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绥开了门,迎面站着个冷脸的宫女。

  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她前世濒死之际喊了许久却没见到踪影的贴身宫女春未。

  春未陪伴姜绥许多年,亲如姐妹。但被亲兄弟反咬一口之后,姜绥心里没底,春未那时到底是投靠了姜缨还是被他所害。

  正想着,见春未微微欠了欠身子,算是见过礼,只是白眼翻得过于明显:“给提督夫人贺喜了。娘娘想见夫人,这就跟我走一趟吧。”

  听她冷若冰霜的语气,姜绥心中的防备瞬间卸去大半——穿书吧

  春未是母后拨给她的,不同于一般宫女。春未有功夫在身,说话也直来直去,对外时常是一张冷脸,只有陪她骑马逗趣时,才有几分笑颜色。

  这样的春未,该不会背叛她。

  姜绥点头:“等我换身衣裳就去。”

  春未冷哼一声:“恐怕没有时间让夫人梳妆打扮了。娘娘尚未用膳就差我来请夫人,可不是要看夫人花枝招展的俏模样。”

  姜绥一时语塞,春未还真是一如往常的嘴毒。她也不恼,反而觉得这语调亲切。

  罢了,虽说熬了大半夜妆容不大好看了,能穿着这一身喜服去见母后是极好的。能让她看看自己穿嫁衣的样子,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姜绥跟着春未往后宫去,临出西厂之前,春未瞪着擎梅轩窗边那株梅看了许久,姜绥便乘机问:“姑娘也喜欢?这时节,宫中的梅花都开了吧?”

  春未正眼都没给她,“早都砍了!”

  又语气古怪道:“梅花是有品格的。不是什么人家都能养。”

  春未这明摆着是瞧不上整个西厂,可姜绥听着却越发舒坦。

  前世宫里种着许多梅花,只因当年皇后容韫随帝出征北境时,生下长安公主姜绥,婴孩的啼哭声中,北境的梅花初初绽放。

  姜绥待春未如同姐妹,她喜欢容澈,从未瞒着春未。如今容澈娶妻,又把新房取名擎梅轩,在春未看来,容澈便是个彻头彻尾的负心汉。

  姜绥又问:“听闻娘娘最喜欢梅花,怎的都砍了?”

  她想到是母后怕睹物思人,却还是问出口,便是希望从春未处多打听些母后的消息。

  说到这,春未顿住脚,转头对她道:“我劝夫人安分一些。别以为知道些流言碎语,就与众不同,能耍小聪明。一会儿在娘娘面前,这些没规矩的话提也别提。别以为西厂提督多大的派头,妻凭夫贵,在娘娘面前,什么也不是!”

  春未横眉立眼地说起狠话来,姜绥还真被她唬住,果然一路不再开口。直到昭阳殿外阶梯下,她进内通禀,姜绥跪在宫外等传唤。

  大清早,伺候的宫人埋头进进出出,都自觉绕开,只当是看不见地上跪着的人。

  天上下着雪,不似鹅毛却也大过柳絮,再添上斜斜的朔风,姜绥膝盖刺痛,后背冰冷。

  仰头,昭阳殿辉煌依旧,只是如今她双膝跪地,仰望楼阁便觉得格外高远,看些竟有些头晕目眩。

  姜绥揉揉发痛的膝头,不禁苦笑,听说过婆婆给新媳妇下马威的,她却在亲娘这吃了苦头。

  越是如此,她心里越是想念母后想得心痛。

  母后向来强势,又极宠溺女儿。虽不许她自降身份妄图容澈,却也见不得容澈这么快就“变了心”。这头磋磨她,其他时候不知道怎么整治“负心汉”呢。

  到底是一片爱女心切,痛之深才恨之切。也不知这一年来母后是怎么捱过来的,姜绥眼眶又有些湿。

  正想着,身后的冷风忽然停了,姜绥回头,目光撞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姜缨支着披风替她挡了风雪,笑道:“夫人新婚,千万要高高兴兴的,娘娘看了也会喜欢。”

  十三岁的姜缨,身量还未高到让人觉得疏离。此时温和一笑,真像是个涵养极佳的贵气少年。

  可承欢殿内,他双眸殷红的样子,姜绥永远也忘不了!哪是什么温润的少年,简直就是嗜血的恶魔!

  听听,他早知道与她并非一母所出,自己就划出了亲疏远近,人后只称“娘娘”。

  喂不熟的狼!

  姜绥死死咬住下唇,指尖深深掐着膝盖,红着眼圈紧盯住他。

  姜缨有些茫然,这提督夫人长得像极了阿姐,脾气却差了太多。他好心替她挡寒风,也不知她是哪来的“敌意”,瞪得眼睛都红了。

  姜缨正要说什么,春未走出来,高声道:“娘娘让容江氏进殿!”

