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落座后，文道起身对余志国王和几位头领说：“余志大王，各位头领，我在此向各位通报渤海军的一份可能和诸位有关的军报”。
余志国王抬手示意门口侍卫，闭门关窗：“周围五十步内，不得有任何人接近，违犯者杀”。
“特使请讲”。
“十天前，一支约八百人的援军，抵达定里。
线报说，这部援军与黑水各部不同，他们身高九尺有余，脸上带着青面獠牙的彩绘面具，装备的武器是矛尖为白色獠牙的长矛和桦树长弓，投绳索和黑曜石钉头锤。
他们的盔甲很奇怪，像个大风筝，是用白色骨头和硬木头制作的，外面包裹鹿皮和海象皮，后背，头颈全部包住，末端系在手腕上。
刚一到达定里，即被贼酋倪属利稽归建到窟越部。
据窟越部的人说，这些人是在海上漂泊了月余的时间才抵达前线的，他们来自夜叉国，在黑龙屿的北边。”
话音刚落，议事堂顿时大乱，几位头领从座位上站起来，攘臂伸腿，挥舞着拳头，嘴里大吼大叫，有人伸出头去向外面大喊，听到喊叫，很多人从四面八方向楼下聚拢。
那位头领向下面众人激动地“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下面聚拢起来的人，听到头领的话后，爆发出阵阵冲天怒吼，有人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更多的人拔出手中利刃，砍向身边的树木，有人快速地往回跑，想告知更多的人来这里。
到底说了什么？怎么这些人这么大的反响，爆发出如此的怒火？
文道听不懂流鬼话，转头看向小鱼儿：“鱼儿，大家伙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愤怒”。
鱼儿泪水盈眶，哽咽道：“文道哥哥，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我们和毛人国打仗，晚上被夜叉国偷袭，我爷爷战死的事吗？”m.chuanyue1.com
“是呀，路上，鱼儿说过的，余蚌老王被夜叉偷袭而死，熊岛易手，但具体情形到底如何，鱼儿有时间再给我说说”。
“文道哥哥，这位是弥志头领，他家有五个人在熊岛死于夜叉卑鄙的偷袭，你再看看下边这些人，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有死在夜叉人手上的亲人，你说，大家伙能不气吗”。
哦，原来如此，文道心里叹了口气，照这劲头，看来夜叉国的八百人凶多吉少啊。
“文道哥，这次我们来定里，已经是把族中精壮全带来了，岛上现在都是老弱在守灶，原来我们要对付的是窟越和毛人，这下子夜叉也来了，哎，能是什么结果呢？我们的族人不会都走上彩虹桥吧？”
少女星眸黯淡，玄泣欲滴，文道心痛不已，走过去握住鱼儿冰凉，微颤的手：“鱼儿，放心，有我在呢，德周元帅和我都不会坐视朋友危难而不顾的”。
鱼儿感激，仰慕地看着“情郎”，如果说在路上，她的心里还是犹豫挣扎，那么现在对眼前这位英俊挺拔，豪气干云的渤海军官则是无限信赖，好似船儿靠岸，小鸟归巢，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抱。
“嗯，文道哥哥，我知道”。
这时余志走到门外，站在二楼楼梯上，对众人大声说着什么，随着他的话，下边的人群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爸爸说，这次夜叉国是八百人，既然来了，咱们就用大刀和长矛来迎接他们，大家回去，擦亮你们的刀，磨利你们的矛，等着命令去杀夜叉鬼”。
一场群情激愤被迅速安定下来，诸位头领再度入座。
文道开口道：“余志大王，我军将在后日黎明时分发起总攻，德周元帅希望大王和各位头领能够拖住窟越部和夜叉国援军。”
