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这样好上了？”小K问。
何屿萧的视线落在玻璃杯里孤零零的吸管上，记忆也还没有从那个时候抽离，橙色的灯光下它的影子层层叠叠的，摇曳不定。他说道：“差不多吧。”
小K喃喃道：“挺难让人想象的。”可能是觉得自己话容易产生歧义，他旋即解释道：“牧哲看中何先生我不意外。”初见江牧哲的时候他就以为瞧见了多情种，眉宇间似笑非笑的，十足是个花花公子的模样。
何屿萧却与他是截然不同的类型，长相清俊，眉眼淡漠，他刚来布林参加内测的那天，小K就以为他不容易亲近。这些天每次想到要来跟他谈判，他心里也犯憷。在酒吧找人约会419，的确不像他会做的事。可能gay圈就是这样？小K心里暗自嘀咕。
小K：“但何先生，我以为是很难追的那种。”
何屿萧轻声问：“怎么不会是我追他？”
“感觉吧。”小K说道：“是这样吗？”
没有谁追谁。何屿萧想，他们好像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何屿萧在雅格找到组员，把资料交给对方，就想离开的。组员却从包里拿出个笔记本，“组长，我给调查问卷草拟好了题目。你要不要看看？你觉得没问题我再发去网上。”
组员神经大条惯了，倒是跟他同来的朋友看不下去了。朋友同样是H大的学生，雅格在H大东湖校区边上，他们有不少同学都会在这边聚会。朋友说道：“哪里这么着急。你自己搞掉了资料要人给你送过来，还要人给你检查调查问卷。”
组员顿觉尴尬。何屿萧并不介意，他说道：“没事。内容不多。”
他直接站在圆桌边上看了起来。
何屿萧打开笔记本，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又转向吧台，那地方像是块磁铁，能把人不由自主地吸引过去。
可他刚把目光转移过去，就撞上他的视线。
不管那个时候心里有什么样的悸动，何屿萧还是若无其事地转移开视线，继续研究他的调查问卷，晚上可就要放到网上去了。他眼角的余光却觑见那人从高脚凳上走下来，非常自然地朝他所在的位置走来。就像是一辆车行驶在一条笔直的公路上。
与此相对，是他感到有种不知名的东西失控了，脱轨了。
他走到他的身侧，停下。
“嗨！江牧哲！”小圆桌边上的组员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们竟是认识的。
他走过来只是个巧合。调查问卷上的题目何屿萧只看了三分之一，他继续看了下去。
其他人的对话却不受阻挡地飘到他的耳朵里。
“要给我们打折啊。”组员，还有他的朋友笑嘻嘻地对江牧哲道。
他听到有个低沉的声音含笑回答他们：“好啊。”
他们又聊了很多。从他们的对话里，他很快弄清楚了江牧哲和这家清吧的关系。
江牧哲大学社团的社长计划创业，想开间清吧。彼时，还是新生的江牧哲听了学长勾勒的蓝图，觉得非常酷炫，就把手上的钱都投了进去，折成股份。两个菜鸟一通瞎操作，本来定是要亏钱的。但他们运气不坏，恰逢互联网营销开始风靡，他们小众的美式田园风搭配H大学生不错的拍照及P图技术，也小小地火了一把，成了家小有名气的网红酒吧。
客源渐渐稳定，账面上也转亏为盈后，圆梦了的学长把酒吧托付给表哥，心满意足地出国继续深造去了。江牧哲作为二老板则每周都会来这里看看。
“组长，这个题目可以吗？”
何屿萧才发觉，他罕见的走了神，一半的题目都还没有看完。他快速扫了遍剩下的题目，觉得没什么问题，把笔记本还给组员，“可以。做得挺好的。”
“专业课我们组的组长，何屿萧。”组员把他介绍给江牧哲。
江牧哲笑容灿烂，“我是江牧哲，也是H大的，大三。”穿书吧
江牧哲的面容俊朗，态度友善，笑容阳光，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感到讨厌的。何屿萧却较常人敏感很多，他能察觉到，江牧哲在与他说话的时候，他眼睛里的情绪是与他对其他人不同的。不过，这一闪而现的直觉很快被何屿萧抛在脑后。这样说或许有些片面，但江牧哲模样出众，言行都落落大方，实在不像是会图谋其他人东西的。何屿萧甚至反思最近是不是萧家人给他带来的压力太大，他太过疑神疑鬼，才会觉得别人都会对他不怀好意。
