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桑不是一座岛，而是一块比大齐朝七十二洲更广阔的大洲，仙道鼎盛，没有像大齐朝一样有统领地界，掌管风水的朝廷。天下闻名的大山足有万座之多，凡人居住的城池城池洋洋洒洒分布在各个仙山附近，如同繁星拱月般将各个大山拱起。斗牛山距海颇近，虽只得山角城一座城池，但得益于斗牛老道人的高深莫测，在诸山也是靠前的一座。
衔枝山也在其中。
这座大山当年只因大儒李山甫行路避雨在此，雨停后一看春光无限，满眼美好，立即提笔疾书，写下一首“春日避雨山道中”，当中就有一句“谷鸟衔枝去，书郎负笈归。”【穿】
【书】
【吧】
于是这座大山便被唤作了“衔枝山”。不知过去多少年，衔枝山被途径此地的一位足有高三侯的女剑仙相中，再许诺此处山君诸多好处后便将此地当做了山门。接下来便是传承道统，纳入的门徒一律皆是国色天香的女子，衔枝山后又名仙子山。
附近千里的所有城池自然而然也皆尽归入衔枝山下，哪怕有些城池离斗牛山更近些。女剑仙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妥，上了斗牛山登门致歉，觉得不经意间占到了斗牛山的好处，愿意归还这些城池。但斗牛道人闻言只是摆摆手，对着女剑仙道，“你要就尽管拿去，斗牛山门人少的可怜，管不到这些城池，但养的牛却很多，你若有心，留块草地让斗牛门下放牛就行。”
于是斗牛山就没了几座城池，多了块放牛的荒地。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那块荒地就在衔枝山山脚不远，土地肥沃，草势喜人。
这些都是徐子长听齐山说的。
他在观中醒来时已是晚上，睁眼便瞧见齐山站在床边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竖起大拇指道:“有种，敢对掌教老爷出剑，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徐子长闻言不禁苦笑。
之后便是由他领着焚香沐浴，登上祖师堂，先拜过了居高的那三清画像，后面又拜过斗牛老道人的香位，徐子长看着齐山翻开香案上的山谱，沾墨之后，一笔一画的写下“徐子长”三字。
山谱只有两页，但徐子长瞪大眼睛也只能山君齐山的名字，其余的被齐山遮掩的严严实实，笑嘻嘻的不给看。
齐山告诉徐子长，拜过了三清祖师和斗牛老道人后，他已经是斗牛山的第一代弟子了，斗牛山不只有他一个弟子。他其余的几个师兄前些年修道小成，接连下山云游四海去了，所以现在山上只得斗牛老道人，田致远，自己，以及徐子长四人。
徐子长虽早有料到斗牛山门人稀少，听到后也不禁有些瞠目结舌，有些傻乎乎的问到需不需要将齐山也唤作师兄。
齐山笑着说不用，他是此地山君，天生神灵，名只是在山谱上写着，不算是斗牛门人，最多只能算个护山人，该怎么叫还怎么叫。
徐子长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当听到齐山说到今后修行后不禁有些担忧。
无他，放牛而已。
他自幼在无忧山庄学习剑法，下山后随李先生走南闯北，途中读书识字，习得了不少知识，但放牧还是首次，不知如何是好。
齐山闻言一改先前笑颜，一脸不容置疑道，“掌教老爷和我说了，身为斗牛门人，每天卯时出去放牛，巳时后才能练剑。你别看田致远那老道儿如今是中三侯的小祖人物，也是放牛过来的。”
“至于你的修行……”
齐山看了眼不远处的道观，内房的窗纸后只有一盏灯，灯光飘飘忽忽，那是老道人在读书，不是“珠囊”便是“文始”。春去秋来几百轮，老道人一字一字，不知道翻阅了多少遍。
“既然收下你了，掌教老爷应该另有打算。在掌教老爷有法子前，你每天该怎么练就怎么练。”
齐山看不出个所以然，勉为其难帮他做了打算。
徐子长点头，五六年他都等了，不急于一时。齐山笑了笑，说已经给他安排好住处，现在便可以去看看了，斗牛山中没有小童服侍，何事都需亲力亲为，虽为他安排好了起居的木楼，但是怎么也得花些时间清整一番。
徐子长道了声谢谢，又朝着老道人的方向行了一礼，方才离去。
道观中，老道人在内房席地而坐，身前点着油灯，手上翻阅着一本书页泛黄的“云笈七签”，翻过一页，当头正写着“微妙穷理，非知之所能测。”
老道人哈哈大笑。
*
鸣鸡外欲曙，金光照斗牛，太阳在东边才刚刚露头，山上萦绕的雾气就全都消散了。
少年早早起床，换上结巾行衣，在山泉边洗脸后摆好架势，慢慢打出“九段锦”。
“九段锦”不过是山下流传的最平常稀松的锻体法门，人人都可练得。他早入凤初，宿疾并消，不染污秽，已经踏入修行的第一步，这种锻体功法对他的好处已经微乎其微，但是每天都还会打上几遍。
