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舍弃这个词儿,在彭莱的人生里出现过不止一次。
为了摇滚,她抛家舍业来到了北京,为了组建更好的乐队,她甩掉了技术跟不上的大崔,即使大崔是她最铁杆的哥们儿。
彭莱一直觉得,有得就有舍,家乡虽然好,但北京才是她实现摇滚梦想的地方,没了拖后腿的大崔,她就可以放手组建一只纯女性朋克乐队。
乐队的名字来自她最喜欢的电影《末路狂花》,当然,为了吉利,最后只用了狂花两个字。
狂花大红大紫地成功了,这就证明舍弃也是有意义的。
直到为了去美国,她丢下了白天……
回国面对这样的母女僵局是彭莱始料未及的,从演出到卖房,到退学,白天跟她较劲不是一次两次。
但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白天怀孕了,这才是彭莱面临的最大问题。
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彭莱尽管满肚子官司,当务之急还是怎么把她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这扇门给运回家去。
这大约是一扇哪个酒吧淘汰下来的门,上面满是摇滚涂鸦,又大又厚,沉重无比,彭莱一眼就相中了,这扇门轻易可踹不开。
但太结实了也是个问题,她一个人根本弄不动,运货的司机说了:“别说到门口,给你搬上楼都行,五十块。”
彭莱早就在美国养成了一分钱掰两半花的习惯,五十块都快比门贵了她当然不肯。
结果就是她连着门被扔在了小区门口,中间她试过了拖着走,背着走,扛着走……都以失败告终。
气喘吁吁的彭莱最后一个没把稳,门重重地拍在了地上,她想把门扶起来都做不到,气得干脆踹了一脚。
路过行人纷纷侧目,彭莱起初竭力装作自己不存在,但是那么大一扇门挡在路中央,难免会引来议论,她一边打电话叫救兵,一边向路人投以犀利的目光,就仿佛人家是要来抢她的宝贝门一样。
彭莱盘腿坐在门上,活似一个阿拉伯魔毯的中国版本,头一个找的是大崔,但是火锅店生鲜要进货,大崔开车跑新发地去了。
再找,通讯录里空空荡荡,除了白天就没人了。
彭莱焦躁地翻着,无意中划到了来电那一栏,里面有一个号码反复地出现,让她眼睛一亮:“就你了!”【穿】
【书】
【吧】
罗俊刚就着狂花的mv在跑步机上完成今天的锻炼计划,彭莱的电话就进来了,他惊喜地接通,确定那边真是彭莱的声音,腔调也是一如既往的不讲究:“喂,那个……粉丝呀?”
“对,我叫罗……”
他还没做完自我介绍就被彭莱打断:“哎呀无所谓了,今儿赏你个为偶像服务的机会,你愿意吗?”
罗俊受宠若惊:“我马上来!”
彭莱在小区门口跟门奋战的时候,白月跑到大崔的火锅店监督李彬彬练鼓。
练习间隙,两人商量起了退学的事,陈月激烈的反对让白天无计可施,李彬彬听了也没办法:“陈月阿姨这算道德绑架吧?”
白天垂头丧气地说:“不管绑不绑架,我亲口答应了小妈之后如果还退学,她肯定会特伤心。”
“要不……”李彬彬小心地问,“你就不退学了呗?”
白天瞪了他一眼:“那我就在这个三流烂学校里继续浪费时间?这浪费的是我的生命!就算混到毕业又能怎样?还不一样要去找工作,我小妈给我选的还是市场营销,什么样的市场需要我这种学校毕业的去营销?”
她烦闷地吐了口气:“我现在就是想把我的爱好变成职业,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乐队上。”
李彬彬安慰她:“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你现在遇到的问题不就是退不了学吗?”
“唉呀……”白天拖着长音倚在旁边的一堆货物上,“是啊,我小妈这关过不去,烦死了。”
她看看时间,又看看发呆的李彬彬,勉强打起精神说:“那你也不许松懈,喝完水了,快练!”
“让我想想。”李彬彬把目光从天花板上收回来,灵机一动地说,“你答应了陈月阿姨不退学,但是没答应她不休学啊。”
白天眼睛一亮:“你是说……让我跟她玩文字游戏?”
“对呀!”李彬彬越想越对头,兴奋地怂恿,“这样就算她发现了,也不能说你不听话,对她的心灵伤害可以降到最低,后面万一我们在超乐拿个好成绩,再去跟陈月阿姨谈退学就有本钱了呀!”
白天琢磨了一会儿,握拳道:“什么万一!咱们乐队肯定能拿到好成绩。”
她终于一扫愁容,变得容光焕发,插着腰指挥:“就这么决定了,你好好练,我休学去啦!”
李彬彬看着她明朗的笑容,重重地点点头,起劲地开始挥舞鼓棒。
彭莱找了罗俊这个免费白工,终于可以坐在沙发上晃荡着二郎腿看人干活。
罗俊勤勤恳恳地把门运上来,给装好,一颗一颗螺丝拧紧,最后试着开关了几下,露出满意的笑容:“彭莱,门装好了,你要不要试试?”
一挥手,彭莱无所谓地说:“不用了,你办事,我放心。”
罗俊擦着手上的汗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彭莱,彭莱的神情高傲,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当然罗俊也不在意,他关心的是另外的事:“上次你约我,为什么没来?”
彭莱抖着腿,想起往事略微有一丝心虚,但随即就找到了理由:“呃……考验你是不是我的真粉丝呗。”
“考验?”
“对呀!”彭莱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没错儿,包括今天让你帮我把门背上来又装好,全都是考验。”
罗俊哭笑不得:“那我算是合格了吗?”
彭莱放下腿坐直身体,语重心长地教导他:“还没有,随时随地都要考验,想成为偶像身边最近的人可没那么容易。”
罗俊耐心地问:“那请问下一步我该做什么?”
