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落在脸上,熏得有些发黑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脏乱的头发落在脸上,发丝互相纠缠在一起。

  已经塌了一半房子,二楼上那个男人听着广播,楼下的人踱着步子,一旁两个人围着燃烧的汽油桶烤着火。不知是信号问题,还是广播的天线故障,电台的声音断断续续。

  那些人端着苏联时期产的阿卡步枪,围着篝火,小声交谈着。那个满脸胡子拉碴的小个子坐在二楼的角落,有意靠进墙角,将身体尽量藏在黑暗里。或明或暗的火光,从楼下的落到墙壁上,从地板垮塌的石块碎渣形成的缓坡,从二楼的地板延伸出去。

  穿过巡视的民兵,向远处的村落的缓缓移去。

  在河上的大坝上,黑暗中可以看到联合国军士兵手里,忽明忽暗的烟头。这个冬天会很冷,有人嘴里吐着热气。想起了去年那个漫长的黑夜,突然响起的枪声似乎离这里还很远,这人扔掉烟头转身钻回了碉堡。

  连接管制区的铁桥上,两旁的路灯煞白的落在桥面上,桥面上的冰晶一闪一闪的。一阵风吹过,带齐一片可恶的寒气,像一片白雾,被卷起后又快速消失。河水已经快干涸,只剩下有些陌生的黑夜很快变成了背景,似乎又经不起任何波澜,只剩下黑夜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小点。

  一切都变得太陌生了,局促的枪声终于也彻底消失,无声无息。

  那个男人脸上写着沮丧,焦虑或者不安,也许谁也分不清。他偶尔嚅嗫到,声音却小到自己也听不清,被风声很快掩盖。丛林里然后到奥里巴斯市,再然后又到海边,都被掩盖。

  显然,历史就是用来埋葬人的。

  管制区里,江华在床上半抬着身子,循着枪声仔细向外面瞧着。看着他根本看不见的屋外,灰色的墙壁,黑暗中面无表情,如同漆黑的眼睛,四处是张牙舞爪的死身。屋外地板传来了脚步声,让他紧张却又莫名的兴奋,他将手伸到枕头下面,握住了自己手枪。直到那个脚步,渐渐走远,江华已经满头大汗,浑身颤抖着渐渐的平息。

  他坐了起来,抬起头看着门口,时间在黑暗中悄悄的流逝着。

  然后举起了枪,对准房间外面,手指扣在扳机上,嘴角颤抖着眼里血红浑身燥热,然后又放下手臂。那个脚步声又绕了回来,房间里却很安静,甚至有些凉意。他躺回床上,手指依旧在枪柄上摩挲着,指尖上传来的寒意,清晰而明确。

  远处屋外的枪声此起彼伏的传来,看来对方战线拉得很长,人员分散。应该不是什么严重情况,而且距离封锁线至少还有二十公里,如果那些人不顾警告闯入封锁线,接下来一定会让他们终生难忘。

  一阵阵干涩的风声在他耳边呼啸而过,尖锐而刺耳,江华盯着天花板,仿佛灵魂陷入了沉默,一切都在向下坠去。也许这就是通往地狱的路,通往地心的路应该布满火焰,滚动的火焰缠绕着无尽的哭喊声……江华摇了摇头,或者他已经习惯。

  眼神中并没有掩饰,像两道深渊,看着毫无意义的黑暗。聚拢又散开,凝固时,又像是燃烧的汽油透着灰白色的绝望,在红色的火光里翻滚着,显得极为愚蠢。恐惧是什么颜色,这样的蠢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

  不过,确实值得仔细看看。

  会像到什么,大学暑假时在海边师姐们的大长腿,还是清凉可口的椰汁,还是柔软的沙滩……那些凝固在眼前翻滚不止的,只剩下铺满地板的碎肢,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的人迷茫而不知所措……好像也不是,似乎自己并不擅长去回忆。

  也许是家里,灼热的骄阳,歹毒的阳光,还有石头焦糊的味道。每当这个时候总会伴随一场颇为壮烈的暴雨,就像总会一个瓶盖从巷子里滚到马路上,就像总会有人想冲到雨中,却在踢到桌脚后的那一声叹息里似乎总会忘记什么。【穿】 【书】 【吧】

