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这天纪驰竟然没有在天黑之前返回玉壶洞天。

  上完下午的课后,他在书院找了个没人经过僻静处,反复使用自己之前就能使用的小术法,又一次次修改并尝试他和“嘴”翻译的引气入体的功法。

  到最后“嘴”都烦了:“就这样了,没得改了,我皇甫冷珹一夜八次都没这么累过。”

  纪驰:?

  “一夜八次”被系统屏蔽了。

  “他刚刚说的什么?”纪驰问。

  系统沧桑道:“没什么,他只是想表达下岗找不到再就业岗位的悲愤而已。”

  纪驰“哦”了一声,向下岗霸总抛出友好的橄榄枝:“你可以到我家的公司上班。”

  皇甫冷珹:“……”

  “咦,哪儿来的小娃娃,躲在这里做什么?”

  巷口传来一个尖细的陌生的声音,纪驰被吓了一跳,几乎是蹦着转过身的。

  怪模怪样的傀儡人约摸两三米高,若不是披着件宽大的灰袍子,看起来简直就像一棵劈叉的树,它微微佝偻着脊背,一双长手几乎触及膝盖,它偏着脸,用晶石做成的眼睛细细打量纪驰。

  纪驰被它打量得有些发毛,一边眼珠不错地盯着它,一边躬身做出戒备的动作……

  傀儡人抬起右手,指了指纪驰的身后:“那些花是你浇的?”

  纪驰没有回头:“对。”

  傀儡人似乎愣了一下,嘀嘀咕咕地道:“这么多年了,都不记得我了,还没忘这里的花……”

  一边说着,它一边敲开胸口的机簧,取出一柄巨大的水壶,开始给没被纪驰法术普及到的花草浇水。

  “大的那个小时候就成天往外跑,大了更是不着家,小的两个倒是一天天在这里待着,可是在着也跟没在一个样,要不是用得着我,恐怕要把我丢在这里让我和那些破书一起放坏了……”

  纪驰有点懵,问系统:“它在说什么?”

  系统:“检测对象核心文件已损坏,无法解读。”

  它自说自话地浇完一圈花,看向纪驰:“家里不让太晚回去,你走吧。”

  纪驰一头雾水地走出那条狭小的巷道,想了想,又回头:“你认识我?”

  傀儡人倒完了水壶里的最后一滴水,动作一顿,像是由于机簧锈蚀造成了什么卡顿,它就跟没听见纪驰说话似的,将水壶塞回胸口处的空腔,摇摆大小不一的一双手走了。

  临到拐角处时,它突然手舞足蹈了起来,尖声尖气地大笑起来:“好烦!好烦!又有什么事要我做了?好烦!好烦!”

  跟闹鬼似的。

  系统:“宿主,我们走吧。”

  纪驰:“嗯。”

  玉壶洞天,向榕坐在灯下擦刀。

  秋水一泓在她的道具栏中仍显示是不可用状态,明天就要去书院正式上课了,她缺个装逼的道具。

  正好全家福他们送来的那个乾坤袋中有一把还算称手的灵器唐刀。

  系统就跟见不得她闲一样,提醒道:“宿主,任务对象还没回来,你是不是该去找找?”

  向榕:“走不丢,现在你给我测下这把刀的数据。”

  话音刚落,结界便晕开一圈圈涟漪。

  向榕瞥了一眼,与系统道:“看吧,我就说。”

  纪驰见她望了一眼后便收回目光,丝毫没有问自己去干嘛了为什么这么晚回来的意思,之前那点针尖般的不舒服又鬼魅游荡般掠过心头。

  确实,他不像个做徒弟的。但她又哪里像个做师父的了?

  “嘴”煽风点火道:“你就像她的玩物。”

  纪驰闷头往自己的小木屋走。

  “过来。”

  坐在窗边那人道。

  纪驰停住脚步,没有立即回头。

  “嘴”欣慰道:“对,就是这样,不用给她好脸色看。”

  向榕放下刀:“过来。”

  金属和木制的桌子一碰,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不等纪驰开口,“嘴”先怂了:“咳,要不你还是给她个面子过去吧?唔,我没有向她低头的意思,但就有时候吧,你是真不知道下一段剧情究竟只是一个小别扭还是火葬场……”

  别人还好说,这个女人出手……恐怕是物理意义的火葬场。

  刀还在桌子上呢。

  然而纪驰的“头铁”超乎他想象。纪驰站在原地,微微侧脸:“有事?”

  而那边的向榕就跟吃错药了一样,一反常态地没有暴躁:“有东西要给你。”

  纪驰踌躇片刻,继续头铁发言:“我累、了,想要休息。”

  向榕:“过来拿个东西能累死你?”

