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凝视妻子眼睛:“娶你,是因为你像另一个人。”
姜绥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紧扣着他肩膀,努力挺直的背颤抖不止,“是么?”
容澈睫毛动了动,他端坐着,即使是以怀抱娇妻的姿势,也不显轻佻。
他不急着作答,只是久久地静默地看着她,目光幽深,像一汪寒潭。
姜绥周身都在抖。
“她……是什么人?”
“这不是你能知道的。你该庆幸,像她,是你最大的福气。”容澈嗓音冷冷。
抬手以指尖从下颌向上,扫过姜绥五官,细数她的“福气”——
“她是个美人。嘴唇很润,像晨露点染过的红蔷薇;鼻子很挺,鼻头略圆,看着就是有福的;眼睛最像,清亮澄澈,融了冬雪春风似的。只不过,她不似你这么爱哭。”
说到这,他指尖收拢成拳抵在鼻尖,敛眸轻笑一声:“她啊,执拗又不肯服软。学骑马,摔了多少次,疼得眼泪在眼眶里转圈,就是不肯落下来。”
那是不想让你小瞧了她!
姜绥是个不经夸的,泪珠子断线似的往下坠,心里也撕扯般的疼起来。
其实早在听容澈说出像字时,她便知道了,姜缨说了那么多疯话,有一句是真的。
他想娶她。
两人在御马监的相处,挽辔扬鞭当风驰骋,点点滴滴涌进脑海。
那时,他似乎也总是噙着这样温柔的笑意,只是收得很快,让她以为是错觉。
但原来,从来不是她单相思。
可而今,容澈娶了江遂意,找了个替身做妻子,于姜绥而言,这又算不算得如愿?
姜绥红着眼圈,嗫嚅许久,才别别扭扭吐出几个字:“那夫君……为何不娶她?”
容澈不答反问:“你希望我娶她?那好,我即刻将她娶进来。她自然是正室,你就只能做不入流的妾了,你猜正室夫人容不容得下你?”
他何时学得如此嘴毒!长安公主都死了,他还想娶谁!
姜绥恼得咬牙,睁着杏眼瞪他,只差没攥住衣领质问“你还教谁骑马来着?”
却听容澈又说:“别急着拈酸,我配不上她。”
姜绥的恼瞬间散了。
容澈是宦官,即使权力再盛,即使对皇后直言,也不可能娶公主为妻。
她和他之间,总是隔了太多。从前是地位,如今是生死。现在看来,生死倒比地位更容易逾越。
姜绥垂眸,容澈看着她发顶继续道:“既然现在你都知道了,就绝了任何不该有的心思,不许想着他人,更不要妄想寻死,老实做她的替身。以后不许哭,哭起来便不像她了。”
这两宗事都好办。
姜绥本来心里也没他人,做自个儿的替身也不算难。只不过这话堵住了她对容澈坦白的想法,借尸还魂一事本就玄妙,要是现在摊开身份,他信不信且不论,属实尴尬得很。
罢了,再等等吧,慢慢来。
姜绥闷闷地“嗯”了一声。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龙凤红烛都燃了大半。
姜绥昏昏沉沉一整天,哭了几回,又倦又乏,眼皮直打架。瞧她困了,容澈把人打横抱起。
刚到床边,“嘭嘭”的叩门声急促响起。
叩门的知道今夜是督主大喜,奈何事情紧急,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叫。
“督主,属下有要事呈报!”报信的掌班声音都带着颤。
容澈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把姜绥稳稳放下,俯身替她脱了半湿的鞋袜,握了握小巧的脚,还好,不算冷。
把人送进被窝里,道:“好好歇着。”
才起身问门外:“何事?”穿书吧
外头答:“祈年殿有异,请督主视查!”
新婚夜里让人打搅,姜绥红了一张脸,还是竖着耳朵听得仔细。祈年殿在郊外,是皇家安置僧人常年诵经祈福的地方,出了事必定非比寻常。再看容澈,面色果然很难看。
容澈确实气的不轻,他又不是和尚高僧,祈年殿有异关他何事?再说东厂和锦衣卫都是吃闲饭的不成?非要动用他这新郎倌?
