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崔和摇滚的渊源,可以追溯到他和彭莱十五六岁的时候。
也就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韩流盛行,连他们这个小城镇的迪厅里也充斥着hot的劲歌热舞,像他们这样的小年轻不学几招韩舞是不好意思出来混的。
大崔起初是hot的忠实拥趸,历次battle的时候都穿着仿制的山寨舞衣,有模有样地还原张佑赫的经典舞步。
直到有一次,他当着好多人的面失了手,在后空翻的时候狼狈地拍在了地上。
第二天,他就跟彭莱说,要退出舞坛。
彭莱还以为他因为一次失误就灰心丧气,没想到大崔兴奋地说:“我已经不爱hot和他们的舞蹈了,我最近彻底爱上了别的东西。”
化着烟熏妆,穿着小皮衣做太妹打扮的彭莱好奇地问:“是什么?”
大崔自信地甩了一下额头的红发,比出摇滚的手势:“摇滚,rockandroll!”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大崔以一身永远停留在90年代的摇滚装束,证明了他对摇滚的爱矢志不渝。
甚至出席前妻婚礼的时候,他还是这身打扮。
同样一身朋克装还背了个大背包的彭莱和大崔出现在许多婚礼现场的时候,和周围西装革履小礼服的其他宾客形成鲜明对比,不少人侧目看来,窃窃私语。
而大崔根本无暇他顾,所有心思都放在劝说彭莱身上了:“我知道你这人一直活得挺摇滚,但不至于摇滚到跟女儿之间要弄死对方的程度吧?”
彭莱疲倦地说:“什么弄死对方,是她单方面想要弄死我,演出给我下药,马路边推我进车道,公园推我下河,现在你还能见着活着的我容易吗?”
难得一次,大崔没向着她说话:“谁让你跟小天儿提卖房了,人家能不炸吗?”
彭莱奇怪地看着大崔:“要不是她给我下药,咱俩现在早巡演去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放着值几百万的房子不动留给她住,然后一人儿去美国接着干苦力,我图什么呀?”
两人停下来在门口的宾客登记册上签字,大崔掏出红包递过去,彭莱揣着兜往前走,大崔紧跟两步,继续劝说:“哪怕单纯就想让她同意卖房,也得先缓和你俩关系吧?否则你还能拿着刀逼她签字?”
彭莱两眼无神地看着草坪婚礼的气派现场,不吭声。
大崔拍拍她的肩膀:“听我一回劝,放下你当妈的架子,主动跟她示好,发自内心的去为她做点儿什么,不丢人。”
他们来到新娘化妆间,穿着华丽婚纱的许多不顾累赘的长拖尾,拽着裙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热情地拥抱了彭莱一下:“彭莱!谢谢你来参加我的婚礼!”
彭莱笑着拍拍她的后背:“没带红包啊。”
许多放开她,毫不在意地说:“嗨,头婚的时候你不给过了嘛,是吧,大崔?”
她仿佛才注意到大崔的装束,板起脸挑剔:“这就是你之前说的盛装出席?”
大崔拽开拉链,露出里面套叠的项链,扯了一条出来展示:“比平时多戴了一条项链,你没看出来?”
冲大崔翻了个白眼,许多刚要说话,伴娘在门口哄笑:“新郎来了!”
穿着礼服显得很帅气的年轻新郎走了进来,许多拖着裙子迎了上去,两人贴面吻了两下,新郎笑着问:“没有打扰你们吧?”
许多拉着他兴奋地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当年一起玩乐队时候的好姐妹彭莱。”
彭莱双手揣兜笑了笑,新郎礼貌地点头致意。
“这是我前夫,大崔。”
大崔反应热烈多了,主动伸着手过去,捞起新郎的手紧紧地握着,一脸关心地说:“受苦了,兄弟,节哀。”
新郎莫名其妙,许多伸手过来狠命地拍开大崔的手,竖起眉毛:“找抽呢是吧?”
彭莱急忙开玩笑地插话:“哟,你不说,我还以为这帅哥不是新郎,是花童呢,够嫩的啊。”
许多脸生红晕,揽着新郎的胳膊幸福地说:“彭莱你可真逗,我老公岁数确实小了点儿,但我俩可是真爱,24k纯金那么真!”
大崔不屑地在背后嘀咕:“你哪次不是?”
眼看许多要瞪眼发火,彭莱急忙大声打着圆场:“真爱至上,真爱至上,祝你俩百年好合,为所欲为。”
许多转怒为喜,开心地再次紧紧抱住她:“谢谢!”
草坪上,李彬彬穿着一身西服,端着装满香槟的托盘在人群中无所事事地穿行,突然看到了熟人的身影,高兴地走了过去:“陈月阿姨!”
坐在陈月对面的女孩儿探头看见他笑了起来:“李彬彬!”
看着穿着小礼服,化着妆简直判若两人的白天,李彬彬的心就像阳光下的香槟酒一样,突突突地往上冒着细密的小泡泡,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白天爽朗地拍了他一巴掌:“干嘛呀,这么看着我?”
“你今天……打扮得……”李彬彬结结巴巴地说,“挺特别。”
他眼神躲闪了起来,却又舍不得不看面前漂亮到耀眼的少女。
白天开心地笑了,搂住旁边陈月的手臂,亲昵地把头靠在她肩上:“小妈给我租的礼服,我这样挺女人的吧?”
陈月指着李彬彬的一身西装也笑了:“一转眼都长大喽,你俩这身衣服还配上了,就跟今天是你俩的婚礼似的。”
李彬彬害羞地微微低头,白天大大咧咧地问他:“你怎么当起服务生来了?”
“我根本就不想来。”李彬彬诉苦,“我妈非逼着我来,也不想想我在她婚礼上身份多尴尬,端着酒到处走免得被她逮到,万一要我当伴郎呢。”
陈月笑了,拿下巴指了指远处。
彭莱和大崔这两个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摇滚中年正在找位置坐。
“你身份再尴尬,还能有你爸大崔尴尬?”
