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狸和药夫子互看了一眼,瞧见对方脸上诧异神色,显然两人都没收到过韶衍会来的消息。
药夫子问道:“教主怎么会在这里,可是盟主有什么新的命令?”
韶衍道:“这里热闹,本座过来瞧瞧。”
九尾狐狸却是最会察言观色的,眼见得韶衍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余惊秋身前,再瞧一眼余惊秋那似曾相识的面孔,思量一下余惊秋的身份,便可以明白韶衍现身的用意了。九尾狐狸笑道:“那就要让教主恕属下怠慢了,属下还有任务在身,烦请教主先让一让。”
韶衍恍若未闻,一点也没挪动。
气氛凝滞,药夫子捻着胡须,眼珠转着,在韶衍、余惊秋两人身上来回,也觉察出韶衍的心思来,他目光闪向九尾狐狸,察觉到九尾狐狸递来的眼色,心下了然。
药夫子站在侧面,他趁着韶衍注目九尾狐狸,五指成爪,倏地向余惊秋袭去!
药夫子出手又快又狠,阴风飒飒,力求一击毙命。与此同时,九尾狐狸也一起出手,却不是要来取余惊秋性命,而是朝韶衍攻来,意图分散韶衍注意。
兔起鹘落间,韶衍出掌,真气排山倒海直呼而来,罡风以她为中心,向四周荡开。
药夫子似抓在一堵石墙上,不能寸进。九尾狐狸被震退几步,堪堪站稳。
九尾狐狸只为以防万一,这才对韶衍动手,没有使出全力来,但韶衍不领情。韶衍一出手,可算是撕破脸皮,明摆着要干预两人行事了。
“教主这是何意!”
“本座不容许有人伤她性命。”
九尾狐狸深吸一口气,说道:“教主三思,这人此时不除,日后必是盟主心头大患。”
韶衍神色冷淡,“哦?这样弱不禁风一个人,如何对师父的计划造成阻碍。”
九尾狐狸情知韶衍是在装糊涂,铁了心要保余惊秋的命,不禁冷了声气,说道:“教主,属下知道你和小神仙交情匪浅,但这人和小神仙再像,终究不是小神仙,也终究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教主若是知道你又为了一个女人误了事,只怕会不高兴。”这一次的动作未曾知会韶衍、赫连缺和楼镜,调用他们的人,九尾狐狸对丘召翊的心思揣摩到一二,眼下任务为先,也就不太顾及韶衍的身份,话语硬挺,半威胁地说了出来。
可惜这话触及韶衍逆鳞,她眼睛蓦然通红,狠狠地瞪向九尾狐狸,半晌,咬着牙咯咯冷笑出来,“好。你在忠武堂隐匿多年,知道的事倒是不少。你说的没错,要是叫师父知道,师父定要责怪,你给我提了个醒,只有先除了告密的人,师父才不会知道!”
韶衍杀气显露无疑。九尾狐狸和药夫子同时一惊。小神仙去世后,韶衍喜怒无常,飞花盟人尽皆知。她说要杀谁,没人会觉得这是一句玩笑话。
而在这时,左边风响,一人跃上屋檐,正是从苏樵手中取得解蛊之法的韫玉回来。
韫玉那视野极高,没心去注意场中多出的韶衍,只一眼就看到余惊秋和月牙儿身影,见到月牙儿七窍流血的惨状,痛呼一声,“月牙儿!”