何屿萧与他点头示意，算是跟他打过招呼了。他对江牧哲没有恶感，但这个人身上的气场太强，又因为雅格的布局，两张圆桌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他们两个人贴得太近了，早已超过他平日的社交距离。失去手上的笔记本后，这种感觉也愈发明显了。
何屿萧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一步。
江牧哲指了个远一些的、还空着的圆桌，问他：“再坐一会吗？雅格的调酒师新出了一款鸡尾酒，我想多找人尝尝，收集些意见。”
何屿萧已经准备离开了，除非公司有应酬，他从不会主动去酒吧，在里面慵懒地消磨大半天时光。但江牧哲真诚地提出邀请，请他帮忙品尝，他也没有能拒绝。
在何屿萧往常的生活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工作、学业上必须要接触的，他向来处理得很好，还有一种是血亲，主要是萧家的亲戚，他对他们很公正，但他们对他的公正很不满意。
他们那天聊了些什么后来他都已经不记得了。也说明，那肯定是无营养的内容。但这对何屿萧才真正是不可思议的。因为他想要追赶的人，他的父亲，太过强大，他总是争分夺秒地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汲取知识，熟悉公司的事务。没有任何原因的与人闲谈，在他身上是极为少见的。
他把任何与朋友之间能让人身心愉悦的相处都定义为无意的社交，是虚度光阴的。
他像是上了发条后就可以永不疲倦一样。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但直到今晚他才发现他大错特错。
江牧哲是个很好的谈话对象，不管他们说到什么，他似乎都有涉猎，有些评价甚至是一针见血。H大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之一，但他绝对不是书呆子。与何屿萧的平淡不同，他幽默的多，很简单的事也能讲得妙趣横生，就是嘲讽也不会过分，反而很容易引起人的共鸣。何屿萧的话不多，但听他滔滔不绝的讲着，就觉着所有的烦恼事都暂时远离了。
鸡尾酒被服务生送了上来。
在他们谈话的过程中，何屿萧也断断续续喝了不少。
江牧哲饶有兴致地问他：“怎么样？”
何屿萧思考着回答道：“是不是太甜了？”
“是么。”江牧哲拿起桌上唯一一杯鸡尾酒，同样尝了一口。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唇印上的地方，恰好是何屿萧刚才碰过的。他的动作太过自然，自然到何屿萧根本没有想到要阻止。
江牧哲受托着脸，歪着头回味了一下，说道：“还好，我觉得不甜。”何屿萧不知道他来雅格之前他喝了多少，但他思路清晰，肯定没有喝醉。
此刻，他闲适地坐在那里，拿着酒杯的动作慵懒，眼角泛着微微的红，看起来却像是醉了。
“不过多些意见总是好的。要再尝尝别的吗？”他又问道。
何屿萧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了分探究，他又在江牧哲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异常的感觉。“好啊。”他毫不迟疑地回应了他。
服务生往他们桌子上送来了各种各样的鸡尾酒，琳琅满目的，江牧哲率先挑了杯子弹杯盛放的彩虹鸡尾酒，一口灌了进去，他的视线依旧没有从何屿萧身上移开，酒液则含在嘴里慢慢地咽下去。
这样的目光平常定是不礼貌的。但在酒吧橙色的灯光下，在中间隔了这么多颜色各异、酒杯造型不一的鸡尾酒，尤其是这个人是江牧哲，坦率又欣赏的目光，像是他们是认识多年的好友一般，何屿萧没有很排斥。【穿】
【书】
【吧】
江牧哲评价道：“有点烈，但很有层次感。”
他们聊到这周末将要在东湖校区举办的校友会，在H大的校内论坛上更多地把它称为相亲会，优质的单身男女青年回母校参加活动，几个有意思的小游戏，能很自然地向有好感的异性搭讪。江牧哲说，他的同学说五年后自己还单身，也要来参加。
