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老师三十多年前生知春的那天,是个大年初七,她早上洗完脸把水泼到院子里,胳膊抡出去好像闪了腰,肚子疼起来。那天本来要去走亲戚,也不走了,老许要用架子车拉她去医院,她已经疼得受不了了,老许只好把村里的接生婆叫来帮她接生。这是喻老师的第二胎,急产,很顺利,孩子很快就生出来了。是个女娃。全家人都有点失望,但没有说什么。那天正好是立春,喻老师说,就给这个娃取名叫知春吧!知春喜欢过农历大年初七的生日,好记。
三十五岁的生日,知春打算在萱园过了,沈其琛又来了。他现在签了一个杭州的单子,两头跑,干事业,哄女友,什么都不落下。
“你知道吗?杭州有一个地方,叫情人弯,你知道为什么?”沈其琛问。
知春摇摇头。
沈其琛就兴致勃勃地告诉她:“那条路有一个弯度特别小,如果是老司机开车,故意拐弯特别急,副驾驶坐着妹子,会控制不住朝驾驶座的方向倒去,机会就来了。”
知春很鄙夷:“猥琐的男人才这样暗戳戳地制造机会,有魄力的男人都是不用问,直接吻。”
他就逼近了她,两手笼住椅子扶手,坏笑道:“你是在暗示我吗?”
她把头歪了歪,用手推他:“走开!你挡住我的阳光了。”
沈其琛不敢贸然造次,又坐回沙发。
“我知道有一家餐厅的杭帮菜做得特别好,我带你去吃。今天是你的生日。”
一提起吃,知春的眼睛就亮了。萱园的大锅菜其实不错,但吃多了也就腻了,她正好想换换胃口。
他开了一辆借朋友的车,载她去吃饭。ωWW.chuanyue1.coΜ
一路环山道逶迤不绝,春寒料峭,前两日下了场雨,他把车子开得很慢,路过一个转弯时,他的速度更慢了一些,自嘲道:“这里就是我说的那个情人弯了。我是正人君子吧!车开得很慢,绝不让你借故扑到我怀里。”
意外来得毫无预兆。
一块大石头突然从坡上滚落下来,沈其琛一个急刹,猛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子撞到路边树上,瞬间侧翻,气囊打开,知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她已被卡在狭窄的车厢里,她下意识去护肚子,发现一只手被夹住了,而此时下体忽然一阵暖流涌出,不妙!羊水破了。恐惧瞬间袭来,她绝望地呼喊:“阿琛!”
“别怕!不会有事的。”他稳了稳心神,低声安抚她。
他们的身体在狭小的空间紧紧地贴在一起,她半个身子压住他的肩头,如叠罗汉似的,沈其琛只觉得腿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痛,但尚可活动,前挡风玻璃已碎裂,他用另一肘用力击碎,可以爬出去了,可是他甫一挪动身体,她就撕心裂肺地吃疼喊起来:“疼!”
原来,她悬空卡在那里,一只手被座椅和车门夹住,他略一松动,她的身体就沉沉地往下坠,那只手被扯得断骨剥皮一般痛。
他不动了,用半个身体承接托起她,他感到受伤的腿痒痒的,血腥味充斥着车厢。
“羊水破了。”知春绝望地哭起来。
手机?他艰难地从裤子的兜里摸出手机来。
仍有小石块落在车厢上。山体在前日的雨后松垮,谁也意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生。
他终于拨通了120.
这一刻,知春才意识到,在生死面前,成长中生活中那些波澜起伏根本不值一提。她想活着,想孩子活着,想沈其琛活着,每个人都好好活着。
弹出的安全气囊把她的胸口也震到了,不知是肚子疼,还是胸口疼,疼和恐惧让她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空气稀薄,她觉得无法呼吸,仿佛要晕厥一般。
“你说,咱们的孩子出生了,取个什么名字好?”沈其琛问。
“随便吧!你取吧!120什么时候到?”她气若游丝,根本没心情说话。
“你知道那个电影明星成龙吧!他以前叫陈港生,香港生的,我有个同学,叫赵京生……”
知春疼得面容扭曲,咬牙切齿,但还是被他这种奇怪的想法误导,忍不住反驳:“你什么意思?我的孩子,要叫,杭生?车生?山上生?这什么破名字?”
“那就不要把取名字这种大权交给我。”
“能不能从诗经楚辞里想想?”
