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目相对,呼吸在一瞬间凝滞.......
池妤不敢动一下身子,自从窥探清自己内心隐秘的情感后,她就在逃避,甘愿成为一只鸵鸟,不问世事,只问无愧。m.chuanyue1.com
可当那人,真真切切的靠近自己,肌肤相亲,额首相对时,池妤才发现自己逃离不了,有一处无形的牵绊,勾住两人。
她没能回应华莳言行举止中无意流露出的关切之意,只因其中蕴含的情思是她所不敢面对,不敢直视,甚至不敢肯定的。
多可笑,喜欢上一个人,却是与自己性别相同的人。
想到这,池妤冷凝下了眼神,抿紧唇又退身些许,直至背部抵上了微凉的墙壁,退无可退,寒意入骨。
......
寒凉的空气自两人之间穿过,冷风无情,催醒了在清梦中的相思人。
注意到池妤退开身子的动作,一缕黯淡的眸光自眼前闪过,转瞬即逝,没能被瞧见。
华莳别开了眼,沉下声音道:“你额头很烫,要不还是去医务室看一下医生好么?”声音中隐秘着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关切之意。
池妤嘲讽似的轻笑了一声,生病又能如何,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
看着池妤脸色愈渐憔悴,原本因热度而红晕的脸现在却变得惨白。看她自己不爱惜身体逞强,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
“你在发烧你知道么?为什么不肯去医生那里?就去测一下体温,可以吗?”华莳压低了嗓音一反常态地凶道。
生理上的重压,使得原本沉郁不开心的池妤恼火,“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没有觉得很难受,而且我不想去医生那里不可以吗?有这些时间你还不如多做点数学题目,不是吗?我用不着你关心。”
话说出口,池妤被自己言语中的利刃戳伤,只是她也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自己口中不经思索而出,生生伤害了牵绊的两方。
......
华莳隐在身后的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状,眉间紧蹙的眉峰酝酿着难言的情绪,愠恼,酸楚,还有心疼......
抛下了那些话后,池妤生气地转头不再看她,复杂难言的情绪带一丝不忍。冷静下来,倏地想起这节课在进行的限时测试,慌忙点开手机,发现只剩下五分钟了。
本就不擅长的科目,加之因发烧而造成的头昏脑涨,浑身的重压感使得她双目成眩,数字字符像是漫天的符文,最终成了催眠的药剂......
可没等睡醒就被打搅,还被催促着去看校医,无言的委屈与酸辛,以及不被理解的病弱感撕扯着她。
池妤认命地托着脑袋,从课桌上拿过笔,准备应付地做几题权当答案上交。
只是刚翻开刚才撕下的演算纸,池妤就发现不对劲——原本空白的纸上此时已经工整地誊写了答案,字迹清隽英朗,笔画尽显锋芒的书写着阿拉伯数字......
每一题都清晰地用“题解”两字标注,隔行填写,是严谨而又漂亮的答题格式。
这字迹,答题方式,她知道。
恍若魔怔了一般,池妤呆呆地望向了华莳,没顾上掉落的笔盖,侧身,满眼疑惑怔愣,“你帮我做的吗?”
答案毋庸置疑,可池妤还是想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似乎那样就能抹去心底的那一丝悸动,逃避那份心动。
池妤抬眼尽力平静地望着华莳,目光从期望说出“不是”的唇角上移至聚拢的眉眼间。
华莳没有回答她,替代她的回答,是短时间的缄默不语。池妤自是捕捉到了那几秒钟的犹豫与踌躇。
熟悉华莳的这段时日,池妤知道,眼神中的瞬时空白就意味着她在想牵强附议的理由。
可池妤没能再坚持盯着那双眼几秒,眼里闪过的柔和转瞬即逝,转而化为黯淡,如华美的袍子付之一炬,终而化为灰烬,如尘土,卑微到了尘埃里,却没能开出花来......
良久以后,华莳抬起眼眸道“是”,过了两秒后又道“看你刚才睡着了,想着时间来不及了,就自作主张地帮你填写了。”言罢,似是怕更深的误会,华莳无力道:“对不起...”
“是啊,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替我做了这些?”
