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较晚，来到食堂已接近十二点多。
果然正如胡俊所说的，这个点食堂的盘饭窗口几乎都售罄了，一些面食小吃的窗口也是人满为患。
胡俊扬眉看了眼沈亦涵，眼神似乎在说“我就说人很多了吧。”只见他走到一个窗口，不知对里面的大叔说了些什么，大叔憨厚地笑着，端出三盘热腾腾的饭菜，竟然是周三的星级套餐。
胡俊没等两人上前，掏出校卡刷了三份的饭钱，自承好意，端起两份饭，递给池妤。
沈亦涵没好气地看着这人献殷勤，有些气地冷声道“谢谢啊，饭钱等下微信转你。”
“不用不用，都是自己人，别客气，大不了下次你们带我一起。”胡俊像是不会看脸色，顺着杆子往上爬，眼神胶着在池妤身上。
池妤红了红脸，道了声谢接过了餐盘。转身去餐具处拿勺子和筷子。
沈亦涵和胡俊先去找座位。
等池妤找到他们俩时，刚坐下，只是一抬眸，才发现对面一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华莳和陈晨语。
陈晨语像是久久陶醉于跟“女神级”人物共享美好时光的梦境中，嘴角抑制不住笑意，一边吃着饭一边用筷子比划着些什么。
坐在对面的华莳也好脾气地看她描绘，在不太熟识的同学面前保持惯有的矜持与礼貌，却又不时被陈晨语生动的描绘逗笑，不过分疏离也不刻意亲近。
笑意扬起自薄唇嘴角，微妙地划过唇瓣的形状，浅淡却又有感染力的笑容，尽数染上了眉梢，可却没能达到眼底。
喜乐自知，在旁人看来却不是这般。
被人用筷子另一端敲打了一下额头，池妤才从失神的第三人旁观中回过神来，疑惑地看向对面的人。
“池妤，先吃饭吧，菜要凉了。”胡俊一边收回敲打她的筷子，一边宠溺地轻声催促到。
动作是少有的亲昵。
“嗯，好的”，收回飘散的目光，池妤将视线又重新投影到面前的餐盘上，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餐盘里的米粒。
华莳早在胡俊招呼着池妤和沈亦涵在临近的一张餐桌就座时就注意到他们了。
本就冷峻的脸色冷沉了两分，视线从陈晨语身上掠过，华莳一瞬不瞬地盯着池妤，面色如霜，握紧筷子的手已是捏得微微泛白。
“池妤！池妤！池妤！你在干什么啊你，不好好吃饭！你看看你的菜啊姐姐”沈亦涵就座后便紧紧地挨着池妤，可看着这人连吃饭都不上心，恼火的抱怨着。
池妤怔愣着垂眸看了看餐盘中的菜，糖醋排骨没有丝毫动过，糖醋酱汁已是粘连在一块，虎皮蛋更是被池妤不留心地戳成了一小块......惨不忍睹，难以下咽......
“我没胃口，不太想吃，你们吃吧。”池妤浅淡地扯出一个笑容，无神的目光四处飘散，像是迷航于茫茫大海上的人寻不到一片可以支撑漂泊的木板......
无法直面内心真实的自己，亦无法考证那种悸动的感觉的缘由。
可她是池妤，她做不到自欺欺人地去蒙骗自己的内心，去忽视自己最真实的情感，甚至是逃避已然发生的这一切......
她并不是什么都不了解，至少她能读懂华莳的目光中那一缕炽热的含义，目光流转，眼神交汇，谁也欺骗不了对方，因为眼睛，它早已暴露一切。
......
华莳习惯性地用勺子拨弄了一小块饭团，正要塞进嘴中时，眼前一闪而过一片阴影，疑惑地抬头。
“想什么呢，你是在勺空气吗？”陈晨语努了努嘴，示意她看自己的盘子，没有饭团，勺子也是空空如也。
被戳穿的尴尬与羞赧，红晕爬上了耳畔......
