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走水历朝历代都有发生,并不稀奇。但高悦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依旧咯噔一下,忙问:“哪里走水了?”
“是档籍所,火是从那边烧起来的!”张公公跟在皇帝和高悦身后,边往极阳殿外走边回。
果然,档籍所中午烧了个柜子,高悦当时就觉得很不对劲儿,这下整座殿都烧了起来,这明显就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怕齐鞘带人查出什么来呗!
不过,这样一来,也同时说明这皇家后宫里用的人真的有问题。
“这事得重视啊。”高悦走在周斐琦身侧,小声提醒了一句。
“嗯,”周斐琦看向高悦,问:“你可有思路?”
高悦道:“中午那边烧了个柜子,据说里面是历年宫里过世宫人的檔籍,齐鞘担心再生变故本加了人手准备晚上通宵也要把所有檔籍过一遍,这会儿天还没黑,就又烧上了,我一会儿见了他问一下看还差哪些没有查,再做定论吧。”
周斐琦点了点头,觉得高悦思路清晰,遇事不慌,这一点其实与那人也很像。于是,这一路,他没再说什么,倒是时不时会看上高悦两眼。
而高悦此时脑速飞转,根本没注意到皇帝的小动作。他现在只求这次火灾别出人命就好。
一行人很快赶到档籍所,隔着还有百十来米,就看到一群人正焦急地运水救火。齐鞘满脸烟尘在人群中穿梭指挥,看起来有些狼狈。
高悦加快脚步,冲过去一把将齐鞘从人群中拉了出来,先是上下检查了一遍,见他没有受伤这才放心。齐鞘显然也担心高悦,一个劲儿往远处推他,道:“你不该来这儿?被火熏到怎么办?快回去,这里有我!”
“我跟陛下一起来的,”高悦侧身让齐鞘看到不远处的周斐琦,才问:“这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听说中午还烧了个柜子?”
齐鞘看了眼周斐琦,见他已往这边走了过来,便先冲皇帝行了礼,听到周斐琦说了句‘平身’后,才继续回答高悦的问题,“那柜子本是放在后殿,我们一直在前殿誊录名册,后殿还没有查到,那个时候又正是午膳的点儿,檔籍所的太监宫女也大多挤在前院儿领饭,因此也没人注意到是谁进了后殿,直到我们在殿里闻到浓烟味儿,才察觉出不对。那柜子扑灭也就用了两桶水,就是里面的卷轴烧得烧、湿的湿,已经不大能用。柜子和里面剩余的檔籍我已命人搬到的对面的院子,下晌我把小幸子叫来,就是专门在理那个柜子里的卷轴,刚才好不容易他已整理出了些眉目,突然整间档籍所就起火了。现在所有檔籍全都在往对面那院子里转移,你若方便,不如去对面院子里看着。”
高悦道:“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还有,你们整理出的结果还在吗?”
“名单都在呢,火一起,我让他们第一时间把名单揣怀里往外跑。”齐鞘说着,伸手往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挺厚一沓,看得出这一天他们收获颇丰,又道:“这次的火是从侧殿烧起来的,当时那屋里没人,”他说到没人时眉头皱了皱,好似不大肯定,又补充道:“档籍所的管事太监这么说,可我们的人有看到一个小太监进去了,火烧起来后大家乱做一团,也没看清进去的到底是谁。”
“你的意思是说档籍所的掌事太监撒谎?”
“我没有证据。”齐鞘不想妄言,只能实话实说。
高悦突然压低了声音,问:“这档籍所掌事太监的卷轴你看过了吗?”
