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沈,是大夫,前些日来府上替夫人治过病的。”沈青说。
“哦,”那门房一拍脑门,道,“原来是沈大夫,二公子在呢,您有事找他?”
“是,可否通传一声,就说我有事相求。”
“您不进去?”
“不进了,我就在此等候。”
门房朝南星一行瞄了一眼,知道不是小事,忙朝另一个门房使了个眼色。那门房接到眼色,也不耽搁,大步进去寻赵景文了。
不多时,赵景文已飞跑出来,将叫他的门房远远落在后面,竹青色盘领袍衣摆翻飞。
“沈大姑娘,”赵景文跳出门槛,立在沈青面前,“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回来了?”
还没等她回答,又看到台阶下的一行人,知她有事,便问:“这是这么了?”
他目光落在沈向婉身上,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沈青笑着回答:“路上再说吧,现在,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这不像请人帮忙,反而像在抓人。
仔细一想,不就是他们抓人时会说的话。
两个衙役听了直翻白眼。
“好。”赵景文毫不含糊,抬脚便走。
衙役是个热心的,知她们并不知案犯消息,更对此案一无所知,就在路上给他们讲述了案犯经过。
“那杜家是本地有名的富商,家中有两位老爷,掌家的是大老爷,平日虽然严肃,名声却很好,案发前几日还施粥呢,要不说人心隔肚皮,这才过几天,就杀了人了。”衙役耸了耸肩。
“被杀的是陶戏楼的戏子,被请去唱大戏的,可怜哟,才二十岁,年纪轻轻的,就死于非命了,那尸体简直不能看。”
考虑到几个姑娘家在,他不好说仔细,只是唏嘘。
去唱戏的,和赵家一样。
“我倒是听说此案了,可有发现案犯的蛛丝马迹吗?”赵景韫回想。
前两天,他跟几个朋友一起喝酒,言语间也谈及了几句。
“要不说这怪了,抓了半月,至今未有回音啊。”衙役摇头。
沈青一直垂眸,听到此处,抬头问:“那杜家还有个二老爷?”
“二老爷是个游手好闲的,不过听他们府里丫鬟说,人倒是也不错。”
洛阳县署位于洛阳西南隅参府街,坐北朝南,大门两侧坐落两座雄狮,颇显气派。
正对大门入目便是高耸的影背墙,北面绘一巨兽浮雕,形似麒麟,四体生火,周身是宝。但巨兽为贪婪所驱,仍不知足,血口大张,欲吞日月,不成,反葬身大海之中。
据说这浮雕是为警醒知县,以此为戒,莫要贪赃枉法。
县衙大门两侧建八字班房,左为马快班房,右为民壮班房。大门上方高挂黑漆大匾,题四个金字“洛阳县署”。
沈青一行由衙役领着进了大门,从东角门过,途径门房、茶房,又穿过屏门,这才到达二堂。知县正端坐在堂前,与一个师爷打扮的中年人耳语。
等他们言罢,几人一齐上前见了礼,衙役这才说明来由:“大人,他们撕了巡捕令。”
知县四十余岁年纪,稍胖,山羊胡,此刻一双长眼锐利地朝她们扫去:“哦,你们知道案犯的踪迹?”
拉长了音,像在唱戏。
“大人,巡捕令不是我们揭的,这是个误会。”南星苦着脸上前解释。
“不是你们揭的,难道它是自己掉下去的?”知县长眼一眯,捋几捋胡须。
显然,他并不相信南星的话。
“确实是它自己掉的啊。”南星将头沉沉垂下去,下巴靠在颈项上一串明珠上,越说越没了底气。
莫说知县,若不是真实发生在她身上,她也不会信。
“这么说,你们并无案犯消息了?”知县又问,捋胡须的手不停。
四人相顾无言,空余一室静寂,唯有寒风敲打窗扉,云纹隔扇窗上白纸簌簌作响。
沈青抬头直视高坐的知县,朱唇徐言:“虽不知案犯所踪,我们却可以助大人捉拿案犯。”
知县捋胡须的手一停,浓眉紧皱,在额间凝出个“川”字:“你们既不知案犯所踪,又如何助本官将其捉拿?”
