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容澈一早递了折子上去,回来时姜绥刚醒。
“幸好你是嫁进了西厂,若是别家,姑舅等你去请安怕是要等得脖子都长了。”容澈将她从床上提下来时如是道。
姜绥被拦腰捞起,让他这话臊得脸红。夶风小说
别看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经历过生死,瞌睡还大得很。尤其昨夜怀抱温暖,睡得格外踏实,直到日上三竿才醒。
刚被放到桌边坐下,春未推门而入,带着水盆胰子,满脸写着不痛快。
“好安逸的日子啊,我可从没见过睡到这时候才下床的贵人。就是从前公主……公主都是三五更便起身读书习武,莫非夫人比公主还娇贵?”春未翻着白眼道。
姜绥默不作声,上前洗漱了,坐回桌边,等着春未上膳。
心道:春未什么时候也学会扯谎不脸红了?她从前哪有三五更起身过!那时辰,她和春未都还在梦里!
因为上学迟到,挨过太傅好几回戒尺,还是改不掉贪睡的毛病。
春未一直絮叨,手上却也没停,将早膳一一摆好。
红烧狮子头,水煮肉片,糖醋鱼,都是姜绥从前爱吃的。
可再喜欢吃,也没有一大早就吃这么油腻的。再一瞧春未叉着腰的那股子得意劲,姜绥知道,这位姐姐还没消气呢。
勉强吃了两口,姜绥腻得干呕,容澈蹙起眉头轻拍她后背,吩咐春未:“换清粥小菜来。”
春未冷冷一笑:“哟,这是什么动静?昨晚洞房,今天就怀上了?”
姜绥脸色瞬间惨白。
莫说昨晚没发生什么,就是真洞房了,她也怀不上。
这辈子,她都怀不上。这就是她和容澈的命,得认。
姜绥紧紧攥住容澈手腕,想劝他别动气,容澈今日气量却又大了起来,按了按姜绥手背,含笑看向春未:“那就借姑娘吉言了。”
春未:“……”
听不出来是在讽刺他吗?这太监指定脑子有点毛病。
春未准备的早膳没法吃,容澈上厨房转了一圈,端回来一碗蛋羹。
“番邦的厨子做的,尝尝。”
姜绥挖了一勺,蛋羹质地细腻入口即化,除去鸡蛋的软嫩,香甜的奶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好吃!放了牛乳是吗?”
容澈接过她手里勺子,尝了一口,勾唇轻笑,“大概是吧。这厨子挺聪明。”
满满一碗蛋羹,容澈只尝了一口,全进了姜绥肚子。
姜绥吃得心满意足,春未脸色难看到极点,本想给人家找不痛快,倒被夫妻俩卿卿我我衬成个闲人。这该死的容太监,从前怎么不见他对公主这样好?还有这姓江的小丫头多半是缺心眼,嫁个太监还美滋滋的。
容澈替姜绥擦了擦嘴角,“吃好了吗?”
姜绥点头。
“去换身衣裳,带你出去。”
姜绥想起来,昨晚容澈说带她去见个故人来着。
是他的故人,还是她的故人?还是他们俩的故人?
容澈给姜绥找了套寻常人家小厮的衣裳,姜绥如今的身体十七岁,虽是女子中较为高挑的身材,不施粉黛束上头发,换上这一身,看着还真像个没长开的俊秀少年。穿着停当,姜绥又换上容澈送的那双鞋子。
趁着这功夫,容澈也换了身便服,看着人从屏风后换好衣裳走出来,容澈目光首先落在姜绥脚面上,那两朵红梅精致小巧,将黑色的骑马靴衬托得英气又俏皮。
容澈微笑,“看来,夫人猜到我送的是什么礼物了。”
换下飞鱼服的容澈看着平易近人许多,像从前在承欢殿的样子,更像普通人家的年轻相公。姜绥弯起嘴角,“夫君究竟要带我见何人?”
春未时刻牢记监视任务,盯着姜绥脚上那双鞋,机警地竖起耳朵。
“见了你就知道了。”容澈从马厩牵了狐狸出来,在马腹上轻轻拍打一下,胭脂色的马儿便小跑着奔向姜绥,停在她面前,歪着头看她。
姜绥眼睛又有些湿润。
好久不见啊,狐狸。
那天成亲,光顾着看容澈,都没来得及好好看它。狐狸啊,已经是三岁的大马儿了,上一世,甚至跟着容澈出征北境,是一匹战马呢。
容澈葬身冰天雪地时,只有狐狸在他身旁吧。
“怎么,吓哭了?”容澈牵住缰绳,“敢不敢骑?”
姜绥抬头看他,“骑马出去么?”
“难不成走路?”
“我骑狐……这匹马?”
“不喜欢?”
“不是……那你呢?”
“我和你一起。”
姜绥默然了。
容澈真的很过分。当年,他教自己骑马时,若不是要接住从马上摔下来的公主,恨不得离得百丈远,丝毫不会逾矩,如今他倒是什么都不顾忌了,出门都能和人同骑一马。
狐狸才三岁,驮两个人怕不是要压死它。
同样不快的还有春未,她不似姜绥这般在心里吃醋,跳着脚指着容澈鼻子骂起来:“好个提督大人,你真是没有个怕的啊!忤逆娘娘在前,折损公主在后,你就不怕脖子上脑袋纱帽一起掉吗?!”