陈晨语惊异地看向华莳突然的羞赧，白净的脸颊染上红晕，清冷不再，而是更显柔和。
华莳伸手挑下两缕碎发，乌黑的发丝戚戚遮掩住烫红的耳朵，瞥了眼陈晨语，道“吃好了么，我们走吧。”
没等陈晨语回复，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
陈晨语连忙起身，追上前道“你生气了啊，不是啊，华莳你走慢点！mygoddess!”
食堂人已不多，显得空旷冷清，此刻陈晨语的声音像被放大了几倍，响彻整个餐厅。
“我感觉华莳要把我列进黑名单了，陈晨语真是比陆潇潇还要浮夸啊！这一个两个，是迷上了华莳的什么啊？”沈亦涵无奈着望向两人离开的背影，说话间留意着池妤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池妤收回了迷蒙的目光，寻着沈亦涵注视的方向望去。
光洁的收整台上同样是排骨套餐，目光在掠过那两只餐盘时凝滞了一下。两份餐盘的米饭都没有剩下。
这是第一次，在食堂吃饭，华莳没有剩饭。
原来不同的人相伴，心境影响下的食欲，竟有这样的差别。
自嘲地咧开嘴角对自己笑了笑，池妤收回胶着在那两道背影上的目光。
沈亦涵见她没有胃口，也不好多说，兀自塞了几口饭，便扯了个借口拉着池妤先走。
......
食堂外，池妤站在一旁等洗手的沈亦涵，却等到一片枯叶纷纷杨飘下，缓缓落在自己脚边。
秋叶梧桐戚戚恹恹地从树梢飘落，秋叶华美，却没有守护它的使者......
午餐过后，池妤拉着沈亦涵在小花园走路，美其名曰“饭后百步走”。时间还早，距离下午一二节马原课还有许久时间。
只是平常这个时候，他们总是习惯于呆在马原课教室休息。即使池妤不明说，沈亦涵也能猜到她是不想马上回教室看到华莳。
作为朋友，诚然不想让池妤难受，但她实在想不出俩人闹矛盾的原因。华莳待人态度冷淡，可脾气还是温和的，能让池妤芥蒂良久......
中午的教室没几个人留下，唯有的几人也是安安静静地干着自己的事情，不吵闹。
教室的后排没人，除却华莳一个人孤自坐着。
面前摊着一本高等数学教程，淡淡的铅笔痕迹肆无忌惮地涂写在演算框内。华莳放下被自己蹂躏的笔，从书堆里抬起头来，眼神飘忽，目光瞟向身旁的位置。
还是没有人......
盯着空落落的座位出神，华莳没有留意到一个人从身后轻声绕过，回到座位，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牵动着她的心绪。
逃避着内心的万千思绪繁复，池妤刚走回教室后门口时就注意到华莳，寻着她的目光，是一处被自己“遗弃”的角落。
华莳望着她的座位看了多久，池妤就注视着华莳的目光多久。直到被目光所及的汹涌情绪击溃，池妤才拢下眼眸，紧紧地抿着唇走回自己的座位。
视野倏地变暗，座位的主人无声靠近，落座。夶风小说
许是呆望太久的缘故，华莳没能掩饰眼底自然流露的缱绻情潮，堤溃蚁穴，目光流转间的心意尽收眼中，像是被暴露在烈日熊熊下的雪冰，炽热地燃尽。
像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华莳忙收回视线，将目光再次投向教材上，作势拿起笔圈画。
原本的座位间距只有二十厘米，往日里，因着池妤的小打小闹，俩人的距离移得更近，而现在两人生生隔开了半米的间隔。
心绪反复，只觉烦躁，池妤自觉没精力干其他事，刷了会儿手机没有兴趣，便暗灭了手机屏幕放在一边，将脸深深埋入软和的外套准备睡觉。
许是身旁没有了贴近的温热感，手肘在微寒清冷的空气中露出一截。午休时间还早，自是毫无睡意可以酝酿。
放空思绪，早晨的一幕幕如刻意编排插画好了一般，一帧帧清晰地在脑海中回放，再清晰不过。
......