齐鞘也压低了声音,“看过了,他是渭南虞城人,非津州人士。”
“虞城?”高悦琢磨着在哪儿听过这个词,一直站在他身旁发号施令调派侍卫的皇帝突然回过头对他说了句“虞城之人一并彻查。”
高悦这才想起,柳青风曾说过,白家在入津州前便是虞城人。所以说这个档籍所的掌事太监或许有很大的问题。
齐鞘闻言,躬身应了声是,抬头时就见高悦已凑到皇帝身边,正小声和皇帝说着什么,那两人头凑头耳语的画面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亲密,隐隐地已有了一层膜,将其余人隔绝在外——齐鞘低头看了眼手中那厚厚的一沓纸,手指收紧,用力攥住,指尖泛白。
高悦这会在对皇帝说:“陛下可是想起柳青风之言?”
“不错。”周斐琦道:“蛊虫之源若为白家,以其行迹为据,虞城、蓟城、沽城甚至平京东郊至八线山一带均有迹可寻,可见若有人中蛊受控必多数出于这几处。恐怕这宫里也藏着个控蛊高手。”
高悦点点头,此番言论他极其认同,道:“我看今日这火烧得不对。”
“哦?说来听听。”
“这火,早不烧晚不烧,偏要等到咱们彻查后宫才烧,好像是有人故意在放出信号,引咱们彻查一样。我看着倒像是暗中那股人在窝里斗,这怕是要扔出颗弃子来呢。”高悦边说,边望着已被侍卫太监等人扑得越来越小的火势,眯了眯眼。
周斐琦侧头看着他,看到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眼瞳上,衬得那双眼愈发灿若星辰,只觉得赤云道长那句话说得很对——高悦确实是有颗七窍玲珑心。
高悦见皇帝不语,以为是自己没说明白,又解释道:“就算是没有今日彻查后宫一说,后宫里着火都要追责彻查,何况是在如今这个时候,太后下令彻查后宫,档籍所乃重要证据存放之处,现在有人一把火烧了,这不是自己往刀尖上撞吗?我看这事查起来定然不难,说不准盘问一番就会有眉目,只是这样找出的人也只是替罪羊罢了。难得是,揪出替罪羊身后的那人,那个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此事若朕交给你办,你当如何?”
高悦想了想,道:“若我来办,明着杀羊,暗中擒王。”
周斐琦听完后就笑了,他觉得抛开自己那份不能说的期盼,现在的高悦真是越来越适合在后宫生活了,假以时日斡旋于朝堂也未尝不可……
高悦见周斐琦笑了,便觉得自己这个方向起码没啥问题,心中竟因此有了一种悬石落地之感。说起来真是奇怪,这个周斐琦还真是特别适合给人当定心丸,想到此,高悦不由也对着皇帝绽开一个笑容,一瞬间皇帝陛下只觉得眼前这人的脸比那冲天火光还要耀眼。
周斐琦撇开视线,故作镇定地道:“那这事,朕便交给你了。悦儿,不要让朕失望。”
高悦脸上挂着淡笑,微微躬身一礼,道:“谨遵圣旨。”
因皇帝的到来,档籍所这里聚集了大批人马,后宫里平日绝不可能往火灾现场凑的那些娇滴滴的嫔妃们都一阵风般尽数前来刷脸。一时间,大火腾腾,烟屑纷飞中遍地响起各种‘皇上您小心呀’、‘你们这些奴才怎么这么笨’、‘快去帮忙扑火呀’、‘咳咳,熏得臣妾嗓子痒,皇上……’的叽喳声。
显然,这些女子们目标明确就是奔周斐琦来的,当然她们来了之后也基本都在周斐琦眼前身旁打转儿,一时到把周斐琦围成了个铁桶,处处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淑贵妃和菡嫔等人自然也都来了,走水这种事在后宫不常发生,既然今日赶上了,皇帝都来了,于她们而言就是不争人前不落人后即可。
而此时,这些后宫嫔妃中已没了高悦的身影,只因他这会儿正在档籍所对面的院子里审问事由。不大的一间院子,此时密密麻麻跪满了人。今日但凡出入过档籍所的人全部被高悦给叫来了这里,其中也包括齐鞘和小幸子带来的‘自己人’。高悦坐在廊下的椅子里,身后站着一排侍卫,这院子大门紧闭,门口处另站着一排侍卫,手握佩刀,还有两人手持木仗看样子是准备随时执杖责之刑。
单这个架势就足够吓人。
院子里跪着的宫人无不害怕,有的已经小声哭起来。
时值掌灯,高悦等人把灯笼都点亮后,才开口,先问了一句:“听说档籍所今日起火是两次?”