白天摇了摇陈月的胳膊:“行了小妈,别再给李彬彬添堵了。”
李彬彬朝她投来感激的目光,白天挥手:“你快去忙你的去吧,我和小妈是自己人,不用你招呼……哎,酒留下。”
陈月透过金色酒液看着场内的人群,目光落在彭莱和大崔身上的时候有些感慨:“当年的老朋友都来齐了,唯独少了你爸。”
白天啜饮着香槟,不以为然地说:“您就别在这儿睹物思人了,忘了我爸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了?小时候我还不懂,长大了才明白,他就是把彭莱曾经藐视他的那一套转嫁到了你头上。”
陈月爱怜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我也是这两年才慢慢体会到他当时那种焦虑,你爸古典音乐世家,三岁就学钢琴,为了摇滚放弃高考投奔北京,没想到随着年龄增长,事业却一路下坡……他也不容易。”
“那他也不应该对你冷暴力啊,天天就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不理人,幸亏你及时跟他离了,我看他就应该跟彭莱过一辈子,俩人都别再另外祸害别人了。”
白天隔空厌恶地看着远处的彭莱,口气很冲:“彭莱在许多阿姨赞助的演出上丢了那么大的人,婚礼怎么还有脸来?”
笑了笑,陈月安抚地说:“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你亲妈,你难道对她就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白天耸耸肩:“也许十年前还有,但现在真是一点渣都不剩了。”
看着她强调地举起手指打比喻,陈月故作伤心地说:“哟,既然亲妈都这样,那我这个小妈再过几年岂不是——”
不等她说完,白天就扑上去搂着她的脖子撒娇:“你把自己和她比较不是侮辱自己吗?你和她在我心里正好是两个极端,她我是一秒钟都不想看到,跟你我是连一秒钟都不想分开。”
陈月发自内心地笑了,反过来搂着白天摇晃:“有你这话小妈就知足了,没白疼你。”
第十五章
这一幕被远处的彭莱和大崔尽收眼底,彭莱皱着眉端着酒杯一饮而尽:“瞧见了吗?她跟自己亲妈像不共戴天的仇人,跟插足的后妈反倒处得跟亲姐妹一样。”
大崔竖起手指:“平心而论,我虽然也一直瞧不上这个陈月,但你走了之后,人家确实一心一意对白天好。”
彭莱轻蔑地笑了一声:“好?怎么个好法?”
“老白的脾气你知道,成天泡在工作室里,连小天儿的贝斯都是陈月教的。”
彭莱嫌弃地又干了一杯酒:“难怪这孩子的贝斯弹得这么烂。”
大崔瞅着她一边喝酒一边还不甘心地看向白天和陈月,乐了:“你这明摆着是吃她俩的醋了。”
像是听到什么世纪大笑话,彭莱夸张地笑了起来:“这醋有什么好吃的?就算她俩好成了一个人,验dna我也是亲妈。”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大崔紧张地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去?许多结婚,可千万别在这儿惹麻烦。”
彭莱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胳膊一伸,捞起背包:“惹什么麻烦?吃点东西我就撤了。”
大崔左顾右盼:“哎哎,典礼还没开始呢。”
彭莱更不耐烦了:“许多知道我来过就行了,我可不想留在这里看她俩起腻,辣眼睛!”
远处的白天,虽然一直在跟陈月聊天,但目光下意识地总是追逐着彭莱的身影,看到她拎着背包走向自助餐桌。
彭莱停下来,在各种高级冷餐台上挑挑拣拣。
白天对陈月说了一声,起身离开,借助宾客人流的遮掩,悄悄地接近彭莱。
许多生意做得春风得意,婚礼上的自助餐自然是最好的食材,此时典礼尚未开始,宾客们大多矜持地举着酒杯聊天社交,各种刺身蛋糕整齐地排列着,没有人动过。
彭莱漫不经心地游荡着,看见想吃的就直接抓起来扔进嘴里。
她正嗦溜着手指头上的奶油,看到厨子把一大方盘的清蒸鲍鱼端了上来,正摆在她面前。
鲍鱼啊……彭莱记忆里的某个角落,似乎有个片段在闪闪发光。
那时候她和白泽奇已经是冷战了,整整一天,他在工作室,她在乐队排练,小小的白天一个人窝在家里看电视,等到她回来了,好奇地指着问:“妈妈,电视里的人在吃什么呀?”
自己正撕着方便面出来泡热水,随口说:“鲍鱼。”
白天似懂非懂,看着端到面前的方便面一脸抗拒:“又吃方便面,我不要吃方便面,我要吃鲍鱼。”
她应该对女儿更好一点的,彭莱怅惘地想着。
可是彼时的她,哪里有这么好的耐性,排练了一天,又困又累,回家还有个小讨债鬼张着嘴要吃要喝,白泽奇连个影子都不见。
她直接把方便面墩在了白天面前:“上哪儿给你弄鲍鱼去。”
小白天也发了犟,嚷着:“不嘛,我就要吃鲍鱼!”
她怎么说的?记不得了,总归是发了脾气。
彭莱捂住隐隐作痛的额头,突如其来的耳鸣缠绵细密地绕着她,里面还有小白天隐隐约约的哭声。
等耳鸣声稍微减弱一点,彭莱放下了手,警惕地看看四周,把双肩包背在了胸口,悄悄拉开拉链。
隐在人群里的白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等到彭莱终于收获满满,把鼓鼓的双肩包甩到背上准备开溜的时候,白天瞅准机会快步走过去,用力地在她背后拍了一巴掌。
“嘿!彭莱!”
彭莱吓得一哆嗦,惊慌地回头看见她更生气了:“你可吓死我了,干嘛呀,没大没小的。”
白天关心地问:“这就走啦?”
心不在焉地点着头,彭莱四下看看胡乱地说:“嗯嗯,先走一步,咱俩回家见吧。”
她跟白天擦肩而过,白天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拥抱住了她,双手伸到了彭莱身后,形成一个亲密的姿势。
这下彭莱僵住了,看着白天的脸近在咫尺,半晌才能发出声音:“你,你干什么……”
她的声音都有点哆嗦,白天维持着抱着她的姿势,无比诚恳地说:“我反思了一下,最近我做的有些事好像挺过分的。”
彭莱手足无措,内心却缓缓浮上一丝痒酥酥的感觉,白天最后狠狠抱了她一把才放手,坦然地后退一步:“你不接受就算了。”
“那个……”彭莱语无伦次地说,“我承认……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那什么,就当咱俩扯平了!”