  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纪驰本想不管她说什么直接掉脸走人,但鬼使神差的,像是要把自己的“不高兴”连锅一起倒在向榕跟前一样,他大步来到窗前,语气糟糕地道:“什么东、西?”

  向榕把厚厚一本“幼儿识字”拍上窗台:“拿去自己学,不会的再拿来问我。”

  语气仿佛在嘱咐一只宠物猫记得自己玩逗猫棒。

  纪驰情绪波动有点大,以他散装汉语的水平已经无法顺利表达他的意思,只能换“嘴”上:“女……你就准备只拿这个糊弄我吗?不打算亲自教我吗?你不是我师父吗?你不怕我学得太慢耽误修行吗?”

  向榕的系统跟着帮腔:“对啊对啊!”

  向榕没理系统,她瞅着纪驰,像是有些讶异,语气却是惯常的自带嘲讽的语气:“自己想要什么全不说,别人给了还挑刺,你是什么大小姐吗?而且学习不是你自己的事吗,我有什么好急的?”

  纪驰感觉自己好像重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烦躁也好、愤怒也好、担忧也好,这人全都看不见,也全都不在乎,他就像她养的一只宠物,还是电子的那种,丢一袋吃的,给他在学校报个名,他就能自己茁壮成长了!

  愚蠢又可恶的NPC!

  再次成功把小孩儿气走,向榕好像一点没觉得愧疚,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右手食、中、无名三指在桌面上来回敲。

  她一边敲,一边还觉得很稀奇似的和系统说:“你们这NPC做得可以啊,都一身bug了还能有这么细腻的情感追求。”

  系统:“……”

  它感觉她就像个渣男。天然渣的那种。

  傲娇大小姐早晚被吃得死死的。

  系统想象了一下向榕豪放地坐在太师椅上而纪驰娇羞地坐在她一侧大腿上却强装不耐烦的场景……光是想想都觉得辣眼睛。

  罪过罪过,它不该脑补的。

  不过话说回来,纪驰为什么进屋就没声了?

  ……大小姐现在不会躲在被窝里哭吧?

  大小姐,啊,不是,纪驰当然没有系统想象的那么脆弱。Μ.chuanyue1.℃ōM

  他关上门后站在门后平复了好一会儿,勉强按下了起伏的心绪。

  且先不管那个女人到底是和他一样的穿书者还是只是一个NPC,她于他而言都是一个陌生人,他没有资格要求自己遇到的每一个陌生人都对自己抱有善意,并愿意满足他的需求,同样的,他也没资格要求他遇到的陌生人要理解他的想法。

  但他还是感到迷茫和气恼。

  他的系统:“宿主,今晚还要继续学习吗?”

  纪驰犹豫了一下,余光瞥见被自己揉皱了的“幼儿识字”,语气生硬道:“学。”

  系统:“呃……那要学宿主你的师父给你的这本书吗?”

  纪驰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不!”

  于是继续常用字学习和毫无进展的文言翻译。

  一个时辰后……

  向榕收好了唐刀和教案准备睡觉。

  她的系统快活地道:“宿主!宿主!任务对象现在在学习你给的幼儿识字了~”

  向榕:“哦。”

  系统见她一脸平静,有些惊讶:“宿主你早料到了?”

  向榕这会儿有些困了,耐心有限:“不想学的人为什么要在狗屁听不懂的课堂上奋笔疾书?为什么要质问我不教他?”

  系统:“懂了。”

  但是它还是有些迷惑:“可是,宿主,目前任务对象还只是识字的阶段,你为什么不亲自教他呢?”

  向榕烦了:“要真是完全不识字他今天上课在纸上写什么呢?鬼上身了鬼写的吗?”

  系统突然沉默。

  她该不会是……猜到什么了吧?

  系统但凡是个人,现在已经炸起一身汗毛了。

  向榕捏碎了灵火,整个地下室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

  不一会儿,她的呼吸就变得轻而缓,像是睡着了,徒留系统一统因她刚才说的话心惊胆战。

  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错觉,它总觉得它这宿主是某种波动的粒子,不然很难解释她为什么总是在老奸巨猾和沙雕暴躁之间无缝切换、反复横跳。

  夜半,更鼓敲过三声。

  纪驰强撑着眼皮端起刻有“卿天宗内门特供”的“自来水木盆”顺时针摇晃了几圈,无中生有摇出一盆热水洗漱。

  困得能把头闷水里。

  系统提醒道:“宿主。”

  纪驰含糊地“嗯”了一声,双手撑着盆边,眼睛却缓缓闭上了。

  系统怕他着凉,直接把沾在他身上的水数据化放回盆中,再把他整个人数据化转移到床上,最后把被角都给他掖好。

  贴心得堪比老母亲。

  纪驰梦呓般嘀咕了一句什么,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

  黑甜的梦境里,有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他,女人衣袖中有很浅的皂香。穿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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