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言情小说 > 执笔山河绘 > 第 20 章 险情
  三日已到,距江南知府衙邸三十里处,沈筠正负手在营帐内来回踱步。此刻入夜已过了良久,眼瞅着景巍定下的三日期限将至,可这王帐外却依旧一片死寂沉沉,连点风吹草动也没有。

  已经在营内等待了三天的沈筠,此刻却是再也压不住性子了,三天的漫长等待,对于一位擅长快刀斩乱麻的武将来说,已经耗至极限。若说王帐内就是那口烧的火红炽热的铁锅,那沈筠此刻就是那热锅上不住跳脚的蚂蚁。

  江怀瑾眼看着沈筠自今日入夜以来便开始屁股长刺了似的坐不住,来来回回踱步一整晚了,且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无奈摇了摇头,先放下手中书,揉了揉因为三日以来未曾合过眼,此刻已皱成个疙瘩的眉心,抬头看向沈跳脚,开口劝道:“我说沈将军,是这帐子里格外烫脚吗,您要不出去凉快凉快?吹吹风顺便冷静一下。”

  沈跳脚闻言看了端坐在帐内主位上一身白龙鱼服,正不住掐着自己眉心提神的江怀瑾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重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入夜过半的王帐中,只剩案牍上的一盏毫无生气的破油灯,还在心力交瘁的挣扎着贡献自己的那点枯枝败叶。有气无力的一星点火苗,正极力的摆弄着纤细腰肢在水晶罩中扭来扭去,时不时爆发出似乎下一刻生命就要燃到尽头的几声“哔剥”作响。

  帐外值守的三两士兵们,似乎也被这漫漫长夜折磨的萎靡不振起来,左右深更半夜,四下无人,便偷偷打起了盹来。

  此刻,王帐中只有坐立不安的沈筠和依旧端坐桌前,聚精会神看书的江怀瑾两人。

  沈筠满脸焦急之色此刻全部写在了脸上,一边时不时瞅着营帐门帘,时刻关注着帐外动静,一边惶急的开口问江怀瑾:“江大人,眼看着过不了几个时辰,这天就该亮了,这......这都已经到第三日了,难不成是侯爷多虑了不成!”

  江怀瑾闻言继续读着手中所执的这一卷书,头也不抬的对一脸心浮气躁的沈筠说道:“急什么,该来的总归会来,这该着急的人,可不该是我们啊!”

  话虽这么说没错,可眼看三日期限将过,自己这边仍旧迟迟没有动静,就连景巍那边也全然不知是什么情况。一连三日,江怀瑾也是日夜未眠,此刻只感觉周身的劳顿之感正不住涌来,眉心也被自己掐红了一片。可处在这么个环境中,正需要一个能稳住阵脚的才行,江怀瑾只能不断靠执书看卷来稳住心神,可三日将到,若自己一连几日来手中所持的这卷书也读到尽头了,届时,又该怎么办呢?

  迟迟等不到的人,难道真是他们推断有错?那么此时或许已至匪窝的景巍是不是就有可能......

  沈筠还待在说什么,正要张口,却突然发现帐外似有几抹人影飞快闪过,且身手极为敏捷。就连身处帐中,一直聚精会神的时刻关注着帐外动静的沈筠竟然也几乎听不到任何脚步声。沈筠心下思绪飞快闪过,察觉到此刻帐外的不速之客皆可位于高手之列,若不是自己恰好看到一闪而过的几个虚影,怕是没那么容易察觉到帐外有客已至了。

  沈筠立时摒息凝神,朝江怀瑾飞快的使了个眼色,自己随即旋身一转,悄无声息的隐入暗处。江怀瑾心领神会,继续端坐在桌案后,聚精会神的继续读着手中连日所读卷书的最后一页。

  不肖时,帐外值守士兵接连一声不吭的悄然倒地,随着灯罩内那缕气若游丝的火苗终于燃尽最后一丝灯芯,极尽全力爆发出最后一声振聋发聩的“哔剥”声响之际,江怀瑾只觉一道冷冽刺骨的寒光堪堪划过帐内最后一抹昏亮,紧接着感觉胸口处传来一丝冰凉。还未等冰凉感传至全身,便感觉眼前一阵晕眩,令人作呕,紧接着眩晕顿消,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恰在此时,油灯燃尽,帐内也霎时陷入一片昏沉死寂之中。

  黑暗中几人掀起帐帘,悄悄走近。为首一人隐约看到帐中一人影斜倚于坐上,纹丝不动,暗中发出了一声嗤笑。随即便轻手轻脚走近那人,就在为首这人刚要伸手探其鼻息之时,突然觉得身侧有寒光一闪,立时反应缩手后退,做出防卫姿势。夶风小说

  几人猝不及防的被这昏暗中横生的枝节绊了一跤,为首那人更是心中一凛。方才昏暗中电光火石间,来人出手极快,剑锋冷冽直朝自己手臂袭来。要不是自己反应快了些,哪怕是再慢半刻,自己刚刚伸出去的那条手臂,恐怕此刻是断断不可能还好好的长在自己胳膊上了。

  思及此处,为首那人突觉背后阵阵黏腻,冷汗后知后觉的铺满了整个脊背。只怕除了当时针锋相对,堪堪算是过过一招的两人外,其他人怕是来不及领略其中风险。

  且观来人身手,只一剑便险些让自己断送一条手臂,武功显然要在自己之上,或许......在他们所有人之上!