白天背着手,微笑着看她离开,彭莱经过她身边停了一瞬间,拍了她肩膀一下,小声说:“婚礼结束早点回家。”
她赶紧背着包往出口走,白天突如其来的亲昵行为让她简直尴尬,但……是个好兆头吧?
彭莱愉快地想着,迎面却被穿西装的服务生礼貌地伸手拦住,她皱眉,忍着气问:“干嘛?”
“对不起女士,本场是高端自助婚宴,禁止打包外带食物。”
语气是礼貌的,含义却是近乎侮辱,彭莱瞪着眼不高兴地反驳:“谁外带食物了?这么多熟人看着……”
服务生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回头,彭莱一转身,随着她的动作,噗通一声,一只肥美硕大的鲍鱼从背包拉链的缝隙处掉了出来。
这还不是全部,草坪上,一只只鲍鱼犹如一条线索,从刚刚白天和她拥抱的位置一直延伸到她脚下。
彭莱顺着这条线抬起眼,新郎新娘,全场来宾,都在呆呆地看着她。
今天罗俊下班又推迟了,一个沉浸在西游记里的患者,坚持认为他的慢性胃溃疡是因为吃的草料不适应。
是的,他认为自己就是西游记里的白龙马,一直缠着他要求尽快出院,免得耽误取经大计。
罗俊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几个下班的小护士在嘻嘻哈哈地看手机,还推荐给他:“罗医生,这个搞笑视频你看了没?鲍鱼指路哈哈哈哈!”
罗俊目不斜视地走入更衣室,略带烦躁地脱掉工作服,打开储物柜换衣服。
他看着柜门里贴着的小幅海报,上面的狂花彭莱肆意张扬,和今天网络视频里满面羞恼的‘鲍鱼大盗’简直不能联系到一起。
看了海报几秒钟,罗俊掏出手机找到备注为彭莱的号码拨过去,耐心地听着,那边始终是冰冷的女声“正在通话中”。
彭莱不会随时随地都在接电话,只能有一个可能:他被拉黑了。
白天哼着歌儿一身轻松地回家,开门甩掉高跟鞋换拖鞋一气呵成,眼神都没有向倒在沙发上喝酒的彭莱飘一下。
彭莱双眼涣散,支着身子坐了起来,看着白天自顾自的动作,突然问:“为什么让我在许多的婚礼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丑?”
就等着她这一句,白天转过身,一脸挑衅:“你说呢?你在公园儿耍了我个臭够,不但退学同意书没签,还招家里来一堆中介,难道这事儿就完了?”
彭莱皱着眉头,忍着气问:“我能知道你急着退学为了什么吗?”
“专心搞乐队啊。”白天理所当然地说,又嗤笑了一声,“怎么,终于想起来关心我了?行,明天跟我去学校签字。”
彭莱用手指掐着突突跳痛的额头,打断她的话:“你死心吧,我不可能给你签字的。”
“为什么?!”
彭莱抬头看着她,穿着漂亮的小礼服,但是神情一如既往的不羁叛逆,生气勃勃。
她耐心地试图跟白天讲道理:“你要是退学去搞乐队,不就走上我年轻时候的老路了吗?我不同意。”
白天不解,继而大怒:“老路怎么了?你能走我就不能走?”
她态度不好,彭莱也提了嗓门:“摇滚圈有多乱你根本不知道!别以为你爸那个清高的半吊子接触的就是真正的圈子了,我这种皮糙肉厚的扛过来都是一身伤,你好好一北京女孩儿,细皮嫩肉的玩什么摇滚啊?进圈子还不让人生吞了?”
白天斜着眼睛看她,冷冷地说:“少跟我在这儿装妈了,你是看见今天我跟小妈在一起,刺心了吧?晚了!”
一时间,彭莱身心俱疲不想多说,挥了挥手:“总之我不签,你就死了退学这条心。”
白天懒得跟她多说,走到自己卧室门口开门,按住门把手却打不开。
她用力按了几下,彭莱撑着头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上次我堵锁眼的强力胶还剩下几只,免得浪费嘛。”
白天二话不说,拎起小礼服的裙摆,粗鲁地抬腿就踹了上去,一下,两下,房门终于嘭地一声被踹开了,坏掉的锁破破烂烂地挂在房门上。
她回头看了彭莱一眼,嗤笑:“你也就这点本事。”
第十六章
白天辛苦拉起来的乐队排练第一天就遭遇了重创。
吉他手和鼓手打起来了。
安哲一见到李彬彬就冲上去一拳,李彬彬不甘示弱立刻反击,两人扭打之下架子鼓都被撞塌了,从墙壁滚到地板,白天拉了这个又拉那个,箍住安哲让他起身,李彬彬趁机立刻还手。
白天厉声呵止:“李彬彬!”
安哲用力抖开背后的白天就要上前,白天见势不妙硬是挤进了两人之间,张开手臂护着李彬彬。
瞪着白天,安哲胸脯起伏着放狠话:“我不打女人,你给我让开!”
李彬彬也在白天身后跃跃欲试:“天儿你让开!我今天不能放过他!”
白天硬是用身体把李彬彬挤在墙角,怒气冲天地责问:“你们俩干嘛呀?我组个乐队多不容易,干嘛见面就打?第一次排练啊!”
李彬彬在她身后叫屈:“是他一进门看见我就动了手。”
安哲指着两人:“你要是早说乐队里还有他,我根本就不能来。”
白天提高嗓门压倒两人:“够了!亏你们还是两个大男人,上次school酒吧那点儿小事还没完了?”
安哲二话不说,背起吉他摔门而去,白天急迫地喊了两声也没回头。
李彬彬全身松弛下来,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捂着脸上的青紫咝咝地吸气。
白天沮丧地回头也坐在地上,跟他面对面。
“彬彬,排练前你不是答应我不和他一般见识了吗?”
李彬彬舔了一口牙齿上的鲜血,委屈地说:“但就算我再窝囊,也不能眼瞅着要挨打不还手吧?”
白天哭笑不得地给了他一拳:“你还窝囊?当我没看见啊,今天确实是他先动的手,但是后面挨打的也全是他。”
李彬彬不吭声,白天勉强振作精神爬起来:“先把东西收拾一下。”
话音刚落,所有设备的指示灯一下子灭了,白天纳闷地去检查插座:“打架也能短路?”