他站着久久不动,门外的心惊肉跳,不敢再催,只能顶着一头冷汗干等。
这么耗着也不是回事,姜绥开口打破僵局:“夫君,你去吗?我等你回来。”
大红的被褥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双颊晕红,又睁着亮闪的眼睛看他,真是娇气得可爱。
如此体贴温柔,真有几分替身的乖觉。容澈放柔了音色:“今夜我原不用当差……”
外头人闻言焦急如热锅上蚂蚁,不知死活地又唤了声“督主”,容澈脸色更沉。
“公事要紧。去吧,早去早回,我等你。”姜绥在被窝里冲他眨眼。
容澈这才点头,一开门,纷纷扬扬的风雪灌进来,容澈顿住脚,回头对她道:“若是夜里冷,多加被褥。不必等我,早些休息。”
房间里地龙烧得暖,江家小姐的身子也硬朗,姜绥摇头:“不冷。我等你回来,新婚之夜哪有一个人睡的。等你回来,我还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
重生之事总归要和容澈坦白的,此事太过诡异,姜绥打算先托名传奇故事讲给容澈听,循序渐进引出自己的经历。
家里有人等自然是好的,而且妻子声音暖甜,过分撩人,容澈心头一片柔软,嘴角也漾着笑意,指着一桌子的贺礼:“那就拆着礼品打发时间吧。猜猜里头哪样是我送你的。”说罢转身紧紧合上房门,大步走进风雪中。
听容澈走远了,姜绥才从床上起身,趿拉着鞋来到桌边坐下。
方的圆的大小不一的盒子堆码如山,姜绥一眼瞧中个缀着红梅图案的盒子,打开来看,是双马靴,黑底赤金纹绸面,鞋尖上各缀着一朵梅。【穿】
【书】
【吧】
鞋,谐也。
梅是姜绥最喜欢的花。
意头好,样式好,往脚上一套,尺码也正好。
想起方才他握住自己脚,姜绥脸上烧红,咬着牙骂:“登徒子,连人家多大的脚都一清二楚!”
等日后有了机会,跟他摊开身份,定要好好跟他计较!
姜绥骂了一通,接着又拆其他礼品。这一拆,越发脸红了。
姜绥肯定容澈事先没拆过这些礼品,甚至连礼单都没看过。
她随手打开一个盒子,里头放着一摞书,面上一张帖子,写着东厂提督尚越敬赠。
书皮都是素的,并没有书名,看纸张泛黄程度,像是典藏的经书。
想不到这东厂提督还是个文人雅士。
姜绥信手翻了两页,惊得差点没把眼珠子掉下来。
哪是什么经书,分明是淫-书!
里头大多是图画,文字都少得可怜,还净是些不堪入目的淫/词艳语。
姜绥慌得把书丢出去,脸上热得发烫。
书页恰好翻在整张图画的一页。
姜绥呼吸急促,心跳如打鼓。又怕看,又忍不住好奇,索性双手捂住脸,从指缝里偷瞄那图画。
母后望她涉猎琴棋书画,她也曾向擅丹青的太傅学了一段时间绘画,虽然因为她性子急躁总是坐不住而没能学成,到底多少有些鉴赏能力。
这些春-宫-图,虽内容大胆,姿势古怪,用笔倒是很细腻的:女子红唇微张粉颈低垂不说,连男子发梢的汗湿都画出来了,真是把情酣意浓展现得淋漓尽致。
所谓闺房之乐便是这样的么?
姜绥垂眼,脸上的红热退下去。
万幸没让容澈看到这些图书。
她最清楚了,虽然他平素极少表露情绪,但心底敏感至极。
他说,他配不上她。
若不是因为身体残缺,他那样光风霁月的人,怎会低下高傲的头,说一句不配?
配与不配,是世人的评判,她不管。世人分为男女,宦官不男不女,在其中身份尴尬。可在她心里,容澈不属于任何类别,这世上只有一个容澈,他就是她的举世独一,无二无别。
下面还有好几本书,应该都是一样的货色。姜绥也没兴致再看,把书合上,盖上盒子,捧起放到一边。
原以为里头只是书,没多大重量,捧起来却觉得分量不对。
姜绥重新掀开盒子,拿开几本图书,果然见下头还有个锦盒。
上头是那样的东西,底下自然也清雅不到哪去。
姜绥开了盒子,绕是事先心中做了准备,盒子里的东西直愣愣地撞进眼里时她还是怔住了。
这……通体莹绿,显棱露脑的,过分逼真过分扎眼,分明是画上男人的东西!怎么还能单摘出来!
