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K在殡仪馆的侧门等他。
小K穿着件白色的长羽绒服,灰色的围巾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有双细长的眼睛露了出来,觑着眼睛盯着殡仪馆的出口,在找人的模样。他边上有棵粗大的树,遮挡了他大半身形,那块还有不少黑魆魆、脏兮兮的水洼,旁人都会下意识地绕开那地走,他本想不引人注意,但唯独他站在那里,反倒醒目起来。
何屿萧很容易找到了他。
室外太冷,他们要谈的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
何屿萧拦了辆的士,他们两个一起坐了进去,师傅问他们:“去哪儿?”
何屿萧从大衣口袋里取出手机,切出地图,想找个可以谈话的地方。
他手指刚刚落到地图上,就顿住了,他注意到地图上有个金色的星标——雅格。距离这里只有不到15分钟的车程,他关上手机,身体往后靠,声音里带着丝疲意,“去雅格。”
雅格是间清吧,这个点还没有到他们通常营业的时候。何屿萧却从钱包里取出张蓝色的卡片,给在店里的服务生看了下,“不用管我们。我们楼上坐会儿。”然后他熟门熟路地找到冰柜,问小K:“喝什么?”
雅格的地暖是全天开着的,骤然进入个温暖的环境,小K不自在地用手扯着围巾,手忙脚乱地想把围巾解开。“我都可以。”他道。
何屿萧拿了两瓶冰啤,带小K上了二楼。
小K有些好奇地打量雅格的坏境。雅格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一楼中间一个不小的圆形吧台,边上有不少高脚凳,再外围是一张张圆形的小桌子,每张桌子边上都能坐大概两三个人。桌椅都是咖啡色,木质的,上面也没个软垫。右边是大半面的植物墙,走到尽头,有个很陡的旋转楼梯,很不醒目,似乎它的主人也不希望它被注意到似的。
二楼只有三张小圆桌,何屿萧顺手在墙边按了下,就有橙色的灯光洒了下来。
的确是个静谧的、适合谈话的地方。
小K下意识问道:“你常来这里?”
“不是。他是这里的常客。”
又是一阵沉默。他们共同认识的,也没有其他人了。
他们找了张最靠边的桌子坐了下来,还是何屿萧率先打破了岑寂,“上次我提的意见布林有什么说法?”
小K犹豫道:“牧哲的父母……”
“我没有联系上他父母。”
何屿萧的声音带了两分冷意,小K没有听出来。
小K松了口气,期期艾艾道:“因为某些原因,这个项目我们还没有办法公开……所以我们暂时也不可能帮您找回您的身份……”
何屿萧静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没有带上任何情感。
很快,小K觉得浑身不自在,原本他精心准备的理由,有关布林的总总难处,这些全都变得滑稽起来,噎在了他的喉咙里。
小K绞尽脑汁,才像是找到一根救命稻草,他急匆匆地从包里找出一沓文件,放到何屿萧面前的桌子上,给自己找补,“不过您放心,保险的理赔进展得很顺利。赔偿金没问题的。”
小K说到越后声音越低。
他不用看那双黑色的眼眸他也知道,他定像是个表演拙劣的小丑。Μ.chuanyue1.℃ōM
何屿萧:“我们参加游戏内测之前,这样的项目,你们是有做过背调的吧?”
小K愈发心虚,“是。不过这不是我负责的内容。”
何屿萧对他的回答并不在意,“那我们的情况你现在总是清楚的吧。江牧哲,他的事,你们可能比我还要了解些……”
“他父母与他的关系不大亲近,如果他们专注科研,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人,他们很可能不会发现‘这里’换了芯子。但我们的关系,我上次也已经告诉你了,我不可能假扮他,代替他生活下去。”
小K沉默不语。
“至于我的情况,这几天也不知道你们能查到多少,但早晚你们会清楚的……”
“……我的父亲,他大学时被我外公相中,毕业就入赘了何家。这些年随着他慢慢坐大,我母亲病逝,外公得了阿尔茨海默,这家何氏传承下来的企业都快要姓萧了。即使不看其它条件,我的身份也不是这1个亿能买断的。”何屿萧把这叠文件重新推回了小K面前。【穿】
【书】
【吧】
小K没有说话,这也是他心虚重要原因之一。
在清楚何屿萧的身份后,他就明白,这笔对普通人来说天价的赔偿金对对方实在不算什么。而上司讲的那些威逼利诱的法子,对何氏继承人也是绝对不可能见效的。
小K心里这会极其懊悔。他当时就觉得自己不可能完成任务,希望公司能派个律师,最好是谈判专家一起,但被上司以游戏保密级别太高,不能有太多人知道为由拒绝了。他这会深恨自己当时没有更坚持一些……
小K:“……您可以跟萧总说些只有你们知道的事,萧总应该会相信您的身份的吧?”