彭莱站起来,打开房门,对罗俊勾勾手指:“过来。”
等罗俊站到门口,她又指挥:“再往外走两步。”
罗俊一切照办,转过身来,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彭莱对他挥挥手:“不许随便给我打电话,只许等候偶像的召唤,懂了吗?”
没等罗俊明白,大门就贴着他的鼻子无情地关闭了。
彭莱利落地拍拍手,听到罗俊的敲门声,大声地提醒:“你要是再敲一下,今儿就是咱见的最后一面了。”
果然,世界安静了。
彭莱舒舒服服地在沙发上躺好,得意地嘀咕:“谁说我现在没影响力了,这不还有铁粉儿呢吗。”
第二十二章
白天的休学计划在学校也遭到了重创,学生处的老师告诉她,休学和退学一样,也需要家长签字。
彭莱还真成了她绕不过的一道坎。
不过这难不倒白天,做好了充足准备之后,趁着夜色她回到了家。
在门口停下来,特地把眼睛揉得红红的,又重重地捏了捏鼻子,这才开门进去。
彭莱一如既往地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瓶二锅头配一把花生米,看到她进来,斜了一眼,注意到白天低落的情绪。
“哟,这是有情况啊?”彭莱懒洋洋地调侃,也做好了被白天当面撅回来的准备。
出乎意料,白天一句话没说,站在那里愣了愣,突然抽泣起来。
彭莱立刻翻身坐起,关掉电视紧张地问:“怎么了这是?”
白天伤心地挤出几个字:“我男朋友跟我分手了。”
彭莱啐了一口:“不稀奇,我意料中早晚的事儿,现在能告诉我那骗子是谁了吧?”
说着她就起身拉住了白天的胳膊往外拽:“走,带我找他去,我让他有钱赔钱,没钱偿命!”
白天甩开她的手臂,差点没绷住怒气:“你怎么张嘴闭嘴就认钱?”
“行,那就不要钱,光要他命行了吧?你总得让我知道这人到底是谁呀!”彭莱绕到她面前盯着,“你到这时候还护着那个王八蛋?”
白天伤心地抽泣,鼻子红红的,无助地摇头:“别问了,他马上就要坐今晚的航班去国外,我现在最想忘掉的就是他是谁。”
说完她仿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捂着脸放声大哭。
好容易等白天的情绪平稳下来,坐在沙发上抽泣,彭莱愤懑地拎着酒瓶子在客厅里兜圈。
白天幽幽地低语:“我没经历过这种事儿,你说……做流产是不是特疼,特可怕呀?”
彭莱停下来,惊讶地看着她:“做流产干什么?上次我不是说的挺明白吗,不管这孩子有爸没爸,他都是你的,你现在还没爸了呢,那我是不是应该就地把你掐死?”
“这时候你就别扯这些没用的了行吗?!”白天尖叫了起来,彭莱看她濒临崩溃的样子,粗鲁地扯过毛巾扔到她头上:“别哭!大不了当单亲妈妈,怎么着还养活不了一个孩子了。”
白天抓起毛巾擤了擤鼻子,抬头可怜巴巴地说:“可我还在上学呢,怎么生孩子呀?挺着大肚子在校园里晃荡,万一老师让我退学怎么办。”
彭莱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半天,一拍巴掌:“不退学,咱休学!一年时间连生孩子带坐月子足够了,我生你那会根本没坐月子,半个月就下地演出了。”
故意做出犹豫的样子,白天摇摇头:“还得休学?多耽误啊,我再考虑考虑……”
“你就甭考虑了。”彭莱一锤定音,“多大事儿啊,不就是晚一年毕业吗?这事我做主了。”
白天偷偷地瞥了她一眼,用力抑制住上翘的嘴角,含糊地问:“那……你找一天陪我去趟学校?”
她不敢催促怕露馅,彭莱果然上了当,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起来推向卧室:“还找一天干什么,就明天!这事拖不起,你赶紧去睡觉,一大早我们就去。”
“哦。”白天委委屈屈地答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走回卧室关了门。
彭莱烦闷地把自己摔回沙发里,仰头把瓶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早上出门的时候,白天差点露馅,她眼看目的即将达到,容光焕发心情愉快,出门之前被彭莱一把拉住。
彭莱狐疑地瞅着她:“等会儿,你不刚失恋吗?我怎么从你脸上隐隐约约看出点儿兴高采烈的意思来了呢?”
背在身后的手狠劲地掐了一把大腿,白天凝视着彭莱,眼圈逐渐泛红,吸着鼻子要哭不哭:“干嘛呀你?人家刚想告别过去重新开始,你怎么就不可以给我条活路呢?还提失恋!还提失恋!你非要逼我——”
感觉她马上就要痛哭失声,彭莱手忙脚乱地打断:“停!是我错行了吧,别想了。”
彭莱抢先一步拉开了防盗门,无奈地说:“请吧,小姑奶奶。”
有了监护人的到场,还有彭莱编造的合理借口,声称白天因为父亲去世打击太大,所以自己要把她带去美国照顾一段时间。
休学证明很顺利地开了出来。
白天小心地把证明揣好,整个人陡然精神起来,拔腿就要走,被彭莱拉住:“休学是办完了,要不顺便去做个产检吧?”
“那我还没考虑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呢。”白天爱答不理地说,“去了医院说不定我就做掉了。”
彭莱惊诧万分:“你跟我玩呢?不要孩子我给你办什么休学?”
白天笑眯眯地说:“我觉得你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对,孩子在我肚子里我说了算,现在我有点不想要了。”
她说完要走,彭莱冲上去拦下,斩钉截铁地说:“你当在菜市场买柿子呢说不要就不要?必须要!”