九尾狐狸不见苏樵,半路杀出个韶衍,眼下又来一个盛怒的韫玉,余惊秋命不该绝,他眼见再度纠缠,也难取余惊秋性命,瞟了药夫子一眼,身子风也似飘出去。
九尾狐狸一动。药夫子也跟着动了,指间甩出三枚药丸,药丸在空中“嗤”地一声,化作迷烟。
韶衍衣袖一摆,迷烟被劲风荡去。九尾狐狸和药夫子已不见了踪影。韶衍冷哼一声,“跑得倒快。”
韫玉已飞身下来,几步扑到月牙儿身边,她是个沉稳持重的人,即便心慌,也还能镇定地先替月牙儿把脉查看,得知月牙儿是银针封穴,激发潜力,与人比拼,内力和外力同时将经脉震伤,又心疼又无奈,“我一会儿不看着,你就胡来,你这小混账。”
月牙儿身上乏力,银针激发的潜力退潮般散去,但却格外精神,目光灼灼,欢喜道:“师父,那老妖怪想害山君,被我打跑了。”
韫玉擦拭着月牙儿脸上的血迹,“是师父的错,是师父回来晚了。”
月牙儿望着韫玉,韫玉满脸心疼,连脸色都苍白了,从没有哪个时刻是像这样,韫玉满心满眼都是她。
月牙儿突然好委屈,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抱住韫玉,哭了出来,“师父,疼,我身上好疼。”
韫玉轻拍她的背,柔声道:“没事,没事,师父会治好的。”
余惊秋见月牙儿在韫玉怀里纵情撒娇,万般感慨,她还心系着清泉道观的情况,只一瞬便又忧心忡忡,难以心安,挣扎着要站起来,往前踉跄了一步,一旁伸出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
余惊秋看向身边的女人,她和韶衍其实见过一面,那是在风雨楼中擦肩而过,只是那时她为詹三笑死讯所伤,不记得这个人,可即便是从未见过,即便是九尾狐狸不曾道明韶衍身份,她在见到她时,也能一眼认出她是韶衍:再不会有一个陌生女人在看着她时,赤红了眼,泪光闪动,倦恋惊喜浅浮表面,剜心剜肺般的痛楚是浓重的底色,似有千言万语,却一言不发。
余惊秋道:“多谢。”这是对韶衍出手搀扶,也是对方才她出手相助的一声回应。
韶衍仍旧目不转睛看着她。这时候,韶衍才得空好好看看她,第一眼,她便心惊不已,以为看见了詹三笑死而复生,站在她跟前,若不是月牙儿突然的哭声唤回她几分神志,她几乎克制不住自己上去抱住她。
韶衍分明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想念的人,却还是贪婪地一寸一寸看着她的眉眼,“你……你的伤要不要紧?”
韫玉安抚完月牙儿,一抬头看着余惊秋站起了身,甚至有要走的意思,一口气提不上来,一个头两个大,几乎吼出来,“你,你,你给我躺着,你还嫌没把自己命糟蹋没了,在这给我添乱!”
余惊秋道:“我要去清泉道观,韫玉,飞花盟真正想对付的人是来道观赴宴的人,他们想要将那些人一网打尽。”余惊秋没有避忌着韶衍。以九尾狐狸方才的话来看,这次行动,丘召翊没有让韶衍参与在内。而且韶衍出手救了她,不说韶衍偏向她,起码韶衍的立场是中立的。
韫玉已有些生气,说道:“你就有操不完的心,难道那些人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做砧板上的鱼肉?若是这样,那他们还商讨什么讨伐飞花盟的大计!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大不了,到时候与丘召翊交上手,也是个死字,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差别!”
“你不明白,韫玉。”余惊秋摇着头,稳住身子已是勉强,“那些人修为深厚,武力高强,和丘召翊正面交锋未必会输,却难防人阴谋暗算,背地下毒!谁能想得到东道主忠武堂已被飞花盟掌控,穆云升早已死了,如今的穆云升实际上是九尾狐狸伪装。药夫子精通毒道,害人于无形,就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未必能察觉,如今不仅有忠武堂的人掩护他,宴席上略通医术的被调虎离山,都聚在了这里,更无人能察觉出宴席凶险。他们若是中毒,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功夫再高又有何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韫玉想到方才在院子里,突然冲出一批人,不由分说就对齐聚在那的医师下杀手,现下也不知道那些来给穆岩瞧病的人是否还活着。韫玉沉默了片刻,“此刻你再过去,只怕也已经晚了。”