“谁生的,谁做主。”
……
120在十五分钟后赶到,知春的宫口已经开了,而沈其琛始终保持那个姿势,用半个身体承托着她的重量,他的腿被一根铁片划伤,一直在流血,他面色苍白,被救援人员拖出后,马上如一滩泥一样瘫倒在地。
在车厢里,散落着他的身份证,银行卡,房产证。
知春顺产生下一个女孩,母女平安。她的手只有一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沈其琛的右腿缝线十针,暂时变成了一个瘸子。
这个瘸子拄着拐杖来产房看他的爱人和女儿。拄拐杖也是个技术活儿,他还不太熟练,走得很滑稽,很别扭。
一则新闻很快上了热搜——《车祸中男子受伤忍痛托举怀孕妻子》。知春很感动,可是看到他拄着拐杖的样子时,还是忍不住笑了。
他心里涌动着甜蜜,又饱含委屈,蹬她一眼,把准备的甜言蜜语都咽了下去,转头去看小床上的女儿——她小小的一团,被裹在一个蓝色的包被里,嘴巴嚅嗫着,像猫咪一样,把人心都融化了。
“名字想好了吗?”知春问。
“还没,我正在诗经里寻找灵感。”
“快点想,办出生证的时候要用。”
“要不,取一个国民好名字,叫梓涵吧?”
“你敢?”
“那我再想想。”
“回去后我们就去领证。”知春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了一丝羞涩。
沈其琛感到意外,又似乎捕捉到知春那点小心思,他却傲娇起来,故意揶揄她:“哦?你妈又催婚了?你可不能违背初心,被逼就范。”
“不是。”
“难道是为了给孩子办户口?那更不行。婚姻不是和孩子捆绑销售的东西。”他一本正经。
“明知故问。”
“我知道什么呀?”
“我想结婚了,我想和你结婚。”
“你别冲动。我现在可是个瘸子。”
“那也是英俊的瘸子。”
“你别冲动,英俊的瘸子也不行。”沈其琛终于扬眉吐气一回,定要趁机杀杀知春的锐气。
知春的好脾气被几下就磨光了,有点恼羞成怒,愤然道:“装什么啊?渣男,这是什么?”
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他的银行卡和房产证来,扔到面前。
铁证如山,沈其琛也不装了,坦白从宽:“我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三中三小的学区房,以后孩子就落户在这里,上学的问题就解决了;这是一份购房合同,五月份交房,环境比较好,以后我们周末去住,或者将来养老,都是不错的选择,这两套房子都可以加你的名字。这是我的存款,不太多,公司运营良好的话,这个数字会逐年递增的,这是我买的一些基金和理财产品。这些就是我全部的身家。我本来,是想拿这些东西再向你求婚的。”
“俗气。”知春小声嘟囔了一句。她不是俗气的人,可还是被这种俗气的掷地有声的方式打动了。
“这一点也不俗气。自你离开后,我想了很多。你为什么会离开,为什么在我解释了误会后仍不肯回来,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了?”
“在人类生育中,交配,抱歉,我暂时只想到这个词,交配是最不重要的,之后的孕育,分娩,哺乳,教育,才是关键,而男人是这个育儿团队中的一员,幼崽需要房子遮蔽风雨,安全的环境,需要有人施援手照顾,需要奶粉,需要尿布,早教班,才能保证孩子健康地成长。女人生育,是承担了风险、损伤和代价的,一个男人想和一个女人结婚生子,仅凭甜言蜜语是不够的,(当然甜言蜜语我也有),这个男人应该有足够的物质实力和精神实力来辅助女人,这叫对冲风险,来规避那些潜在的不稳定不安全因素,或许才可说服女人走入婚姻一试。知春,我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你,与你共享,我申请成为你这个育儿团队的一员。”
知春静静地听着,如闻纶音,她觉得心里有一些坚硬的东西在瓦解冰消,又有一些东西在聚拢、融合。她分不清他这番话是甜言蜜语,还是金石掷地有声,但她坚信,在她无助脆弱的时刻,他能够拼尽全力给她庇护和力量,产后的她此刻觉得虚弱又无力,只想泅进他宽厚的怀里靠一靠,想给他的话都打对号。
她说:“准奏!”
