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言情小说 > 春莺啭 > 第二十三章 巴郡
  七月来临,巴郡的锦城之中,繁花初落,却正是暑气消褪,凉风拂面。

  街市上,正值圩日。锦城的大小商人和附近乡民皆赶早而来,还有山里出来的土人,带着山货野味来贸,将市集中挤得熙熙攘攘。

  一名贩香料的老叟刚来到,好容易在一处墙根下寻到空当,忙走过去,将草席铺开,摆上自家货物。

  日头已经升上了天空,便是入秋,这般时辰也要渐渐热起来。m.chuanyue1.com

  老叟将货物置好,后背已经湿了。他看看头顶,一点树荫也没有,只好任阳光白花花地晒着。心中寻思着稍后再换别处,他解下襥头,擦了一把脖子上的汗。

  各种香料曝在日头底下,香气散发出来,汇聚在一起,又随风漾开。

  旁边一名卖首饰的小贩刚送走几个买主,回过头来,仔细闻了闻,惊叹道:“叟这货,味道甚足哩!”

  老叟得了称赞,呵呵地笑,满是自豪。他收起襥头,看看那小贩的货物,“郎君今日市头可好?”

  小贩一边整理着摊上的货品,一边道:“甚好甚好,才来一个时辰便卖了小半。”

  老叟捻须颔首。

  “说来却是怪。”片刻,小贩抬起头来,面上带着疑惑,“今日来买的尽是土人,平日里轻易不肯出钱的,如今却大方得紧,出手便是几百钱。”

  “何怪哉?”老叟笑了笑,在席上坐下来,缓缓道,“郎君莫非不知?朝廷已允郡中土人自采盐矿,土人怎不阔绰?”

  小贩了然点头,“如此。”他想了想,又道:“采盐向来为濮阳王所握,如今转暗为明,他获利益加可观。”

  老叟笑而摇头,“郎君有所不知,这……”话音未落,他忽然发现面前来了看香料的客人,忙打住话头。

  只见来人长身玉立,一身素净衣冠,年轻的脸上,眉目浑然如画,教人望之眼前一亮。【穿】 【书】 【吧】

  老叟看得一怔,片刻,目光瞥瞥他身后跟着的两名从人,忙含笑招呼道:“公子慢看。”

  那人看看老叟,唇边漾起微笑,似清风过目。少顷,俯下身来,他用手捻起一撮茴香,在鼻间轻轻嗅了嗅,片刻,含笑道:“叟这香料甚好。”

  他的声音朗朗如泉,甚是好听。老叟笑起来,道:“公子好眼力!叟这些香料,勿说锦城,便是全巴郡也难找得相匹的。”

  来人淡笑不语,目光往其余的香料上转了转,少顷,落在一个小小的布包上。

  他伸手,从那布包中捻起一小撮草籽般的香料,嗅了嗅,抬头看老叟,“紫菽?”

  老叟见他识得此物,一讶,“听公子口音,似是外地人?”

  来人微微颔首,“正是。”

  老叟笑道:“怪不得。巴郡无紫菽,此香乃叟息子外出进回。可惜巴郡中人少有识得,总卖不去,且只拿来煮食呢!”

  “哦?”来人笑了笑,道,“茴香、花椒、辛夷、紫菽、桂皮、杜衡,某每种欲购十斤,不知叟可出得?”

  老叟一愣,随即大喜,连声道,“出得,出得!”

  来人颔首,“明日可送得去城东盐务使府?”

  老叟点头,“自当送到。”

  来人莞尔,让从人付钱定下。

  “哦,是了。”他刚要走,忽然转过头来,“某与郡中贵家比香,事关秘方,今日之事,望保密才是。”

  老者闻言,一揖,“叟自当守口。”

  来人微微一笑,转身踱步而去。

  蔡缨抱着琴,从琴师祁子家中出来。家人看见,忙将马车备好,待蔡缨登车,朝城北而去。

  马车驰过大街,辚辚向前。

  过不久,忽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声,车子慢下。

  “何事?”蔡缨讶然,向车外问道。

  “女君,”御车的家人似觉为难,道,“太子在前面,似乎难行……”

  蔡缨将围车的细竹帘拨开一条缝,窥去,只见道路前有一处伎馆,门前,濮阳王太子王镇正摇摇晃晃地出来,两名盛装的歌伎搀扶在左右。馆主人率馆中众伎在后面笑脸相送,过节一般,热闹非凡。