档籍所的掌事太监就跪在最前方,闻言一个哆嗦,忙道:“是、是有此事。”
“何由?”高悦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个小幅度,仅是这一点坐姿的改变,瞬间令掌事太监觉得迎面扑来一股威压,吓得舌头更打结了——
“奴奴、奴阿才不知!”
他结巴得太厉害,人群里响起了几声不合时宜的‘噗’之声。
高悦抬眼往那几处声响之地看去,见发笑之人有宫女也有太监,这些人在这样的时刻还笑得出来,要么是往日与掌事太监不对付,要么是事不关己心中坦荡,也有可能是始作俑者——高悦暗自记下这几人,视线收回继续盯着掌事太监,冷笑道:“你不知?你作为档籍所掌事太监让人点了据所,你不思寻因,到现在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你不知?”ωWW.chuanyue1.coΜ
那太监闻言色变,连忙磕头求饶,道:“侍君息怒,侍君饶命!求侍君宽限两日,奴才定,啊,定查出——”
高悦没让他说完,冲身后杨了下手,冷酷地说了四个字:“杖刑一百。”
一百?!
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打呀!
这次再也没人笑得出来了!
那太监吓得脸色惨白,被侍卫拖向门口,还连连呐喊:“侍君饶命,侍君饶命啊!”
高悦眉头都没动一下,铁面无私地像个黑脸阎罗。很快,院里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声。高悦就在这个背景音下开始了他的审问,他先说了句:“接下来,我问的话,谁先答出来,可以减五杖,没答出来的一会儿挨个领杖二十,一个也跑不了!”
众人一听,纷纷眼冒绿光,也顾不上害怕了,一个个竟都竖起了耳朵专心听高悦接下来的话。
高悦问:“午时都有谁去过那烧着柜子的屋子?”
立刻就有个小太监喊道:“回禀侍君,奴才看到小幸子曾进去过!”
这话一出,整间院里除了掌事太监的惨叫声,突然极静极静。
小幸子?那是谁?就算不带脑子的人也知道那是高侍君身边最得力的小太监,说他进去那屋子那不就等于在说中午那柜子烧起来跟高侍君脱不了关系么?说这话的人到底是带了脑子还是没带脑子啊?故意跟高侍君唱反调?emmmmm,勇气可嘉,下场,呵呵!
人们正等着高侍君会如何反应,等了好一会儿,忽然听见主位上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轻笑声,众人偷眼去看,确实是高侍君在笑,正不知是何意思,就听高侍君回头问了一句站在他身后的齐鞘,“齐尚人,你是几时将小幸子调到档籍所来的?”
齐鞘道:“午时三刻。”
“嗯,”高悦又问,“那柜子是什么时候烧起来的?”
“午时一刻。”
高悦点点头,冲刚才脱口抢答的小太监一抬下巴,“所以,你说小幸子进过那间屋子,用意何在?”
“侍君只说谁人进过,没说时间,奴才确实看到小幸子进去了,如实禀报而已。”小太监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却没想到他话音才落,一只刀鞘便破风飞来,带着盛怒狠狠抽到了他脸上!
刀鞘当然是高悦扔得,同时他隐含怒气的冷声也在院内响起:“本君面前别抖这种小机灵!!拉下去杖责两百!”