喻老师在手机新闻里看到《车祸中男子受伤忍痛托举怀孕妻子》时,吓了一跳。她马上打电话过来。知春乖乖接了电话,语气像外面的春风一样和软,无力,她像是被抽筋扒骨,卸了铠甲:“妈妈,新年好,我很好,孩子也很好,我们都很好。”
“孩子?生了?生了吗?男孩女孩?”喻老师激动得声音发抖。
“又问男女。”
“不问不问,男孩女孩都好,我就是好奇。”
“是个女孩,妈,你给我们姐弟几个取的名字就挺好的,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我亲爱的语文老师。”
接到这个大任务的喻老师如负重担,深感责任重大,忙不迭地应声:“好,好!没问题,好。”
快开庭了,律师往返数次,和明珠,冯母询问情况,沟通细节。喻老师在一侧听得火冒三丈——噫!天下怎么会又如此寡廉鲜耻的人?【穿】
【书】
【吧】
看着躺在病床上羸弱单薄的明珠,喻老师又心疼又气愤。她记住了原告的信息,瞅了个空,跑去痛斥小三。
那女人住一个中档小区,至少十年楼龄,不新了。喻老师按照地址,找到了楼栋和单元,门禁也不严,她轻易就进去了。女人住在十一层,两梯六户。
喻老师看准了门牌号,沉了一口气,把想说的话在心里又预演了一遍,敲了门。
敲了好半天,无人应声,她侧耳听了听,门里却有响动。再敲,仍没人开门。她叹了叹气,正打算转身离开,只见防盗门中间部分的一个改装的通风小门从里面打开,喻老师隔着那镂空的棂格看去,正好与一个小男孩的目光接住。
喻老师暗忖,给入户门改装通风门,可见这套房子并不是南北通透的好户型。原来,不是所有的“那种女人”都是豪宅名车,锦衣玉食啊?
“你找谁?”
那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白白净净,很乖巧的样子。
喻老师一惊,这就是那个孩子吗?
“我找李妍。”她在冯母给她看的传票上看到的名字。那个除夕夜,两个老太太惺惺相惜,瞬间引为知己,冯母用自己已经不利索的口齿大倒苦水,喻老师听得出离了愤怒,那时就誓要揪出狐狸精,为这一对寡母弱媳出一口气。
“我妈妈上班去了。”
“你一个人在家?”喻老师问。
男孩马上警觉地后退了一步:“我妈马上就回来了。”
喻老师那中国大妈式的热心肠马上泛滥,竟对敌人的孩子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怜悯,亲切地问:“你一个人在家害怕吗?谁给你做饭吃?”
小男孩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没有回答。就在这时,喻老师的身后响起高跟鞋脚步声,那个女人回来了,看到通风门开着,马上警觉地紧走了几步挡在喻老师面前,厉声斥责男孩:“不是说了不许给陌生人开门吗?”
语罢,又回头横眉冷对喻老师:“你是干什么的?”
“我没开门。”男孩怯生生地说。
“乖!”
“你是李妍吧?我是沈明珠的妈,我想找你聊聊。”喻老师挺直了腰背,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仿佛进入了战备状态。
女人柔声嘱咐男孩关上通风门先回屋看动画片,然后示意喻老师随她乘电梯下了楼。
两人站在楼下的一棵不知名的树旁,隔开两米的距离,那女人抱着臂,一副戒备的样子,但穿高跟鞋的脚却不停地微微扭动着。
“找我什么事?”
“你脚怎么了?要不坐那儿说吧!”喻老师那该死的恻隐之心又冒了出来。
女人也不客气,旁边有一个石凳,她也不嫌冰凉,一屁股坐下来:“说吧!”
“明珠和建奇的事,你知道吧?她怀的是建奇的遗腹子,冯家的孙子。”
“怎么?你是来和我认亲的?我儿子是那个建奇同父异母的弟弟,论辈分,这个孙子管我儿子叫二爸。呵!”那女人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她一笑,喻老师马上乱了阵脚,把刚才想的台词全忘了。本来要说什么呢?卖惨?还是直接上来骂她没有廉耻?好像都不合适。
喻老师犹豫了一下,开始发挥自己班主任的特长,开始苦口婆心:“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找个好男人嫁了多好,干嘛趟这种浑水?就为了老头子几个钱,惹得一身骚,被人戳脊骨。”
“这事我是没有廉耻也好,还是利益交换也好,都不需要你来评判,即便是被扒光衣服当街打,也轮不到你吧?”
“我……,你……”喻老师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我做了就是做了,错也是错了,老冯已经走了,我也不想解释辩白什么。但是,我儿子的权益,我一定会争取,他要交学费,要报兴趣班,要喝牛奶,穿衣吃饭,参加夏令营,哪样都需要钱。我过去就算做错了,但我现在没错。”女人一边牙尖嘴利地说话,一边脱下一只高跟鞋来,揉起了脚后跟。
喻老师瞥了一眼,那脚后跟已经红肿了大片。
她既说起自己的儿子,喻老师忍不住批评道:“你还上班啊?孩子还小,不能一个人这么放在家里。”
在喻老师的印象里,那种女人都是养在金丝笼里的金丝雀,好吃懒做,爱慕虚荣,怎么还需要上班?