  心中涌起一阵厌恶,蔡缨放开竹帘,冷冷吩咐道:“绕道。”

  家人应承,低叱一声,便要将车掉转方向。

  “慢着!”这时,一声大喝突然响起,家人还未回神,面前已被三五名王府仆从拦住。

  蔡缨心中一惊。

  只听一阵脚步声疾疾而来,车后的帘子忽然被撩起。

  王镇站在面前,满面酒醉的醺红,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笑意猥亵。

  “果然是……”他打了个酒嗝,缓缓道,“是女君。”

  蔡缨看着他,抱琴的手指上,骨节握得发白。

  胸中深深吸气,片刻,她一礼,“太子。”

  王镇笑意愈深,目光在她姣好的容颜上流连,缓缓往下,落在她的琴上。

  “吾闻女君去向祁子学琴,原来是真的。”他扶着车板稳住身体,双眼不离蔡缨。

  蔡缨眼也不抬,“正是。”

  “女君甚不给情面呢。”王镇笑起来,酒气充满车厢,“我三番几次请女君出来,女君不允,却愿去见那七旬老叟!”

  蔡缨从容道:“祁子年迈,走动不易,自当由弟子登门……”

  话音未落,车厢却忽而一震。王镇重重坐上来,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如此,今日正好。太子我想听琴,劳女君下车来抚一曲!”说着,伸手便来拉扯。

  蔡缨惊叫起来,又羞又怒,一边打开他的手一边挣扎地向后退去。

  王镇大声地笑,愈加放肆。

  忽然,他臂上一紧,衣袖被扯住。王镇眉毛竖起,向后面望去,一人锦袍玉冠站在身后,却是二弟王瑾。

  王镇一愣。

  “兄长。”王瑾行礼。

  脑中倏而清醒了些,王镇止住动作,片刻,从车上下来。

  “做甚?”他整整衣冠,问道。

  王瑾仍不抬头,道:“父王正寻兄长。“

  王镇看着他,神色冷冷。

  “知晓了。”他说。少顷,忽然看向车中。竹帘低垂,里面的人影隐约可见。目光微微留恋,王镇转向王瑾,面上一寒,低低道:“勿多舌。”

  王瑾低头不语。

  王镇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而去。

  围观的人被王瑾带来的府兵驱逐着,纷纷走散。王瑾看着他们,站立片刻,转向车内的蔡缨。

  “女君受惊,瑾深愧。”王瑾朝蔡缨一揖,轻声道。

  车内无人答话。

  “走。”未几,只听里面的蔡缨低低道。

  御车的家人应下,将鞭子一扬,马车朝大街的那头辚辚奔去。

  锦城外的西山,绵延百里,乃巴郡一方胜地。濮阳王王钦在山中修建了一处别所,取名翠苑。自他向朝廷禀报染疾之后,就一直以养病之名居住于此。

  “他晨早出来,在市中转了约一个时辰,便回府去了。小人赶着来与王公禀报,留了手下在府外继续盯着。”凉阁中,锦帘低垂,一人站在帘外,恭声禀道。

  内室里,王钦俯卧在榻上,没有说话。旁边的铜炉里,安神的香气袅袅,一名医师手捻银针,小心地从王钦的背上拔起。

  王钦闭着眼睛,满额汗水,一动不动。

  “好了。”片刻,只听医师小声禀道。

  王钦睁开双眼,锐光乍现。

  “说下去。”他不紧不慢地说。

  帘外的人应声,继续道:“昨日,盐务使下昼才出府,在郡守府中逗留了两个时辰,不知说了些什么,用过晚膳,方才出来。”

  王钦神色无波,闭起眼睛,“他今晨去市中做甚?”

  帘外道:“只到处走了走,买些香料。”

  “香料?”王钦一讶,睁开眼,“买了什么?”

  那人道:“贩香料的老叟说,是些辛夷杜衡之属,每种十斤,明日送去,说是要调香的。”

  王钦颔首,片刻,忽然低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纨绔小儿。”笑罢,他缓缓坐起,披上单衣,“与谢芸一样做派。”

  “父王说的可是谢臻?”一个声音传来,是王太子王镇。

  王钦不语,在榻上坐正,向旁边侍立的婢女抬了抬手。

  婢女受意,将锦帘收起。

  榻前,王镇恭立,向王钦一揖,“父王。”

  王钦看着他,目光掠过醺意仍存的脸,没有答话。

  “听说,你昨夜未归?”他摒退闲人,端起旁边几上的茶盏,缓缓喝一口。

  王镇心一提,面上却笑,“白杰几人昨夜约儿过府,一不小心,喝多了,昨夜便宿在了他处。”

  白杰是巴郡南部土人族长的儿子,为图长远,平日王镇多与这些人来往相与,王钦并不多言。

  现下他所说的与从人来报相符,王欣看看他,“嗯”了一声,却训道:“行为恣意无状,乃为君大忌,勿忘了你是太子!”