余志颔首，随即站了起来：“各位头领，夜叉国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想当年老王就是死于他们的偷袭，咱们几乎每家都有人惨死在他们手里，神圣的熊岛也被占领，此次夜叉鬼八百人来，咱们一定让他们有来无回，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有来无回”，众头领振臂大呼。
“志吉，波奴头领听令”。
“二位头领所部，乃是我族中之精锐，请二位头领各自带本部黎明前潜伏在赤鱼沼，待渤海军发起总攻之际，你二人立即向窟越主力发动进攻，目标是拖住窟越主力，使其无法增援夜叉”。
“得令”，二位头领正准备离开，余志又叫住他们：“志吉，波奴，二位一直追随在老王身边，老王战死后，是二位不畏艰险，将老王的尸骸带回岛上安葬，这次二位的任务极为重要，窟越本部主力三千人皆是百战精锐，希望二位首领至少要撑住一个时辰，为我争取消灭夜叉的时间，拜托了”。
余志向二位首领抚胸致敬。
“大王，无须担忧，我们哪怕全体战死，也绝不后退一步，告辞”。
文道，小鱼儿默默地看着二位头领义无反顾地走出议事堂。
“弥志头领，你率领本部秘密穿插到窟越和夜叉交界的斤则沼，将他们分割开来，目标是窟越一兵一卒不能通过你的防线，让我们全力以赴地去消灭夜叉鬼，弥志，切记切记，一定不能让窟越的一兵一卒可以去增援夜叉人。
“大王放心，要是过去一个人，我提头来见”。
“弥志，我不要你的人头，我要你安全地回来，咱们杀完夜叉鬼，还要回头去杀窟越人和毛人，我等着你，咱们并肩杀敌”。
弥志郑重地抚胸致意，转身“噔噔蹬”跑下楼。
余志再转身回头看着最后两位年轻的武士：“哲郎，阿直，夜叉鬼这八百人可是他们的家底了，呵呵，这次不知道倪属利稽这个老贼，给了他们啥甜头，竟然不远千里也要来定里，‘嘿嘿’，咱们就让这八百人葬身这片大沼泽吧”。
“哲郎，你带着五百人为先锋，后日黎明在志吉，波奴首领发起进攻后，你就直击夜叉的中心，但是不要和他们纠缠，要且战且退，引诱他们出营追击，脱离窟越，要把他们引到咱们重兵埋伏的大野泽，我和阿直在那里等着他们，然后三部合击，把夜叉鬼消灭在大野泽，哲郎，你的目标是把他们引出来，要尽量保全实力”。
“哲郎明白，把夜叉全部引到大野泽”。
哲郎转身下楼。
现在议事堂只有一位头领和余志，小鱼儿，文道四人。
余志在祭坛前对着大熊神嘴里念念有词祷告着，稍顷，神情凝重地对最后一位头领说：“阿直，你今晚和都绞，比通阿古带人进入大野泽，探好路，做好标记，多准备些大渔网，等哲郎进来后，你的人要安全地把他们放进来。
把能够没顶的地方全部用树叶和蔓草遮盖上，这是给夜叉鬼们留的葬身地。
等夜叉鬼全部进入大野泽后，就轮到咱们上了”。
所有的头领们都领命去准备后日的战事了，议事堂里余志，小鱼儿和文道，三人没有说话，都在静静地感受这战前难得的平静。
文道心潮澎湃，思绪满怀，流鬼国四千精壮，此战能有几人回呀？鱼儿是否也要亲自上阵？不行的话，把鱼儿带走吧？
余志开口了：“乌公子，坐下吧，咱们一家人随便聊聊，鱼儿去给乌公子拿些吃的喝的”。
轻盈的身影转入后堂，余志怜爱地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后，转过脸来：“乌公子，老朽有个请求，请乌公子能够答应”。
文道看着余志这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的脸，上面刻满了凛冽海风的印记，常年征战的伤痕，这是一个全族的王，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是一个宠爱子女的父亲，也是一个好丈夫。
“大王如有任何吩咐，文道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这里没有什么大王，就是一家人说说话，按照你们渤海的叫法，你就叫我老叔吧”。www.chuanyue1.com
文道心里突地打了个喯，不对呀，这是真有事要和我说呀？
我只是一个特使而已，有何德能能让您大王如此看重?