  江华烦闷地摇了摇头,将手伸回枕头下,侧身过来对着墙壁慢慢睡去。

  那些模糊的记忆四散的飘落着,伴随着睡眠与梦境,或许早已和记忆混为一谈,彼此不分。他闭着眼睛,鼻息里是阵阵血腥味。或者早已习惯,也不知是来自梦里还是单纯的缺乏维生素导致的口腔炎症。

  第二天,街上并没有多少人谈论昨晚的事。

  江华在房间里大口灌着酒,广播里是联合国军在墨西哥湾被不明生物戏弄的消息。天晓得是真是假,街上全副武装的警卫都是驻军雇佣的当地人,从他们口里套出来的话,同样不可信。外面到底怎么样了,谁也不知道。既没有可信的消息源,又没有真正靠谱的通讯手段。

  今天上午的阳光很刺眼,却出奇的冷。

  让人在房间里一下都不想动弹,此刻又变的昏昏沉沉,仿佛到了黄昏。

  在这个据点里,每天下午五点各个检查点就会关闭,平时也需要相关证明才能通过。一旦超时,被发现就会被扔到外面,或者被军方带走再无消息。现在这段时间,后者的可能性高一些。驻守的军队换成了圣徳佩苏兰的城防军,文利斯敦克港口失陷以后,溃散下来的好几个军团就被“矮子”埃蒙收编了。

  这是据点的第七区,被一个叫蔡懋的华人管着,他更喜欢被人称呼他为默罕默德·加西亚。名字很有喜感,但其实是个狠角色。在这里的两年,江华与他很少走动。最少主动去见这位头目次数并不多,但这位加西亚先生能提供更好的优质的绝对不可想象的资源。无论你打算做什么。

  街上仍依稀看得见马拉政府的旗帜,即便是隔离区里,这里的人仍然保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真想把这该死的喇叭堵上,江华看了看窗户爬满的绿色植物,又看了一眼对面大楼,一整排被焊死的窗户,江华转身关上了窗户。

  房间里的灰尘沿着墙缝里的光线在空气里飘浮着,江华从卧室穿了过去,水槽里龙头还在滴着水,他走过去打开头上的柜子,罐头已经吃完了。

  最近补给站常常是空的,逃走的人也越来越多,看来要有事情发生了。

  在这里的社区文化,有一个人的名字,你必须要记住:雅克加·西汀。这么说吧,自从感染开始他就是这里的主教,如果你是信徒每晚你需要向他祈祷,如果你不是……你也要记住,或者说基本很难忽略,他是你手中那几张补给券发放者。还有发明人,印刷者,出品方,出版商……很难分辨,他和矮子究竟是谁仰仗谁。

  或者,谁真正控制着这里。

  江华倾向于相信这是个蠢问题……他关上柜门,补给券和麦片的包装盒上印着雅克加的那张蠢脸,这是从上个月的第二批补给品开始的,因为他要竞选奥里巴斯的市长。就是据点外那座破败不堪的城市,街道上贴满了他的竞选广告,让人反胃。

  他拿起麦片的盒子,在手中晃了晃,看来也没剩多少。

  他将剩余的麦片全部倒进碗里,刚好盖住碗口,还能管三天……江华摇了摇头,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拿出那几张灰绿色的纸片。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一旁的水槽里继续滴答的落着水滴,转身回到卧室拿上枪和外套,便出门去了。

  “那帮温利斯的蠢货,丢掉的港口……”

  江华推开门出来,阴暗的走道里脚下的木板咯吱作响,即便如此租金并不便宜。过道里有两个黑人小伙在聊天,靠着墙肆无忌惮。穿着单薄的衣服,好像毫不在意。他们是加西亚的人,在社区里,加西亚就是市长。从大楼里走出来,门口的几个青年正在烤火,一旁支着一个烤架,看样子冻的瑟瑟发抖。

  肩上是UZI微型冲锋枪,使用的依旧是9mm贝鲁姆弹,50年代以色列设计的产品。似乎保养的并不好,成色老旧。

  烤架上的“货物”,是几只没有剥皮的老鼠。湿漉漉的,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抓来的。

