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姜绥这一世已经和姜缨见过面了,骤然看见这张和自己眉眼相似的面容还是心头一跳。
难不成,容澈说的故人是姜缨?这怎么可能?
抬头看向容澈,循着他的目光,姜绥回过神来,所谓“故人”,大概是这位秦概秦大人。
新婚贺礼送百子千孙图的促狭鬼。
姜绥脑海里有江遂意对于秦概的记忆,不免叹息,原主也是个可怜人。少女心事最隐密,痴痴爱慕了好几年,人家恐怕连她姓名都不知道,面对面也认不出。
秦概其人大约二十四五年纪,穿一身鸦青色锦袍,衣裳略厚看着却丝毫不显臃肿,端端正正站在门口,一管毫笔似的。肤色虽比不上容澈莹白,在男子中也算亮眼了,一双眸子炯炯有光,格外显出刚正。
科考状元,又是股肱之臣,姜缨会出现在他身边不奇怪,令姜绥讶异的是,堂堂大学士,居然会居住在这样破落的巷子里,虽说大门上着朱漆,但终究不是个显贵的地方。
姜绥观察得投入,容澈将她往身后带了带,她才回过神来,听见容澈开口:“殿下这时候该听太傅授课才是,难不成是容澈消息不灵通,皇子如今由秦大人教导了?”
姜绥站在容澈背后,瞧见对面两人神色都微变,心想容澈果然是本事不凡,他这番态度点明了他是早知道姜缨私下同秦概来往的。姜缨虽是安国如今唯一的皇嗣,到底还不是一国之主,私下面见重臣,难免结党营私的嫌疑。
姜绥想,今日出门,说的是带她见故人,结果还是公事。
“提督说笑了……”姜缨到底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言语间还不够镇定,支吾着道,“秦大人也是太傅弟子,说来我们算是师兄弟……今日,不过是谈诗论画而已……”
容澈:“是么?”
秦概看了姜缨一眼,皱起眉头,直言不讳:“春闱在即,殿下有意隐藏身份暗中参考试验能力,初心虽好到底不合规矩。本官身为考官,劝殿下打消念头。这个回答,提督可还满意?”
此话一出,姜缨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容澈却笑了,“秦大人这话倒像是本督在拷问似的。秦大人最是耿介,哪会有什么不端之举呢,多得是人敬慕才对。”
容澈将“敬慕”二字咬得格外紧,姜绥忽然反应过来,办公事也不耽误容澈敲打自己这个“替身”。
他可是对江遂意爱慕秦概一事清清楚楚,又不是个大度的人,自然要抓住机会杀杀“情敌”的威风。
秦概无意与容澈多做交谈,躬身对姜缨行了个礼,“雪天路滑,殿下慢走,恕臣不远送了。”说罢,便退在门边,就等着人走关门。www.chuanyue1.com
姜缨本就不喜这位不懂变通性子直硬的大人,拜访一趟全无收获,又被西厂提督逮个正着,自然无意久留,还了礼便要告辞,走下门前台阶,却被容澈挡住了去路,“殿下方才说到谈诗论画,听闻秦大人雅居内有上品的梅兰竹菊,如此天气,本督和殿下站在秦家门外,秦大人何不留客观赏成全风雅?”说着,目光便越过门缝,仿佛瞧见里头景色似的,容澈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秦概面色微沉,他虽然为官不久,却很知道这位年少便大权在握的宦官名头,因为掌握着御马监内管家的钱权,手底下西厂又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森罗殿,外臣大多敬而远之,何况秦概骨子里看不起这等狡诈阴险之人,便连客套敷衍都懒得做全,退居门后,“不必。人非风雅人,何来风雅事。”
吱呀一声,朱漆的大门再度合上。
秦大人果然是耿直得过分,就这么把西厂提督拒之门外,姜缨看得发怔,不知该做何表情,踌躇之下,目光转向一旁的姜绥,颔首道了声:“夫人。”
姜绥回过神来,瞧着态度温润的姜缨,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将眼前这个少年和弑君弑父的疯子联系在一起。姜绥只装没听见,上了两阶,走到容澈身边。
吃了闭门羹,容澈并无不自在,笑着对姜绥道:“本以为秦大人才华横溢,自然是胸怀宽广的君子,却是个吝啬的,急急把门关了,怕我与夫人要吃他家饭似的。”
姜绥讶然,她越发看不懂容澈了,他像是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在意,他既不诧异姜缨知道她的身份,被对头下了面子也能泰然处之。
这样看来,方才和春未因为公主的那一场争执,真是难能可贵。
既然他不忌讳在姜缨面前摊开自己身份,姜绥也不扭捏,低声问:“这算什么故人?难不成,夫君真想蹭饭?”