早有侍卫向那小太监走了过去,他腰间悬着一柄明晃晃的刀,看来刚才高悦扔得就是他的刀鞘。那小太监被拉下去竟没求饶,而是高声喊道:“高侍君你不公不正——”
“嘴堵上!”齐鞘听不到别人说高悦一句似得,立刻怒喝。
高悦眯眼盯着那个小太监,他此刻心里忽然有丝异样,觉得这个小太监也未必不知他那样说会是什么下场,可他还是那样做了,这种行为不就是直接往刀口上撞吗?皇家有影卫,李家有死士,白家也未必没有忠仆——难道说这人其实是——高悦扬手正要叫停,就听人群中有个宫女怯怯开口,道:“回禀侍君,奴婢午时曾看到小竹子去过那烧着柜子的屋子。当时大家都在前院领吃食,往日里小竹子最积极,今日他却反常,奴婢留了心以为他有什么不舒服,就替他领了一份,哪想到拿到后院去时就见他进了那间屋子,他还东张西望,奴婢本是喊了他一声的,可他好似没有听见。”
她一番话说得怯懦又缓慢,等她说完,大门处打小太监的侍卫也停了手,对高悦摇了摇头,这意思很明显,那个小太监这么不禁打竟然已经死了!!
小太监嘴里塞了布,不可能咬舌自尽,但是此刻却有鲜血自他嘴里的布滴滴答答流下来,可见伤处因是在内,而仗刑就算再狠也才打了几下,远不到内伤的地步——因此,这小太监体内到底藏了什么,而他又为何急于寻死,答案已经很明显。与其被揪出来严刑拷打受折磨,不如早死一步求往生。
想到此,高悦再看眼前那个低眉顺眼的宫女,第一次感受到这皇家后宫的水还挺深的。
院子里依旧只有掌事太监的嚎叫声,他倒是挺禁打的。
“小竹子是谁?”高悦回头低声问小幸子,小幸子此刻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悄声说:“被打死的那个小太监就是。”
高悦点点头,似乎也没觉得多意外。只不过,再看那宫女,更觉得行迹可疑,但高悦此刻已心里有数,抓住她话中漏洞,问道:“你说你喊了小竹子一声?还有你怎么知道他那时在后院?”
“小竹子在档籍所是负责打扫后殿的清扫太监,他们平日中午都会聚在偏殿后面的角房里歇脚,奴婢只当他不舒服是在角房歇着,才进得后院找他。奴婢确实喊了他一声,可能声音太小他没听到吧。”这宫女看起来怯怯的,却说话条理分明,事已至此依旧不慌不忙,可见心里素质绝不一般。
但是跟高总面前,光素质高显然还是不够,因为高悦是个对自己都下得去手的狠人,想让一个宫女说实话,自然有得是办法。因此高悦听完她的话,反而笑了,道:“可有人证?”
那宫女愣了一下,侧头往旁边看了一眼,却摇了摇头,道:“没有。”
高悦注意到,刚才她看得是另外一名宫女,这会儿那宫女不知想到了什么,浑身抖如筛糠,她不时抬头看向高悦好似有话要说。高悦却移开了目光,继续问之前那宫女,道:“那你如何让本君相信你这番言辞?”
“奴婢不敢奢求侍君信任,但求无愧于心,还——”
“她说谎!”说话的就是刚才抖筛的那宫女,她显得很是激动,边说边往前爬了两下,道:“鸣丫在说谎!午饭时她根本没去什么后院,她是领了两份饭,可那其实一份是替奴婢领的!!这事紫儿和春俏都可以作证,当时我们四个在一块,是我拜托鸣丫帮着领饭,她领完饭就给奴婢送来了!”