“彭莱,你有什么权力非逼着我生孩子?”白天揣着休学证明,再也不用伪装,挑衅地看着彭莱,“你谁呀?”
彭莱心里说了一万遍对孕妇不能不发火,还是怒了:“那是孩子,活的!大小是条生命,要尊重生命懂吗?”
白天不以为然,还在原地蹦跶了两下,看着彭莱铁青的脸色嬉笑:“少给我扣大帽子,我就不要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彭莱脸色一变,鄙夷地打量着她:“哦,我明白了,你是心虚!你不敢留着孩子,是怕将来养的还不如我好,到时候特打脸是吧?”
听到她前面的话,白天吓了一跳,后来才镇定下来,笑眯眯地说:“嘁,激将法?这招儿对我没用,你越激我,我越要去做流产,这就去。”
她说完就要走,彭莱这下真急了,激动地拦在她面前:“你一直把我说得那么不是东西,我意外怀上你的时候都没造这流产的孽,你要真去做了还配说我吗?你这可比我十二年没回来看过闺女事儿大!就你还玩儿摇滚呢?知道摇滚是反对战争呼吁和平吗?你还没反对战争呢,自己就先弄死一个,回去把你那贝斯摔了吧!”
看着她涨红的脸,白天没来由地觉得竟然有一点点……感动?
她迅速掐灭这不该有的念头,只觉得好笑,彭莱一定不知道这彻头彻尾就是个骗局,是自己的复仇计划。
但现在也不是揭穿的时候。
白天绕过彭莱,轻飘飘地说:“瞧你激动那样儿,至于吗?行,留着留着”
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彭莱焦躁无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骂了一句:“你爸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怀孕?这烂事儿怎么就让我赶上了?”
白天摇头晃脑地故意气她:“赶上了也没让你管呢,自己欠儿赖谁?”
第二十三章
彭莱一夜没怎么睡,起大早去忙活休学的事,结果白天又不领情,她恹恹地回家倒头补眠。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外面传来翻箱倒柜拆家一样的动静,她扯起被子蒙头也抵挡不住,揣着一肚子起床气打开门吆喝:“叮铃咣当的干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白天看到她大白天睡眼惺忪的惫懒样子就来气,但有更要紧的事处理,不抱希望地问:“这柜子里本来有个奶粉罐子来着,你看见了吗?”
“哦……这么高?上面印着个外国胖小子是吧?”彭莱打着哈欠,“得亏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看了一眼,你还打算喝是怎么的?早过了保质期,我给扔了。”
下一秒白天的尖叫就让她彻底清醒过来:“过什么保质期!那里面是我爸的骨灰!”
彭莱和白天骑着两辆共享单车,奔向街道垃圾场,彭莱不高兴地嘀咕着:“这环卫工人忒勤快了,今早上的垃圾现在就拉走了。”
白天绷着张脸,玩命地蹬车:“你说你,安安稳稳的醉生梦死不是挺好,干嘛要无缘无故抽风收拾屋子啊?”
用力蹬了两下,彭莱压到她车前去:“你还知不知道好歹了?家里一共就咱俩,我主动收拾屋子还不是可怜你是个孕妇?你骑慢点。”
白天拒绝领会她的好意,骑着车在道上跟彭莱左右追逐:“那你也不能随便扔我东西啊!”
彭莱叫起屈来:“谁能想到你把你爸的骨灰装奶粉罐子里啊!难道这是他生前遗愿?”
看白天不说话,彭莱想了想,自己疑惑起来:“不对呀,大崔跟我说他突发心梗,应该没时间交代遗言吧?”
白天不耐烦地说:“行了,甭打听了,骨灰是我偷来的。”
彭莱惊愕地看着她,白天终于看到了目的地,匆忙把单车丢在路边就跑了过去。
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堆积如山还散发着恶臭的生活垃圾。
午后两点的太阳威力正盛,热辣辣地照射在头上,垃圾堆被蒸腾出令人作呕的味道,白天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翻垃圾。
彭莱把脖子上的方巾扯下来扔给她,白天抗拒地又给扔回去。彭莱没好气地说:“你也不怕熏着孩子。”
白天默默接过来扎在脸上罩住口鼻,彭莱找了根小棍挑着大垃圾袋,顺口问:“偷骨灰怎么回事,跟我说说呗?”
“还不是我爷爷奶奶。”白天瓮声瓮气地说,“我爸出来北漂之后就没怎么跟家里联系过,我爷爷奶奶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个人,更不知道有我,所以他俩完全不认我这个孙女。”
彭莱完全不在意:“不认就不认呗,咱还不认他们呢。”
“可我看他们当时那种态度,估计以后我要是想回老家拜祭我爸肯定会挺难。”白天直起腰叹气,“所以我就灵机一动,在葬礼上偷偷把骨灰调了个包。”
彭莱竖起大拇指:“漂亮!”
她挥舞着小棍挑破洼处的一大袋垃圾,突然几只老鼠从里面疯狂地逃窜了出来,白天尖叫一声,下意思地一头扎进彭莱怀里,抱着她高喊:“耗子!耗子啊!”
彭莱四肢僵硬,白天瑟瑟发抖,两人维持拥抱的姿势过了足足一分钟,白天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推开彭莱走到一边。
“那什么……”彭莱指指垃圾场旁边的空地,“又是老鼠又是垃圾的,忒脏,你个孕妇现在不能得病,去,那儿待着去。”
白天实在想硬着头皮留下的,但是老鼠在脚下乱窜带给她的阴影太大了,她默默地走到场地边缘。夶风小说
看着彭莱挥汗如雨地在垃圾堆里认真翻捡,白天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怕老鼠?”
