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斐不自觉地全身发抖。他竭力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是根本没办法控制指尖的震颤。
缠绵柔软的吐息在颈边逡巡，仿佛一只刚从湖里爬出来的、湿漉漉黏糊糊的蛇，正在观察猎物从哪一端吞下更美味。
要被吃掉了。
全身的血液都被吸干,只剩下腐朽的骨架和干瘪的皮囊。
成为“吸血鬼”庭院里最肥沃的花泥。
“准备好了吗？”吸血鬼支起上半身,拂去他额前被冷汗濡湿的头发，温柔地凝视着他,“我要开始了。”
没有。【穿】
【书】
【吧】
宋斐绝望地看着他。
我说没准备好你就不吸我的血了吗？
他用眼神乞求。
“吸血鬼”被他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摇摇头，遗憾地说：“我本来准备让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和你算账。是你自己不愿意。”
有这么个危险生物在旁边守着,谁睡得着啊。
而且我只是在床上躺着,又没招惹你,你自己非要发疯。
可是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他马上就要成为“吸血鬼”的食物了。
身体不听使唤。极致的恐惧令人丧失对肢体的支配能力，大脑无数次下达反击逃跑的命令,身体却像烂泥一样瘫在床上。
“吸血鬼”的所有动作都在他的视线里放慢,俯身、侧颈、手掌垫到他脑袋下方、手指轻轻勾起他的头发……每个动作的细节都被深深地刻进脑海。
应该有无数可以突破的破绽，迟钝的四肢却一次次地错过反抗的最佳时机。
要来了。
他的意识逐渐涣散,灵魂好像飘离肉|体,感知不到任何刺激。
他死寂沉沉的身体,顺服地应下命中注定的终结。
***
想象中的疼痛和严重失温感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酥麻和躁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神识被身上轻微的痒意唤回。
好像有密密麻麻的蝴蝶在身上栖停,纷纷扬扬的鳞粉沾在敏感的皮肤上,让人忍不住弓起背,蜷缩脚趾。
可无论他怎么躲避,蝴蝶都跟着他,爱怜的亲抚，似乎演变成了疯狂的追求。
他呻|吟着睁开眼，懵懵地看着眼前的人。
“醒了？”模模糊糊的高大人影在灯光下摇曳，仿若生来具有的阴影，无论他逃到哪里，都紧随其后。
他眨了一下眼，人影渐渐变得清晰。男人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枝玫瑰，像逗猫那样，漫不经心地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你……”他稍微找回一点力气，沙哑地开口。
“你一动不动的，我说什么都没反应，我还以为吓出什么事了。”男人将花覆到他脸上，悄声在他耳边说。
宋斐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将脸埋进臂弯间。
鲜艳的花朵，随着动作抖落在纯白的床单。
他听见男人发出喟叹：“可爱。”
“你还想做什么……你今天不吸我的血吗？”他从缝隙间偷看男人的动向。
“吸血？不。”男人摇头。
宋斐的眼中重新燃起光亮：“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刚刚、刚刚是我误会你——”
希望之火还未完全燃烧，就被一盆冷水浇灭。他刚摸索着下床，小腿就被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夶风小说
小圆桌被他撞得微微晃动。
沉重的重量立刻压上背部，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只有用手肘撑着地，才能不直接趴到地上。
男人的笑声充满恶意：“我还有更想要的东西……比血美味千百倍——不，千万倍的东西。”
滚烫的唇瓣随着他的笑声碾过颈后，仿若滚石碾压纤细的花茎。
奄奄一息的花朵耗尽力气发出反抗的哀鸣。
男人松开力道，饶有兴趣地听着他问候自己祖宗十八代，点评道：“骂大声点。”
男人掐断玫瑰花的花萼，将重重叠叠的花瓣攥在掌心，揉成皱巴巴的碎片。
他把萎靡而极致艳丽的花瓣洒在颤抖的背部，恶劣地说：“我喜欢活的东西。一般来说，越爱反抗的生物，越肉质鲜美。”
“你这个变态。”宋斐额头冒汗，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变态欣然承认：“我是。”
意识似乎又飘去了很远。
可能这就是被吸血的感觉。
宋斐好像变成了那朵玫瑰花，在欢欣地盛开时被紧紧地攥成一团，殷红的血液从那只无法挣脱的大手中淅淅沥沥地滴下，只剩下满是褶皱的外壳。
而那只吸血鬼还在笑。
水珠从睫毛坠落，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眼前的东西开始重影，他终于支撑不住，侧倒在地上。