“你肯定不需要。”何屿萧觉得他说的这个话是理所当然的，任何见过江牧哲的人都不会觉得他需要相亲来解决婚姻问题。他的视线还在小木桌上巡视，挑选了杯蓝色的鸡尾酒。好像是叫蓝色妖姬，他也不确定。
江牧哲的声音跟之前都不一样，“找校友挺好的。只是你不会去吧？”
何屿萧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抬头，挑选了一杯新的鸡尾酒，“你现在是单身吗？”这是他今天晚上说到的第一个私人问题。
何屿萧：“是。”
何屿萧看着他再次把手上的鸡尾酒饮尽了。
江牧哲直接从服务生那里要了个记酒种的单子和圆珠笔，边说边开始记，“比最开始尝的那杯还要甜。”
何屿萧感觉他终于明白了。
在之前他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该明白的。
何屿萧帮他品鉴了不少鸡尾酒，大多度数都不高，但这么多混在一起后劲也比预想中的大一些。他站起来的时候头感到阵晕眩，尽管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但不否认酒精还是在他身上发挥了作用，他没有像平常那样严格遵守边界。
但他依旧有些保留。
“你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吗？”何屿萧问他。
他的雷达向来很准，各种意义上的。他能感觉到，他们对彼此都有兴趣。又或者，性趣。
江牧哲也站了起来。他跨了一步，直接走到何屿萧面前，右手撑到了何屿萧身后的墙上，他刚好遮挡住了何屿萧，以及他背后可能有的视线，陌生人的、酒吧服务生的、H大认识他们或者不认识他们的同学的。
江牧哲伸出左手，他的大拇指帮何屿萧擦过他下唇的酒渍，柔软而湿润的。
看着他的唇色更加的鲜艳，像是被玫瑰渍过。
“是的。”江牧哲告诉他：“要去天台醒醒酒吗？”
雅格在个大型商场的1楼，去天台要坐电梯到7楼，再走楼梯上8楼。从电梯里走出来，何屿萧却像是才从雅格橙色的灯光里彻底走出来，他突然意识到，去天台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刚彼此表明了性向，在个深夜去个大概率无人在的天台……
他不是个古板的人，但在这之前，他的确从未跟人坦率过他是gay，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在来雅格之前，他也没有想过今夜，特别是要上天台发生什么。
江牧哲看起来是个熟手。他这样的颜值在gay圈应该也是很吃香的。
玩得大些也不意外。
更关键的是他刚才答应了。
“我去买点东西。”江牧哲朝便利店走去。
应该是去买套。
可能还能找到润滑剂的替代品。
直接承认自己刚才误会了。这太像临阵脱逃了。在这种事情上，清高如何屿萧也不能免俗的非常在意所谓的男人的面子。
等江牧哲回来，何屿萧立即拿出他准备好的说辞，“我刚刚接到了个电话，家里……”
他的话突然顿住了。
江牧哲手上拿的东西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是一大桶爆米花。
他本来就有够混乱的脑子彻底宕机了。但在他把它重启后，立刻就反应出来不对。
他可能是误会了。
江牧哲指了指他们前面不远处的的楼梯口的牌子，问他：“那电影还看吗？今晚有新片首映。”
原来他刚才根本不是去便利店的，是去便利店边上的售票处买电影票和爆米花的，他没有买可乐，因为他们今天晚上喝得够多了。
8楼楼梯口的那块牌子也非常瞩目：8楼——露天影院。
尽管商场离H大东湖校区很近，但这的确是何屿萧大学三年第一次来这里。他也从来不知道这上面有个露天影院。就在这么会儿功夫，他就看到对情侣模样的人走上楼梯。
“你怎么脸红得这么厉害？是刚才喝太多了吗？”江牧哲的声音焦急，还带着浓浓的关切，“不会是生病了吧？”
这肯定是他这辈子最丢脸的时刻。没有之一。
唯一没有那么糟糕的是，除了他自己，没有其他人知道刚才的几分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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