“我要是怕那东西,在美国没饿死也早让它吓死了。”彭莱直起身子捶捶腰,又奔向下一堆垃圾,“你是没去过我住的那地方,有时候老鼠半夜都能跳到床上,我前些年交过一个男朋友,他的鼻子就让我那屋里的耗子给咬了。”
白天习惯性地嘲笑了两句:“我还以为你在美国享福呢,住电视里那种独门独院的洋房,闹半天就一美漂儿。”
彭莱好像发现了什么,眯着眼睛弯腰用手去扒拉:“我要能住得起你说的那种宅子,还能不把你接过去?”
这句话让白天沉默下来,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毕竟一走十二年杳无音信才是彭莱做的事,漂亮话谁不会说呢。
太阳西斜,白天已经不抱希望了,她垂着头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没了平时张牙舞爪的样子,甚至有点可怜。
彭莱突然钻进垃圾堆用手一通扒拉,兴奋地叫起来:“找到了!”
白天猛地抬头,眼睛发亮地看着彭莱高高地举起一只奶粉罐子,彭莱过度兴奋,举着罐子冲她摇晃着:“找到啦!”
她一时冲动,罐子拿倒了,本来就不结实的盖子随着她的动作逐渐松动,骨灰哗啦啦撒下来,泼得彭莱一头一脸都是,她呆住了,半点不敢动。
恰在此时刮起了一阵大风,卷着骨灰四散而飞。
白天绝望地嘶吼起来:“爸!”
回家路上,白天一声不吭,彭莱也识趣地保持沉默,一直到家门口,才试探地问了一句:“等会我能洗澡吗?”
白天霍然转身,盯着她头发身上残留的那点骨灰,一字一顿地说:“我终于明白什么叫挫骨扬灰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彭莱无辜地摊开手,“从头到尾你不都看着吗。”
白天气得压根不想说话,彭莱自己找台阶下:“要不你等我死了之后,把我骨灰也撒进垃圾堆里不就扯平了吗?”
“哦!”白天已经出离愤怒了,“你和我爸的骨灰全掺垃圾里送处理厂焚烧,相当于让我后代的祖坟冒黑烟是吗?”
彭莱挠着头,骨灰扑簌簌地落下来:“你说你这点儿岁数,怎么还这么迷信呢?”
白天绷着脸开门进屋,彭莱连忙跟上,她看着白天的脸色,无奈地建议:“要不咱俩带个吸尘器出去,看看能把你爸吸回来多少算多少?”
根本不理她,白天走回卧室,重重地拍上门。
“唉。”彭莱浑身酸痛,还散发着一股垃圾味,她连洗澡都懒得洗,拖着身体习惯性地往沙发上一瘫,打算先歇会儿再说。
偏偏这时候有人敲门,彭莱装没听见。
敲门声停了几秒钟,就在彭莱以为人走了的时候,更加用力地狂敲了起来。
彭莱一脸厌烦,嚷着:“谁啊?”
没人吭声,敲门改成拍门了,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彭莱实在忍不住,跳下沙发几步窜过去,一把拉开门:“敲你——”
陈月站在门外,冷冰冰地看着她,劈头就问:“你给我家小天儿办了休学是吗?”
时隔多年,老冤家狭路相逢。
第二十四章
很难想象,这辈子陈月和彭莱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火锅。
白天也在,大崔忙着下菜,锅里红油翻滚,香气扑鼻。
围坐的却没有一个人动筷子,只有彭莱拎着一瓶二锅头自顾自喝得快活。
陈月还是那副光鲜靓丽的体面样子,鄙夷地看向已经有了醉意的彭莱:“说出来聊聊,你打坐这儿就没吭过气儿,不会就是为了找个由头儿出来过酒瘾的吧?”
彭莱把酒瓶子往桌上一墩:“爽!想聊什么现在聊吧。”
白天有些不安,陈月都没看她,直直盯着彭莱:“我去学校拜访老师,听说小天儿休学了,我知道去美国肯定是假的,我就想问问你真正的原因。”
一直在旁边做观众的大崔忍不住了:“你还好意思当她小妈呢,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小天儿她怀——”
彭莱操起筷子从火锅里夹了一片肉,直接塞进大崔嘴里。
“哎哟,烫!烫烫烫!”
大崔一瞬间被烫得都发出弹舌音了,张着嘴不停地哈气,彭莱趁势向他使了个眼色,大崔秒懂。
陈月追问:“大崔刚才说小天儿怀什么?”
白天埋着头,一动都不敢动,彭莱笑眯眯地找补:“她怀……揣着对我的深深想念,所以我们母女难得团聚,想用这一年的时间多亲近亲近。”
“不可能!”陈月嗤之以鼻,“她讨厌你都来不及呢,还亲近?”
大崔终于把那块肉咽了下去,听到这句话不高兴了,抢着说:“怎么就不可能,人俩毕竟是亲母女,打折了骨头还连着筋,隔阂是有过,但有句话叫血浓于酒——”
他噎住了,恼怒地把彭莱手里的酒瓶子抢下:“你先把酒放下行吗?都给我弄乱了,我是说,血浓于水……”
服务员推门进来:“老板,白条鸡的来了,说今天不结货款以后就不供货。”
大崔心不甘情不愿地叨咕着出去了:“一天天的这么多事,我哪是老板,我就是一碎催。”
他走了,陈月也放弃了跟醉醺醺的彭莱交涉,她看着始终低头不语的白天,口气生硬地问:“无论休学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不先经过我同意?”
这话彭莱不爱听,拍案而起:“我女儿想干什么,凭什么要经过你的同意?再说你同不同意管用吗?无论退学还是休学,唯独我才有签同意书的权力,因为我是她的亲妈。”
陈月一脸冷笑:“小天儿从小到大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我出的,大学专业是我反复考量之后选择的,高考前的补习也是我尽心尽力安排的,请问你除了回来张罗卖房和签字让她休学之外,你这个所谓的亲妈还为她做过什么?”