经过检查,并没有短路,而是停电。
停电的原因是是有人拉了闸,还在电箱上加了一把大锁,白天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干的,彭莱一大早出门,原来是去买锁去了!
白天热血上头,冲回家拿了把锤子,不管不顾地砸着电箱的门,被李彬彬一把拉住:“天儿,别砸了,留神把自己给电着。”
“就是彭莱干的!我昨天说她只有这点本事,她今天就使坏!”白天叉着腰,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李彬彬小心翼翼地问:“彭莱阿姨为什么要拉电闸啊?你们又吵架了?”
白天冷笑一声:“阻止我搞乐队,说是不想让我走她年轻时候的老路。”
这就勾起了李彬彬的一肚子苦水:“我妈也是这样!她说我这辈子要是敢搞乐队,她就把我的头给拧下来。”
白天迁怒地踹了墙一脚:“狂花这帮人怎么都一个毛病,自己年轻时候过够乐队的瘾了,扭过脸儿来就开始拦着咱们,世上有这么不讲理的吗?”
她呼呼地喘着粗气,看了李彬彬一眼,李彬彬立刻表忠心:“反正我肯定跟着你把乐队干到底,哪怕让我妈把我头拧下来也认。”www.chuanyue1.com
白天捡起锤子,在手里掂量了两下,咬牙切齿地说:“行,我更是得跟彭莱死磕了,我不但要走她的老路,还要把她的老路走个彻底,活活气死她。”
彭莱完全不知道白天已经单方面宣战了,她手里拿着一瓶二锅头,跟大崔在火锅店的后厨聊天。
“不管是卖房,还是阻止小天儿玩乐队,都是个持久战了。”她灌了一口酒,平静地说。
大崔哭笑不得:“那你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干就跟小天儿耗着啊,哦,除了喝酒没落下。”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饭点,后厨一边忙碌,备菜的小工扛着菜筐在他们身边来来去去,彭莱让了几次,索性拉着大崔:“除了这些我还能干什么,兜里这俩子儿花干净再说吧,你陪我喝点儿?”
大崔左看右看,推着她往后院走:“我这上着班呢,跟你喝什么呀,这儿没人,你在这慢慢喝,中午我且忙活呢。”
他安顿好彭莱,转身要走,彭莱拉住他:“对了,我回来还没见着彭裤子他们呢,你帮我把他叫来一起热闹热闹。”
大崔酸溜溜地说:“你想什么呢?你知道人家上了综艺之后现在档期排的多满吗?你知道人家现在演一场多少钱吗?”
彭莱一脸不屑:“嘁,谁也不是没红过,一场顶多十万八万撑死了。”
大崔恶狠狠地举起手指比数:“裤子一场起步价六十万!身上八个代言三季广告,眼瞅着还要上杂志封面。”
彭莱赶紧狠狠灌了一口酒,把到嘴边的惊呼压下去。
“你想让这种身价的人没事儿就过来跟你喝酒,可能吗?”大崔把她按坐在后院杂物旁边的小塑料凳子上,“自己喝吧,啊。”
彭莱不服气地举起酒瓶:“最早时候裤子演一场两百,我三百,耽误我跟他们喝酒了吗?”
大崔嘲笑:“那都什么年代的事儿了,你醒醒酒看看日历好不好?”
彭莱放下酒瓶,定定地看着大崔:“干嘛呢大崔?笑话我?”
大崔恨铁不成钢地拍了她肩膀一下:“我是看不惯你成天活得像滩烂泥的样子!想当年彭裤子跟你怎么比啊?但现在你看看……”
外面服务员大声喊:“老板!海鲜送货来了,你亲自点一下。”
大崔扬声答应:“来了来了!”
看着大崔忙碌的身影,彭莱若有所思地继续往嘴里灌酒。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
只有冠华小区b栋2单元402室里一片漆黑。
白天举着蜡烛从屋内出来,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彭莱在门口好像跟什么人打电话,她努力地听,只能听出是英文。
彭莱挂断电话,掏钥匙开门,白天迅速地举着蜡烛飞奔回卫生间。
顷刻之间,室内一片光明。
彭莱把电箱的钥匙揣进兜里,夸张地张开手臂迎接顶灯倾泻而下的明亮灯光,然后一个潇洒转身走回自己卧室,下意识要关门的时候,却摸了空。
“我门呢!?”
白天推开卫生间的门,举着蜡烛走了出来,一脸平静,彭莱一看就知道是她干的好事:“够狠的啊小天儿,你把我门弄哪儿去了?”
“甭找了,”白天慢条斯理地故意气她,“你那门我送给路口炸油条的当劈柴烧了,人家送我的油条也已经吃了,还真别说,倍儿脆!”
彭莱气急地指着她:“你等我上完厕所找你算账!”
白天徐徐吹出一口气熄灭了蜡烛,悠然自得地走回自己卧室。
彭莱坐在马桶上一脸怒气,从美国打来的电话就像催命符,一直提示她还有个重要事情没完成,但现在白天的态度又是油盐不进令人恼火。
这年头生女儿是来讨债的吧!
又不能放着她不管,白天根本不知道走歪路的下场有多可怕。
她起身冲水的时候眼睛一瞥,看到垃圾桶里的卫生纸,里面半隐半露着一根验孕棒。
彭莱瞬间忘记了一切,跪下来玩命地扒拉着垃圾桶,那根验孕棒的结果清晰地显示在她面前:两道杠。
这已经不是走歪路了,这是在悬崖边上了啊!
第十七章
卧室里,白天拿着手机给安哲不停地发着微信,但没有任何回复。
听到脚步声,她急忙把手机撂下,拿起贝斯装作在练习。
彭莱推门进来,面无表情地把验孕棒扔到她面前。
白天嫌弃地看着她:“你这人怎么哪儿都翻呢,不嫌脏啊你?”
“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彭莱严厉地瞪着白天,白天却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这不明摆着吗,我怀孕了呀,好像你这辈子从来没怀过似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彭莱却像是当面挨了一拳似的,她定定神,连珠炮地问:“孩子爸爸是谁?已婚未婚?多大岁数?”
白天昂着头一脸倔强:“管得着吗?你美国那边还有事吧?赶紧回去。”
来不及思索白天知道了什么,彭莱所有心思都在这根小小的验孕棒上了,她气急地说:“是我生的你,怎么管不着?”