随着她点名,又有两名宫女连忙附和,她们想不出声也不行了呀,都被点名了,再不说话那不是等着挨板子么。
“禀侍君,事情确实如妞儿说得那般,鸣丫在说谎。”
“奴婢也可以作证,鸣丫领了饭没有去过后院。”
这三个人应是说得实话,高悦道:“你们三个先起来吧,不必跪着了。”
此言一出,那三个宫女均目露欣喜,忙谢恩爬了起来,就连妞儿也抹了把脸上的泪,人也不抖了。
鸣丫已经一脸死灰,却咬着牙垂头不语。
高悦也没有再问她,只回头对侍卫道:“压下去,细细拷问,防其自戕。”
侍卫们领命出列,架起鸣丫外院外拽去。那鸣丫被拽走竟也不哭不闹,只是看向高悦的那双眼中带着乞求和泪光——高悦大概猜到,这个宫女很可能是被蛊虫控了,或者有什么把柄落入了他人手里。
“齐尚人,”高悦小声喊齐鞘,待他弯下腰来凑近自己,才又低声道:“现在就查一下那个小竹子和这个鸣丫的檔籍吧,我等不及了。”
“好。”齐鞘转身进了高悦身后的大殿,里面放的是从火中转移过来的档籍所卷轴。这活儿他干了一整天,很快就找出了那两人的卷轴自己也没来得及看,就先拿给高悦。
高悦看了两眼便对门口行杖的侍卫喊了句:“先别打了,我有话要问他。”
那掌事公公的嚎叫声依旧没减,可他挨了这么久的板子明明也皮开肉绽血迹斑斑,一般人估计早就被打得疼晕过去,他还有力气喊叫,可见那具身体的生理构造应是异于常人。
侍卫将浑身是血的掌事公公架到高悦近前,人还离着一丈远,高悦便闻到了一股腥臭的血气,立刻有些想吐。他干呕了一下,侍卫们连忙停住,院里不少人见此纷纷一愕,有些则若有所思——高侍君怕不是怀上了吧?
高悦若是知道这些人在想这个,恐怕能直接吐口血。
小幸子见此,忙跑进殿里端了杯热茶出来,高悦喝了一口才缓过来。这时,他看向那个掌事公公,见那人竟咧嘴在笑,虽不知他为何发笑,但这一身狼狈还能笑得出来,也令人不由毛骨悚然。
破罐子破摔了吗?高悦心想。他沉声问:“小竹子和鸣丫同你都是虞城人,他们都是当年你在学艺所选到档籍所来的,现在小竹子成了纵火疑犯,本君问你,你为何指使他纵火?”高悦这话相当于是判定了这三人为同伙的身份。中间推断无需多言,在场之人听了高悦的话,也明白应是檔籍卷轴上有挑人的记录,而高侍君看过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人们不禁想,以前高侍君未得圣宠时,大家只知他随和好相处,今日算是明白了,这位不但手段雷霆还聪明绝顶,实在不是个简单角色。这样的人若相貌一般也就罢了,偏偏还长得貌若谪仙,难怪陛下会那么宠爱他了。
一般在后宫,各所掌事每年都会选些新人进自己辖下,一来是补充人力,二来是培养心腹。这种角色也落不到旁人手里,大多都是同乡同籍又乖巧伶俐的后辈。小竹子就是这样的角色,在档籍所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平日不敢多说而已。
掌事公公张嘴似要说话,嘴才张口就喷了口血出来,一时间腥臭味熏得数人干呕起来,有两个特别倒霉的小太监因跪在他前面,被喷了满头血,竟然当场翻了白眼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这一幕太过诡异,院子里不少宫人吓得尖叫起来!
“散!都离他远点儿!”高悦厉声喝道。
人群四散,两个侍卫已经将刀架到了掌事公公的脖子上,那掌事公公却仿若不惧,忽地昂头狂笑,大喊道:“上天不公,我陈家当年满门冤屈无处可诉,如今我竟也命在旦夕,既如此,便拉上你们所有人陪葬!!!”
他说着又喷出一口血,却是猛然回头向那两个侍卫喷去!
