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钰高兴得简直想唱歌,手忙脚乱地开始教。他太紧张了,气息又乱又急,喷在临渊的肩头,像一只小动物在四处嗅闻。临渊无端地想起了王府里的花脖子,微动了动手指。
他想念着毛茸茸软乎乎的小猫,任由翎殿下摆布,哪怕觉得太过份也没拒绝。被打开的感觉非常陌生,像是伤口暴露,不太疼,但很敏锐。他眯起眼睛忍受着,过了一会儿觉得在身体很深的地方泛起了一阵甜意,又沉又闷,越来越甜。他忍不住哆嗦起来,汗毛倒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那甜意翻涌,到后来简直是惊心动魄了,他吓了一跳,推了容钰低头去看,容钰便问:“怎么了?”
临渊摇摇头没说话,疑心自己是吃了太多的糖。
直到最后结束,临渊那一身倒竖的汗毛都没平息。他回味半晌,觉得这么个法子,要是没人告诉,自己真的一辈子都想不出来。他想了又想,问容钰:“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容钰趴在临渊身上,缠着他头发玩,闻言嘻嘻一笑:“我在教坊学的。小时候小舅舅总带我出门玩,到了教坊先买串糖葫芦哄我,然后把我放外面的大桌上,隔着帘子,他自己进里间和人玩乐。他以为我不懂事,其实我什么都明白。”
临渊说:“我不明白。”
容钰揽着临渊脖子,在他脸上“叭”地亲了一口,问:“再学学?”
临渊说:“嗯。”
容钰就兴高采烈地压下来,在他耳边乱蹭。临渊视线下移,见到容钰肩窝一个殷红的小痣,立刻就被吸引了,抬手摸了摸,说:“这个好红。”Μ.chuanyue1.℃ōM
容钰答:“生下来就有。柳姨说我淘,一定是仙女绣花的时候我在旁边闹,仙女烦了,就把我一针扎下了凡间。”
临渊点点头,觉得这颗痣红得像血,确实是这个道理。他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把容钰弄痒痒了,容钰就探到肋下也去挠他的痒痒。可挠了半天,临渊却跟没事人一样,容钰挫败了,问:“什么感觉?”
临渊说:“挠我。”
“不痒痒?”
“不痒。”
“这样呢?”
“摸我。”
“这样呢?”
“咬……我。”
“没有用牙,就不叫咬。咬人很疼,你疼了吗?”
临渊摇摇头,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容钰忍不住笑了,过去捂他眼睛,说:“不能看,再看,我要不好意思了。”
临渊反问:“不看我怎么学?”
容钰警觉起来:“就算学会了,你也不能和别人在一起,只能和我。”
临渊说:“噢。”
他这个漫不经心的态度叫容钰紧张了,就起身按着他问:“你听没听懂?不准叫别人碰你,不准和别人一起生小孩,记住没有?”
临渊说:“记住了。”
容钰说:“你发誓。”
临渊歪歪头,说:“我一次只能发一个誓,不然会忘。”
容钰问:“你发什么誓了?”
临渊答:“看护秋夫人一直到她生小孩。”
容钰说:“那等她生完小孩,你就再发这个誓,以后你也别发别的誓了,把这个记一辈子。”夶风小说
临渊说:“好。”
他答应得如此干脆,让容钰十分感动,竖起三个指头,也发誓说:“我以后也不碰别人,只和你在一起。我们没有子嗣,以后可以过继一个,像孟章那样。”
临渊眨眨眼睛,问容钰:“女人这样做,就能有子嗣,为什么?女人什么样?”
容钰大怒,拿被子把他脑袋一蒙,说:“你永远都别想知道了!”
他连人带被把临渊抱了满怀,眨眼间又高兴起来,快乐地滚成一团。两人胡闹了一夜,第二日起床吃早膳,容钰惯例给临渊塞了一块糖。
临渊把那糖含了两下,就吐了出来。容钰问:“怎么不吃了?”