  几人反应过来这是钻了人家的陷阱了,立时想夺帐而出,不料,顷刻之间帐外火光四射,足足上百精兵将这王帐外围了个严丝合缝,风雨不透。几人尚未从变故陡生中缓过神来,突然听到前一刻刚被自己问候了一箭的帐内主位上,传来一句话。

  “不知诸位深夜来访,对本侯的待客之道可还满意?”在座位上一直装死的江怀瑾,此刻终于站了起来,不急不缓的重新点亮了油灯灯芯,帐内顿时一片光亮。

  只见帐中四人身着夜行衣,以黑布遮面,此刻正背靠背围作一团,帐外是精兵上百,帐内则有猛将沈筠,以及......在众目睽睽之下,正徒手把所中利箭从胸口拔出的......“贤安侯”!

  眼前一脸淡定徒手拔出箭的“贤安侯”,正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盯着自己衣服上的破洞看,忽然之间“贤安侯”皱了皱眉头。几人心下一惊,刺客几人心知今日难逃此劫,额上冷汗不住沁出,个个惊恐的瞪着双眼,哪里知道此时的“贤安侯”心里正在碎碎念:

  这他娘的太糟蹋衣服了,早知道我就不穿这身了!

  ......

  抠门的毛病还真是改不了了......

  再怎么说,自己现在也是一身白龙鱼服、刺客眼中高深莫测的“贤安侯”,江怀瑾略微皱了皱眉,强行压下想立刻找针线缝补好破洞的冲动,端起“贤安侯”该有的气度,轻蔑的打量着手里的利箭,轻嗤一声,眉头一皱,说道:“啧,只不过,这礼倒是有点‘扎手’......诸位既然来了,索性不如留下坐坐,如何?”

  这江小白脸学贤安侯倒真是学得有鼻子有眼的,不但唬的刺客一愣一愣的,就连站在一旁的沈筠,若是没有见过贤安侯的话,怕也是会被忽悠的愣头愣脑的,心中不由得由衷赞叹,江大人真戏精!

  刚轻描淡写的说完前一句,下一刻,“贤安侯”直接将手中利箭一扔,眼光由先前的轻蔑变得森然入骨,沉声令下:“拿下!”

  四个刺客,面对上百精兵,就算再怎么高手,不消片刻,也断断寡不敌众。

  一连三日,彻夜无眠,日日忧心,此刻要等的人终于自己送上了门,江怀瑾提了三天的一口气,此时终于一口气松到了底。

  “启禀江......侯爷,刺客已被俘,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押下去,秘密看管,要留活口。”

  “是。”得到指示的士兵,闻言一拱手应是,转身出帐。ωWW.chuanyue1.coΜ

  “等等......”“贤安侯”伸手唤住士兵,沉吟了片刻,眼中精光一闪,忽然抬头吩咐道:“找几个口齿伶俐的兄弟,将‘贤安侯’遭山匪夜袭,身重利箭,恐危在旦夕之事以最快的速度传至江南,尤其是传到江南知府,王玺耳中。”

  “还有......务必强调所捉刺客亲口承认自己是山匪,已全部剿杀,传的越真越好,去吧。\&"“贤安侯”又补充一句道。

  待所交代之事尽数完毕,江怀瑾终于先松了口气,瘫坐在了椅子上。顿觉一股疲劳之感复又涌上四肢百骸,此刻头疼的厉害,不住的用拇指按压自己的额角。

  足足憋了三日,好不容易在今夜施展开拳脚的沈筠,此刻却是浑身舒爽。武将么,一日不找人练两下,总是浑身不舒服的。

  “江大人,刺客已抓,那我们接下来......”

  江怀瑾闻言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一手揉着额角,细细思索。

  做戏讲究七分真三分假,雾里看花才更美。景巍的这招守株待兔,瓮中捉鳖既然已经印证那王玺贼胆包天之心,想必,今夜消息传出后,王玺那厮短时间内也不敢再起祸心。驴毛长在驴身上,要想掌握罪证,不能仅靠一面之词,还需......