“大人,民女在路上听两位衙役讲了此案经过,认为有一疑点,”沈青注意知县的神情,不见异色,方才继续说,“杜家既为富商,杜家大老爷又独掌家业,何故要在新春之际去杀一个无关戏子,既然目前尚无案犯杀人动机,或许此案另有隐情,也未可知?”
“本官也有此疑虑,只是那锦官被杀,又有人目睹杜若与锦官起了争执。案发之后,杜若更是失踪,锦官为杜若所杀几乎是板上钉钉,只待将其捉拿归案,一审便知。”ωWW.chuanyue1.coΜ
锦官便是被杀的戏子。
“若能找到自然很好,可若是找不到呢?”她记得,衙役曾说已搜寻半月,毫无线索。
知县长眼一眯,在拿下巴瞧她。
“如能找到动机,或许也能找到杜若藏匿的线索。”沈青沉吟片刻,继续说,“又或者,凶手另有其人,杜家大老爷已经遇害呢。”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震。
知县尤甚。
自案发以来,他便派人大力搜寻,至今已半月有余,却丝毫未见杜若踪迹,确实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可要破案也是他的事,哪里轮到她一个平民指手画脚。
“你说的不无可能,只是查案乃是本官分内之事,就不劳你费心了。你们无故揭下巡捕令,不可不罚,来人......”
“高大人,”赵景文将知县的话头截住,笑着开口,“我这朋友从不说大话,她既然说能帮大人捉拿案犯,就一定可以,不如给她一个机会?”
“呦,赵公子,你也来了。”高知县夸张地瞪大眼睛,浓眉高挑,好似才看到他一般。
他自然早看到了,可要巴结也不能丢了面子不是。
再说,赵景文虽然是赵家的人,毕竟还不是官身,他要巴结也是巴结他爹和他哥。
赵景文,还不值得他丢掉风骨。
“我这不来帮朋友向您求个情,”赵景文神秘地凑上前,在高知县耳边低语,“高大人,我爹前几日还提到您了呢。”
“哦,赵大人提我什么?”此时正是朝廷提拔官员的紧要关口,若能得上官提携,升官岂不容易得多。
“那我可没听清,”赵景文瞥了眼高知县失落的脸,继续说,“不过,听着好像是什么要紧事。”
高知县一颗心七上八下,脸上竟沁出汗来。
赵景文后退一步,朗声道:“高大人,我这朋友您应该也认识。”
“哦?”
“正是大名鼎鼎的神医之徒,沈大夫。”
“对啊,大人,我师姐不光医术好,断案也有一手,在兖州时帮助衙门破过好几次案呢。”南星揽过沈青的肩膀,高高仰头,活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
沈青深呼一口气,方才忍住用手扶额的冲动。
谈及她帮着破的那几桩案子,实在是不堪回首,她本是上门替人治病的,哪知误打误撞碰上人命案子,又误打误撞帮衙门找到蛛丝马迹,破了案。
而她之所以对杜家此案有此猜想,正是她曾碰到一桩案子,案犯便是连杀两人,而后嫁祸其中一人,使得衙门追捕多日,也寻不到踪迹。是她无意发现漏洞,才撞破这桩嫁祸案。
高知县目光移到沈青身上,心中惊异,原来这不打眼的小姑娘,就是神医之徒,那个“平生一片心,不因人热”的沈大夫。
得罪名医总不是好事,更遑论还是个怪脾气的名医。
“那好吧,本官就信你一回,三日为期,将案犯捉拿归案,否则,本官还是要治你的罪。”【穿】
【书】
【吧】
就这样,破案捉凶的任务又落到沈青头上。
高知县将手下一个衙役拨给他们,由衙役领着他们找线索才方便些,不论杜家,还是县署,都去得。
未初。
几人才出了县署。
停在影背墙下,沈青缓缓开口:“今日多谢你帮忙,我身无长物,只今日庙会上淘了个花瓶,虽比不上你家里的,却也品色不错,便当作谢礼吧。”
南星闻言,忙将怀中所抱五彩云鹤纹瓷花瓶递给赵景文:“给你。”
“造型圆浑,釉面匀净,真不错,”赵景文也不见外,“那我就收下了。”
南星殷切注视着沈青,她只作未见。
“对了,你们不是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大雪封城,没走成。”沈向婉在一旁接话。
“怎么不去找我?”
