医生听完似乎怔了一下,随后笑了笑。
我看了一下时间,说:“我应该快到时间,该走了。”
女医生站起身,在我走到门口前,问:“所以你不会再纠结那些已经忘记的记忆了是吗?”
我的手停留在门把手上,不假思索地说:“不管有没有那些记忆,我都爱我丈夫,我们在一起也会幸福,那有没有那些记忆,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女医生嗓音温柔,说:“这样,也好。”
走出诊室,我看到宴西川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我,一边刷着手机,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的样子。
我走到他身边揉了把他的头,他抬头,我们这样相视一笑。
宴西川问:“结束了?”
我点头:“对,我们走吧。”
宴西川走在我身边:“好。”
他手上提着我带过来的包,在我身边说:“刚刚说要去吃香菇面,不过我刚刚在动态里刷到之前我们一直去吃的那家面馆说今天关门,要不我们去超市买菜,回去我做给你吃?”
“好啊,那我想吃可乐鸡翅和蜜汁鸡腿。”
“那就去买鸡翅和鸡腿。”
“……”
我们走出医院,到我公寓附近的超市停下,去超市买了东西,又回到家里。
宴西川提着东西去了厨房,我拿出手机给我妈打电话。
我妈对于我会这时候给她打电话很意外,问:“出什么事儿了?”
我笑着说:“能出什么事儿啊,想你了不行吗?”
我妈嘁声:“平常怎么不见你想我给我打电话啊,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平时不是忙嘛,今天跟你说一声我周末带着你亲儿子回家吃饭。”我揶揄道,“算不算是大事儿?”
我妈那边足足沉默了好几秒,才终于说:“哪儿来的亲儿子,我只生了你一个就养得够费心费力了。”
我低头笑:“妈,你也太损了。”
我妈哼了声:“贫嘴。”她声音似乎有些沉,清了清嗓子问,“说吧,周末想吃什么?”
我讨好:“妈做什么都好吃。”
我妈笑着说:“你也就会夸这两句。”
我跟着她一块笑。
我站在阳台打的电话,窗户映出我的瘦削脸庞,一年过去,我也依旧没有胖多少,多亏我妈把我生得还算漂亮,不然我现在该看着尽显老态了。
窗户上的我嘴角勾着笑,眼里却含着泪。
在我失去记忆的那些日子里,我妈一定也忍受着很多的煎熬,而我无从得知,更无从安慰,即使亲如母女,我和我妈也终究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个体,对于伤痛的承受,最终只能停留在言语安慰上,无法做出更深的表达。
“行,那我就随便做,你到时候回来可都要吃,别挑这个挑那个的。”我妈说,“没什么事儿我就挂了。”
“欸。”我叫住。
我妈问:“怎么了?”
“妈。”
“嗯。”
“辛苦了。”
那边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传来一声低低的“嗯”。
接着,没等我再说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
“……”
我对着手机无奈地笑。
宴西川从厨房走出来,说:“聊完了?”
我说:“嗯,我给她说我们周末回去。”
宴西川点点头。
我问:“要不我跟咱妈咱爸说一下我的事。”
宴西川:“不用。”
我疑惑地瞅他:“为什么?”
宴西川笑着将我抱进他怀里:“我今天已经跟他们说过了。”
“那他们……”我咬了下唇。
宴西川亲了下我嘴角:“什么?”
我说:“他们没说什么吗?”
宴西川:“说了。”
“说了什么?”我追问。
“他们说,”宴西川凑在我耳边说话,“我好不容易让你回心转意,以后一定要好好对你。”
我被他弄得耳朵痒,忍不住躲开了:“爸妈真这么说?”
宴西川的父母对宴西川的关心很生疏,这点我是知道的,他们向来都是有事说事,没事就不说话的状态。
宴西川最初粘人也是因为他从小受到的家庭的关心不太多。
即使他的父母挺恩爱,但是他们太忙碌,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
小时候宴西川最熟悉的人是外婆,外婆去世后,最熟悉的人是保姆。
等到他父母终于有时间关心他,他已经不怎么需要人关心。
我们刚毕业那会儿,宴西川就已经在明里暗里地暗示我跟他结婚,我很奇怪,因为我没想那么快就结婚,后来有一次他跟我说:“我喜欢你,夏夏,我从小都很少感受到家庭的温暖,我想跟你有一个家。”
我答应了。
对他来说,婚姻的意义远比我所认为的更重要。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结婚誓词中说的那样,不论贫穷还是疾病,都永远爱我。
“当然了,他们对你的关心都比对我多。”
我笑他:“这话你应该让他们听听,这样他们就会转而关心你了。”
宴西川捏了下我的鼻子:“我现在哪儿需要他们关心,他们关心你我更开心。”
“我去厨房看看鸡翅怎么样了。”
“我也去。”
吃过饭,我们一起躺在床上聊天,偶尔也亲吻,但更多时候都只有拥抱。
宴西川比我想的还要珍惜我,即使我能感觉到他很想要我,但他守着什么我不知道的奇怪的原则,依旧不碰我。
我没问为什么,也没说我可以这样的话。
我们就这样过着接下来的几天。
周末很快就到了,宴西川早上跑步回来开始给我做饭,然后叫我起床。
我睁开眼,从床头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问:“宴西川,为什么你总能这么有活力?”