“文道贤侄，这次大战，我总是觉着凶多吉少啊，你看，这阵前换帅就是大忌，拿下大门艺的当晚又发生了如此怪异的事，这些可都是不祥之兆，是天神巴恩都力发出的警告啊”。
“老叔如此说来，还是有些悲观了，临阵换帅是清除里通外连的逆贼，至于当晚发生的逆贼脱逃和龙的神迹，也不见得就是凶兆，新人新气象，德周元帅乃是我渤海军中名将，定能带领全军击溃黑水各部逆贼”。
也许是文道的自信也影响了余志，他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微笑：“但愿如贤侄所说的，咱们能一切顺利”。
看来今天机会难得，还是多了解些情况，也好回去给大帅复命。
“老叔，这个夜叉国到底是咋回事？他和咱们远隔千里，咋就有如此大的深仇大恨呢？”
鱼儿从后堂拿来肉干，鱼干和米酒送给文道，然后依偎着父亲，用梳子梳理老父那蓬乱的头发。
余志看着女儿，再看看文道，好像心里在琢磨着什么？
“这个夜叉国，在我国北边一千多里，中间是小海相隔，船行十五日可到，与中土久不往来。
有从他们那里逃出来的人说，夜叉国的人，都是青面獠牙，身长九尺有余，那里三面是大海，一面是陆地。
虽说是国，但他们不建城郭，拣选平坦，有淡水的地方搭设帐篷居住生活，帐篷中间挖有秽厕，一家人围着睡觉，一年四季不洗澡，用自己的尿来洗脸洗手。
这个地方非常广大，夜叉国的人也分为两部，一部是使鹿部落，他们的鹿就是中土所说的‘四不像’。
另一部是捕鱼部落，生活在海边以捕鱼为生。
和我们有血仇的就是这个捕鱼部落，他们的战力非常强劲，有“夜叉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一说，我们就是吃了他们的大亏”。
老爹说话的时候，鱼儿那双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对面的文道，笑意盈盈，手上的梳子可就没数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敷衍地梳着老爹那茂盛的毛发。
余志伸手拍拍女儿的手，示意，你别梳了，心跑哪去了？
鱼儿感觉到了老爹的心思，脸色绯红地瞪了文道一眼，悻悻然，嘟着嘴坐到老爹身边。
文道为了掩盖尴尬：“老叔，给侄儿说说，那次熊岛的事吧？”
余志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飘向窗外，思绪又回到了那个惨烈的战场。
他站起身来：“唉，坛里的香没有了，我去再加一些”。
余志慢慢地走到祭坛前，从祭坛下边的格子里掏出几块灰色的龙涎香，往里投了两块，浓郁的香气，沁人心脾，如同置身于世外仙境，陶陶然，熏熏然。
文道最见不得龙涎香被如此浪费：“真特喵地暴殄天物”，他向坐在对面的小鱼儿呲牙咧嘴扮怪相。
小鱼儿见情郎又是这幅猥琐，不要脸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转头一看，老爹闭着眼还在那念念有词。
“哼哼坏蛋，看着你就来气”，说时迟那时快，“噌”一下子蹦到文道面前，以迅雷之速，死力下口，“吭呲”。
“哈-----”疼的文道使劲地甩手，蹬腿，眼看着手背上是一道深深的细细的，整齐的小牙印。
“小蹄子，咬死我了，哎呦，咬死我了，都破了，出血了，看我倒出空来，咋摆治你”。
小鱼儿得意地摇着小脑袋，喜滋滋地，带着满足坐回去，而余志也巧合地祷告完毕。
“贤侄，这次要不是元帅派你来通报，我们哪里会知道夜叉也来人了，不然真是要吃大亏了”。
“唉呀，老叔，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嘶哎呦’,疼死我了，是不，小鱼姑娘？”
嘴上云淡风轻，心里咬牙切齿。
正襟危坐的小鱼儿，听文道这么说，就知道这小子占便宜呢，她狠狠剜了对面文道一眼，那样子如果老爹不在跟前，估计还会是一口。
眼前的小男女在斗气，秀恩爱。
那余志是装作没看见，女大不中留啊，本来他也不想在族里在给女儿寻找夫婿。
在外面见到女儿和文道并肩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就觉得有事，尤其是女儿，平时是爽朗的百灵鸟，怎么那个时候就变成害羞的小麻雀了，脸红红的，走路也直打磕绊。
再来看身边的文道，看似正常，可那双“贼眼”，总是不由自主地向女儿身上盯。
议事堂内集体祭拜大熊神，女儿掐文道，余志也知道。
刚才再次去大熊神祭坛，那是他用余光瞟见，女儿给文道上酒和肉干时，文道摸了女儿屁股一把，而女儿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很享受的样子。