白天埋着头不敢吭声,只听到两人针锋相对地挑衅。
“我生了她,给了她生命,让她来到了这个世上,这任何人都取代不了。”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不是只要生下孩子就有资格做母亲。”
“别给你点儿好脸就上天,你算老几呀,就跟这儿教育我?”
“我活的比你成功,对小天儿比你好,赚钱比你多,凭这些我就够格儿教育你。另外我看你又是演出又是卖房的,也就是为了闹腾出点儿钱吧?”
陈月拉开包,拿出几张纸推了过去,把一支笔重重地拍在彭莱面前。
“从小天儿学校出来到你家路上,我找地儿打印了一份协议,我想正式接管小天儿,成为她的养母,她这辈子所有事儿我都包了,将来她给我养老送终。”
彭莱不耐烦地扫了一眼:“你俩谁愿意花钱养谁自己商量去呗,让我签什么字?”
陈月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虽然你是个不称职的母亲,但法律上必须你先跟她断绝关系,我才能成为她的合法监护人,至于价钱,你随便开。”
彭莱不说话,白天不安地抬头看着陈月。
陈月丢下一句话:“想好了就给我打电话。”
她转身就走,白天迟疑了一下,还是起身去追:“小妈!”
彭莱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离开,又翻了一下面前的协议,突然醒过味儿来,拎着酒瓶子就往门口冲。
幸亏大崔及时赶了回来,拦腰把要冲出去拼命的彭莱往回拖:“这地球没我还真不行,刚走开一会儿你俩怎么就聊炸了?你还想再给她开次瓢啊!?”
彭莱余怒未消地啐了一口:“她活该!你听出她那意思了吗?让我开个价,这是卖闺女啊?甭说白天,就是白天肚子里那孩子,我也不可能让她养!”
大崔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安抚彭莱:“多大岁数了,遇事冷静点儿,哪还能跟年轻时候一样,说动手就动手的。”
彭莱直着脖子喊:“我才是孩子的姥姥!”
大崔乐了:“消停会儿吧,跟骂人似的。”
彭莱不解气地又骂了一句‘姥姥!’,回到桌子边,把协议撕了个粉碎。
陈月不顾白天的呼唤,径直往外走,白天气喘吁吁终于在停车场附近拦住了她,主动坦白:“小妈对不起,我退学是为了搞乐队。”
举起一只手,陈月阻拦她说下去:“你没必要跟我解释,我已经不想知道了,既然我现在管你名不正言不顺的,那就等彭莱签完协议之后咱俩再聊。”
白天激动地拉着她:“不是的,小妈,您永远都有资格管我,只是我实在受不了那所学校了。”
陈月叹口气:“我也知道你那学校差点儿意思,可你当时的高考分数就在那儿摆着呢,现在这学校就是一块跳板,你好好努努力,研究生的时候考上个名校不就齐了?”
“我连本科都不想读,更别提研究生了!”白天冲口而出,又恳求,“我只想搞乐队,做我喜欢的事情。”
“那没了文凭,以后你找工作怎么办?”
“所以我想做职业乐队。”白天充满期望地说,“我一定会好好利用这次休学时间,努力在超乐大赛里脱颖而出的!”
她眼巴巴地看着陈月:“求你了,小妈,给我一次尝试的机会吧。”
陈月无奈地看着她:“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也已经这么大了,有彭莱这么直观的反面教材在身边,相信你一定会做出正确选择,我希望你好自为之,将来不要变得和彭莱一样失败。”
“不会的!”白天信心满满,“我比她清醒多了,如果这次我的乐队没能出头,我一定听您的话回去乖乖读书考研,将来找一份稳定工作,这辈子都不再碰摇滚了。”
她严肃地举起手发誓,陈月看着她,说了一句让白天没想到的话:“但愿你能说话算话吧,因为我知道就你那水平……在超乐根本没戏。”
说完陈月就走向座驾,开车离去。
白天维持着发誓的手势愣了半天,深受打击。
第二十五章
自己水平真的不行吗?白天头一次陷入了反省,她抱着贝斯随手弹着,眼睛看着客厅一角的音乐器材设备,心乱如麻。
但是她没伤春悲秋太久,因为彭莱回来了。
带着一股酒气,跌跌撞撞地开门进屋,白天嫌恶地别过头去:“可以啊,自己在大崔那儿都能喝个小半天儿。”
彭莱一脸醉笑,伸出手指强调:“最,最后一次了。”
“甭跟我说,我不关心。”白天本不想理她,却还是忍不住,“谢谢你啊,没跟小妈出卖我怀孕的事儿。”
彭莱打了个酒嗝,胡乱地挥着手:“你怀孕是咱家里的事,她!没资格知道!”
她摇摇晃晃地摸到沙发坐下,伸直双腿,舒服地哼哼了一声。
白天关心的另有其事:“那她给你那份协议,你签了吗?”
彭莱摆手拒绝:“说实话,你一个拿盆追着我打的闺女,我还真不是不舍得卖,关键是卖不上价儿,所以我寻思来寻思去,这笔买卖就算了。”
白天冷笑了一声,不想跟她这个醉鬼坐在同一张沙发上,起身把贝斯收好:“我劝你还是签了得了,反正你养不起我,也养不起我怀的孩子,非得死乞白赖的占着这么个名分干嘛?”
一下坐直身体,彭莱神气起来:“谁说我养不起,你当我彭莱当年的名号是吹出来的呢?哎,你笑什么呀?”
白天嗤笑着没理她,彭莱更来劲了,手舞足蹈地说:“你们都瞧不起我是不是?我这些年也就是低调,不稀得东山再起,但是你们不能拿我当病猫,陈月她今天敢拿着那份破协议跟我谈,这算是彻底踩着我猫尾巴……不是,踩着我底线了,我必须重新成功一次给你们看看,到时候我拿钱买她陈月本人给我当养女!从今儿起,我彭莱彻底站起来了!”