何屿萧侧过头看他,无声嘲笑。
小K气弱道:“我还要再跟公司商量下。”
何屿萧没回答他,他把冰啤倒在个放满冰块的杯子里,然后往上插了根吸管,静静地望着玻璃杯里清亮的液体,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K无法,只好打电话跟公司商量去了。
“……除了保险公司的赔偿,公司还可以额外再您5千万的补偿。如果您父亲对您的身份有疑问,公司也可以帮忙配合解释。”
何屿萧拿着吸管,像小孩喝可乐一样喝着冰啤。
对小K的话,他充耳不闻。
小K犹豫劝道:“您参加完葬礼就直接来了这里,还什么东西都没吃。这里好像也卖熟食,要不要点一份?”
小K刚才的电话打得太久,楼下也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几位客人,有两位调酒师走进了中间的吧台,他们熟练地从酒柜里取出酒瓶,开瓶,量酒,手法令人眼花缭乱,极其绚丽。
何屿萧倚在二楼的栏杆边,看了会儿,喃喃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变。”
“我不需要吃什么。雅格的厨师也没有这么早上班。”何屿萧语气平淡,小K却松了口气,只要何先生愿意沟通,事情总还是有的谈。
何屿萧下一句话却是,“布林这个情侣三天换魂的游戏没有如实备案吧?”
小K噤默。
很久后他才道:“何先生这些天去调查我们公司了吗?”
何屿萧倒没有瞒他,“那天离开布林,你说你们会以全息网游的名义公布‘他’的……死。”
“原来您那么早就察觉不对了。”
“当时发生的事太多,我也是事后才想清楚的。上次我们通话,也佐证了我的想法。”
小K脸上的血色都消失,眼神里却多露出了两分刚毅,“那何先生现在是计划检举我们吗?当然,如果何先生提出条件,我想布林还是能给何先生一个满意的价码的。”
“布林的手游去年的营收吊打了A股90%以上的上市公司吧?真,财大气粗啊。”何屿萧低头,看着已经空了的玻璃杯,道:“可我缺的从来都不是钱。”
他想回到何氏,也只是不愿辜负外公与母亲罢了。
“江牧哲他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吧。”
小K:“可是游戏内测的内容、备案,牧哲他跟我,不,他比我更清楚。就像那天何先生说的,如果你们连恋人都不是,就不要在意这个了。”
“……如果不是他以前在布林实习过那么久,你认为我还会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与你说话吗?”何屿萧话说得客气,却是毫不退让的,“你们自己向上报备,总比哪天醒来直接在新闻上看到要好吧?”
他们对视很久,还是小K先受不住败下阵来,“我需要再联系下公司。”
这次小K的通话倒没有上次那么久,他回来告诉何屿萧,“研究室托我转告何先生,这件事他们还需要再商议一下。”
何屿萧蓦地又对上小K的视线,看得小K不禁心里一跳。
“我以为你们会有更省事的方法。”
明白何屿萧意有所指,更明白他不是会开玩笑的性格,小K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上次游戏内测只是个意外。我们从不希望任何人出事,更别说灭……”即使压力很大,小K还是勉力与何屿萧对视,他的声音焦急,目光也是分外急迫的,“为了审核,项目上报的时候是有些擦边,但牧哲的……死,实验室所有人也都很不好受,说不上熟悉,但我们认识牧哲也好几年了。”
何屿萧眼睫垂下,未再说话。
再早上几天,他会觉得江牧哲和他的关系,与他和实验室的同事的关系无甚区别。此刻,说不上原因,他却又不想那样想了。
雅格陆陆续续来了些客人,零零落落地坐在一楼的吧台或者小圆桌边上。何屿萧静静地望着雅格最中间的吧台,他与小K竟在雅格待到了傍晚,除了几次针锋相对的谈话,更多的是等待布林的回复,还有大段令人尴尬的沉默。
大致也是这样的沉默太让人难熬,小K突然问道:“何先生,您跟牧哲是怎么认识的?呃,我的意思是,实验室里之前也有同事想给牧哲介绍对象,但他都说他不是单身。后来……你们来参加游戏内测,我们也都以为你们是恋人的关系。”
小K原本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他觉得何屿萧大概率是不会回答的。
何屿萧收回视线,看向已经空了的玻璃杯上的吸管,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
小K错愕。
何屿萧记得,那天他心情很不好,还不得不来雅格找人,有些用力地推开门,很容易就注意到了吧台边的那个人,像块磁铁似的,他轻而易举地就能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黑色的牛仔裤勾勒出双修长笔直的腿,指节分明的手指拿住了杯红橙相间的绚丽的鸡尾酒,上面还奇奇怪怪地插了根小小的吸管,他咬着吸管,也不知道是在喝,还是在玩,大约是听到了开门的动静,侧头望了过来。
可能那日的夜灯太具有迷惑性,也可能是何屿萧的记忆错乱了,他恍惚看到那人咬着吸管对他笑了一下,陌生却漂亮的眼睛里透着融融的光。
此后时光,他们再界限分明,他也无法否认那刻他心底心底产生过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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