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艾容没敢吭声，缩着脑袋。
老大媳妇儿眼珠子微微转了一下，“这些年，我对李家称得上一句掏心掏肺！你们怎么待我的，娘，你自己个儿心里也是有数。”
她就说么，明明身子好好的，偏偏她生了老大之后，就再也怀不了。
乡下农家都讲究多子多福，她是一个传统的女人，只生了一个孩子，她心里不安，这么些年来，手里只要有点钱就舍不得花，积攒起来去买药喝。
苦药汁子那都是享受了，更多的是民间的偏方，吃了之后上吐下泻是常有的事儿。
钱没少花，偏偏一点成效都没有，身子骨反倒坏了。
李家老大一脸懵逼，“媳妇儿你说什么呢？”
他心中不安，总觉着有什么事情即将脱离自己的掌控。
女人也不闪躲，任由李老大拽着自己的手腕，“听不懂吗？那我就再说的明白些。”
她挣脱开来，捡起躺在地上的棉籽油瓶，打开瓶塞，靠近闻了一下，“娘，这个味道，我可真的没少吃。”
赵艾容：“……”她瞬间面目惨白。
李老大直接懵了个彻彻底底，那不是棉籽油么，他媳妇是咋吃了的？
“不能生孩子这事儿，是我自己个儿不小心，着了你的道，这是我的命，我认了。”她惨笑一下，“但是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我要分家。”
分家？
赵艾容嗖的一下跳将起来，一脸凶恶的，“你做梦！黑心肝的浪蹄子，就你也想分家单过，我呸！告诉你，甭白日做梦了啊！只要赵艾容我活一天，你就得老老实实的给我做李家的儿媳妇，甭想着另起炉灶的事儿！”
“那我就棉籽油的真相跟大队长说明白，你着急把祸害顾清平媳妇儿的罪责揽在身上，不就是想把这事儿掩下么。”
赵艾容心里一凉，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别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事已至此，我懒得跟你掰扯了，要么让我出去，咱们都干净，要么我就把事儿捅出来，到时候全不得安生！”她说着话，面上没啥表情，却让赵艾容感到心惊。
她脑子混乱了，老大媳妇一向最纯良，为人做事都憨厚的不行。
今儿咋……
看着赵艾容不说话，女人神色更加淡然，刚刚院子里吵吵闹闹，她就想好了对策，她只是想活下去，辛勤劳苦这么多年，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没道理要遭一辈子的罪。
“当然，大队长一向心善，可能舍不得重罚咱娘，我若是执意要重罚，难免要被村里的人嚼舌根子，一个顶不住，或许我就屈服了……”
赵艾容眼珠子微微一动，抿了抿唇，没吭声。
“不过，这也是不怕的。”女人缓缓露出来一个笑，“反正咱们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娘你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我吃棉籽油，那我哪天趁着你们不注意丢进去一包耗子药，也不是不可能的。”
“反正我贱命一条，你们李家人死一个我就拉个垫背的，死两个，我就赚一个！我倒要看看，你们李家人是有几条命陪着我玩儿！”
赵艾容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茫然无措。
老大媳妇笑了，“我也不想的，人总要有条活路走的，可我没了活路，你们就得陪着我一起走死路。”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娘，这句老话我说的对不对？”
此话一出，李家人齐齐打了个寒颤，这女人是真的要疯了，忙道：“这跟我们可没关系，咋就把我们也带上了。”
“那我又做错了什么呢？要节省的话，哪就缺我这一口油了？”
可怜她自己天真，真的信了赵艾容的鬼话，最终害了自己还连带着孩子都遭罪。
.
李家自打出了李俏那件事之后，为了还债，家里的生活条件是直线下降。
鸡蛋也得积攒起来，换些针头线脑，油盐酱醋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为了促进家里人拼命干活儿的热情，李家人特先进的制定了奖惩制度，谁表现的好，便能得到奖励，表现的不好便只能看着人家吃吃喝喝。
这排名还是有讲究的，只排三个，第一个能得到半颗被煎的油汪汪的鸡蛋，特别油，夹起来鸡蛋里头还积着小半个碗底的油。第二名是一整颗水煮蛋，第三名则是半个鸡蛋。
女人表现得最好，几乎是次次拿第一，可这半颗鸡蛋几乎是一口就没，大人哪里舍得吃，就干脆给了孩子。
剩下的油则被女人珍惜的藏好几天，再一点点的擦干净。
她知道，人若是干活儿什么的想要长久的话，必须的营养是不能缺的，不然说倒就倒了。
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她就这么一年一年的得着油煎鸡蛋。
越想越心凉，女人掉下眼泪来，“事已至此，我不想追究旁的，只要分家，不然的话，咱们就同归于尽好了。我贱命一条，死就死了。”
赵艾容不敢吭声，半晌，妥协了，“那、那就分吧，我跟着你们夫妻俩走。”
都到了这个时候，赵艾容满脑子都还是王梦弟给画的大饼。
至于刚刚才打了一架？
那都不是个事儿，谁家婆媳不都是打架骂架出来的？
骂够了，感情该是啥样还是啥样，她一个做婆婆的都没计较王梦弟的那个大嘴巴子，她做儿媳妇的还能计较了？
“你跟着我走？”老大媳妇只觉得这个世界太荒谬了。ωＷＷ.chuanyue1.coΜ
赵艾容这人哪儿来的自信？
她都要把自己害死了，还觉着自己会收留她？
老大媳妇儿干脆的很，“那咱们还是一人一包老鼠药吧，一了百了，还给村里省点粮食。”
……
村里人也不知道咋回事儿，李家闹过那一场后，居然把老黄牛一般的老大分了出去。
没几天，就另起炉灶，李家人出了门都成了睁眼瞎子，权当看不见李家老大那三口子。
老大一家三口还寻思着在村尾巴的竹林子后头起个茅草屋，奈何天寒地冻的，只能无奈作罢，天天这么不尴不尬的相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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