姜绥是皇后千呵万护养大的娇女,哪看过这种玩意,慌得把盒子一盖,赶忙扔到桌子底下去了。
喘匀了气,姜绥扶着桌角,这才想,都说宦官因为身体残缺,心理便格外扭曲。在闺房之事上,总要折磨对方痛哭哀嚎才觉得发泄。
这些都是前世春未偷偷告诉姜绥的,说是和内监对食的宫女传出来的,春未一脸惊恐地恳求公主,千万别把她许给宦官。
那时她还觉得春未胡诌,毕竟看容澈那样端正的人品,又是寡淡冷清的性子,怎么也想不到这茬。
如今看那粗重物件,果真是如刑具一般。再想来,传言未必不真。
得想法子尽快跟他袒露身份了,天知道“替身”会不会受如此酷刑。
姜绥又恼这东厂的尚越,送这起子玩意做甚?他自家扭曲着,还想来带歪容澈!
越想越气,剩下一桌子的礼物也懒得看。
夜长无趣,姜绥又不肯睡。
支着下巴看越燃越短的红烛,约莫容澈已走了半个时辰了,该赶到祈年殿了,也不知那里到底出了怎样棘手的事,竟要西厂提督新婚夜赶去处理。
姜绥有些担心,转念一想,容澈最有本事,再麻烦也难不住他。
痴痴地想了一会,姜绥有些犯困,不知是红烛晃悠还是她不住点头,险些一头磕在桌面上。
不行。说了要等他回来,不能自己先睡过去。
姜绥强打起精神,重新翻看礼物,心想把不能让容澈看见的全挑出来,再把送出这些混账玩意的人一一记下,也算今晚的活计。
姜绥目光落到一幅画卷上,见画轴上挂着个签子,上头写的秦概二字。
秦概啊,不就是原主痴恋的那位大人么?他是本朝唯一连中三元者,年纪轻轻就入阁成了大学士。
他送的东西,应该不会歪。
姜绥展开画卷,定睛一看,又红了脸。
这回是气的。
好一幅百子千孙图,各情各态胖嘟嘟的娃娃可爱得紧,在父母膝下讨巧撒娇,好不温馨。
可送给太监做新婚贺礼算怎么回事!
姜绥气得差点没把这画撕了,但看着上头欢笑的胖娃娃又有点下不去手。
容澈长得那样好看,她长得也好,要是能有孩子,一定是粉团似的俊俏宝贝。
她多想有个容澈的孩子啊。
自她出生,容澈就陪在她身边,看着她从冒鼻涕泡儿的奶娃娃长成能骑马挥鞭的少女,她什么样子容澈都见过。
可她对容澈幼时,知之甚少。
若是一般的青梅竹马,这遗憾大可从孩子身上弥补回来,可她和容澈注定只能彼此为伴,度过一生。
看了许久的礼物,把不能让容澈看见的都收在床底,又誊录了若干姓名,姜绥终是困得熬不住了,昏沉沉地伏在桌上睡过去。
像是做了个梦,梦境里一片雪白。
在天地素裹间,有个衣着褴褛的男孩,抱着一只雪狐,目光澄澈如清潭。
男孩睁着晶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面前雍容华贵的女人高高隆起的腹部。
男孩递过狐狸,说:“送给——”
指着孕肚。
女人温柔一笑,接过雪狐,“雄狐绥绥……小孩,你说我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男孩不假思索:“妹妹!”
女人笑意更深:“妹妹好啊……既然如此,就让我女儿叫绥绥吧……至于你,可愿意跟我姓?”
……
姜绥醒来已是破晓,新房内只她一人。到底他们的新婚之夜,容澈没能回来,姜绥有些遗憾地想。
伸了个懒腰,起身打开窗户,一支红梅才打开花朵,姜绥惊喜得眼前一亮。
昨夜只顾得上看门口匾额了,却没发现这擎梅轩的窗外,竟也长着一丛梅呢。
花只开了一朵,花瓣上还盖着未融的雪花。姜绥倚在窗口,伸手小心拨去枝头的残雪。
擎梅啊,这心事又热烈又隐秘。
又令人满足,又让人心酸。
长安公主这株红梅在深宫中凋零了,容澈又将另一株移进了西厂。
是非真假,替身原主,分辨不明。
姜绥看着红梅出神,这时却有个素色衣裙的宫女疾步走来,踏过院子里的积雪,重重地叩响了擎梅轩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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