白天一拍巴掌,顿悟地说:“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你二十刚出头的时候才生了我,那我岂不是要破你的记录了?”
彭莱差点要破口大骂,还是压着性子细致地问:“知不知道自己怀了多久?”
丝毫不领情的白天翻了个白眼:“那谁知道去?”
彭莱的心不自觉地揪紧了,是啊,本该教女儿怎么用卫生巾怎么买文胸怎么处理两性关系的她自己,在白天的青春期里缺失了。
这是她的错,无法弥补的。
“那你上一次来月经是什么时候?”她追问。
白天抱着贝斯佯装认真地想了想:“那我可真记不得了,要不我查查日历,应该在上面记录着呢。”
彭莱二话不说,转身出门去客厅看日历,白天做出要跟她一起的样子,等彭莱出门之后,她退后一步,迅速把门关上反锁,听着彭莱在外面焦急地拍门喊叫,白天得意一笑:“现在知道有门的好处了吧?”
她不顾彭莱越来越猛烈的叫喊声,开开心心爬回床上继续给安哲发微信:“我明天去找你,当面说。”
彭莱失眠了,她抱着木吉他,慢慢回想着一个问题。
白天,是怎么到这世界上来的?
往事历历在目,怀孕这件事在他们的生活里并不温馨幸福,甚至还充斥着吵闹,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白泽奇焦急的脸在面前晃动。
“怀孕这事儿你到底准备怎么处理?”
“既然怀了就生呗。”
“咱俩现在还在这树村儿租房住呢,能挣钱的演出一个月就那么几场,养活自己都费劲,拿什么养孩子?”
“甭说这些没用的,你之前让我把孩子做掉,所以这个孩子我生定了。”
“别的事儿我可以陪你疯,但是孩子这事儿坚决不行。”
彭莱恍惚地想着,自己最后是怎么说的?
“还坚决不行?你图省钱买山寨避孕套,现在出了意外就该我遭罪是吗?”
白泽奇也被气坏了,口不择言地说了一句让彭莱记忆深刻的话:“你连纹身都不用麻药,做个流产能遭多大罪?”
也许,两人婚姻的裂痕就是这时候开始的。
她当时怒吼着把白泽奇赶出去,让他滚,放出豪言壮语:“没了你,大不了孩子我自己养!”
她失信了,对白泽奇,更是对白天。Μ.chuanyue1.℃ōM
白天丢下这枚重磅炸弹把彭莱轰懵之后,就跑去安哲楼下蹲守,这是一栋很有历史感的塔楼,年岁估计比白天和安哲加起来还大,楼下狭窄的道路被杂物塞得满满的。
她最后给安哲发了一条微信:“我就在你家楼下,从今天开始就在这儿死等了,有本事你就为了躲我一辈子不回来。”
足足地等了一天,一直等到黄昏,白天靠着单元门都睡着了,安哲才骑着送餐电瓶车回来。
他用一只脚支着车,沉默地看着白天。
白天浑然不知,睡得正香,脸颊贴在铁栏杆上挤出可笑的形状。
安哲实在没办法,抬腿想踹,这又是女孩子,只能提高声音:“嘿!醒醒!”
白天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他的时候发自内心地笑了,打着哈欠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哟,终于良心发现了?”
“发现个屁,我回来给车换电瓶!”
白天活动着睡麻的身体,好奇地看着安哲拆电瓶,安哲不耐烦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打听呗,你在圈儿里那么有名。”白天回身拍着车上的送餐箱,好奇地问,“你不职业乐手吗,怎么还送起餐了?业余爱好?”
安哲不理她,利落地把电瓶装好。
白天追在他后面,故意气他:“原来我花这么高的时薪,是雇了一个送餐员给我当吉他手,可有点亏啊。”
安哲还是不理她,上了车就要走,白天敏捷地跳上了后座,安哲皱着眉看她:“你干什么?我还得工作呢。”
白天表情认真起来,竖起手指:“李彬彬已经跟我保证,绝对不跟你发生任何冲突了。”
安哲冷笑了一声:“我都不跟你们一起玩儿了,用得着他保证?下去!”
抱着送餐包死不撒手的白天半劝半哄地说:“我和李彬彬还不到十九,你都二十四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乖啊,回到乐队的怀抱吧,我们敞开大门欢迎你。”
安哲想都没想就地拒绝:“少说那没用的,下车!”
“我不!”
安哲懒得跟她纠缠,硬邦邦地说:“你愿意喝风就坐着吧。”
他抬腿上车,用力挤了挤,故意把白天挤得贴他和送餐包之间,白天毫不在意,甚至还有点兴奋:“走咯!”
安哲咬牙发动了送餐车。
大崔被彭莱叫出来撸串,第一批串刚上来,就被‘小天儿怀孕了’这个消息给震得六神无主,等到彭莱接着说“孩子是安哲的”时候,他惊得签子上的肉都掉了下来。
“不能吧!”大崔声音有点哆嗦,“上礼拜小天儿还托我打听安哲的踪迹呢,他们不是刚认识没几天吗?”
这句话听到彭莱的耳朵里,剧情自动补充完毕,她更加烦闷地喝着酒:“那就对上了,肯定是两人先上车后补票,小天儿为什么到处打听他?就是逮他负责呢。”
大崔还是不敢相信:“你弄清楚了没有,这可不能瞎说的。”
“还要怎么清楚啊!”彭莱瞪眼嚷嚷着,“白天在我面前亲口说安哲是她男朋友,还挎他胳膊上!”
大崔不敢吭声了,彭莱越想越气,猛灌了几口酒:“音乐做得不怎么样,早恋早孕全都学会了……对了,那个安哲,多大岁数?”
“二十四五吧?”大崔不确定地说。
彭莱叹气:“白天还不到十九,屁都不懂,明摆着是让那个王八蛋给骗了呀,还指望他负责,这种人买套的钱都没有,惹完事就跑。”
大崔不得不提醒她:“先别说他了,彭莱你想没想过,以小天儿的性格,这孩子她万一想留下怎么办?”
这点彭莱倒无所谓:“想留下她就自己养呗。”
大崔小心翼翼地试探:“但她万一自己要是养不了?”