“体质不同。”宴西川说,“爱迪生和爱因斯坦都是名人,但是这两个人,一个每天要睡十几个小时,一个只需要睡三四个小时就够了。”m.chuanyue1.com
“停。”我说,“普通人跟天才比较,我可不要自取其辱。”
宴西川说:“你也是天才。”
我问:“我是什么天才?”
宴西川:“颜值天才。”
“……”我笑出声,“你怎么最近越来越腻人了。”
宴西川说:“嗯,腻你。”
我在他嘴边亲了一下,在他准备亲我的时候推开了他。
“我先去洗脸。”
宴西川笑着看我从他身前溜走,走出卧室去厨房。
等我洗漱完,走到餐厅,他已经把所有的菜都端上了餐桌。
“吃饭了。”
他说。
我说:“一会儿我们去给爸妈买点东西,他们年纪大了,我给他们买点保健品,再买点牛奶之类的。”
宴西川:“好。”
我们吃了一会儿饭,我问他:“你有没有跟我妈说咱们要去看她?”
“妈昨天晚上给我发消息问我你想吃什么。”
我点点头:“感觉你们现在的关系比我还亲近。”
宴西川好笑:“你吃醋?”
我瘪嘴:“我吃什么醋。”
“嗯,你不吃醋。”宴西川笑得纵容。
我突然想起件事,问:“我之前流产身体那么差,我爸没说你什么吗?”
宴西川摇头,没说什么。
我不相信:“真的?”
宴西川说:“没说什么,就是用痒痒挠打了我两下。”
“嚯。”我一惊,“我爸的痒痒挠可结实了,是我小姨之前从非洲带回来的,象牙做的,我上次见到都断了,怎么可能就是打了你两下。”
“确实是两下。”宴西川说。
“那是用了多大劲啊。”我叹气,“何况我那样也不能怪你。”
毕竟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当时都二十七了,要孩子也是我和宴西川共同商量的结果。
本来宴西川是不想我那么早生孩子的,是我自己不想等三十岁之后生,我本来就懒,等三十岁之后生,疲于运动,万一生产之后很胖怎么办。
宴西川笑:“都过去了。”
也是,都过去了。
我给他夹菜:“你多吃点,今天我爸见到你可能对你也没好气。”
宴西川笑了笑:“好。”
结婚前,宴西川再三向我爸保证,以后一定不会让我受一丁点苦,会一辈子关心我爱护我。
承诺是真的,心是真的,只是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很多事情始料不及,也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有能力解决。
吃过饭,我们一块去买了东西,又开车去我爸妈家里。
在楼下正好碰到了刚去买完菜回来的我妈,见我们两个人一块走过来,笑着说:“还以为你们中午过来呢,我现在还没做饭。”
我说:“我们也刚吃了饭过来的,都不太饿,一会儿再做。”
宴西川主动提过我妈手里的东西:“妈,我来提。”
我自然地在宴西川提过我妈手里的东西后挽上了我妈的胳膊,问:“我爸呢?”
我妈说:“市场给你买海鲜呢。”
我笑着说:“怎么我这两次过来他都在给我买菜。”
我妈乜我一眼:“不都是为了你。”
我撒娇:“爸妈真好。”
我妈被我抱着胳膊,嫌弃道:“别拽着我胳膊了,压得我累。”穿书吧
我说:“不行,我要挽着你。”
宴西川跟在我们身后进门,将提着的东西放进厨房,自然地开始收拾刚买的菜,给我和我妈的聊天腾出空间和时间。
看着宴西川在厨房处理食材,我妈才问我:“好了?”