  又对其身后的姜缨矮身行了个礼,“殿下暂且等等,娘娘与提督夫人说了话再见您。”

  姜缨拢着披风点头:“我原只是来给娘娘请安的,不急。”

  姜绥这才扶着膝盖站起身来,跪得太久腿软,身子晃了晃。春未搀她一把,嘲道:“这就受不住了?夫人还真是身娇肉贵啊。”

  姜绥勉强笑笑:“谢姐姐扶我。我是摔打着长大的,皮糙肉厚,只是猛地站起有些头晕。”

  春未一见她这张像极了公主的笑脸便绷不住冷漠,心也软了。叹息一声,小声嘱咐:“进去少说些话,多说多错。”

  姜绥点头:“姐姐真好。”

  春未转头不看她,领着她上阶进宫。

  走在阶梯上,姜绥偷偷转头,见姜缨双手交握于身前,逆光而站,像一尊套着厚壳的雕塑。

  进了昭阳宫,宫内空荡,先前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春未领着姜绥上前,对珠帘后的容后道:“娘娘,人进来了。”

  又扯姜绥袖口,低声催促:“快跪!愣着做什么?”

  又要跪,上辈子加起来都没跪过那么久,姜绥觉得骨头都跪硬了。奈何现在身份不比从前,膝盖得学会打弯,便又要跪。

  珠帘后却传出容后雍容华贵的慵懒声调:“春未,给提督夫人赐座。”

  到底母后是心善的。姜绥为自己的膝盖松了口气,谢恩后坐在春未端来的绣墩上,又听母后屏退春未,昭阳宫内便只剩下母女两人。

  一如从前,又大不如前。

  姜绥偷偷抬眼往上瞧,隔着珠帘看不清楚,大致轮廓像是母后支着头靠在凤椅上。

  是头疼病又犯了吧?母后为国事操劳,时常头疼。从前在宫里,姜绥专门找女官学了推拿按摩手法,每逢母后头疼发作,她便给母后按揉额角缓解疼痛。再亲手做梅花糕来压制汤药的苦味,母后就能松快些。母后夸她,养女儿到底是有用的。

  姜绥眼泪又泛起来。

  按摩的手法她还没忘,但她现在是江遂意,容江氏,怎么能在皇后面前僭越?

  正垂头抹泪,容后发话了:“他对你,怎么样?”

  姜绥怔了片刻,颤声回答:“很好。”

  一出口,却又后悔了。

  怎么老是记不住如今的身份?她说很好,岂不是坐实了容澈负心?母后又该有多心疼——

  她女儿痴恋那么久的人,转头就干干净净地将其割舍了,另得新欢,将长安抛在脑后,弃如敝履。

  果然,容后久久没作声,再说话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怒:“听说他强娶的你?”

  姜绥忙否认:“不不……是我仰慕提督,一心想嫁他!”

  “图什么?”

  “图……图他长得俊俏!”

  容后忽的笑出了声:“他那相貌,倒是惯能勾人。”

  容后揉了揉额角,长长叹息几声,缓缓道:“你大概不知道,那孩子是我捡回来的,也是用心养大的。可如今,他和我不同心了。瞧,娶妻这么大的事,事先也没知会我一声。”

  姜绥不知该怎么说,迟疑地喊了声:“娘……娘娘……”

  容后招手:“来,让我看看,什么样的姑娘,让西厂提督如此动心。”

  姜绥心头一紧,迟疑片刻,起身,攥着衣角来到珠帘跟前,也不敢轻易就去掀帘子,等着母后再发话。

  容后从凤椅上探身,伸手拨开帘子,瞧清楚新娘子模样,怔了片刻。

  收手,帘子又被放下。

  姜绥听她轻声道:“你可知你今日拥有的,也曾是旁人求而不得的。”

  姜绥垂下眼,声如蚊哼:“知道。”

  容后缓缓摇头:“你不知道。”

  指着手边的一杯茶,“今天是你新婚头一天,按理说应该给公婆敬茶。容澈是我养大的,我也受得起你的茶。”

  一听这话,姜绥顾不得规矩了,赶忙伸手去拿。

  成婚本就该拜高堂的,长安不能在父母面前尽孝,今日能身着嫁衣敬母后一杯茶,她欢喜得很。

  刚把茶杯端到手,又听母后说:“不过,等得太久,这茶都凉了。我不爱喝冷茶,赏了你吧。”

  姜绥笑意僵在唇边,心道您女儿我也不喜欢喝冷茶,但端在手里不好放下去,只能硬着头皮喝了。

  这茶带着点梅香,是她和母后喜欢的滋味。喝了这茶,她莫名地觉得母女俩亲近了许多,见母后支着头侧坐,便主动提起话头:“娘娘头疼?我会按摩,不如……”

  容后拒绝得干脆:“不必。不顶用的。”

  姜绥顿了顿,不死心又道:“或者,我这有个新奇的故事,娘娘想不想听着解闷?”ωWW.chuanyue1.coΜ

  她本想给母后讲个重生的故事来着,仍旧被母后给打住。

  “言语聒噪,长篇累赘的故事听着更是烦心。行了,你走吧,让我歇会。”

  姜缨满肚子的话到嘴边便又咽了回去。罢了,来日方长,总有机会和母后相认。

  垂头出了昭阳殿,刚走到门口,迎面看见容澈。

  他怎么来了?

  “夫……”姜绥张口唤他,才出口一个字,便觉得腹部一阵绞痛,周身都无力。

  眼前一黑,歪进容澈怀里。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权宦心尖宠(重生)更新,第 5 章 进宫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