他直直看着彭莱的眼光有点古怪,彭莱半晌才反应过来,慌忙摇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肯定帮不了她!我养活自己都费劲呢。”
大崔无奈放弃,还是唠叨着:“孩子的事可是人生大事,你得提前跟小天儿说好了……”
他唠叨到一半,彭莱突然站了起来,眯着眼睛打量着街对面的快餐店,有个骑手把车停下了,小跑着进去取餐,有个女孩子坐在电瓶车后座上,背对着他们。
“你看那女孩,像不像白天?”
大崔赶紧扭头,一眼就认了出来:“不是像,根本就是。”
与此同时,安哲取完餐,匆忙跑出来,和两人正好对脸。
大崔震惊不已:“这不是安哲吗?他俩真搞一起去了?”
彭莱顺手在旁边抄起个啤酒瓶子就迈步向街对面走去,高喊:“白天!”
白天抬头一看,扯着安哲就上车:“快开车!”
安哲跨上车,不解地回头看:“那不是大崔吗?有什么好跑的?”
白天焦急地伸手去替他发动:“叫你快跑就快跑!那个女的是我妈!”
安哲看彭莱气势汹汹拎着酒瓶子往这边跑,也吓了一跳:“真是你妈?”
白天急得声音都变了:“快开车啊!”
就在彭莱的手即将拽到送餐包的一瞬间,安哲终于成功发动了电瓶车,嗖地一声蹿了出去。
彭莱气急败坏地追了几步,眼看电瓶车的尾灯化成红点远去,狠狠地把酒瓶子摔碎在地上,暴怒地说:“看见了吗?这货一见我撒丫子就跑,他要是能对白天负责都见了鬼了!”
第十八章
开电瓶车跑出去七条街,安哲才回过味来,把车停下,没好气地问白天:“现在能跟我说说为什么要跑了吗?”
白天含糊地说:“我跟彭莱闹了点儿矛盾,怕连累你。”
安哲并不相信:“我一个你花钱雇来的乐手,你家里闹什么矛盾能连累到我头上?”
“这个吧……”白天转动着眼珠子,吞吞吐吐地解释,“矛盾这种东西……分很多种,有些呢……不连累人,有些呢……”
安哲实在不耐烦,举起手打断她:“得了得了,我也没兴趣管你俩什么矛盾了,总之你的乐队我是退定了,从明天起就当不认识,,下车。”
白天赖在车上不动,伸出一只手摊到他面前:“退出可以,你总得把没扣完的预支劳务费还我吧”
“我要是有钱还你,还用得着送外卖吗?”安哲看她耍赖,有点生气了,但突然醒悟过来:“坏菜了!我的外卖!”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打开一看:“完了完了完了,顾客投诉了,还因为超时取消了订单,现在这份外卖成我的了。”
一想到这下今天基本算白干,安哲郁闷得简直想踹点什么,下车转了一圈,他看着还坐在电瓶车上的白天,气不打一处来:“都怪你,光顾骑车拉着你跑了,把送餐的事儿全忘了,你赶紧给我下车走人,我不想再见到你!”
白天抱着膀子,满不在乎:“大不了不干了。”
这下安哲真骂街了:“你懂个屁啊!”
白天从车上下来,站在他面前,仰头认真地说:“我当然懂,你这么优秀的吉他手,送餐本来就很可惜,而且当外卖员发生交通事故的几率还很高,万一你的手因为这份工作断了,你之前为了吉他付出的一切都白费,到时候你不会后悔吗?”
安哲被她说得沉默了,笔直地站着,脸色很不好看。
白天打开送餐包,拿出两份盒饭,递了一盒给安哲,爽快地说:“咱俩都没吃晚饭呢,既然这份外卖必须得有人赔,那就我请客了。”
她一屁股坐在马路边,打开饭盒香甜地吃着。
安哲终于也在她身边坐下,沉默地掰开筷子大口大口咀嚼,两人肩并肩在路灯下吃着迟来的晚餐。
搞定了安哲,白天知道这时候要是回家,迎接她的肯定是彭莱的狂轰乱炸。
她当然不至于怕,但是退一步反而能掌握主动权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于是她溜溜达达跑去找李彬彬,两人钻在书房里密谋大计,还像小时候一样,放着沙发不去坐,坐在写字台上,这样可以面对房门,防止家长的突然袭击。
李彬彬听到她的计划之后大吃一惊:“为什么要假怀孕?”
“这是计划的一环!”白天强调,压低声音跟他解释,“彭莱不是很早就怀了我吗?假怀孕是我走她老路的重要组成部分,气她的同时我还要让她愧疚,让她看看这么多年不在我身边是个什么后果,就是要让她后悔,非常后悔!”
李彬彬犹豫着问:“那你……到底是想让她在你身边还是不想?”
白天愉快地晃荡着双脚:“当然是不想!但我想让她在我身边的时候她不在,不想的时候她倒回来了,那就不能让她白回来,必须给她好好上一课。”
她脸上神采飞扬,李彬彬也高兴起来,拍着胸脯说:“反正不管是假怀孕还是组乐队,你想干什么我都支持你。”
“够哥们儿!”白天豪爽地锤了他一下,从写字台上跳下来,随手拿起一本雅思书翻了翻,看到后面几乎是全新的,“你最近每天雅思补习班都翘课,然后到大崔那儿去学鼓?”
李彬彬也跳下来,巴巴儿地跟着她:“对呀,反正我已经决定不留学了,组乐队的话学鼓比学英语有用,就是不知道我爸教得到底行不行,我要是有钱交架子鼓学费,也不至于让他教我。”
白天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钱的方面我算彻底帮不上忙了,现在我是自身难保,我爸留下的钱花完了,我得尽快找个地方打工,否则饭都要吃不上了。”
两人正在说话,门突然被推开了,许多端着水果盘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小朋友们,玩得开心吗?”
李彬彬惊跳了一下,埋怨:“妈,您进来之前就不能先敲下门吗?”
许多作势曲起手指要弹他:“这是我自己家,敲什么门。白天又不是外人。”
她把果盘放到写字台上,亲热地拉着白天:“白天,你可有日子没来阿姨家住了,今儿这么晚就别走了,一会儿我让他们把客房收拾一下,夜宵想吃什么跟阿姨说。”
白天想装的时候也是能装的很乖巧的,她甜甜的笑着答应:“好嘞,谢谢阿姨。”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许多走到门口回头问:“这么晚了,谁找你呀?”