你凭什么,替我,自作主张?池妤如此回答。
内心最深处的一根弦霎时间崩断......酸涩,苦楚,自心头弥散。
熟悉的被质疑谴责的无力感,如潮涌般席卷而来,湮没了那牵系在华莳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牵了牵唇角,自嘲的神色流露而出,眼底一闪而过的婆娑泪眼在眼角低垂时尽数掩去,余下的只有蔓延开来的悲凉与酸涩。
谁也没有先退却,只是等待死神的审判先降临在其中一人脊梁之上。两人僵持的局面被下课铃声打断。率先打破此下的氛围,池妤拉着沈亦涵走出教室。
一纸答卷随远去的动作,刷啦一下飘到了座椅上,无人问津。
呼吸一滞,耸落的双肩掩盖不住低落的情绪,被高高捧起又重重摔落的苦痛难于抑制,年少的欢喜像是挣脱了牵引绳的风筝,随风而去......
深秋落叶瑟萧,连带着垂髫枝杈压叶低,难言的酸涩沉苦。www.chuanyue1.com
风拂过面颊,尽数透过外衣渗入体内,池妤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冷落是一个人的。
见她想说些什么却又倏地噤若寒蝉,再加上从刚才出教室时,池妤头也不回的态度,沈亦涵悬起一颗心惴惴道“你们,我是说你跟华莳,怎么了吗?”
饶是沈亦涵与两人都关系尚可,却也不能看出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人的相处不像是闺蜜好友,举止谈足间的关切亲密只能是......
想到这里,再是不正经的沈亦涵也硬生生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不是不能接受,只是颇为震惊。
“涵涵,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跟华莳之间的相处很奇怪。”没有明说奇怪之处,也许是怕到头来成为自己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也许是怕这种恋人关系......
沈亦涵没有直接回答,等着池妤继续,可她显然没有想再多说些什么的表示,轻轻叹了口气,折中态度道:“华莳对你,跟我们不一样,我能感觉到的也只有这样。”
话中保留三分未尽之意,意指什么,池妤自是清楚。
心底久久盘踞着的惶惑之情瞬间扩大,局中人自恃身于其中,深谙其实,却不想,旁观者早已洞悉。
池妤抬眼对上了沈亦涵清澈洞明的眸子,“但这样的关系难道不是很奇怪吗?我不了解,也不觉得自己会选择接受......”
言外之意已是再清晰不过了,已经限定了结局却仍执迷于中程,态度模棱两可,可好可不好。
沈亦涵不禁有些气愤池妤的态度,冷静道,“同性法几年前就已经通过,这是法律意义上的认可。何况,既然两人之间能够相互吸引,靠近,为什么要畏缩忌惮?”
“可万一这只是一时的感觉......”没了底气,池妤小声道,“如果只是一时感觉......”
“你相信这只是一时感觉吗?”沈亦涵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你们在一起,每一个眼神,每一处动作,难道仅仅是一时冲动产生的吗?”
脑海中一闪而过华莳久久凝视,缱绻柔和的目光,还有那晚被窝中的温热触碰,肌肤相贴,缱绻难忘......
沈亦涵道:“池妤,喜欢无罪,性别从来都不会是障碍,在你没能正视自己内心之前,不要回应,让人心生误会,这样对谁都不公平。没有空穴来风的感觉,有的只是瑟缩退畏。说到底还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我不能过多掺和。”
像是被人当头棒喝一般,深藏于心的恐惧与排斥,被明明白白地曝晒于日光之下。
“池妤,最后一句,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不要吊着对方,把她当作理所应当的后撤位,没有人会心甘情愿一直在原地等待。”
瞳孔微微凝滞,因为感冒而红润娇嫩的脸倏地显露苍白,紧握在身侧的手逐渐收拢成拳,指甲亦是深深嵌入掌心的嫩肉中,掐出一片青紫。
见池妤面上的脸色不好,沈亦涵无奈地叹了叹气,低声说“先回教室收拾东西吧。”
......
廊墙外,飘落的一片梧桐叶轻轻掉落在脚边,枯黄垂死的叶色暗示着其生命的枯竭,春使然,秋落寞,离愁别绪是这个季节,独有的。
晚饭时间,池妤照旧跟沈亦涵一起去食堂吃饭,像是有意无意地,池妤坚持去买黄焖鸡米饭。
沈亦涵哀嚎着望向已然排成长队的窗口,“这个点来吃黄焖鸡,我们就是自找无趣,这个队要排多久啊..."