她应声而起,想摆出一个向前进的标准动作,没料到因为醉酒晕头,左腿绊右腿,噗通一声狼狈地摔倒在地板上。
白天站在旁边,一脸平静,讽刺地拍起了巴掌。
彭莱站起来的第一步,就是去挖白天的墙角。
她和安哲约在吉他培训班附近的一家小饭馆见面,安哲对这次会面十分重视,难得把自己捯饬一新,甚至还搞了套廉价西装穿上,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不像个吉他手,像个房产中介。
还是混得不好的那种。
彭莱也有些吃惊:“你……今天兼职当推销员去了?”
安哲有些j拘谨:“不是,我寻思头一次跟你单独吃饭,穿得正式点儿好。”
彭莱失笑:“之前没看出来,你这孩子穷讲究还不少。”她举起酒杯大方地说,“今儿约你出来,第一是跟你道个歉,上次出手稍微重了点儿。”
一说到这个,安哲不由想起彭莱在他头上抚摸的感觉,他走神了一瞬,赶紧举起酒杯主动碰杯:“嗨,这不都过去的事儿了吗。”
“敞亮!”彭莱仰头干了这杯酒,接着开口邀请:“这第二嘛……你……愿意跟阿姨一起玩儿乐队吗?”
她又倒了一杯酒,对着安哲举起,目光中满是期待。
安哲惊喜地一口答应:“当然没问题……”
他迟疑了一下:“不过我有个条件。”
彭莱一脸豪爽:“说!”
“以后我能叫你彭莱吗?”
如今的孩子都在想什么?叫个阿姨都不愿意。彭莱腹诽,但是这个小要求在她的复出大计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于是她一口答应:“成交!”
两人举起酒杯,再次相碰。
大崔听到彭莱宣布复出的好消息,喜得连账都不盘了,从柜台里钻出来,拉着彭莱就到吧台前:“行啊,彭莱,说干就干,这才是你的性格,我大崔第一个支持你,今天的酒我包了!”
彭莱摆手:“干正事呢,不喝了,你可别光嘴上支持,我刚亲自找来个免费吉他手,剩下的乐手可就看你这经纪人的了。”
大崔满口答应:“没问题,从今儿起我正式回归狂花经纪人的角色……”
服务员走过来提醒:“老板……明天加盟商要派人来视察。”
大崔摆手:“行我知道了。”他对彭莱羞愧地一笑,“不过咱先说好,我现在只能当义务兼职的,这一摊离不开我”
彭莱也笑:“当然是义务兼职,我乐队刚组建这段时间也不会有什么演出,拿什么给你发钱?”
大崔不放心地追问:“那你从哪儿找的免费吉他手?”
“近水楼台,安哲啊,我瞅他还行”、
彭莱满不在乎,大崔却有点担心:“你挖小天儿乐队的人,她知道了还不得跟你急?”
“啧,从咱那时候到现在,几支乐队用同一个乐手还不是常事?”彭莱眼馋地看看吧台里的酒,又赶紧抑制住自己的酒瘾,“玩摇滚的还在乎这个?”
“也对,也对。”大崔兴奋地说,“反正你能重新牛起来比什么都重要。”
他又想了想,为难地说:“不过鼓手和贝斯手要是也想找免费的可不太现实。”
彭莱不在意地说:“你先且着最便宜的帮我招呼,以后遇见好的再说,大不了我打工赚钱雇他们呗……在美国又不是没打过工。”
说着她有点丧气:“妈的还得打工……”
有点不放心,彭莱盯着大崔问:“有一点咱可得确定,上了超乐之后保我赚大钱是不是?最不济,我也能把雇乐手的本儿捞回来吧?”
大崔急得差点拍大腿:“还捞什么本儿啊我的奶奶,现在的乐队只要是上了综艺保证赚大钱,彭裤子就是明摆着的例子,你都不用像他一样夺冠,哪怕进了前——”
彭莱截住他的话头:“甭说了,一个字,干!”
日均一瓶起步的成瘾酒鬼,陡然断了酒第一反应是难受。
彭莱早上起来,胃里空得就跟要造反一样,她躲在卫生间掏出药瓶要吃,又看看上面的说明,还是放下了,出门去觅食。
吃顿早餐就开始规律的新生活!
白天从厨房出来,看着彭莱哼着歌儿开心的样子,冷嘲热讽:“怎么,昨晚上喝美了?”
“什么喝美了。”彭莱张开手臂在她面前转了一圈,“你从我身上就没看出点儿重振雄风的意思?”
白天不屑地嘀咕着跟她擦肩而过:“占卫生间这么半天,切。”
彭莱也不跟她计较,直奔厨房。
餐桌上恰好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上面还卧了两颗心形荷包蛋,彭莱一见就乐了,坐下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嚼,一口就咬掉了半个荷包蛋。
她正吸溜面条得起劲,白天甩着手上的水进了厨房,猛然定住了,断喝一声:“彭莱你干嘛呢!?”
“吃面啊?”彭莱无辜地含着一口面条抬头看她。
白天气得声音都变了:“我就去趟卫生间的功夫……你也不怕烫死,谁让你吃的呀!?”
彭莱把面条囫囵吞下去:“我实在饿得胃难受……等我吃完再给你做一碗。”
“你拿什么做!?”白天冲过去拉开冰箱,又把柜门开得噼啪响向她展示,“整间房子从里到外你翻翻,你是能再找出半根面条,还是能再找出半个鸡蛋?”
彭莱息事宁人地哄她:“那你等我赚钱之后还你十碗行吗?”
白天又气又急,呛着嗓子喊:“就算以后你还我一百碗一千碗,跟今天早上这碗面的性质一样吗?”
