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密密商量了一番,却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安平又是烦恼又后悔,不由叹气:“早知道这样,不来打这个四荒城就好了。”
容钰摇摇头:“不来打四荒,现在江城已经是我大哥的了。到时候尸蛊爆发,两个城一起遭殃。何况我大哥已经得了九邦半数兵力,再拿下江城,连我父皇都奈何不了他。我绝不会让这件事情伤及无辜,他搞不好,那就我来。”
安平低声说:“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用在此镇守了,不如先回江城,找几个夷人问问。孟章将军肯定懂一些的。”
两人计议已定,当即就重新部署,只留少部分骑兵驻扎四荒,其余人跟着他们浩浩荡荡回江城。短短十来天功夫,他们又是打仗,又是搜城,风似地跑了一个来回,就是铁人也受不了了,人马全都疲惫不堪,在泥泞的平野上一步一步挪。
茫茫雨雪,遍野荒芜。六菱形的冰晶打着旋儿扑落在人身上,化成一滩一滩水渍。安平举着自己的大氅挡在头顶,雪花就从缝隙中冲进,扑得他睁不开眼睛。一眨眼,冰晶从睫毛上纷纷掉落,像个正掉渣的冰雕。他紧赶了几步,追上前方的青蓬马车,撩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
昏暗的车厢里,翎殿下还在睡着,挤在一堆鸭绒垫子里蜷成一团,把一个暖手炉宝贝似的紧搂在怀里。
安平叹了口气,探身进去,把蹬掉的貂皮厚毯子重新又给他盖好。这车厢是带夹层的,底下烧炭炉,上头垫着厚厚的软垫,隔绝了过烫的火气。外面寒风料峭,车厢里却暖意融融,安平担心等会儿到了外头风一吹要受风寒,只得提前拍醒他:“殿下,起来了,要到江城了。”
容钰迷迷糊糊抓被子一蒙,继续睡。安平无奈,又拍了他两下:“殿下,要进城了,起来了。”
容钰又烦又困,说:“进屋再叫我。”
安平劝:“殿下救了江城,又拿下四荒,现在不该风风光光地叫人都看看吗,起来洗脸换身衣裳,我给殿下牵马,叫他们看看帝国皇子的威仪,以后就再没人敢对殿下不敬。”【穿】
【书】
【吧】
他一说这个,容钰顿时气愤,想着满城人都不把他当回事,可自己却为江城拼了命,真是太不公平了。他猛一扯被子,把自己彻底藏在毯子的长毛里,恨恨道:“没人想看我,我也不想看人,要看就来看我睡觉吧。”
说完神思恍惚,眨眼又睡了过去。安平无奈,只得出去自己骑了马,走在最前头。
他领着这支疲惫的队伍,慢腾腾在原野里行进,雨雪渐渐止了,天边现出一线清明。待翻过眠羊山的缓坡,安平猛地勒马。
沉默了一会儿,他转头又一次撩开车帘子,低声道:“殿下?殿下?你得出来了。”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把那车帘又拽了回去:“我不——”
怒意戛然而止,容钰手上一顿,猛地把车帘掀开。
战马低低打着响鼻,雪融化成水,滴滴答答从车篷四角滚落。起风了,阴云奔走,万丈阳光从云层的裂缝中投射而下,照得前方江城巍峨的城墙辉然生金。
城墙之下,是一片七彩云海。各色的旗帜在风中翻滚,发出一阵阵爆裂一样的响声。旗下的人们见到他们,立刻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容钰十分迷茫,抓了抓脑袋,稀里糊涂地出了马车。
远远地,一个武者分开人海,蹒跚走了过来。
是江星北。
容钰有些错愕,急忙迎上前问:“你怎么过来了?”
江星北撇嘴笑了笑,“职责在身,来迎接殿下。这里来。”
他引着容钰走到城门前,便见一袭灰毯,横铺在两人脚下。江星北向侧旁让了一步,抚肩低下头。
四下里一片寂静。雍容华贵的家主们先踏上灰毯,俯身跪拜了下去。接着是身披铠甲的武者,卸下随身武器,矮身伏地。最后江星北也抚肩跪了下来,三礼而毕,他抬头说:“殿下,江城是你的了。我等谨遵差遣。”
容钰茫然站了一会儿,才猛地意识到这是效忠礼。从小到大,给他行礼效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从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让他紧张,又慌乱。他抬起头,看见自己的旗已经挂在了江城的主位上,在风中烈烈舒卷。
他的心忽然跳得很轻。深吸一口气,他挺起了脊背。m.chuanyue1.com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赢的感觉。
他还是很困,揉了揉眼睛,而且也没穿仪服,就这么狼狈地被安平扶着骑上战马,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缓步穿过跪拜的人群,走进了他的城。人群一层层倒伏,好像所有人都来迎接他了,从城门口,一直拥堵到主城里,一路上无数人在嘶声高喊,喊帝国万岁,喊他的尊号,还有人喊五娘,有人喊飞将军。他走到主城大门口,转过身高高地站在石阶上,看见人潮涌动,而他,已经做好准备去当他们的掌权人。
他平举掌心,向下略压,止住了人群的喧嚣。
“去呼召。”他开口,对江城说,“我要每一个武者,每一个战士,每一个曾被埋没的人。只要你还能拿起剑,你就应该追随我。”
回答他的,是人群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欢呼。