“以为耽搁不了几日,谁知竟就等到现在,”沈向婉抬头看了眼天,“这还不知要拖到几时。”
“别忧心,这雪时断时续的,也小了不少,我瞧就这几天的事儿,路就该通了。”他伸手去接,手中点点湿意。
他们说话的当儿,雪已小了,雪花不见了,飘落的是三三两两细小的“盐粒儿”。
可风还刮着,冷意加深腹中饥饿。
南星跑了大半天,腹内早已空空,可给沈青惹了个大麻烦,总是理亏,只好哭丧着脸扮可怜:“师姐,我饿了。”
此事是阴差阳错,沈青本就不怪她,不过她惹过的祸着实也不少,也就借着这个当儿,稍稍摆个脸色,希望她能牢记教训。见她这样,气消大半,便对众人说:“不若先去吃了午饭,再由衙役大哥带我们去杜家查探?”
衙役跟着他们出了县署,一直垂手立在一旁,见说到自己,便点头应和。
赵景韫举了举手中花瓶,说:“我先回去把花瓶放家去,过后,再去杜家找你们。”
应了。
沈青也回客栈将褡裢放下,应对了莲姨的唠叨,下楼同南星几人会合。
怕莲姨起疑,特意在离客栈有段距离的小摊吃了饭,又雇了辆马车,前往人和巷杜家。
有衙役领着,杜家人并未阻拦,反派了管家从旁协助,只是没见杜家老夫人,及杜家大夫人。
先去了东厢房,锦官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迎面一股焦味扑鼻而来,所见之处皆是漆黑一片,青砖房被烧的只余几方断壁,房梁、屋顶早在大火中燃尽,屋内凌乱不堪。
沈青几乎能想见当时情形。
大火倒卷而起,滚滚浓烟腾空升起遮天盖地,力拉崩倒之声,火爆声,呼呼风声,夹杂呼救声,泼水声,许许曳屋声。
喧闹的,惊恐的。
混乱不堪。
她对这件案子诸多细节都不明,一一都是衙役转述。
案发时,正是除夕夜。
杜家请了陶戏楼的戏班子唱大戏。
戏台子搭在后院,一大家子都去听戏,丫鬟小厮也不例外,没人注意到锦官和大爷何时离开,也没人注意到东厢房何时起了火。
发现时,已经火光冲天。
火灭了,收拾屋子,才从碎瓦片里翻出锦官烧焦的尸体。
她从破败的厢房中走出,鞋底沾了厚厚一层黑灰,在阶上揩掉,才转过身问:“照此情形,当时火势不小,那尸体想必也已面目全非,又是如何断定便是锦官?”而不是杜家大老爷。
衙役将脚下焦黑的树枝一脚踢开:“锦官从戏台摔下来过,右腿摔骨折了,仵作验尸在右腿相同处发现骨折痕迹,而且尸体身上发现一块双鱼玉佩,经戏院的人辨认,是锦官的,从小就带着,不会有错。”
衙役顿了顿,接着说:“听说还是家传的,不过这也不得而知了。”
人已经死了,生前诸事一概都由他人转述,纵使说得不对,当然也无所查证。
沈青又在院中转了几圈,断壁残垣中,除一片狼藉,并无丝毫蛛丝马迹。
想来,所有真相,都被那一场大火掩埋了。
“能带我们去见见那晚当值的人吗?”沈青扭头问管家。
管家面露为难,犹豫道:“这......好吧。”
直到见到几个佣人,沈青才明白管家为难的原因。
当晚当值的共十二人,六个丫鬟,两个婆子,两个小厮,两个门房。
六个丫鬟都是负责端茶倒水,两个婆子守着后院两处角门。两个小厮跑腿,两个门房守大门。
其他佣人,不是放年假,就是不当值,去听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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