于是他起身离开，借机再次祭拜大熊神，女儿飞速地咬人，文道那苦不堪言但又无法发作，看的余志心里笑开了花：“妥了，有门，这孩子秉性不错，值得托付”。
这俩还以为余志被蒙在鼓里呢?没想到人家早就看穿，只是没挑明而已。
“哼哼哼”，小麻雀怎么能斗得过老家雀。
“大侄子，我们和夜叉的事，这要说起来就话长了，贤侄，老叔先要和你说说一个讹传，中土一直叫我们是流鬼国。
我们不是鬼，我们是流为国，我们最早是从海那边的大和岛过来的，现在大和岛上还有我们的地方，那里的王是阿弓流为。
我们是虾夷人，也叫爱奴人，我家占据了黑龙屿的南部，北边就是毛人国，我们和毛人国平时也是争斗，为了渔场，为了大熊，但是死伤都不大。
就这样磕磕碰碰过了几十年，没想到黑龙屿被一个鬼盯上了，这个鬼就是窟越部。
窟越是黑水靺鞨七部之一，离黑龙屿最近处只有7里，这个窟越仗着人比我们多，武器比我们锋利，后边又有黑水靺鞨撑腰，就屡次派兵攻打黑龙屿。
我们和北岛的毛人国联手多次击退窟越的进犯，最厉害的一次，我们击溃窟越、黑水联军一万人，打死他们三千人，其他七千人有一大半也淹死在海里。
我们敬奉大熊神，家里也养熊，在祭神的时候，我们就送熊神升天，战事来的时候，熊神就帮助我们打仗，所以熊对我们虾夷人来说是神，也是我们日常除了鱼之外的肉食来源。
在黑龙屿的南边五百里外有座大岛，上面是水草丰美，渔获丰盛，还是大鱼洄游的必经之地，尤其好的是，那里没有人去过。
熊神们是最灵验的，它们知道了那个好地方，就几十，上百成群结队地渡海过去，在岛上定居下来。
这时间一长，我们豢养的熊就不够了。
一年夏天，我父亲，流为国的老王-余蚌就带着五百人登岛了。
哎呀，这一上去才发现这个岛真是个好地方啊，不光是熊多，上面的出产足够我族丰衣足食，父亲在岛上派了三百人常驻，并把这岛命名为“熊岛”。
我们发现这个“圣地”后，和毛人的战事少了，也很少出远海捕鱼了。
人多嘴杂，毛人很快知道了“熊岛”，于是他们也派人向上岛去捕鱼，猎熊。
这是我们的“圣地”岂容他人插手，就在熊岛的外岛开战，毛人不敌战败。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时候，窟越人参与了，他们没有派兵，而是勾结千里之外的夜叉国和毛人国联手一起进攻熊岛。
老王率兵在熊岛上和他们大战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在第三天，精疲力尽的老王下令全军撤往高地。
那是个月朗星稀的夏日傍晚，鏖战了一天，河湾，江叉里满是战死武士的尸体。
毛人国和夜叉国派人上来送信说是晚上停战，好收捡战死者的尸体，收治伤员。
老王没有想到这是敌人的缓兵之计，使者借着送信探查了地形。
夜半时分，夜叉国的人，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摸上来了，我们没有安排夜哨，夜叉国和毛人大军趁机发起猛攻。
老王和三百人掩护撤退，最后被逼到悬崖之上，老王被五个夜叉鬼围攻，身中三枪，十箭，其他人或战死或跳崖。
这场仗，让我们元气大伤，熊岛易手”。
余志平静地述说，文道听的是惊心动魄，小鱼儿泪流满面，抽泣不止。
余志爱怜地看着女儿，眼中满是浓浓的父爱和不舍。
他起身向文道行拱手礼：“文道贤侄，你也看到了，我身边就剩下这个女儿了。
这次大战，我心里没底，对这个孩子，还请文道贤侄多加照拂”。
这--文道顿时大脑一片空白，耳朵“嗡嗡”如有千万个小蜜蜂：“这这这，老叔，这从何说起呀，小侄可没那个意思啊，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小鱼儿姑娘我很喜欢，呃老叔你别误会，别误会，我和小鱼儿是清白的，您您可别生气”。
文道语无伦次，张口结舌，手舞足蹈地不知如何解释，他整个都懵了。
这哪跟哪呀，我这来一趟，咋还被托孤了涅？
小鱼儿抱着老父亲，把头埋在父亲的怀中，双肩剧烈颤抖，“呜呜---”压抑不住的哭声更令文道心乱如麻。
“贤侄，我知道你对鱼儿的情谊，老叔也相信你会保护好我的鱼儿，此次出征前路未卜，一个女孩家不方便带在身边，还请贤侄帮忙多多照护鱼儿，拜托了”。
“鱼儿，今晚就跟着文道哥哥走吧，待战事结束你们回黑龙屿，咱们一家人再团聚”。
“爹爹，我不走”。
“文道承蒙老叔厚爱，定不负老叔，小侄一定会照护好鱼儿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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