羊绒地毯提供了极好的缓冲，温柔地承接着他。
他感到自己被翻了个面，正面朝上，细细密密的亲吻，雨点般落在每个隐秘的角落。
“谢翊。”他用手臂遮着眼睛，带着鼻音开口。
雨短暂地停了几秒，很快化成更猛烈的暴雨：“不，我是吸血鬼。”
小圆桌不知道被谁踢翻，酒瓶和花束一同滚落，玫瑰花泡在馥郁的酒液中，慢慢瘫软腐烂，散发着靡丽的香气。
***
宋斐捂着腰睁开眼的时候，被靠在床头看工作计划的谢翊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谢翊放下手机，沉着地说。
“你几点回来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残留的酒精开始发挥作用。宋斐敲着脑袋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提前回来了！你不是说要到凌晨两点吗？”
谢翊不冷不热地问：“知道我晚上要回来所以特意喝那么多酒？”
“我喝的不多！”宋斐申辩。等看到谢翊严肃的表情之后，才耸起肩膀，解释说，“酒度数太低了，我喝了没什么感觉，喝着喝着……就喝多了。”
“以后少喝酒，尤其是在外面。”谢翊说，“你这个酒量，就别接酒的代言了吧？”
“我又不是完全不能喝，只是不能多喝。”宋斐着急反驳。
谢翊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还是说，你不是不能喝，是——装醉？你昨天其实认出我了，对吧？”
宋斐的脸腾地一下变了温度。他扯着嗓子说：“就是不小心喝多了！”
他眼珠四处乱转，思索着怎么回答谢翊的追问，没想到谢翊只是点了点头，压根没把他的回答听到心里。
“不管怎么说，酒要少喝——只有5度的果酒也是。”
“哦。”宋斐低低地应了一声。
后面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宋斐浑身上下跟打碎重组了一样，不知道具体是哪里在疼，可能是到处都在疼。
谢翊刚好放假，一整天都忙前忙后地照顾他。
宋斐躺到傍晚，终于缓过来了。
他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问谢翊：“你想不想陪我对戏？”
“对什么？”
“你知道的，”宋斐指指早被扶起来的酒瓶，“酒的那个。”
“吸血鬼的？”谢翊掀起眼皮。
宋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嗯。”
谢翊嘴角漾起宋斐熟悉的，迷人又戏谑的笑容。他熟练地扶住宋斐的肩膀，侧头在他颈边，徐徐吹着气。
宋斐一个激灵把他推开，强调道：“我是吸血鬼！”
“嗯？”谢翊少见地露出疑惑。
不过他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扯宽衣领，双唇颤动，疲惫、恐惧又不屈地说：“来吧。”
宋斐捂住眼睛：“你先别入戏。我想想该怎么演。”
他听到谢翊发出促狭的笑声，不服气地嘟囔：“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天生就是当吸血鬼的料啊。”
“那我先睡会，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开始。”
布料窸窸窣窣地摩擦。
宋斐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剧情，保证台词能够脱口而出，才睁开眼。
双眼骤然恢复光明，马上就被那双深邃的眸子吸引了所有注意。
谢翊靠坐在床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松松地搭在腿上。他神态干净温和，仿佛纯白无瑕的圣子。
如果不是见过他的真面目，完全想象不到，这样的躯壳下，居然隐藏着那样的恶魔。
“要享用我的鲜血吗？吸血鬼先生？”他虔诚地拉开衣领，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和承载着旺盛生命力的血管。
宋斐闭了闭眼，喉头滚动。
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神秘又残忍的样子。
“既然如此，我就接受你的奉献。”
***
“对了，你能不能把床头的画拆了？”
“为什么？床头挂结婚照不是惯例吗？”
“每次抬头都感觉画里的人在看我……反正我不行。再说了这也不是结婚照，只是双人画！”
“所以……被自己看，也会害羞吗？”
“没有害羞！”
“那就是看到自己，害羞了？”
“都说了……”
“是不是换成镜子，会更好一点？”
床头双人画中相互依偎的人，垂眸注视着凌乱的床铺和交颈低语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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