“就算是晚了……”余惊秋语气发急,似有哽咽,目光哀戚,不胜悲楚,“就算是晚了,我也要去看一眼。还有人在那等着我。韫玉。”
药夫子是她曾经的噩梦,只要瞧见了他,她灵魂都在悲颤。
彼时彼刻,她身陷虎穴,无力自保,新收的小徒儿孟苦卓死在药夫子手中,她连报仇也做不到。
此时此刻,丘召翊设计,不会放走清泉道观任何一人,又是药夫子,又是一个与她约定了等她的孩子,那道观里还有几多熟识,眼见得要死于药夫子鸩杀,她知道,但她仍旧无力阻止。Μ.chuanyue1.℃ōM
绝望重临,这世上遗憾,从不停止。
她心里好痛,也不知是情绪大动,还是蛊毒迁出了旧伤的缘故,“我,我……”已说不出话来。
韫玉从不曾见她这样失态。一直默默无言的韶衍忽然说道:“我带你去。”
韫玉睇了眼韶衍,似乎在指责她添乱,但看着余惊秋这不让她去就仿佛要了她命的痛苦模样,也难免心软,长叹一声,“罢了,腿长在你自己身上。”
韫玉将苏樵交给她的蜡丸递给了余惊秋,说道:“将这蜡丸吞下去,不要咬破。”
余惊秋缓了两口气,依言吞下。
韫玉说道:“这蜡丸是用来解蛊的,但需要三名高手内力来催化,一时半会儿也凑不齐人,不过凑齐了人,即使解了你的蛊,牵扯出来的伤也没办法立即愈合,你要是能忍着疼,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多,多谢你。”余惊秋唇色已惨白。
韫玉又瞥了她一眼,自腰上取下荷包,摸出一粒药丸来,“这也吃了罢,让你好受些。”
余惊秋吃完后,脸色好了些许。韫玉又塞给她一个小纸包,“将这里的药粉兑水服下,可解寻常迷药毒药,你……见机行事罢。”
韫玉打量着韶衍,“你自己偏要去那是非地,我拦不住你,只有一条,你若不想短命,千万别动武。虽然我不知这位姑娘是什么来头,但她救了你,又愿意答应送你过去,想必会护着你。我安置好了月牙儿和翁都,再去找你。”
余惊秋膝盖上曾被聂禅一箭射穿,现在旧伤牵扯出来,虽不至于像当时那般严重,又有韫玉的药压制痛觉,但依然有碍行动。她一脚深一脚浅才出忠武堂。韶衍已不知从哪儿抢了匹马来,扶着她坐上。
余惊秋又道了声,“韶教主,多谢。”
韶衍张了张口,无话。
余惊秋不再多言,一抖缰绳,策马往清泉道观赶。一路上道观里可能有的种种惨状在她脑海浮现,她脸上倒似麻木般一点表情也没有了,只格外苍白。
赶到道观外,已能瞧见厮杀身影,刀剑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她心里咯噔一声,脸上稍有松动。
余惊秋翻身下马,天际白云缓缓流动,她望着门下的影子,恍惚以为自己身在死人庄,她一步步往前,听得自己发出的喘息。
韶衍轻功赶来,这里认得她这张脸的人太多,路上她买了张花脸的面具戴上,跟在余惊秋几步之外。
余惊秋直接往飞天鼠待着的园子里去,芭蕉绿叶上血迹已经轻微凝固,不见飞天鼠踪迹,她唤了两声,无人回应。
她心里直坠谷底,转身往道场去。
道场上一片混乱,余惊秋瞧着却怔了一怔。
这里没有她想象之中的血流成河,尸横遍地,一片惨状,也没有人人皮软筋酥,无力反抗,束手就擒。
桌椅翻到,杯盘狼藉,酒肉被踩成了烂泥,那些齐聚在此的江湖人士和“忠武堂”的人厮杀起来,交手的人遍布了各个角落,血腥气蔓延。
除了仅有几个倒地的不知死活,其余人等莫说中毒,连一点颓靡之相也不见,反而各个在打斗之中,热血激昂,越战越勇,打得十分痛快。
余惊秋不禁心生疑惑,难道有人提前揭穿了丘召翊的诡计?
她在场中寻觅飞天鼠的身影,拖着伤腿走动,难免有陷入战局的时候,还不待她动手,韶衍已先她一步,韶衍动手狠辣,一出手非死即伤,一时间竟也无人来纠缠她们。
余惊秋没找着飞天鼠的人,却见着另一个熟悉身影,“花衫?”
