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烦心的事，也阻挡不了过小年的气氛。
传说，灶王爷这日要上天，专门告人间善恶，为了能让灶王爷美言几句，家家户户要供奉糖瓜、桔子、糖果、茶、酒、金银衣纸、香烛等物品等贡品，吃人家的嘴短，不好讲坏话。
府里的下人们各个忙得团团转，特别是大厨房的，既要准备给灶王爷的斋菜，又要兼顾大小主子的饭食，人手一度不够用。
大少奶奶下不得床，自然是把管家的权力还了回来。半金院的下人们于是乎更加忙碌，不时地被杜夫人分配点什么任务。江澜这一上午都跑了六趟了，刚从账房那回来。
噙雪捶着肩抱怨，“这也太累人了。这小年过得也太麻烦了，我家以前就多弄几个菜先供给灶王老爷吃，然后再拿下来全家一起分着吃了。我娘烧的肉可香了……”她闭上眼咂咂嘴，像是在回味。
“这还叫忙？后头还有的你忙呢？打扫卫生，准备祭祖，年夜饭，亲朋好友互相拜访……等着吧。”江澜笑道。接近年关，他们只会越来越忙，或许只有过了这个年才能好些。
眼见噙雪越听到后面越是泄气，仿佛是看不到希望的咸鱼。江澜回想了刚刚在前院听到的内容，附在她耳边说道：“郝家来人了，说是要退亲。”
噙雪吓了一跳失声道：“怎么就退亲了？赶着小年到别人家退亲，也太不讲究了。”果然，一听到这个，她立马来了精神，不觉得累了。
“老爷和大少爷一早带着礼物去了郝家，我猜是杜家主动到郝家商议退亲的。”
江澜把账房先生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当然，那后头嘀嘀咕咕抱怨从账上支走不少银子的话，她自个儿就省去了。
“是老爷不同意，还是郝家那边出了问题？费尽心血给找的亲事，就白白泡汤了，怪不得大少奶奶气成这样。”噙雪恍然大悟道。
阮氏第三次滑胎的消息，早就阖府皆知。反正江澜一早上就听到了三四次。
对她这猜测江澜只觉得无语，哪会有这么简单。老爷要不同意早干嘛去了！哪还容得婚事走到最后一步。要是郝家那边出了事，杜老爷大可直接带着大少爷上门退亲，这时候女子被退亲传出去可不好听。
再说了大少奶奶做事有章法，掌家这么久从没出过岔子，断不会也大可不必因为一个庶出小姑子的婚事，气到流产。
她也不欲跟噙雪多说，毕竟自己也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你们在说什么呀？”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
“……”
江澜、噙雪两人被吓了一跳，十分郁闷，怎么每次说小话都会被抓包。杜寻官见她二人没回答，也不在意。他从寄月手里端着的盘里拿了两串糖葫芦，分给了她们。
“今日上街买了冰糖葫芦，记得大嫂爱吃，刚去匀墨院才知道她身子不适，就便宜你们了。”
噙雪两眼放光，长这么大她还没吃过糖葫芦呢！
待她们接过糖葫芦，杜小少爷心情颇好，哼着小调往主屋走去。
寄月见他离得远了，忽然停下身扭头对听澜道：“给夫子送年礼的人回来了，说少爷自伤好回到私塾后，表现极好，极力夸赞了一番。叮嘱他过年也别只顾着玩，误了学业。少爷这是高兴呢！”说完就跟了上去。
看来这小少爷的确是想做出改变了，这是来跟娘亲炫耀、讨赏了？
杜夫人昨晚一夜未眠，一大早又强打起精神处理琐碎家事，正困顿着。ωＷＷ.chuanyue1.coΜ
连妈妈回来时已经很晚了，交代完一切都过了子时。听到杜老爷打算问过阮家再行决定，更是觉得荒唐，这是连基本的脸面都不要了？
要是在从前，杜夫人肯定会苦心劝告一番。现在她话都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这事就随他们去吧，也不愿再去操这闲心。