临渊说:“我吃太多糖了。”
容钰说:“吃够就换一种。”
他叫安平和五娘来,商量着要到城里逛一逛去买糖,安平摇摇头道:“刚打完仗,各家都忙着照顾伤者,哪有人做生意?殿下要糖,就吃这个吧,这个也是甜的。”
说着掏出几个果子来,扒开外面青皮,把里面嫩瓤掏出来分给大家吃。容钰嚼了嚼觉得似曾相识,问:“什么东西?”
安平说:“核桃。”
容钰大吃一惊,仔细看了看:“核桃怎么长这样?外面的皮哪去了?”
安平说:“这是青核桃,新鲜的。我小时候总上山去摘核桃,青皮干了之后,会染一手黑。”
三个人都是第一次见新鲜核桃,一边听安平讲解,一边纳罕地传看。安平就热情地推荐:“要不要去采核桃?我在后院发现一片核桃树,果子掉一地,都没人捡。”
几个人一起去捡核桃,果然一人捧了一大包回来。新鲜核桃吃起来丝丝清甜,又嫩脆如新藕,每个人都吃了好多,边吃,容钰就问:“这个核桃,怎么变成平时吃的那种核桃?”
安平说:“扒皮晒干。”
五娘突发奇想,说:“拿炭盆烤一烤,能不能干?烤熟了拌上麦芽糖和芝麻,我给你们做核桃糖吃。又酥又香可好吃。”
容钰顿时热烈欢呼,出去吭哧吭哧搬了个大炭盆来,上头架层铁板,开始文火烤核桃。他们围炭盆耐着性子烤了许久,终于烤出一小堆,一人分了一颗尝尝,果然又脆又香比陈核桃好吃多了。容钰吃完还想吃,就偷偷摸摸抓了一把,却被五娘看见了,急忙扑身上来抢,怒吼:“就这么一点点!再吃不够做糖了!还回来还回来!”
容钰嘻嘻哈哈左右闪躲,一边躲一边往嘴里塞核桃,安平十分嫉妒,就也来跟着抢。两人夹攻容钰就顶不住了,袖子被拽着,胳膊还伸老长,大叫:“就一点!就一点!”
他太着急了,感到手臂似乎被什么东西缠着,使劲一拽,力量就像抽丝一般泻了出去。
晶光闪现。
容钰手里顿时空了。他大叫不好,一低头,掌心只剩一撮黑灰。他张开五指,黑灰就从指尖散落,消散于无踪。
容钰哭丧着脸说:“没了。好不容易烤的。”
几个人目瞪口呆。过了半天五娘才明白过来,小心翼翼说:“殿下,你这样也不行啊,哪天一个不小心,把我们也变没了。”
此话一出,几个人顿时往后退了三丈远。容钰忙道:“不会的!这次是我大意了,我以后一定小心!”
安平和临渊都是第一次见到容钰的灵力,围过来研究了半天。临渊就拿了个核桃来,满怀期待说:“再变变?”
容钰把核桃握在自己掌心里,过了一会儿,指缝里就颤颤巍巍冒出绿芽,很快抽枝拔条,长成了一株青苗。安平把树苗捧手里研究了一会儿,问:“能变回去吗?”
逆转时光有点难,容钰费了半天劲,才又变出一个青核桃,可他没控制好,眼瞅着核桃飞速变小,很快又化作一摊灰。他叹了口气,说:“很难啊。”
五娘忽发奇想,指着一堆核桃道:“殿下,你能不能只变一点点,把他们都变成干核桃,省得咱们烤了。”
此话大大地有理,容钰就对着那堆核桃开始使劲,安平和临渊一边一个帮他看火候。他变坏了好几个,终于控制成功,把那一堆青核桃变成了干核桃。几个人大喜,就掏出核桃肉,拌了点猪油在炭火上炒熟,又往里面扔很多麦芽糖。他们一边做,一边吃,正玩得高兴,忽然孟章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劈头就问:“殿下,我听说江城对你效忠了?”
容钰说:“是啊,来吃核桃糖!”
孟章不吃核桃糖,继续问:“你接受了?”
容钰说:“当然。”
孟章急得团团转,怒吼:“胡闹!”