彭莱憋着气要发作,想想又吞了回去:“一碗面你还扯出性质来了,知道我大清早起来着急忙慌的要去干什么吗?全是为了你,学会点儿感恩吧。”
她低头想尽快把面条吃完走人,被白天一把夺过筷子摔在地上。
这下彭莱也翻脸了:“白天你过分了吧?看你是孕妇一直惯着你,吃你碗破面条儿,你叽叽歪歪干什么呀?”
她泄愤地把面碗一推,动作太大,碗翻了,剩下的面和汤泼了一桌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
白天冷笑着看她:“破面条儿……亏你还动不动就好意思说你生过我,今天是几月几号?”
彭莱不在乎地刚要开口,眼神一凝,话到嘴边突然噎住了。
白天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地说:“现在知道了?你吃的是我十九岁生日面!”
她转身就走,彭莱看着一地的狼藉,拍着头,后悔地哎了一声。
彭莱的打工之路并不顺利。
她在现场见到了白天,而且恰好就排在她旁边。
今天的兼职是商场促销,一排女员工穿着带广告的制服挤挤挨挨地站着听经理讲话,最后来的两人肩并肩地站在队尾,浑身都不自在。
刚才排队的时候一见面,两人都生出了拔腿就走的冲动,但为了钱只能忍住。
等到确定和彭莱被分配为一组的时候,白天彻底不想忍了,举手打断:“经理,我能换个组吗?我不想跟她一起。”
经理断然拒绝:“打个零工而已,还没上班呢就跟同事闹起矛盾来了?我再强调一次,提成制度是鼓励大家多努力,要良性竞争,不能恶性抢单,要服从分配,不要挑挑拣拣,要团结晓得伐?”
白天悻悻然地放下手,迁怒地瞪了一眼彭莱。
促销这工作也不好干,商场人流如织,但真能停下来接过她们手里宣传单的几乎没有。
彭莱和白天站在商场入口的两边,挂着假笑招徕顾客,彭莱佯装看向前方,小声问她:“你也是在咱家路口那个劳务中介找的工作?”
白天咬牙切齿也不看她:“下班我就把信息注销了去。”
“你怀着孕呢,为了个生日面,犯不上跟我动这么大气。”
“合着我生气就是为了你吃了我的面呗?”
彭莱偷瞟到经理在店门口老鹰一样地盯着她们这群零工,也不敢多说,狡辩道:“亲爱的,我怎么可能忘记你生日,咱俩同一天呀,实在是最近事儿太多,连你带我的生日都一起忽略了。”
白天机械地继续往外发着传单,恰好一个顾客接了过去,她喜出望外,赶紧说:“威驰男士护肤品请了解一下,我们的店面就在前面”
顾客皱起眉头把传单揉了两下,当着白天的面扔进了垃圾桶,白天有点失落。
彭莱看不下去了:“我不动真格儿的是不行了。”
她豪放地开始解衬衫扣子,直接开到了文胸下方,露出深深的沟壑,白天惊愕地看着,彭莱唯恐还不够显眼,把衣襟又往外拉了拉。
这次她再递出宣传单,男顾客犹豫的同时,不可避免地扫了一眼几乎晃到眼前来的雪白。
彭莱敷衍地说着宣传语:“威驰男士护肤品请了解一下,我们的店面就在前面。”
在白天不敢相信的眼神中,男顾客竟然真的跟彭莱走向店里,彭莱悄悄地回头,对她眨了眨眼,胜利地比了个ok的手势。
“不,不害臊!”白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第二十六章
中午吃饭的时候,彭莱主动找到坐在休息区角落发呆的白天,明明只端着两份凉皮,却豪爽得像要请她吃大席:“上午我开张了,这顿我请!”
白天鄙夷地把脸转向一边。
彭莱坐下把一碗推向她:“就当我还了你早上那碗面?”
不领情的白天冷冷地说:“我大概能想象出你在美国是怎么活的了”
彭莱一低头,看到自己领口还是处于‘低胸诱惑’的状态,赶紧装没事人一样整理好,边吃边说:“为了你肚里的孩子安全考虑,你以后就别出来打工了,我赚钱帮你养。”
“不用你帮,只要你别再破坏我们排练就行。”白天扬起下巴,“也别想阻止我搞乐队。”
彭莱瞄了她的肚子一眼,不大明白:“咱休学不是为了生孩子吗,还搞乐队?”
“那就要问你了,你怀我的时候断了搞乐队吗?”
“我那不是为了养活你吗?”
白天点点头:“对啊,我现在也是为了养活我孩子。”
彭莱皱眉看着她,嫌弃地说:“就你那水平玩儿出来的乐队,还能养得起孩子?养猴子都悬。”
面对她的打击,白天早已心平气和,无动于衷地说:“你评价我音乐水平可以,但在养孩子这方面你压根儿就没发言权,为什么没发言权你自己应该有数吧?反正我是肯定要全职做乐队了,天分不够毅力来凑,你劝我要孩子,我要了就得比你养得好,不然我就爬着走。”
彭莱无话可说,冲着她比出大拇指,埋头吃了几口凉皮,冷笑一声:“既然你这么有能耐,我看我也甭自讨苦吃,打什么工啊贱不贱,咱还是卖房分钱我走人,之后你爱玩儿乐队玩儿乐队,爱养孩子养孩子,我懒得管。”
白天平静地问:“那我和孩子住哪儿?”
彭莱一拍筷子反问:“你不是不稀得我管吗?我给你出个主意,拿半套房子的钱去燕郊买套小户型,够够儿。”
白天霍然起身,阴沉着脸质问:“昨天你不是还说要站起来吗?你就是这么站的?”