当天晚上,原氏主城的大厅里,召开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宽敞的大厅里热气蒸腾,四溢着烤羊羔和小乳猪的香味。这是一场非正规的合宴,出席人都是翎字军和江城的各位带兵统领,为着叫彼此快些熟悉,主位之下,宾客们的席位都交错着随意放置,彼此摩肩接踵,互相传递着美酒。
临渊坐在容钰身旁,捧着个敞口酒杯,一点一点喝着。他在四荒城受了点轻伤,主人就不准他喝酒,把壶里的酒全换成了蜜糖水。他倒也不想喝酒,只是实在太吵了,很多人来和他说话,烦得他杀意凛然。
他满心暴躁,悄悄离席藏到了墙角阴影里,远远地注视着翎殿下的一举一动。大厅里灯火辉煌,可永远是他主人这里最明亮,头上那顶小金冠映照着火光一闪一闪,非常好看。他看得入了迷,忽然起了一点独占欲,想把那金冠据为己有。
而且是现在就拥有。立刻,马上。
其实那金冠就收在主人的衣箱里,他拿出来把玩过,还在上面留下了个牙印。就是个普通的发冠而已,他看了两眼,觉得索然无味,就又扔了回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被主人戴出来,金冠就会变得特别好看,叫他心里起贪念。
他按捺着冲动,一动不动地藏在阴影里。乐音盘旋,满堂喧吵,他微一走神,忽然见一个跳舞的女子竟然俯身隔着长桌,搂上了主人的脖颈。
双唇一触即分。
临渊吓了一跳,猛地一挺身,握住了腰间短剑。可大厅里喧闹依旧,主人也没有惊慌的意思,只是猛地一仰,向后避了开去。安平随即便过去把那女子隔开,席间微乱,很快就又恢复平静。
临渊默默看了一会儿,拿兜帽遮住头脸,悄悄走了。
他心里杀意翻腾,一时难以抑制,索性跑到城墙上,在月色下练剑。一套剑法走过,他大汗淋漓收敛了气息。居高临下地观望着城外平原,他觉得内心很平静。
他一个人在外面消磨了大半夜时光,再回来酒席早散。他推开房门,寒气扑进,容钰缩在浴桶里,立刻就打了个哆嗦,忙道:“快关门,冷。”
临渊把门关紧,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容钰整个人都泡在热水里,眯着眼睛看他,问:“你跑哪里去了?吃完饭,也不见你人。”
临渊说:“外面。”
容钰说:“外面不冷吗?”
他见着临渊浑身直冒寒气,就挪了挪,让出地方,道:“你也来洗洗吧,热水暖和。”
临渊依言而行,脱掉衣服只留条中裤,也进到了浴桶里。那水简直是有点烫了,他一进来就猛抖了一阵,逗得容钰嗤嗤笑个不停,拿着手巾说:“你转过去,我给你擦后背。”
临渊转过身,趴在浴桶上,让容钰给他擦。等着全擦完了,容钰就把手巾塞给他,自己转过身说:“给我擦。”
临渊十分敬业,擦完后背问:“前面要不要擦?”
容钰靠在浴桶上,说:“要。”
临渊就泡了泡手巾,准备给容钰擦胸口。雾气缭绕,他盯着对方那被蒸汽熏得殷红的嘴唇,神使鬼差一般,竟然撩起水就往嘴上擦去。容钰猝不及防被他灌了一口水,气得大叫:“你干什么!”
临渊说:“洗洗嘴。”
容钰呆了呆:“我洗什么嘴?”
临渊说:“在楼下大厅的时候,我看见那个女人咬你的嘴。”
他脑中浮现了那样的画面,就毫不犹豫像那个女人一样,俯身盖上他主人的嘴巴,含着轻轻咬了两下。
容钰彻底惊呆了,猛地推开他,狂抹了一阵自己的嘴巴,压着嗓子问:“你干什么!”
临渊冷静地指出:“那个女人,就是这样咬的。”
容钰一时间气都不会喘了,满心悸动,过了半天才低声说:“别人都可以这样,但你不行。”
临渊顿时不满:“为什么?”
容钰就抓着临渊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鼓起勇气说:“因为你,曾经在这里,伤过我。从那以后就不可以了,碰到你,我会很疼很疼。”
临渊黯然低下头:“我一直很后悔。我以后,再也不刺你了。”
容钰万没想到自己一番剖肝沥胆的情话,竟然得了这么一个诚恳的认错,他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只说:“天,你可真傻。”
他不说话了,只是慢慢贴近,去亲临渊的嘴巴。临渊还在不高兴,一扭头避开了,皱眉道:“咬我。”
容钰说:“这个不是咬你,这个,才是。”
他说着俯身沉到水里,岂料刚碰到,临渊就猛地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往浴缸外逃。容钰顿时起了坏心,紧紧把他抓住了,问:“你跑什么?”
临渊一动不动,全身僵硬成了石头,回答:“你抓着我。”
容钰笑得在水里吐出了一串泡泡,说:“对,我是抓着你,你可不能动噢。”
他又凑上去,亲临渊的嘴。临渊皱眉忍耐了,等结束问:“为什么总咬我?又生不出小孩。你得去咬女人。”
容钰又笑得在浴桶里噗噗喷水,笑够了教他:“咬嘴巴生不出小孩。得干别的。”
他说着心中忽然产生出一种冲动,轻声问:“你想不想知道怎么生小孩?我教你。”
临渊说:“想。”
容钰压抑着激动,先给自己打气:“我母亲不准我和人同房,可是,可是,咱们俩,迟早的吧。反正就你一个,早一点可以的吧。”
临渊不知道他乱七八糟地激动什么,直截了当地道:“你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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