他一直陪在原初鹤身侧,等城主病情好转来人禀报,才知道江星北竟然自作主张,叫江城投了翎王。原城主一世艰忍周旋,好不容易才为江城挣得了一点自主权,只因一场大病耽搁,就落了个烟消云散。他无话可说,唯有一声长叹,孟章却急得不行,拖着瘸腿赶过来,原地又转了两圈,压低声音开口:“殿下,江城当年在陛下面前都没低头,你知不知道现在为什么肯效忠与你?”
容钰点点头:“知道。他们没钱。不招兵迟早会被我大哥吞掉,招兵又没钱养不起。”
孟章怔了怔,万没想到翎皇子成天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原来政局看得透彻。他更急了,问:“既然如此,殿下为什么还敢轻易接受?你知不知道养兵要多少钱!”
容钰慢吞吞地摇摇头。
孟章恨铁不成钢,指着外头道:“不知道,你还招兵!你知不知道十万人有多少?他们一天拉的屎,就能把这个主城埋起来!殿下把这些人召来了,到时候吃你的,用你的,冬要添衣夏要祛火,铠甲武器,医官伙夫,哪样不要钱?原城主在江城,三十年耕耘那!都不敢轻易招兵,殿下倒简单,一点头就收了!”
容钰也有点傻眼:“要这么多钱吗?”
他不吭声了,低头一点一点啃核桃,啃了半天,说:“好吧,我回去凑一凑,试试看。”
孟章见容钰毫无概念,居然还想着要“凑”钱,不由长叹一声,帮容钰算账:“殿下,你虽然有藩地供养,可是王府养人已经是一大笔了,藩地府邸又是一笔……”
容钰终于听到了自己能回答的问题,忙道:“我府上所有人,都是从二哥那里拨过来的,走我二哥的帐。内院女官是我母亲从宫里分派的,走明坤宫里的帐。”
孟章怔了怔,问:“藩地的翎王府邸呢?”
容钰说:“二哥说要留我在皇城多玩几年,藩地的房子还没建。”
“陵墓呢?”
容钰嘟囔道:“我还不急……”
宫殿和陵墓修建一直是藩王的开销大头,孟章一听这两个都没动,不由微微一惊:“那殿下手下的人……”
他看向屋里几人,五娘忙道:“我是宫中女官!俸禄宫里给!”
安平挠挠头:“我是金封武者……嗯,帝国终身奉养。”
临渊连俸禄是什么都不知道,看看五娘又看看安平。
孟章身为翎字军统领,军队的开销自然比谁都清楚,照规矩皇子亲兵,詹事府只给供养五百人,可翎字军常年只有三百来人,他身为统领,往日最愁的是找个什么名目能把五百人的份额全花出去。这次来西境翎字军倒是凑了一千人,可那些武者都是各家送的,俸禄自然没有叫翎王掏的道理。算来算去,竟然只有一个临渊要靠翎王供养,可临渊也没什么要求,不过是吃糖多一些。
不养人不盖房子,成天最大的喜好不过是去兰苑打兔子,翎王这约等于根本就没花过钱啊。
皇子的藩地,都是一出生就给划拨好了,一年一年的赋税,出产都会直接缴纳到翎王名下,这么多年殿下一点没动过,能攒出多少钱?
孟章迅速在脑海中计算着,却见容钰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道:“我出生的时候,父皇还给了几千顷皇庄——几千还是一万我忘了,外公给了两个郡望,账目柳姨在管,我没有动过。”
他满怀期望地看向孟章,问:“够了吗?”
孟章瞠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就只点了点头。
何止是够了。别人都是进来得多,开销也大,钱像流水一样只在手里打个转就走,可尊贵的翎王殿下,这么多年,只收,没花过。
他现在大概是整个九邦,最有钱的人。
孟章看着毫无所觉的几个人,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他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眼里这个天真任性的小孩子,竟然真的要成为真正的掌权人,手握重兵,倾掌间翻云覆雨。
而这几个为着一点破核桃争来抢去的年轻人,就是将来翎王军团的权力核心。
多少家族积累百年方有一搏,多少人争到白发才坐了高位……
孟章摇摇头,抓了把烤核桃,一瘸一拐地走了。他无话可说,只觉得世事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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