姜绥心中一跳。
容澈冷笑一声,将缰绳塞进姜绥手里,挑着眉梢看春未:“没想到娘娘教出来的人,竟是这般多嘴没规矩!忤逆娘娘,本督姑且认下。但折损公主,从何说起?”
春未被他凌厉的目光看得周身一凉,硬着头皮道:“那……那马,是公主的爱驹,怎可随便让人骑?”
容澈反问:“随便?我骑得,我夫人骑不得?”
一口一个夫人叫得倒亲切,从前怎么不见他对公主如此上心?难道堂堂帝后嫡女,比不上一个小小守备之妹吗?春未越发替公主不值,恨得直抽气,“反正我就是见不得有人占着公主的东西!”
容澈挑了挑嘴角,语气阴森:“东西?说的是马,还是我?”
“我……你……!”春未狠狠瞪住容澈,又扫见一旁姜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想这缺心眼的提督夫人出身小门户,从未见过公主的,定然不知道容澈与公主的牵连,但再没头脑的人,听了这么几句也该明白点意思,春未此时倒是有些同情她。www.chuanyue1.com
姜绥心里五味杂陈,她如今确实是摸不透容澈,此情此景剑拔弩张,她便拿出做替身的乖觉来,握了握容澈的手,“不然,换一匹吧。”
容澈却直接握着她的腰身将人送上了马,“夫妇一体,我的便是你的。该你的,我会一样一样拿给你。”
狐狸轻嘶一声,马蹄钉在地上似的,乖乖驮着新主人。
姜绥坐在马上,愕然低头看着容澈的眼睛。
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她看见了自己的面容。
江遂意是真的很像姜绥啊。
姜绥有意麻痹自己,闭上眼,权当容澈这话就是对姜绥本人说的,轻轻地“嗯”了一声。
春未又炸了,这回连狐狸也骂上了:“小畜生!从前旁人靠近些你都尥蹶子伤人,怎么这回成了顺毛驴了!”
狐狸重重一个响鼻喷得春未连连后退。
姜绥忍不住顺着狐狸脖子上鬃毛安慰:“狐狸不会尥蹶子,它又不是驴。”
一出口,发现两人都盯着她看。
完了,又露破绽了。
狐狸如今是容澈的坐骑,她才刚嫁入西厂,又没人告诉过她,她上哪知道名字?
姜绥垂下头,数着狐狸脖子上的鬃毛,脑子里飞速思考该如何遮掩过去。
春未果然眯着眼质问:“你是怎么知道狐狸的名字的?你怎么敢随随便便就骑上这匹马?你怎么能心安理得抢走这些东西?你知不知道公主到死都——”
“够了!”容澈一声冷斥打断了春未的连番质问,“公主将狐狸赠于本督,本督乐意怎样处置都由不得旁人置喙。春未姑娘一口一口公主,可公主濒临绝望之时,你在何处?公主辞世之时,你又在何处!”
话说到最后,容澈几乎是在怒吼了。
春未当时就红了眼圈,“你……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我守着公主,公主临死之前握着陛下娘娘的手,喊的却是……”
姜绥没来得及听清后面的话,容澈已经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马蹄轻快,几步就跃出门去。
耳边风声呼啸,姜绥被容澈圈在怀里,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
他方才,是真的大怒。
可为什么呢,春未也不是第一次顶撞他,他何至于较真呢?
策马出了西厂,长街上的积雪还没化,容澈放慢了速度,却仍是紧紧圈住姜绥。姜绥几乎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一抬头便看见容澈发红的眼尾。
“你……公主……”
姜绥话没说完,双眼便被容澈单手捂住。
“她死了。她死在了我不在的时候。她没等我。”
容澈的三句话一字一顿,刀子一样,一寸一寸扎进姜绥心里。
她已经记不得十五岁那年的具体情形,落水之后的高热让她昏沉了半个月,上一世她熬过去了,这一世的长安却没熬过去。但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容澈彼时都不在京城。
上一世,落水之后,她将狐狸送给了容澈,他握着缰绳似乎也是眼尾泛红,姜绥那时候以为是风吹得。
现在才知道,他在等,他也让她等。可上一世,他们没等到。
这一世,容澈也没等到。
姜绥不知道要等什么,更不想再等了。
“容澈,其实我——”
“嘘,别说话。到地方了。”容澈勒住缰绳,自己先翻身下马,张着双臂把姜绥从马上接下来。
姜绥抿着唇,跟着容澈步行,鞋面在雪地里开出一朵朵红梅。
两人走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停在白墙朱门前。
白雪纷纷落下,容澈侧身替姜绥拂去发顶和肩头的雪,姜绥抬手揉散了他眼睫上坠着的雪沫子,朱门忽然从里面开了。
秦概开门,瞧见两个“男人”光天化日耳鬓厮磨,实在有伤风化,侧头轻咳一声。姜缨从秦概身后绕出来,端详一阵,纳罕道:“……容提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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