“对啊!我不上班吃什么喝什么?对了,您需要买保险吗?我现在在保险公司上班。”
此言一出,喻老师愣了一愣,她耳根子软,在超市里被推销的小姑娘甜言蜜语几句,就会买回来许多本不需要的东西,可她今天是干仗来了啊?怎么被对方当作潜在客户了?她不禁暗叹,这种女人真是内心强大,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我不买。”喻老师果断拒绝,时刻提醒自己此番来的初衷,正了正色,斥责道:“做人不要太贪心,这些年你也捞够了吧!现在冯家躺着两个病人,每天睁眼就是医药费,你这样做,是要把人逼上绝境啊!做人要给自己积福积德啊!”
女人忽然冷笑了:“你是想让我来撤诉吗?你难道还不知道,老冯做生意亏了钱,他的账户上现在只有几万块了。除了这个破房子,他写的遗嘱,就是一纸空文。我上哪儿哭去?我十年的青春,我下半辈子,都这么搭了进去,但凡有一点出路,我何苦把孩子一个人锁在家里去上班?你们不是都喜欢看小三下场很惨吗?我现在够惨了吧?现在你看到了,满意了吧!”
喻老师平日里最是怜幼惜贫,听她这样诉苦,想起那个被锁在家里的孩子,心里颇不是滋味,又听到账户只有几万块,一时也语结,脑袋嗡嗡作响,半晌,才叹气说:“不管怎样,不能把孩子一个人锁在家里,你去上班,把家里老人叫来帮你带孩子啊!”
“我妈早死了。”女人带着一丝恨意不耐烦地说。
喻老师铩羽而归,一路上脑海里都是那个女人充满怨气的脸,耳边回荡着她的诘问和控诉,喻老师不了解这个女人有怎样的过往,那是另一个故事了,她只是感到一阵悲哀,为那个女人,也为明珠,两个无辜的小生命,被浑然不觉地裹挟进未知的飘摇的命运里,注定要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向前走。
她回到病房时,大倪已经回去了,老许在。明珠和孩子都睡着了。
床头柜上放了一个保温杯,老许说,是他炖的鸡汤。
喻老师大吃一惊:“你还会熬鸡汤啊?”
老许笑笑:“我照着抖音上学的。”
喻老师打开保温杯,拿小碗盛汤,看了看,皱皱眉,念叨:“还是有点沫子没撇干净,焯水了吗?”
老许马上紧张起来:“我是按照步骤的,焯水了。”
明珠已醒了,给老许打圆场:“喻老师,别说了,我叔能煲汤给我们,应该表扬。”
明珠现在找到了合适的称谓,称“喻老师”,把老许称“叔”,大家都不尴尬。
老许煲鸡汤,这真是生平头一遭,喻老师忽然意识到,老许在变了,这世上的一切事物都在时刻改变,而自己,也该改变了。她疲倦地笑笑,说:“表扬,该表扬。嗯!闻着挺香呢!来明珠,我给你盛一碗尝尝。”
老许出去抽烟了。明珠接过喻老师递过来的汤碗,小口品咂着:“好喝!”
一旁的新生儿总是长时间酣睡,长睫毛覆盖在眼睑上,皮肤是半透明的润白,天使一样。喻老师凝神看了看孩子,心里一阵唏嘘,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明珠:“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好好工作,好好带孩子啊!”明珠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公公的账户上,只有几万块钱,你知道吗?”
明珠愣了一下,放下了汤碗,轻轻答道:“我早就知道了。律师告诉我了。”
喻老师本想问,是不是很失望?又觉得这样的问话毫无意义,只好又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明珠又回答:“好好工作,好好带孩子啊!”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明珠反应过来,问:“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没告诉我婆婆。”
“我今天找那个女人去了,想劝她撤诉,再不济,也能骂几句给你出口气。”
“其实没必要,她也是个可怜的人。你骂不过人,平白受气。”
“是啊!也是个可怜人。最可气的是你那……你那公公,都说死者为大,可是我还想骂两句,这个冯志,真不是东西,无耻。……”
明珠打断了她:“生孩子是我的决定,我想好了的,我做好了准备的,我承担得起。喻老师,我不怪任何人。不期待,不指望,不依赖,不埋怨,这是我选择的人生。”
喻老师又盛了一碗汤,脸上浮起温柔又疼惜的笑意,说:“不埋怨,对,向前看,不过,该依赖还是可以依赖的,该指望还是能指望的。明珠,你放心,我们都会帮你的,我帮你带孩子。”
明珠接过第二碗汤时手微微颤抖,她看向喻老师的眼神是一种清亮,是沉淀了茫然焦虑后的那种清亮,是目标坚定的那种清亮,是放下了一切的那种清亮,她豁然开朗,迎上喻老师的眼睛,喉头有点发紧,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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