我强撑着弯着嘴角说:“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嘛。”
我妈盯着我不说话。
我有些哽咽:“妈。”
我妈握着我的手,将我抱进她怀里,温暖的感觉包裹我,让我感觉无比的安全,我禁不住开始流泪。
“妈,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我不辛苦。”我妈拍着我的背,声音温柔又沉稳地说,“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我看着你从两个手掌那么大长到现在,你一直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的牵挂,我的孩子不需要多大的成就,也不需要多成功,只需要每天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
“当初你决定生孩子的时候来问我,我当时生你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我跟你说,虽然怀孕很辛苦,但是生下你后,看着你在我怀里安然睡去的面颊,我觉得很开心。可能你当时也是听了我这段话才决定要怀孕的,但是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如果你为了生育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那我希望你不要再怀孕。”
“就当是我这个当母亲的自私,夏夏,你才是我最亲近的孩子,远比那个我压根见不到面的外孙更重要,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我泣不成声,我从小到大得到的爱远远比痛苦要多,所以我的生活虽然平淡,却很满足。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也可以勇敢地犯错,因为我知道即使我做错了,我也有机会改正,我的父母就是我的后盾和我的成本。
“西川这孩子很喜欢你,我和你爸都知道,但是我和你爸不会因为他喜欢你,给你做了那么多就劝你跟他在一起,夏夏,你要是不喜欢他,只是因为感动,你可以拒绝他,没关系的。”我妈的声音温和,却说着并不算温和的话,“妈妈不希望你委屈了自己,你已经受了这么多苦,妈妈不想你以后还要再受感情的苦。”
“两个人在一起,如果其中一个人是因为感动而不是因为爱,心中多少都会有些自我感动,觉得对另一个人是仁慈,刚开始可能还好,但是时间久了,总会有人先厌烦。”
我抱着她,将我的脸埋在她的脖颈间,听着她的话,收了哭音,闷闷:“嗯。”
“我知道,妈。”我直起身,笑了下,看着我哭得有点花的脸映在她的眼眸中,“我愿意跟宴西川在一起,是因为我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不是因为感动,我不可能因为感动而跟他在一块的。”
“那就好。”我妈擦了擦我的眼泪,“这样就好了。”
我笑了笑:“你别担心我,我没事了,我真的没事了。”
我妈爱怜地摸摸我的脸:“没事就不哭。”
我点点头:“不哭了,我过来的时候还画了眼线呢,现在都花了。”
我妈笑出来:“你还关心这个。”
我说:“不行,我爸一会儿就回来了,我要去洗个脸。”
我妈站起身,说:“我去厨房做饭,一会儿你爸买回来的海鲜就让他自己处理吧,我说这些菜就够了,他非说要给你补身子,这些不够吃。”
我笑了笑,走到卧室的洗漱间洗脸。
家里这边放着我的护肤品,是上次宴西川出车祸后我带回来的。
重新收拾好自己,我走出卧室,正好听到了敲门声。
我打开门,是我爸提着一大袋子海鲜站在门口,见了我说:“今天让你妈给你做这个,今天刚来的货,大补。”
我忍不住好笑道:“爸,这也太补了,你也不怕我的身体不受补。”
我爸说:“不会,爸特意给你挑的,不会让你受不住补的。”
他提着东西进来,见宴西川在厨房忙活,叫道:“那个谁,你过来把这些搬进去。”
宴西川也知道叫的是自己,乖顺地从厨房出来接过我爸手里的东西,我朝他使了个眼色,他笑了一下,叫了声“爸”又回了厨房。
我爸没应,转而说:“莉莉,你把这些收拾一下,一会儿都做上。”
我妈才不听他的,“要做你自己来收拾,我可不给你收拾。”
“怎么能是给我收拾呢?这不都是为了女儿。”
我妈笑他:“你就是自己嘴馋还拿夏夏当借口。”
我爸悻悻,指挥宴西川:“你把这些收拾了,一会儿都做给夏夏吃。”
宴西川应下:“好。”
我妈说:“也就小宴人好,由着你指挥。”
我爸不说话,跟我一块在客厅坐下,对我说:“那些收拾起来还有点麻烦,你也挺久没陪我下棋了,不然陪我下两局?”
我点头:“行啊。”
我下棋的水平很一般,之前刚好能跟我爸打成平手。
不过可能太长时间没下了,这次我输得很快也很惨。
我爸叹了口气:“又只剩我一个人孤独求败了。”
我说:“那我把宴西川叫出来陪你下?”
我爸瞪我一眼:“不用,再来一局。”
我拒绝:“不了,我有点困了,我去躺会儿。”
我爸摆手:“去吧去吧。”
我去我卧室躺下,梦里好像梦到了我之前怀孕的事情,昏昏沉沉的,身体很重,意识也不清醒。
只是一些模糊的片段,我好像变成了梦里的我自己,感受着同样的痛苦。
快到饭点,宴西川过来喊我。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宴西川,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抱住宴西川的脖颈,被我抱住的宴西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我的背,温柔问:“做噩梦了吗?”
我摇头,只是抱着他的身体,过了好久,我才松开他。
我喊他的名字:“宴西川。”
宴西川温柔地拍着我的背,应声:“嗯。”
“你希望我想起之前的记忆吗?”我问。
宴西川错愕了一瞬,说:“你想起来了吗?”
我摇头:“没有全部想起来。”
“如果你不想起来会开心一点,我希望你不要想起来。”
宴西川摸上我的脸颊,声音轻柔。
“好。”
我说。
此刻是中午十二点过去一点,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暖暖的,驱散了我原本昏沉冰冷的睡意。
蓦然让我想起很久以前,那是我和宴西川在一起一年多的时间。
我们中午放学前聊了什么,我现在也想不起来。
只记得当时宴西川反复问了我两三遍那个问题,我忍不住生气:“宴西川,你是鱼的记忆吗?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好几遍了。”
宴西川还有心情顺着我的话往下说:“就算是鱼,我也应该是海里最凶猛的鲨鱼。”
我毫不留情地反驳他:“鲨鱼也不会记得七秒之前的事情。”
“怎么会?”宴西川作势拿出手机要搜索这个问题,我不过是胡诌,便跑过去夺他的手机,接着被他抱住。
他低头笑着,声音落在我耳边。
“鲨鱼会记得他永远爱你。”
——正文完——
2022/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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