  王镇低头一揖,唯唯连声。

  王钦眉间稍展,不再言语。

  王镇看看他,念头转了转,停了片刻,道:“父王可是为那盐务使谢臻烦心?”

  王钦看他一眼,淡淡道:“你有见解?”

  王镇想想,道:“儿以为父王不必过虑,巴郡早已在父王掌握之中,他谢臻不过领着朝廷一纸空文而来,各路土人,早已打点妥当,他兴得甚风浪?”

  王钦听他难得有话说得像样,呷一口茶,唇边露出浅笑。

  王镇偷眼瞥得他表情,觉得对路,心中一喜。腹中强压的酒气渐渐涌回来,他胆子放开,道:“便是他敢惹了父王,盐务使府就在城东,府兵一到,必将他血溅五尺!”说着,他忽而一笑,“不过杀之亦是可惜,听说他可是卫儃口中的‘东州明珠’,那般人品,倒不若收入父王的……”

  一盏茶水忽然迎面泼来。

  王镇一惊,顾不得疼痛,抬起湿淋淋的脸。

  “不长进的东西!”王钦怒视着他,斥道,“你看看你现在是甚模样!出去!”

  王镇惶恐之极,愧色满面,唯唯一礼,忙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王钦仍不解气,只觉胸中憋闷,将手中茶盏狠狠一掷。

  “砰”的一声,茶盏摔得粉碎。旁边侍立的婢女噤若寒蝉,忙上前收拾。

  “竖子!”王钦面色沉沉,恨恨地骂了一声。

  黄昏,夜色渐渐垂下。

  谢臻去郡守府中与郡守张庭对弈,才回来,家中管事马朱便得了传唤,走入谢臻室中,向他一礼,“公子。”

  谢臻正对镜解下衣冠,见他来,挥挥手,让旁人下去。

  “明日有一老叟来送紫菽,你付过钱,可留他用膳,多说些话。他儿子所事行业、为何人某事、常去的地方都务必打听清楚。”他看着镜中,淡淡吩咐道。

  “送香的老叟?”马朱讶然,看着他,“公子这是……”

  谢臻一笑,没有回头,自自地解下竹冠,缓缓道:“靳州紫菽,南方甚少有。而巴郡闭塞,竟在一平民手中得见,岂非有趣?”

  马朱恍然了悟,俯身一揖,“小人省得。”

  蔡缨从车上下来,见到府前停着士人的马车,丞相蔡畅正与两人揖拜相迎,笑容满面。

  她不动声色,转身欲往侧门,蔡畅却一眼瞥见,把她叫住。

  “阿缨,”蔡畅含笑道,“来见过郡守与谢使君。”

  蔡缨望去,那两个士人,一人大腹便便,须发灰白,正是郡守刘堪;而另一人正当青年,形貌俊雅出众,却从未见过。蔡缨想起近来朝廷新派了盐务使,传言是个风采卓然的名士。如今见到此人,父亲又称他谢使君,想必就是那盐务使。

  心里猜度着,蔡缨走过去,向两人行礼,“缨见过郡守,谢使君。”

  刘堪笑呵呵地还礼,谢臻看看她,亦是一揖。

  “吾闻女君近来随祁子学琴?”刘堪抚须,和蔼地问道。

  “正是。”蔡缨低眉答道。

  刘堪笑起来,对蔡畅说:“堪曾与谢使君说过,年前与公台博弈时,女君抚琴,常有回味。”

  蔡畅亦笑,摇头道:“小女琴艺未精,谢使君见闻广博,恐贻笑大方。”说着,目光略略瞥向谢臻。

  谢臻神色淡然,笑了笑。

  “丞相过谦。”他说。他来到巴郡已有半月,对当地风俗略有了解。巴郡远离中原,虽也有不少中原人口,然华夷杂居,民风比中原要开放些。女子出外不戴幕离,来宾也尽可请闺阁女儿出来抚琴。

  声音清朗如晨风,蔡缨微微抬眼,触到线条流畅的下巴和唇边扬起的弯弧。

  堂上,琴音缓缓。蔡畅与刘堪对坐而弈,皆默然不语。

  谢臻坐在一旁,双目微垂,静静注视着棋盘。

  蔡缨抚着琴,眼睛朝前面微微一扫。谢臻身影端正,虽隔着竹帘,却仍能感到一股优雅从容之气。

  美则美矣。

  蔡缨垂下眼帘。可惜朝廷将他派来,莫非要把收回巴郡的大业寄托在这个惯于清谈的年轻人身上?