当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指尖轻触那一片奇妙的柔软时，现在回想，竟是出于何种心境。
那一时冲动没能按捺住内心的悸动，到如今却化作难以启齿的羞恼，池妤知道自己无意识的动作所含意味。
虽然没有特意去了解这一方面的相关内容，但她知道“同性”的概念，也明白它与自己的距离。
两年前由于众多知识人士的拥护“斗争”，同性婚姻法在国内得到了批准。法律的颁布许可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一个国家在包容性上的国体程度。可法律真正深入人心，制度真正唤醒民意，总不能瞬时同步。
那年雨季，正处于青春懵懂时期，池妤并不抵触“同性”，只因她从来坚信自己离它很远，触手不可得。
可当内心的声音一再为之呐喊彷徨，心悸之余，羞愧排斥才如汹涌波涛席卷而来，几乎要湮没那一丝悸动的牵绊。
本该属于两性间相吸的爱慕之情，不应该是在同性之间。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久久回荡在她耳畔......
这是畸形的......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飘雨，细雨携带着晚秋的寒意，微凉的秋风丝丝点点透过窗户吹入教室，凉意渗开后，竟是彻骨的冷凉，直达手心。
感受到窗外吹进的瑟瑟秋风吹乱发梢，纸张在风的拂动下刷刷翻页，扰乱了沉思，华莳陈列演算的手顿了顿，眼神不觉飘向池妤那儿。
由于午睡是趴伏在课桌上的，池妤此时微微低头侧脸，偏转向靠墙的那一侧，眉目含情应是看不见的。
栗色的发丝轻轻垂落，戚戚掩住了她娇俏的面容，欲遮还休，欲语还缪，更添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蕴。
不再有被人瞧见的尴尬，华莳舒了口气，任由目光焦距黏腻在池妤身上，从露在外面微微红皙的耳朵，到柔软的发梢。
白嫩的耳朵因周遭的寒凉，冻得有些红。
感觉到细雨绵绵带来的凉意阵阵，华莳紧了紧掌心，指尖微颤，伸手想掩上那件悄然滑落的外套。
这么久了，应该睡着了吧。
这样想着，华莳伸在半空的手握了握，下一秒轻柔地捏着上衣的一角往上遮盖，手心不经意碰到池妤的手臂。
露在外边的手肘不再与寒气相接。
池妤没有熟睡，只是伏在桌案上微微阖目，任思绪万千绵延，肯定反对，两股声音交织......
恍惚间，手臂上的温热触感生生扯断了那一根绷紧的心弦。
无需抬头目证，她知道，是华莳帮她盖了衣服。
涩然的感觉涌上心间，霎时，池妤感到由心的无措与酸辛。该直面这份感情的，不只是对其性质的否定，更是点滴间铸就的感动。顷刻间，溃堤淹没......
......
沈亦涵在刷头条，看到一条推送关于自己爱豆的周边信息，一下子兴奋地想喊出声，急于分享这份喜悦，沈亦涵拿起手机转身想跟坐在后面的池妤分享。
教室有人在午休，沈亦涵放低了声音，不让动作牵扯到大的动静。
轻微的转身动作没有引起余外的声音，或许是华莳注视的目光毫无掩饰而显得太过炽热明媚，几乎是在转身的瞬间，沈亦涵就看见了华莳，以及那一缕神色。
沈亦涵不由得愣了一下，微妙的感觉荡开，她总觉得，这俩人之间有点奇怪，可究竟是什么，她说不出。穿书吧
唔......如果抛开俩人的性别不论，几次撞见的眼波流转，给她一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感觉。
甩了甩头发，沈亦涵拂开了这个怪异的臆想，轻手轻脚地想转过身去不打扰，当电灯泡这种事情，她不太乐意。
也许是一本正经地想不闹出声音，却不如愿地引起座位的吱嘎一声响。
本就没有入梦会周公，几乎是在座位发出声响的那一刹那间，池妤从臂弯中抬起头来，眼神聚焦到前面那人身上。
疑惑地望着姿势扭曲面容略带尴尬的沈亦涵，池妤不耐地眨了眨眼，控诉她的“大动作”。
鬼使神差般，沈亦涵停下来转身的动作，微微颔首，眼神飘向华莳，努了努嘴示意池妤转头看。
顺着目光，池妤转眸望去，顷刻间，眼神相及，那一双如墨般清隽温润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回望着，没有慌乱地逃避，也没有心虚地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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