白天盯着屏幕上备注为‘极品人渣’的号码,随手点了拒接,愉快地笑了起来:“诈骗电话,不用管。”
彭莱在家里坐了一夜,白天也没回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容易回忆往事,她喝着酒,不是滋味地想着白天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软软的,嫩得她碰都不敢碰,生怕自己粗手大脚的做不好。
母女俩在出租屋里,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彭莱给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大着胆子走近摇篮,对着那个咿呀做声的小人儿结结巴巴地说:“呃……hi,你好……我叫彭莱。怎么说呢……呃……我是你妈。”
她自己都听不下去,抓着头发在原地兜圈,最后鼓起勇气又靠了过去:“我是玩儿摇滚的,没上过什么学,我和你爸一直挺穷的,估计以后也给不了你什么……”
然后,白天就哭了起来,彭莱手忙脚乱地哄着:“哎别哭别哭,至少有一点我能跟你保证,无论发生什么状况,我一定会挺身而出保护你……”
她是这么保证的,但她没有做到……
窗外的天空一点点亮了起来,彭莱闭上眼,仰头把瓶底最后一点白酒倒入嘴里,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走进厨房,木着脸抽出了菜刀。
第十九章
正如白天所说,要打听到安哲的行踪还是很容易的,大崔只问了几个人就得知今天上午他在某个吉他班教课。
他第一时间通知了彭莱,又不放心地叮嘱:“你可别胡来啊。”
彭莱怀里揣着菜刀不能坐地铁,一边骑着共享单车往目的地赶一边给他回短信:“放心,我不闹事,白天昨儿晚上一宿没回,我就是来问问他怎么回事。”
她摇摇晃晃地骑车到了培训学校,看着大楼,冷笑一声,抬脚就闯了进去。
这个时间学生大多不在,两边的教室空空荡荡,正好方便了彭莱,她面无表情地在走廊里穿行,终于看到了吉他班的标识。
往里看,教室里整齐地摆着椅子和谱架,中间留着一条道路,道路的尽头安哲面对着讲台,正埋头在打开的吉他箱里整理东西。
彭莱大步走来,路上顺手抄起一把折叠椅拖行前进,椅脚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安哲闻声回头,惊愕地看着彭莱杀气腾腾地走来:“你干什么?”
二话不说,彭莱抡起折叠椅就狠狠把安哲给拍到了地上。
安哲晕头转向地在地上挣扎,彭莱长腿一迈,毫不忌讳地直接跨坐在他胸口,从衣服里抽出菜刀抵住了安哲的喉咙。
“你小子睡我闺女是吧?白天人呢?!”
安哲目瞪口呆,雪亮刀光逼在喉头,但比菜刀更耀眼的是彭莱近在咫尺的,极具压迫性的脸庞。
误会并没有这么容易解除,安哲再三解释,彭莱还是将信将疑,两人面对面坐在空荡的教室里,安哲揉着脑袋上被打出的包嘀咕:“我最近是水逆还是怎么着了,老挨打。”
“别跑题。”彭莱虽然让他起来了,但是脸色依然不好看,“我再最后跟你确定一次,让白天怀孕的真不是你?”
安哲急了:“我跟她拢共见过几面啊!?不信我这就打电话把白天叫来,当面对质!”
他说着就掏手机,被彭莱伸手按住,安哲看着彭莱骨节清晰的手,上面布满吉他手特有的硬茧,他很熟悉。
她还真的是吉他手啊,安哲暗暗想着。
彭莱皱眉想着,果断地说:“不用了,我信你,但你也要答应我别打草惊蛇,在白天那儿你就当今天从没见过我,这事儿我还得继续查。”
安哲点点头:“你放心,我绝不让任何人知道。”
彭莱笑了笑,也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过于鲁莽,心血来潮,伸手在安哲的头上摸了摸。
安哲被吓了一跳,彭莱和蔼可亲地表示关心:“疼不疼?”
“不……不疼。”安哲紧张地回答。
彭莱松了口气:“得,那我就走了。”
说走就走,安哲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不知怎么,头上被触摸的地方似乎还有别样的感觉,他自己伸手上去摸了摸,疼得咝了一声。
今天是超级大乐队第二季十进五的四分之一决赛,白天早就回到家做忠实观众,她抱着贝斯一一审视出场的队伍,在心里评估着对手的能力,最后自信地决定:下一季我组的乐队一定能进决赛!
节目快结束的时候,彭莱才回来。
白天根本不理她,目光聚焦在电视节目上,彭莱连鞋都不换,直接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歪头看着白天。
“你昨晚上去哪儿了?”
白天连眼神都吝啬给她一秒:“你猜我会告诉你吗?”
彭莱试探地问:“男朋友家?”
嗤笑了一声,白天终于扭头看她,满脸讥讽:“别套话了,我不会让你知道孩子爸爸是谁的,你也甭想劝我去做流产。”
“不管孩子爸爸是谁,我都不带劝你那个的。”彭莱耐心地说,“怀都怀了肯定是要生啊,做流产多伤身体。”
这倒是白天没想到的,她诧异地看着彭莱。
彭莱头一次跟女儿这么祥和地坐在一起,她掏心掏肺地说:“另外我告诉你,就算让你怀孕那傻叉说不要,你也甭听他的,我当年要是听了你爸的现在还能有你吗?男人无非就是个怀孕的媒介,孩子在你肚子里那就是你的,你说了算。”
白天回过神来,急忙做出叛逆的模样:“你建议我要的话,那我还偏不要了呢。”
就知道小丫头逆反起来没道理可讲,彭莱头又疼了,还是竭力劝说:“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可别拿来跟我较劲,想想拿什么养孩子是真格儿的。”
白天摇头晃脑地说:“这我倒不担心,你们当时没房子也生了我了,就算我带不过来,还有孩子姥姥呢。”
彭莱下意识地一摆手:“哎,别指望我,我可帮不上忙。”
故意地做出惊讶的表情,白天上下打量她:“想的美!你是谁姥姥啊,我说的孩子姥姥是我小妈陈月。”
彭莱愣住了。
白天得意洋洋地看着彭莱的表情,觉得自己总算赢回了一局。
万万没想到,彭莱愣过之后,脸色慢慢好了起来,竟然还露出快活的笑容,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把这倒霉蛋给忘了,有人替你养孩子当然是好事儿了,行,就找她!”