鲜血顺着手背的皮肤浸入体内,侍卫突然闷哼一声,竟是连刀也拿不稳,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高悦见此已知那血有问题,大喊:“堵上他的嘴,不要让他再喷血了!把他捆上!”又回头冲齐鞘道:“你去院外禀报陛下速请赤云观的道长进宫除蛊!”
齐鞘不敢耽搁,忙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来,拉住高悦道:“这里太危险,你跟我出去吧!”
“不行!”高悦推开他的手,道:“我得留在这里,你快去禀报陛下,不要再耽搁了!”
齐鞘无奈,只好匆匆离去。他走到门口就听身后高悦在喊:“所有人都到我身后来,快!!”他这是要舍身为别人挡什么吗?齐鞘又担心又生气,心道,我的话你不听,总有人能管得了你!他几乎是跑着出了院子,寻到皇帝的身影便直直地冲了过去。
院里,众人也没想到高侍君竟然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要为他们挡着,难道不应该是他们为高侍君挡着吗?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互相看看,也拿不定注意该不该过去!
高悦见这些人不动,气得大吼一声:“还愣着干什么?都不想活了吗?我说快到我身后来,都听不懂吗?”
“侍君这种时候,应该我们替您挡着呀?”
“是呀,侍君!”
不少人从小声嘟囔到大声喊出来,之后人们倒是动了,只是都站到了高悦身前。
见此,高悦急了,气道:“你们怎么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呢?那是蛊虫你们挡不住!快到我身后来,再不听话,一人打一百丈!”
“可是,侍君——”
“别废话了,快点!”高悦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那是自沽城回来前,赤云道长给他的,说了可保他百虫不侵!高悦这会儿摇晃着那个锦囊,大喊:“驱蛊锦囊在此,都别墨迹了,赶紧过来!”
众人见此也不再迟疑,纷纷站到了高悦身后。
高悦继续下令:“门口的侍卫去找几桶石灰,先将这院子四外撒上一圈儿,防止蛊虫乱跑!所有血迹都撒一层石灰,人站的地方也再撒一圈儿!”
侍卫们身手都不错,得令有走门有翻墙的,没用多久就有拎着石灰回来的。
“廊下也散上,在人前划一道横线!”高悦这边正指挥呢,突然听见有人叫了他一声,回头一看竟然是周斐琦来了,正站在大门口要进来。
高悦连忙大喊:“陛下不要进来,这里有蛊虫,我镇着就好,陛下快出去!”
听高悦和皇上说话这个语气,也太随便了吧,有人不禁走神……不要进来……快出去什么的,高侍君说得好溜啊!
“你能镇什么?快给朕过来!”周斐琦显然也有些生气。他听齐鞘禀告完后,就觉得高悦太可恶了,一点儿都不知道爱惜自己,让他担心!Μ.chuanyue1.℃ōM
“我有赤云道长的锦囊,不会有事的!陛下不要进来!快请出去吧!”
“你不过来,朕不走!”
“陛下!”高悦觉得周斐琦也太可恶了,他都要急死了,这人怎么还竟给他添乱?可是他是皇帝,这会儿又当着这么多人,高悦也不好说话太直接落了皇帝面子,只好放软了口气,似劝似哄,道:“不过就是几只蛊虫,难道陛下就不信我了吗?我的命是命,难道后宫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这天下的人都是您的子民,我在这里护着他们也是替陛下护着您的子民。若陛下偏要进来自然谁也拦不住您,可我希望陛下不要轻易以身涉险,这也是万民之愿啊!”
说着,高悦郑重向周斐琦那边躬身行礼,而站在他身后的宫人有不少听了这番话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小幸子第一个噗通跪倒,向周斐琦的方向叩首高呼:“请陛下为天下着想不要以身涉险!”
其余人见此也纷纷跪下磕头,求皇帝陛下赶紧离开!
周斐琦:……
高悦这个人吧,无心插柳柳成荫,此举真是意外地收获了一大片人心!也罢,姑且交给他吧!