容澈但笑不语,握着姜绥手,走到姜缨面前,“时候接近正午,看秦大人悭吝的做派,恐怕是没有留殿下用膳的。容澈请殿下用些粗茶淡饭,殿下可愿赏脸?”
姜缨才十三岁,身量未开,站在容澈对面,比他低了一个头。姜绥倒是和姜缨视线平齐,余光里很清楚地看出姜缨此时的局促。
“这……西厂路远,还是不叨扰提督了……”
“西厂简陋,怎好请殿下屈尊,容澈要请客,自然有其他地方。”
话说到这份上,姜缨无法再推了,道了声:“让提督破费了。”便与夫妻二人结伴而行。
秦概虽为名臣,但性子寡淡,居住的东风巷祖居,面积不大又年久失修,他却浑不在意,守着院子里的梅兰竹菊甘守清贫,只门上刷了朱漆,从门前经过的才知道里头住着位官老爷。
从东风巷出来,姜缨本来是乘坐马车来的,此时与两人同行,不好再上车,三人一马便缓缓走在雪地中——
容澈说鞋子珍贵,别沾湿了,把姜绥扔到了马背上,自己牵着缰绳。姜缨心想,难不成一双鞋能比他这皇子还珍贵,但总不能与一个女人攀比,到底没说什么。
已经是午时,姜缨先前喝了秦概几杯茶,肚里油水刮了干净,这会真是饿了,瞧着两人气定神闲,不知道夫妻俩半晌午才吃过,自然不饿,走了二里路程,路过若干食肆,还不见容澈有停下的意思,眼看着要到城门口,终是忍不住发问:“提督,到底要到何处?”
容澈只说快了。
姜绥瞧着姜缨皱眉的样子,就知道他是饿了。
父皇对姜缨向来要求严格,同样在太傅处读书,姜绥迟到早退,最多只是不痛不痒地挨上几戒尺,姜缨但凡有些懈怠,重重的板子少不了,不许吃饭也是常有的。姜绥心疼弟弟,总是偷偷给他送饭,瞧着他皱眉瘪嘴的可怜样子,心都软化了。ωWW.chuanyue1.coΜ
现在回想起来,姜缨的日子过得确实苦,但何至于到弑君弑父的程度?
姜绥心里,恨不得容澈再溜姜缨再走几里路,又忍不住希望赶紧找个地方落脚吃顿饱饭。
又走了一刻钟,西城门已经近在眼前,容澈驻足,狐狸也乖乖停步。
容澈侧身将缰绳递给姜绥,低声道:“稍后见了故人,自己骑马回去,我办完事便回来。”
姜绥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稍后?又是哪个故人?容澈所指的故人不是秦概么?疑惑间,听见容澈对姜缨道:“赵员外家中的山珍海味不计其数,定能让殿下食指大动。”
什么赵员外?姜绥与姜缨循着容澈目光齐齐向城门处望去,见一身穿石青色灰鼠皮袍的中年胖子颠颠地向三人跑来,一口一个“义父”,喊得脆生极了。
姜绥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哪来的义父,斜刺里又跳出个道士来,一把将姜缨搂住了,欢喜得双眼眯缝,“好苗子呀!小郎君,随贫道去峨眉修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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