  指腹抚过丝弦,一个长音重重落下。

  心中冷笑,怪不得王镇那样的人仍不知收敛。

  一曲将毕,忽然,棋盘上一声清响。

  只听刘堪笑道:“丞相,堪今日先胜一局。”

  蔡畅看着棋盘,摇头叹道:“疏忽一着,竟被公台寻找了漏处。”说着,他看向谢臻,“久闻使君棋艺高超,今日正好,使君可愿与老夫弈上一局?”

  谢臻莞尔,谦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刘堪笑道:“使君不必谦虚,丞相亦好弈之人,今日既来到,何不对弈一回?”

  谢臻一礼,“如此,却之不恭。”说罢,起身坐到蔡畅对面。

  家人过来收拾棋盘,蔡畅抚须,看看谢臻,又看看刘堪,笑道:“郡守有所不知,老夫五月时入京时,常听人说起使君,言使君去后,京中清谈之会,竟无可入耳。”

  刘堪亦笑,道:“使君素有盛名,我等虽处巴郡,也久有耳闻。”

  谢臻唇含浅笑,看向蔡畅,道:“巴郡京师之间路途遥远,丞相往返两地,想必辛劳非常。”

  蔡畅苦笑,“王公卧病,一应之事自当由我等操持,何敢言辛劳。”说着,他看看谢臻,“使君来时,只怕也是辛苦。”

  谢臻莞尔,“正如郡守所言。”

  三人皆笑。

  这时,刘堪想起一事,道:“老夫闻上月中时,陛下已择定皇后。不知大礼之时,王公可须进京?”

  蔡畅摇头,道:“王公仍卧病,陛下体恤,允太子代往京中。”

  刘堪闻言,心中一诧。

  蔡畅看看二人,笑了笑,道:“说来有趣,后位空悬许久,如今却仍是给了宫中的窦夫人。”

  “窦夫人?”刘堪想想,颔首道,“也好。这般却是最合礼法。”

  蔡畅微笑,不再说下去。这时,棋子已经收拾干净,他看向面前的谢臻,一礼,“使君请。”

  谢臻神色平静,看着他,唇边淡笑如故。

  “丞相请。”他还礼,声音缓缓。

  七月流火。

  京城的天气比南方更凉一些,早上起来,不少人都要加一层单衣,可到了午时,日头辣辣地晒,却与夏季别无二致。

  皇宫里,秋蝉在外面不住叫唤,沉闷难当。

  披香殿内却清凉宜人。宫人将时鲜瓜果切好,盛在冰盘内,奉到案前。窦夫人坐在榻上,拈起一片梨,缓缓放入口中。

  她有孕在身,下月又将被册立为后,宫中上下不敢怠慢,一应用物都是最好的。

  “妹妹如何不食?”窦夫人看向下首的小窦夫人。

  小窦夫人正看着那些冰盘,听这话语,看看她,片刻,也伸手去取一片梨来。

  窦夫人看着她,心中叹了口气。

  她们本是族中姊妹,十三岁时,随太子妃窦氏入了太子府。近十年以来,二人小心侍奉,太子妃病逝,太子即位为皇帝,二人由妾侍封为夫人。太子妃虽故去,窦氏却仍是豪族,宫中上下将她们一个称作“大窦夫人”,一个称作“小窦夫人”,虽不特别得宠,却也算安稳。

  后来,大窦夫人得孕,宫中便开始称她窦夫人,比起小窦夫人来,地位却是高了些;而现在,窦夫人将做皇后,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小窦夫人在她面前,也再不像过去般亲切。

  “妹妹不是不爱吃梨?今日特备了葡萄呢。”她轻轻道,指指小窦夫人面前的葡萄。

  小窦夫人一愣,看看那盘葡萄,面上神色倏而阴晴不定。

  窦夫人看向一旁侍立的宫人,挥挥手。

  宫人们一礼,纷纷退去。

  殿中只剩下她们二人。

  窦夫人看向小窦夫人,缓缓道:“妹妹,阿姊知道你心里有话,但说无妨。”

  小窦夫人瞥瞥她,低下头,“妹妹无甚话语。”

  窦夫人笑了笑,“你我姊妹多年,你有心事,阿姊难道还看不出来?你亦知晓阿姊脾性,有甚说不得?”

