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距离上次问绸缎铺关于小衣的事情已经有了一月有余。
春去秋来，秋去冬来，初冬的寒意已经蠢蠢欲动。
河堤岸上的枯草挂着冷霜，车队踩过，压出一片水珠子。
河面上散发着朦胧的白气。
贺臣背身站在河对面，眯起眼睛看着朝阳露出的光芒，顿首片刻，掀开了帘子坐进了马车中。
姜钦音将自己怀中的手炉送到他面前，贺臣笑着摇了摇头：“在里头有些闷的慌，站站好多了。”
他的眼下一片青黑。
“若是不想去，也可以推了的。”姜钦音婉言。
贺臣摇了摇头：“今日是我母亲寿辰，该给她上香的。”
他们今晨是回荣国府。
贺家家宴小集。
他脸上的疲倦也便有了因由。
姜钦音从未听他提及过自己母亲的种种，家中下人也是不能提的，虽说他不会呵斥，可是冷着脸的时候，反而不如呵斥旁人两句叫人好受。
遂默声没再问，时间忽然变得格外的长。
若非迁出先夫人牌位于理不合，恐怕他早就将牌位迁出了。
这次回去，料想迎接他们的不过又是一番冷嘲热讽罢。
一时间，连着姜钦音心中也诸多烦躁。
她抱紧了手炉，只觉得更冷了。
下了车果不其然，邵氏已经领着贴身嬷嬷在门边迎着了。
瞧见贺臣，很是高兴的迎了上去。
贺臣漠然的瞧着她，多几分的冷色都懒得给。
邵氏的确是忍辱负重，便是面对贺臣，也能展颜欢笑。
贺臣见她笑，他自然也就扬了扬唇，做出母慈子孝的模样。
邵氏瞧见姜钦音，也笑道：“公爷特地说将这小丫头也带上，瞧着可爱，来了热热闹闹才好。”
荣国公什么心思，贺臣一清二楚，无非是想在姜钦音的身上松口好缓和他们二人的关系罢了。
如此权作他的决心，可偏偏贺臣不吃这一套。
他与姜钦音本就无那些不本分的关系。
下了马车，贺昭媛虽说对着姜钦音没什么好脸色，却也是干干的冲她笑了笑一笑，道，“来了。”
邵氏应当是做了嘱咐。
很快的贺昭媛欢欢喜喜拥上了贺臣的胳膊，亲昵道：“阿兄，上次一聚，你中间可再没回来过，今夜就在家中宿下吧，我前些日子跟着先生学了字，今日得空，我写来叫您瞧瞧，您再指点一二可好？”
本还维持着端庄体面的邵氏瞧见自己膝下的这么个姑娘黏着她恨不能立时拔了的眼中刺身上，可算是端庄不起来了。
冲着贺昭媛呵斥道：“阿媛，你怎么这么任性？二郎刚回来，你就要给你指点指点，真是不懂事，快过来。”
贺昭媛瞧出邵氏的不悦，不情不愿的松了贺臣的胳膊，冷冷的睨了眼姜钦音，才温温吞吞的走到邵氏身边。
姜钦音冷冷回击。
荣国公已经在正厅等候，伴在身边的还有贺林。
两人见到贺臣的脸色是分外精彩，一个是藏不住却努力遮掩的喜色，一个是不加掩饰的不对付。
贺林瞧见姜钦音时，眼神若有似无的在她胸前扫过。
那眼神中多了几分令人作呕的浪荡样。
姜钦音弯弯的唇角缓缓收起，眼神中分外多了几分明晃晃的嫌恶，好似一把匕首，朝着他扎去。
贺林瞧见，慌张收回了视线，咳了咳，看向贺臣，继而装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荣国公捏紧了扶手上的兽脊，笑的几分不自然，好像太久没笑过不会笑的模样，冲贺臣道：“回来了？”
贺臣今日没同他闹矛盾，若是荣国公不找他岔，他自然懒得同他撕破脸，毕竟当年母亲去时满脸泪的求他，万不可伤了一家人的和气，毁了一家人的情分。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这句话说来说去，是给贺臣的枷锁。
叫他背着一家人的情，便是纵有万种仇恨，也不能伤了这情分。
贺臣挺直身子，冲着荣国公俯身行礼，行了个大礼，很端正。
姜钦音瞧见他收回手时握紧的拳，自己也毫无所知的捏紧了拳。
“回来了就好啊。”荣国公感叹了一声，站起身走到贺臣面前，很明显能瞧出他身子已经不如当年了，身子骨弯了，站在贺臣面前需要仰头看着他。
荣国公道：“与我去祠堂烧柱香吧，你母亲应该是很想你。”
贺臣抿唇，一言不发，从姜钦音面前路过时好像被抽了骨髓一般木然。
见贺臣与荣国公走后，贺昭媛也呆不住了，冲着邵氏道：“母亲，我想带这位姜姑娘去走走。”
邵氏看了贺昭媛一眼便明白她打的什么心思。
无伤大雅，总归她也不喜欢这个丫头，就由她去吧。
于是对着贺昭媛叮嘱了两句便放她去了。
贺昭媛一走，邵氏就喊住了也要离去的贺林。
贺林不耐烦地冲邵氏嘟囔了一声：“母亲，又要干嘛？他们都走了，我还得在这里站的跟个木头似的吗？装也装了，人都走了再装，要给谁看啊？”
邵氏全身上下扫了贺林一眼，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看看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怪不得你父亲喜欢贺臣！”m.chuanyue1.com
“这与我站坐有什么关系？父亲不过就是不喜欢你，迁怒于我们罢了，你若是当年......”
“住嘴！”邵氏抬手，一巴掌甩在贺林脸上。
贺林被打蒙了，转过来茫然地看向邵氏。
邵氏脸上也一闪而过的惊慌，却还是忍着怒意道：“日后休要胡说八道！那个小丫头你不要打她主意，你父亲本就不喜欢她，若是你再碰，我可难保证你父亲到时候不会把你打出家门。”
贺林有种被识破的羞赧，只能忍着恼火犟嘴道：“谁要碰她了，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罢了，做我通房都嫌她跟个板砖似的。”
“不是最好。”
邵氏冷哼一声，又道：“今日老爷对她松了口，那我就加把柴，叫贺臣他这辈子都别想安宁。”
贺林不解，看向邵氏问道：“母亲要做什么？”
邵氏看向贺林勾唇冷冷一笑，眯起眸子看向贺臣去的祠堂方向道：“叫他丢不掉这个小丫头还要惹的一身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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