  思索片刻,江怀瑾忽然抬头:“我这位“贤安侯”该是时候会一会这位王大人了。”

  徐掌柜始终走在景巍身前,一路上不急不徐,脚步稳的很。景巍亦步亦趋的跟在徐掌柜后面,面上始终保持着一路以来的不慌不乱。一行人穿梭经过隐匿于丘陵团中的大大小小各类营帐,徐掌柜最终停在了靠山壁一处不大不小的旧营帐前。接着徐掌柜回头看了景巍一眼,微一点头示意,转首便掀帘而入。

  甫一入账,帐内陈设光景皆收入景巍眼底。帐子本就不大,饱受风霜早已变得污迹斑驳的厚重帐布堪堪遮住了帐外光线,此刻帐内光景昏昏暗暗,更显狭促。帐中方寸之地放置一张木桌,几把长凳,以及早在帐内等候的山匪几人。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景巍甫一进入营帐内,有种苍茫夕阳,摇摇欲坠,即将落山的萧条颓靡感,近乎让他产生了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错觉。景巍不由得心下一愣,过后独自在心中暗暗苦笑了两声,强行定了定神思,摒弃了脑海中闪现的不合时宜的荒诞思绪。

  既来之,则安之。

  徐掌柜上前一步,向山匪几人中其中一人拱手请示:“大当家,人已带到。”

  那人生的人高马大,站在几位山匪中颇为显眼,蜜色肌肤,五官深邃,肌理紧实,看年纪,倒与景巍不相上下。

  待匪首点头示意,徐掌柜便转身看向身后尾随自己入账的“谢巍”,开口介绍道:“谢兄弟,这是我们匪帮的一把手。”

  “谢巍”闻言朝匪首抱拳拱手,道:“在下谢巍,今日有幸得见贵帮一把手,幸会。”

  匪首闻言哈哈一笑,亦朝“谢巍”拱拱手:“谢兄弟不必客气,兄弟的事,我们倒是从徐掌柜口中悉数得知,此番,正是在此等候谢兄弟。”

  山匪占山为王,自称帮派,且帮派中没有那些个花枝招展的条条框框。不管你是名声斐然的江湖侠士或是欺世盗名的江洋大盗,甚至是街边赤着膀子卖肉的屠户,还是饔飧不济,食不果腹的乞丐,只要是身处绝境,还想要拼出一条活路来的人,匪帮就乐意为你提供一个“安乐窝”,只要你愿意时刻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行。

  因此,若并非不得已,很少有人会放弃眼下的安逸日子,去选择走一条黑胡同。

  当然,若是寻常百姓,被逼到了绝境,也是会反扑的。就像此刻的匪帮,近乎皆由当地灾民组成,若不是官逼民反,还能有什么原因能使原本温顺的兔子变成了长着獠牙学会咬人的恶犬呢?

  景巍深谙匪帮讲究“仗义”二字,无非就是性情豪爽,有话就说。读书人的那些个繁文缛节、有辱斯文在这里最不受用,也最不屑用。大家都是一手提着脑袋,一手操着刀剑,刀口上舔血混饭吃的人,哪里听得了酸儒们的罗里吧嗦。

  既然已见到匪首,景巍便不再啰嗦,开口直言:“既然各位兄弟已经知晓谢某家中事,想必也清楚在下跟随徐掌柜前来的目的。”

  匪首闻言与其他山匪相视一眼,忽而哈哈大笑,拍手道:“好,谢兄弟果然是性情中人!”

  “既然谢兄弟有意加入我帮,我等自是欢迎。”匪首一手抱臂,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不急不慢的看着身前那张矮木桌,说道,“不过......万事得先按规矩来。”

  “哦?”“谢巍”疑道。

  忽然,匪首敛了先前挂在脸上“热情好客”的笑容,转而眼睛微眯,一丝精光划过眼底,从身后摸出一把匕首,一脚踩长凳,猛地将匕首插入木桌之中,抬头朝“谢巍”一笑。

  “谢巍”见此情景,眼底飞快闪过一丝错愕,心知此番必然躲不过,要么暴露自己钦差身份,要么就当着众山匪的面给自己来上一刀,以表“诚心”。

  即便这身病骨,之前也没少受过伤,只是现下要自己给自己一刀子,“谢巍”就算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叫人看不出什么情绪,实则心里也少不了紧张忐忑。

  若这一刀插的好了,自己或许可以成功留于匪帮细细打探,可若这一刀插的不好......诚心么,讲究的不就是个“诚”字,只要不往心口上插,那自己自然是拿得出这“诚心”来的。紧张,也只能硬扛着。

  “谢巍”心下深吸一口气,缓步走至木桌前,抬手拿起那把匕首,抬眼望着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匪首,嘴角一弯,对准自己右胸胸口就是一刀。

  当胸一刀!霎时间利刃破肉之感席卷全身,“谢巍”当即脸色霎如白纸,血色尽褪,极尽全身力气,抑制住不断颤抖的身躯,咬牙拔出匕首,胸口当即沁出一片腥红。

  “谢巍”硬吞下已至咽喉的腥甜,脸色顿时苍白的骇人,豆粒大的汗珠不断沁出,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额角。随后,撑着一口提在胸间的气,一把把匕首重新插入矮桌上,匕首带着腥红入木三分。

  “如何?”“谢巍”抬起一张毫无血色,布满冷汗的俊颜,咬牙道。

  盯着“谢巍”面前的矮桌上那把和着血肉,入木三分的匕首。

  片刻后,匪首抬头,倏然露出一个诡谲阴鸷到极致的笑容:“不知钦差大人远道而来,对匪帮的这份‘见面礼’可还满意。”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执笔山河绘更新,第 20 章 险情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