花衫和另外两人战在一处,却似乎是三人各自为营,都想取另外两人性命,这两人却一个是来应宴的人,一个是“忠武堂”的人。
韶衍身形一晃,插进三人战局,真气涌动,双掌一推,势不可挡,另两人身子飞出去,撞在倒翻的桌椅上。
花衫原先瞧见余惊秋,面上一喜,又看见这出手的人,即便是韶衍戴了面具,他也认出了这位教主来,脸色变了几变。
余惊秋急道:“你怎的在这里,镜儿是不是过来了。”
“二小姐。”花衫深深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了。”
花衫简明扼要地给余惊秋说起在此缘由。原来药夫子在信阳现身,相距不远的许州城又要英雄宴,楼镜直觉得宴非好宴,亲自来了一趟,查明这宴会开在清泉道观,和花衫潜入了道观之中,也不知是早是晚,和前往忠武堂的余惊秋错开了,却赶上了飞花盟的人正要下毒手。
按理来说,楼镜和花衫看不出那些酒菜里下未下药,也看不出那角落里的草植有毒无毒,但这伪装成了忠武堂手下的人的脸,花衫在飞花盟中浸淫多年,中原武林的人不认得,他却是认得一二的,他又懂得变装,寻常伪装瞒不过他的眼。
花衫一提,楼镜便联想到在左近现身的药夫子,想到平静得异常,毫无动作,沉寂如死了的丘召翊,就连忠武堂端了杏花天,在楼镜眼中都变得形迹可疑起来。
如此种种,酒水上桌,才有几个人沾唇,楼镜便跳上了桌,把花衫腰胯上的长鞭一揭,对着那拿上来的酒坛一鞭,抽得酒坛四碎,酒水撒了一地。
满桌哗然。立时有人站起,双指指着她喝道:“姑娘是来搅局子的?”
有人说道:“这人瞧着面生,什么来头?可有请柬?怕不是混进来的!”
楼镜大笑,“各位,死人庄一别不过一年,这么快就忘了我楼镜了?”
一句话惊动了整个道场,众人拿起了自己的兵器,紧紧盯住了她,仿佛眼前这人,比丘召翊还可怕。
众人打量着她,千百双似乎要将她看穿。终于有人瞧出她伪装痕迹,不疑有他,喝道:“你好大的胆子,还敢一人前来英雄宴,上次被你侥幸逃脱,你以为这次还能这样好运么!”m.chuanyue1.com
“你们这些人真糊涂,我若不是布下了天罗地网,怎敢现身,这酒水饭菜,这桌椅板凳,草植花卉,都洒满了毒药,这远处丛林,近处道观里早已布置了毒箭机关,这里早已安插了飞花盟的人手,你们以为你们今天走得出这道观!这不是英雄宴,实是你们的送命宴。”
楼镜这话唬得群情悚然。有人着慌,有人镇定,“别听她胡说,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有人想要叫懂医道的人瞧瞧这酒水,却发现这场上会医的全去了忠武堂,意识到此时,众人不由得一阵心惊。
却在这时,楼镜又厉喝一声,“还不动手!”
这一句话就当真是虚张声势了,但效果却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好。
正道各路人士绷紧了身躯,暗运内息,提防四周,就怕飞花盟的人潜伏在身边。
伪装成忠武堂的飞花盟众人认得楼镜,指挥施布命令的人深知这楼镜被盟主排斥在计划外,真到必要时候,甚至能对她动手,底下却总有一两个不明真相,被楼镜这严声一喝震住,心生迟疑,杀气泄漏,显露了端倪。
这来出席英雄宴的人不乏高手,一点马脚露出来,火眼金睛,立刻瞧出真面目,有人大喝一声,“好贼子,真有帮手!”就往一侧侍立的“忠武堂”的人一掌打去。
那人自然反应,一把毒粉直洒得满桌都是,众人避之不及。
这简直是牵一发而动了全身,飞花盟的人露了尾巴,再无先机,自两侧灌木丛以及道观之中,咻咻箭响不绝,一支支箭头幽黑的箭矢疾射而来,众人掀翻了桌椅,用以抵挡。
楼镜搅局,把飞花盟布局破坏殆尽。她嗤笑一声,“还真有毒箭机关。”
她并非心善,见不得这些江湖人士死于非命,只她不想丘召翊占了便宜。
若是叫丘召翊把这些人一锅端了,余惊秋又岂能置身事外,乾元宗又岂能独善其身,到时候飞花盟独大,丘召翊势盛,到时候就要调转矛头对付她们了。
余惊秋听花衫说罢,忙道:“镜儿呢?镜儿在哪?”
花衫道:“他们追着她往竹林去了。”
余惊秋眼见这道场没有飞天鼠踪迹,又知道楼镜过来,成了众矢之的,哪里耐得住,又往竹林追去。
竹林内一阵肃杀之气,三人沿着断竹残枝前行,听得兵刃破空之声。
竹叶瑟瑟。重重竹影之外,是数道身影。一人说:“有什么话好说,我找你爹报仇就像是你找我报仇一样,理所当然。”
“好,既然如此,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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