李先生先前和他说“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衍化至繁”，任何事物层层剥离后便只会剩下最简单的本质，修行也是一样的。
他自懂事起就在修行这套法门，其中一式一式不知打出多少遍，一直持续，从未间断过一天，早已变成习惯，要改，太难。
好习惯从来不嫌多。
徐子长下山时是垂髫之年，正值做人学礼的好时日。被李自忠带着拜访了大齐朝有名的各大书院，拜读各种典籍。一路风餐露宿，夜里更是和徐子长挑灯一起诵读圣人话语，正应对了那句有名的“书上学理，书外做人”。
徐子长尚年幼，在夜里睁着眼睛，披着大褂问李自忠圣人是什么，李自忠想了想，和徐子长说“若天然，无私覆也；若地然，无私载也，此为圣人。”
然后才跟徐子长慢慢解释，像天一样，不为私而覆盖万物；象大地一样，不为私而载置万物，能做到这样，就算是圣人。
徐子长听完直摇头，告诉李自忠他不想成为圣人，要是当了圣人岂不是做什么都不能随自己心意，这样的话自然也就练不了剑，走不了江湖。
李自忠有些愕然，然后又哑然失笑，这个回答虽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却也在情理之中。
徐子长走下无忧山庄，想要学剑争一口气，若是让他练剑不是为了自己，那还练什么剑。
此番后，李自忠对待徐子长愈加严厉，既决定要挣口气，还想跟天下讲道理，那学理练剑，便一刻也不能歇。
徐子长思绪之中，走完最后一式，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抬头望向一侧。衣着华美，背负长剑的齐山不知何时站在附近，笑吟吟的望向自己，伸手指向一处方向道:“往那个方向二百多里，有一块空地，你须得在辰时未过半前赶到那，牵着青牛去衔枝山山脚下吃草，然后一步一桩的走回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徐子长问道。
齐山悠然道:“卯时已过。”
徐子长点点头，正欲奔赴下山，齐山却在旁抛过一柄木剑，他一手接过，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于是望向齐山有些疑惑。Μ.chuanyue1.℃ōＭ
同时内心却有些感叹。
他在无忧山庄曾尝试握过各种材料制成的长剑，无一不让他神魂震彻，口鼻溢血，能握住剑器形状的物体尚还是第一次。
齐山摊开手来，笑道，“掌教老爷一早交给我的，说是没有剑如何走剑桩。”
徐子长闻言释然，还是朝齐山道了一声谢，之后撒腿狂奔，半个多时辰赶二百多里，很不容易，一刻也不能耽搁。
齐山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嘴角上扬，悠悠哉哉的转身离去，突然又想起来什么，顿住身形，了拍脑袋，神色懊恼，“怎么忘记让他带着干粮了，这十步一桩，来回怎么也得走到天黑啊。”
“老了，果然是老了。”
*
徐子长一路狂奔，没有歇息，凤初境虽代表着练气已成，身心舒畅，但是一下要奔赴两百余里，对于一个第一侯修行人来说还是太过艰难。但既然是斗牛门中给自己定下的修行，那就不能耽搁。
山路尘土飞扬，少年的身形一跃而过，期间半个时辰飞逝，少年鼻息愈发粗重，许久没出过的汗已经浸湿行衣，他抬头，瞧见远处的山地中有十几头青牛悠闲卧地，怡然自得。
刚刚好，没有迟。
他有些高兴，李先生说的没错，事情没做之前，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
等到临近了，徐子长才发现此处的青牛没有拴上牛绳，等到他走上前去，这些青牛才慢腾腾的站起来，其中牛角最大的那头望向自己，哞了一声，其余的青牛纷纷响应。
这算是打过招呼了？
徐子长眉开眼笑，真不愧是斗牛山的青牛，真有灵性，这一声招呼下感觉奔赴两百里的疲劳都去了几分。
他也没有客气，走前去拍拍那头牛的脑袋，问道，“记得去衔枝山的路吗？”
青牛哞了一声，算是回应。少年点点头，学着民间牧童那样翻身上去，坐在牛背上，对着大青牛说，“走，吃草去。”
大青牛慢悠悠的腾起身，其余的青牛三两结群，也跟在大青牛的后边，他骑在牛背上，想起了那句“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横吹隔陇闻。”，
只可惜自己不会吹笛子。
但也不是所有的牧童都会吹笛子吧？
徐子长在芥子镯内取出水囊喝了几口，青牛走得慢慢腾腾，奈何几遭峰回路转，向前望去，一座巍峨大山出现在眼前。
走，仙子山下牧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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