彭莱嗤笑:“你要是早同意卖房,我这时候都在美国了,省的费力巴劲受这个罪。”
白天顺手抄起桌上她动都没动过凉皮,直接扣在了彭莱的脸上,附近的员工惊叫了起来,忐忑不安地看着她们。
“记住了,这是你最后一次跟我提卖房,你站不站得起来跟我没关系,瘫一辈子也是你的事!”
说完,白天拔腿就走,彭莱闭着眼,汤水从她头上滑落,紧皱眉头,阴魂不散的耳鸣在瞬间突然加剧,她听不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眼前一片暂时性的黑暗,只有人影晃来晃去。
她摸索着掏出口袋里的药瓶,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卫生间走去。
发作越来越剧烈,医生警告过她的。
她得抓紧时间了。
晚上,大崔和李彬彬跑来给两人庆祝生日,满口都是:“你们不是同一天生日吗?所以我俩商量好要给你们个惊喜。”
彭莱笑不出来,白天也只是勉强牵动嘴角:“谢谢大崔叔叔和彬彬。”
李彬彬拿出个快递献宝一样递给她:“等的时候顺便帮你收的快递,陈月阿姨寄来的。”
白天这下脸上多了点欢喜的样子,拆开快递开心地叫:“是限量版的摇滚音箱!我就知道小妈不会生我气的!她去南方演出还记着给我寄生日礼物呢!”
彭莱冷冷地看了雀跃的白天一眼,自顾自地开门进屋。
大崔紧着张罗:“咱走吧?我早在店里留好位置了,一块儿给你俩庆生。”
白天抱着音箱,把脸一拉:“不行,她不能去。”
大崔劝说:“小天儿,过生日图的就是个热闹,何况你俩生日还同一天。”
白天倔强地说:“反正今天过生日要么是我,要么是她,你们只能选一个。”
听得心烦的彭莱一把扒拉开还要再劝的大崔:“算了你们去吧,当我愿意跟她掺和似的。”
白天哼了一声,转身昂着头走向电梯,李彬彬赶紧追了上去,大崔左右为难,劝说:“好不容易……还是孩子……”
彭莱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了,拒绝再谈。
说不去的时候有多硬气,肚子饿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尤其是彭莱在家里翻箱倒柜了半天,除了冰箱里半盒被遗忘的牛奶,没找到任何可吃之物。
牛奶还变质了,也不晓得是多久之前的。
她饿得咕咕叫,叉着腰在厨房里埋怨自己:“早知道这样我装什么硬气呀,瞧我这生日过的。”
翻出手机,彭莱抱着一线希望以为大崔也许能再给自己发条邀请的短信。
并没有。
她没精打采地滑动着手机,突然一个号码映入眼帘,她想起来具体人物就笑了,拨了过去:“粉丝啊?”
罗俊第一时间就接通了电话:“我叫罗俊。”
彭莱无所谓地改口:“罗俊,最近太忙,差点把你这粉丝忘了,今儿我过生日,你现在赶紧订一家好点儿的餐厅,给你个机会请我吃饭。”
罗俊订的西餐厅是米其林三星,环境幽雅,空间里飘着丝滑舒缓的爵士乐,衣香鬓影的顾客小声谈笑,品尝美食,不时矜持地举起酒杯轻轻相碰。
时间如此紧张他还是体贴地买了生日蛋糕,动物奶油做出精美的花样,看着简直像艺术品一般。
可惜彭莱无心欣赏,只顾着往嘴里猛塞,吃急了,刀叉在骨瓷碟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罗俊正襟危坐,西装熨帖合身,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轻声劝说:“不用吃得太急,我已经下班了,也没什么事。”
满嘴奶油的彭莱用力伸着脖子咽了一口,含糊地说:“没工夫为你着想,我是真饿了。”
罗俊不说话了,唇边挂着微笑,看着她风卷残云。
彭莱吃饱喝足,扯过餐巾草草地抹了嘴,端起酒杯一口气干掉,这才缓过气来,有心情跟罗俊聊天了。
“你说你是我粉丝,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狂花的?”
“高二。”罗俊坦诚地说,“我报考北京的大学也是因为你们乐队在北京,上大学的那几年只要一有狂花的演出我准去看,可惜这么好的乐队居然说解散就解散了。”
彭莱挥挥手:“先别忙着遗憾,透露给你一个大秘密,我已经开始着手组建新狂花了。”
这确实是个意外之喜,罗俊眼睛发亮地看着她:“真的?那又能看见你在舞台上了?”
彭莱故作神秘地宣布:“全世界的狂花粉丝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就冲这份荣誉,你一会儿是不是应该再给我点几瓶红酒打包带走?”
罗俊亲自举起醒酒器给她再次倒满,笑着满口答应:“没问题!”
这时候彭莱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掏出来一看,眉飞色舞:“我说粉丝,你这命是真好,我刚接着经纪人通知,明儿早晨八点排练,你有空可以来看。”
“太好了!”罗俊开心至极,“正好我明天晚班。”
彭莱爽快地要求:“那就这么定了,你来的时候顺便搬箱饮料,给我和乐手喝。”
看到罗俊点头,彭莱有些飘飘然起来,好像命运终于转弯,一切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一激动,她举着酒杯站了起来,豪爽地大喊:“摇滚狂花,重新上路!”
一时间周围的宾客和服务生都投来厌恶的目光,罗俊却丝毫不觉尴尬,他从容不迫地站起来,举杯和彭莱碰杯:“cheers!”
其实,彭莱不知道,命运并没有转弯。
她早上做好一切准备,背着吉他包准备出发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阵耳鸣和头疼席卷了她的大脑,让她瞬间失去对身体的控制,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接下来的事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了,这是比酗酒还要可怕的眩晕地狱。
似乎大崔给她打来电话催促,她回答了什么也忘记了。
偶尔清醒过来的时候,彭莱发现自己在卫生间里抱着马桶干呕。
随即又再次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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