偏转过视线,池妤心虚地找借口说“这几日天气转凉了,吃点热乎的补补身子,而且我有点感冒,食补一下,食补一下”
沈亦涵当然没有信,没好气地白了她眼,最不爱好养生的池妤现在竟然打着“强身健体”的幌子想修身养性。
嫩黄滑腻的鸡肉经小火慢炖,切成小丁状甘甜怡口的白萝卜,经过浓醇香郁的鸡汁浸润更是肉香靡靡。
可再是美味也难以入池妤的眼,飘忽难定的思绪翻飞,她牵扯着沈亦涵来这排长队买黄焖鸡米饭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拉开距离。
一餐饭在食不知味中无趣度过。
沈亦涵也没搭理她,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决心让池妤自己厘清自己的心思,便随她边吃饭边走神。
......
夜幕微垂,星光熹微,月光洒下皎洁的光斑扫落在窗沿上,又丝丝点点照进教室。
班级小教室内,来的人并不多,有的在写作业准备ddl,有的放着平板追剧,还有甚者明目张胆地打游戏。
g大对低年级学生有晚自习的要求,商学院以开放式选择,允许学生每周不限定时间修满三次晚自习。只是自习无人管理,学生想做什么都不受控。
大学生,最不受管控的就是自律性。分水岭下,有人选择摆烂,有人选择脚踏实地......
这周的作业量并不大,除了小组作业,预习复习,就是准备期末paper,华莳早早完成了几门课程的预习工作,打开手机看了下校历,确定期末论文的时间安排,准备着手先选题。
本应充实的一天却在此时,显得空落落的。
华莳垂下眼,目光涣散着飘向右边方向。
身旁的人在专注地做题目,不用细看,华莳便知道那是今天高数课上的内容,是那几道题。
华莳不由得一怔,想到池妤最后还是上交的演算纸,她以为那件事就已经告一段幕了。
可能没有自己的帮助,她能学得更自主且有针对性吧。华莳这样想着,内心最柔软处,细细密密泛起涟漪,唇角勾勒出嘲讽的弧度,终究是自己“自作主张”。
无人问津处,自是闲信时。
华莳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尝试着将注意力再次聚焦在论文选题上。终是被吸引去了神思,华莳没有太多将心思飘逸到那一处,可心底难以平复的,是如凌迟般的抑压酸涩。
......
浓黑色的墨迹星星点点在空白的纸上绽开,如一朵朵墨梅,悄然绽放于严寒涩谷的冬雪绵绵之上。
直到纸页被墨水全部浸润,大片的乌黑占据洁白的书面,池妤才从久久难以淡却的怔愣中回过神来。
那一缕目光恍若炬火熊熊,想要燃烧尽她满腔的愁绪,想要控诉她无端的冷落,池妤知道目光的源头。
池妤一遍遍提醒自己,只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这样,她们还能是她们,而不会沦为她和她。
可池妤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轻视了心底的那一丝悸动。
秋雨绵绵,想要将萌生的春芽扼杀湮没,却不曾想,幼苗破土尺寸,根茎却已深入,满腔酸涩决绝化为磐石坚决,在一瞬间为萌动的幼芽分崩离析,碾落成尘土。
池妤唇瓣紧扣,齿贝相倚,红润饱满的朱唇被生生磨破,犹如铁锈斑的猩红血液像是决了堤般溢出,可她却感觉不到。
喉间徘徊难言的话语被尽数吞咽,池妤攥着纸巾抹去了唇角凝为血块的残迹。天气转寒,唇角干涩开裂,池妤这样想到。
短暂的疼痛犹如银针扎入要穴,迷惘,踌躇,不安,最终都化作了寒凉寡淡的神色。
池妤一笔一墨痕,缓缓在便条上写下心之所想,犹豫后终是如往常那样对折,翻角,折成对缝信状。
熟悉的牛奶清香朦朦胧胧地靠近,萦绕鼻尖的芬芳馥郁让华莳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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