  小窦夫人闻言,抬起头来,望着她,片刻,眼圈忽然一红。

  “妹妹……妹妹只愧自己不争气罢了……”她声音哽咽。

  窦夫人没有劝慰,只垂下双眸,看着微微隆起的腹部。

  “妹妹可觉得阿姊风光?”她问。

  “阿姊怎不风光?”小窦夫人拭拭眼角,道,“身怀龙子,又要做皇后。别的不说,这等时节,除了太后和阿姊这处,谁人宫中还分得到冰……”她咬咬唇,没再说下去。

  窦夫人不以为忤,缓声道:“妹妹以为,阿姊如今这般,是因为运气上佳?”

  小窦夫人看着她,想了想,道:“自然不是。想当初,我姊妹二人侍奉陛下多年,却总无身孕。真人说这是德行亏欠,我等便潜心修身敬神,如今,姊姊终是圆满……”

  她话未说完,窦夫人忽然笑了起来,看着小窦夫人,唇边却泛起深深的苦意。

  “姊姊?”小窦夫人异样地望着她。

  窦夫人深深吸口气,面上神色稍整,“妹妹亦是过来人,当知晓在这宫中,从无运气之说,亦从无必然之事。”她目光幽远,“若无窦氏支撑在后,别说只是得孕,便是已诞下了十个皇子,也换不来一个后位。”

  小窦夫人知道她与大长公主往来不少,听到这话,不禁凝神。

  窦夫人笑笑,“且看太后,还有宫中的其他夫人妃嫔,谁人是好相与的?阿姊立后之日,还有各家选入的十几名女子,皆年轻貌美之人。妹妹可细想,这后位虽贵,却何人坐得安稳?”

  一番话触到小窦夫人心底的酸苦,她僵硬地笑了笑,嘴上却不敢附和,只道:“阿姊贤德昭著,必能……”

  话音未落,一双手忽然用力握在她的肩膀上,她吃惊抬头。

  “妹妹谨记,在这宫中,祸福不过旦夕之间。”窦夫人看着她,面色肃然,双眸明亮,“纵是为后,我可依靠的也不过妹妹而已,唯荣辱并进才是。”

  她力气甚足,手指深深掐在小窦夫人的肩头,隐隐作痛。

  小窦夫人望着她,只觉那眼中的光芒似包含着某些东西,教她畏惧,却又教她兴奋不已。

  好一会,她颔首,低声道:“妹妹全听阿姊的。”

  夜色渐深,姚嫣仍坐在灯下,手中拿着一卷女训,看了许久,却一页也未翻。

  灯光投在上面密密的字上,稍稍眯起眼睛便只见黑黑一片。心中生出些倦意,姚嫣将书放在案上,低低地打了个哈欠。

  未几,门发出一声轻响,郑氏走了进来。

  “就知你未睡。”她看到姚嫣,笑了笑,走到她身旁,将一碗羹汤轻轻放在案上。

  姚嫣笑笑,拿起汤匙,低头喝了起来。

  郑氏拿起案上的女训,翻了几页,笑笑,道:“识些大概就好,女儿家,何必迫得太紧?”

  “若背不出,可要受罚。”姚嫣缓缓地说。

  郑氏看看她,只见她低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动作不紧不慢。明明还是那般女儿模样,细长的眉梢下,却似多了几分雍容的风情。

  究竟是长大了。郑氏心中道,夹着些说不清的感叹,似喜似悲。

  她将书册放回案上,看看姚嫣,问道:“新衣制好了,明日就会送来。”

  “嗯。”姚嫣应道。

  郑氏叹口气,“也不知你虔叔如何。”

  “虔叔?”姚嫣抬起头,讶然,“他不是去了太行养病?”

  郑氏苦笑,“正是。今日你父亲收到家书,说你虔叔这月病势又沉了些呢。”

  姚嫣颔首不语。

  郑氏怜爱地看着女儿,手轻轻抚上她的头发,道:“你入宫之事,家中亦回了信来,还送来了彩帛妆奁,你祖母是欢喜的。”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春莺啭更新,第二十三章 巴郡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