白天故意气她:“可不嘛,就算你想养也得有那个能力啊,我小妈可是歌星。”
“她要真是歌星就不会一把年纪还去选秀回炉了,”彭莱很不屑地说“我才是货真价实的摇滚歌星,懂吗?”
白天目的没达到,也懒得跟她多说,抱起贝斯回了房间,阴阳怪气地丢下一句话:“十几年前你确实是。”
彭莱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主持人一脸红光地宣布获胜乐队,嫌弃地说:“这就是白天要参加的什么超级大乐队?摇滚还办选秀,跌份儿。”
第二十章
其实,最早的时候,狂花也有机会去参加电视选秀。
那时候她们女子朋克乐队组建了一段时间,没打出名气来,依旧在酒吧地下半死不活地混着,白泽奇想到选秀正热,是尽快扩大知名度的好办法,鼓动她们三个去参加。
被彭莱断然否决了。
当时陈月是同意的,许多左右摇摆,最后还是跟着彭莱投了反对票。
白泽奇试图劝说彭莱,彭莱却说:“试过一次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输赢脸上都不光彩。”
当时白泽奇发火了:“上个选秀节目怎么在你眼里就这么丢人?”
彭莱只说了一句:“哪有搞摇滚的掺和这玩意儿的。”
她立场坚定,白泽奇拿‘上过电视以后出场费不一样’来劝说她都没成功。
彭莱反过来问他:“咱们搞摇滚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单纯为了赚钱干脆现在就散伙,你回家继承家业,许多去做她的生意,我找份工作也混得下去……还扯这个淡干吗?”
说这话的时候大家是在排练室,她们马上就要交不起房租的那个月。
白泽奇苦口婆心地劝她:“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关系到整个乐队的发展。”
彭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乐队一共我们仨乐手,刚才举手投票我们二比一,所以最后决定不参加选秀。”
现在想起来,这大约也是他们婚姻的又一道伤痕吧。
因为白泽奇忍着气问:“我这个制作人不算狂花的人吗?”
“算啊,当然算。”彭莱环顾室内,“当然算,但是在二比二平的情况下就只能看我们仨了。”
陈月站在角落里没吭声,彭莱耸耸肩:“陈月刚才举了手我也不怪她,以后她要是想以个人身份参加选秀,我不拦着。”
在白泽奇的支持下,陈月最终还是去参加选秀了,彭莱阴郁地想着。
她在美国撞得头破血流四处碰壁的时候,在电视上看到2010年非凡女声的决赛直播,陈月是第三名。
电视上看熟人,总有些陌生,陈月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长裙,女人味十足地捧着奖杯,满面春风地接受采访:“首先,我要感谢我的老公,音乐制作人白泽奇……还要感谢我们可爱的女儿,白天……”
彭莱为此赔了房东一个电视机,
因为她看到这里没忍住把酒瓶子摔了过去。
陈月演出业务繁忙,各地飞来飞去经常不在北京,这次回来参加许多的婚礼,抓紧时间跟白天出来逛街,好像要弥补这段时间的别离,大手笔地拖她去试当季新衣。
白天看了一眼价签:“太贵了吧?”
陈月爽快地摘下衣服塞到白天手里,推着她往试衣间走:“甭考虑价格,小妈赚钱为了谁呀?”
白天搂着她胳膊撒娇:“小妈,您从小就疼我,我特别想早点儿自食其力赚钱报答您。”
这下把陈月逗笑了,她亲昵地捏了捏白天的脸蛋:“我可不图你报答,只要你能把学上好,将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再嫁一个经济条件好的男人,我这辈子就算没白培养你。”
白天犹豫着试探:“其实……如果能把乐队做出名,也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好。”
陈月笑得更厉害了,把她推入试衣间:“真是孩子话,哪有你想的这么容易,你一个在校学生,课余时间随便玩玩乐队就能出名赚钱,你让世界上那些全身心投入还出不了头的乐队情何以堪?”
隔着帘子,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陈月催问:“好看吗?出来我看看效果。”
白天抱着衣服压根没换,在试衣间里不停地握拳给自己打气,终于艰难地吐出一句:“所以,我决定退学了。”
帘子外的陈月一愣:“你说什么?”
白天一闭眼,超大声地宣布:“我说我已经退学了!”
逛街不欢而散,陈月阴着脸走得很快,白天不得不在后面小跑着追赶,她喘着气上前拉住陈月央求:“小妈你怎么丢下我自己走了?好好听我解释行吗?”
陈月板着脸,掰开她的手:“我不想听解释,我只看结果,你没有任何理由不把大学念完,如果玩儿乐队能有出息,我后来还有必要参加选秀当流行歌手吗?”
她说完又要走,白天再度拦在面前:“不同人做同一件事的结果是不一样的,也许我做乐队就会做成呢?”
陈月停下来看着她:“好,我也承认我不行,那就不说我,说彭莱,她到美国的目的是干什么?搞乐队,结果你看她混成了什么样子,在好朋友的婚礼上偷鲍鱼!你也想将来结局像她这样吗?”
一听到彭莱的名字,白天就刺猬一样竖起了全身的戒备:“彭莱没成功是因为她有人格缺陷,她那种脾气,把周围的人都得罪光了,全都是她的敌人。”
陈月一针见血地说:“但谁也不能否认彭莱是个天才,你的贝斯是我教的,我太知道你不适合吃这碗饭了。”
白天受伤地瞪大眼睛:“小妈,怎么连你都……”
“别叫我小妈。”陈月断然决绝,“除非你答应我绝对不会退学。”
白天纠结起来,陈月故意问:“是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妈不配管你的事?”
“不,不是。”白天赶紧否认,“可是……”
“没有可是,这事在我这里没有任何商量余地。”陈月紧盯着她,“你答应我,绝对不退学,否则就是我不配。”
最疼爱自己的陈月一反常态咄咄逼人,白天不能不妥协,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地说:“好吧,我答应你。”
陈月仍然不放过,追问:“答应我什么?”
白天有气无力地重复:“绝对不退学。”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看陈月的脸色。
陈月绷紧的脸和缓了下来,点点头:“那我就等着看你的实际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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