  江华没有时间关心这帮人的生活质量,随口打了个招呼,就出了大楼。

  拐个弯,再穿过前面的小巷,就来到了大街上。

  出了这个两人宽的小巷,便相对喧闹了起来,巷口蹲着一个皮肤很白的女人……她的头发很黑很漂亮,一直到腰那儿。她原本应该很漂亮,如果不是身上那件墨绿色的破棉衣,以及那双空洞的眼神,或者她看上去还是很漂亮。

  听说是来旅行的,然后就困在这里的。

  据说丈夫死了之后,就彻底疯了。

  江华从她身边走过,她一动不动的蹲在那里,江华在她面前停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光线,才向补给站走去。

  沿途的好些补给站都已经停运两周了,仓库应该没什么存货了。

  “慢点,你是认真的吗,应该让那帮雇佣军去外面。”

  “确信无疑,我上午收到的通知。我被要求加入搜捕队,要到外面去了……”Μ.chuanyue1.℃ōM

  “真该死。那还不如去工厂,累死也比被那些鬼东西咬死好……”

  搜捕队?!江华有些意外,他自己作为搜捕队的猎人并没有听说最近有行动,可能又是各种自己吓自己的谣传。那两个青年在垃圾箱旁晒着太阳,闲聊着。对面街上,疫情处理小组的成员正将一群人从一间商铺里赶出来。警卫在外抬着枪,指着他们似乎更加紧张。江华从他们身边走过,穿过街角。

  杂货铺没有开门。

  看来,只能去别处的地方碰碰运气了。

  在临河的碉堡后面,数公里长的铁网围成的一片是据点唯一对外的出口。几辆坦克刚刚从桥面上驶过。江华拉了拉衣领,继续沿着铁网往北区检查点走去。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他心里想着。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但是到了外面也同样没有落脚之所。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江华胸口一阵作痛。

  几声枪响传来,隔着铁丝网一排人手臂被绑在身后跪在桥上,被身后的警卫击毙了。江华内心很快恢复了平静,被枪杀的是反抗组织的成员。他们腰对付矮子和雅克加,很难评价他们,结果往往遭殃的是联合国军,江华一直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也许是昨晚的人……”江华心想,向检查点走去,很难说这次过去要待多久。

  “好,已经倒下了。”

  “这就是藏在封锁大楼的下场……”

  “快闭嘴,赶快呼叫清理人员……”

  “这边搞定了,我们需要十一个袋子,还有……再来两具来装的箱子!!”

  “嗨,阿里!!”江华走到铁丝网前,对那个戴着方帽的警卫喊道。

  那人的手从肩上的无线电挪开,将头侧了过来,看了江华一眼。

  随着一声刺耳的警笛声,江华面前的铁丝网打开了。

  他正要抬脚,那个头儿便抬手拦到:“给我看你的ID.”

  江华看了看四周,一旁的高台上狙击手冲着据点里缓慢的跺着步子,脸上的镜面墨镜里,似乎看不到一丝人性。

  乱世当用重典。

  江华只好照着他的程序,配合着从外套前袋里拿出那张证明文件。

  那人接过,随便看了一眼,又问道:“你来这边做什么?”

  “是的,长官。刚好休息,这边来看望朋友。”江华看着他说到。

  “好了,快过去!!”那人摆了摆头,将证明文件还给了他。

  江华迈过铁网,走入通道。

  “长官,我们留在原地,清理小队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

  面前另一张铁丝网张开,又是一阵刺耳的警笛,背后的铁丝网已经关闭。他收好证明文件,走出了检查点,北区的清理小队也已经到了,银灰色的箱型车向大桥方向疾驰而去。江华站在路边,离那辆车很近,几乎可以看到清理小队背上的喷火枪。

  空气里,似乎更加寒冷了。

  天空完全看不到阳光。

  那群全身包裹在防护服里的人,远远的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箱子,向桥上走去……阳光从他们身上褪去,渐渐的从桥面上向外移去。模糊的有些看不清,神圣而怪异,威严而残忍…这个世上有很多巧合,但是我们都知道,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这个冬天就要开始了……

  那些清理小队的成员向警卫们走去,一切按照既定程序,简单那而高效。

  街上一个行人也看不到,天气变得更加阴冷了。他拉了拉袖口,脑海里偶尔是阿里那张寡欢的脸,两人认识了快一年了,巧的是两人都是擅长沉默的人。他大口呼吸着,胸口似乎郁结着什么。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末日边境更新,1.乐园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