周斐琦哼了一声,道:“你若是让自己受了伤,看朕饶得了你!”话落,人已消失在门口。
高悦连忙喊道:“快,栓门,撒石灰!”
被关在门外的周斐琦:……
其实高悦并不知道这石灰粉对蛊虫是否真的有效,他只是觉得在现代很多工厂防虫防蚁都会撒石灰,想来多少还是有点用的。一通忙乱后,对面的大火已被扑灭,夏夜渐深,众人却都了无睡意。经过刚才的事,这满院的侍卫也好宫人也罢对高悦的认知再度被刷新,有些话之前不敢说或不愿说,现在都争先恐后地凑到高悦跟前,说起来——
“高侍君,其实我们早就发现陈公公不对劲儿,您知道吗,他每天夜里都很晚才睡,有的时候还会无端大喊大叫,好似魔障一样,很吓人的!”
“是啊,奴才记得也就上个月吧,他好像半夜还吐血了!”
“平时都是小竹子照顾他,尤其是冬天的时候,他每天都冻得发抖,穿两身棉衣都不管用!”
“他吃得比别人也多,差不多是三个人的饭量。”
“奴婢知道他为什么让小竹子烧过世宫人的卷轴,因为至今为止有两个早过世的宫人还没有记录,那两个人的饭食可都供着陈公公呢!”
“对啊,那两个人就是档籍所的,进宫没多久就死了,当时尸体是陈公公让人抬走的,咱们原先都以为是按宫规处置了,后来发现领饭的名单上还要那两人的名字,都觉得不对劲儿可谁也不敢问。这档籍所就是陈公公一手遮天,若非侍君今日来查,咱们这辈子也没机会说这些!”
“奴才也听说过那两个人的事,那尸体都说是被陈公公给煮了……”
高悦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脑子里回响着陈公公刚才那句‘我陈家冤屈……’,他对小幸子道:“把陈公公的檔籍找出来给我。”
小幸子忙跑进殿里去找。片刻后拿出来一只卷轴双手捧着呈给高悦。那卷轴上写着‘陈闵,虞城人士,其父陈其年于xx年间因私扣军粮被贬,且子孙永不可登科入仕,后家道衰落。陈闵为糊口自愿净身入宫服苦役,初时为辛者库粗役,后因其识文断字调入档籍所,嘉懿六年升任掌事太监。’
陈家就算有冤也是前朝沉冤,这种案子要想翻案很难。嘉懿六年升为掌事,也就是说是当今皇上升了他的职位,按说他这个年纪就算没活明白,至少也懂得惜福了,怎么还会在这后宫里侍弄蛊虫?再说蛊虫又不能给他家翻案啊,难道是有人承诺了他什么?
高悦将卷轴合上,问在场的其它太监,“你们可知当年是谁将陈公公调入档籍所的?”
“禀侍君,奴才在档籍所二十年,记得当年引陈公公进档籍所的人应是叫小米子,如今早已过世了。哦,对了,小米子过世之后,陈公公得了原档籍所掌事公公的赏识,这才一步步接管了档籍所。”有个老太监如此说道。
高悦又问:“那原档籍所的公公呢?”
“两年前过世了。”
“可有卷轴?”
“这,原本是有的。不过,中午时那柜子着了火,恐怕……”
话至此,所有人都是一惊,原来大家都想不明白,陈公公为什么让小竹子去烧过世宫人的卷轴还特地点燃了那个柜子,现在看来,这档籍所真正的秘密恐怕不单是那两个死了却还挂名领饭的人,而是真正死了的那些人!
最起码,档籍所前任掌事公公就很可能是有问题的一个!
这后宫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恐怕还真得从那些死人身上查起!
思及此,高悦对小幸子道:“去看一下,中午烧得那个柜子都烧了谁的檔籍。”
小幸子答应一声,再次反身钻进殿里。这次,就算是他也一眼就看出了这个被点着的柜子是真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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