“娘，你可曾听了刘管家回报的话？”杜寻官刚进屋就兴奋地喊，“夫子夸我学得好，进步很大。呐～我还给娘带了冰糖葫芦。”
他说着说着有些低落，“可惜大嫂吃不了，大嫂是不是又弄丢了小侄子？”
杜夫人被他叭叭的小嘴说的一愣，“弄丢了孩子”还是阮韵刚嫁过来第一次滑胎时，担心他害怕，说出的话。
她把幼子揽到身边坐下，抚着他的头，不疾不徐道：“是啊，不过等你嫂子好起来，小侄子就会回来了。你可要继续努力啊，以后还要教他读书呢！”
话题一转，又回到了杜寻官的学业上。
“就凭我的实力，教他还不手到擒来。”杜小少爷自信回答，要是江澜听到，肯定会暗诽这小孩又开始臭屁了。
屋里的人却只是被他逗乐，笑作一团，连妈妈一贯板着的脸都露出了笑意。
杜夫人也笑了几声，然后故意拉下脸，佯装警告，“玩可以，夫子留下的课业必须都要认真对待。有不会的问题，趁你大哥在家多去请教，过了年他就要去京里准备会试了。”
杜寻官扑到娘亲膝上，嗅着熟悉的兰花香，无赖撒娇道：“知道了，知道了。过两年我也考个举人回来，省得你整日里夸大哥。我这好不容易得了夫子夸赞，娘不给点奖励，反而又要说教我。”小脸皱成一团。
杜夫人捏捏他的鼻子，一脸宠溺地看着他，吩咐连妈妈：“去把北州那边送来的东西拿过来。”
连妈妈一出去，看到门口正好有人，将她们都喊上，三人去了库房。
江澜跟噙雪把箱子抬进了屋，幸亏算不上重。刚放下，杜寻官就从杜夫人怀里钻出来，一把打开了箱子。
最上头的赫然是一把牛角小弓，他立刻喜笑颜开，拿起来比划了两下。撅着嘴不满地说：“这些东西虽好，可都是舅舅送来的，不能算娘的奖励。”
杜寻官嘴上不满，手上的动作却很诚实。又陆陆续续从箱子里扒拉出了一把木剑，战棋，九连环，陀螺，最后竟是一只绣着老虎头的香囊。
他举起香囊，笃信说道：“这肯定是表妹送的。上次舅舅的信里就说她在绣老虎，还真不错。”
杜夫人也想起自己去世的嫂子，刺绣世家出身。当年哥哥不顾家里反对，硬要去北州参军，她毅然决然地带着女儿一起跟去了。一个江南水乡里长大的女子，熬不过边塞的风沙，丢下夫君和年幼的女儿撒手人寰。www.chuanyue1.com
“一绒如今应该也七岁了，她就比你小两个月。”杜夫人感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相见。”
“等过两年，我就把舅舅他们接到杜家来陪娘。”
“那可不行，你舅舅来信说升了把总，手下领了四百多人呢。哪里能说走就走。”
江澜在一旁看着好笑，可以在母亲身旁撒娇卖乖，真是幸福。
用过午饭，杜寻官满意地带着“战利品”，打了胜仗般回了住所。江澜奉杜夫人的命令，带人把那箱子东西一起送去。
冬日的亨通院内一些花草早已没了踪影，但却不见萧条的意象。
院子的小主人自从不用去私塾后，小丫环们松快了许多。有时间就陪着小少爷玩耍，投壶、簸钱、斗百草、踢毽子……
“少爷，我们今个来踢毽子吧！”
“还是来簸钱吧，上次我可输了不少，今天肯定能赢。”
“不要，还是踢毽子。”
他一进门就被团团围住了，只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杜寻官也没恼，“今天就不踢毽子了。”
说踢毽子的小丫头立刻失望地挪开眼，不经意看到人群后头的听澜，眼睛一亮。
听澜早就看到她俩了，趁着众人都没注意，小声喊道：“小五小六。”
两张小脸长得一模一样，可见到她们绝对不会弄错姐妹俩，叽叽喳喳话多的是妹妹小六，姐姐多数时间都是沉默不语的。
“听澜，好久没看见你了，最近怎么样啊？”小六拉起小五溜到她身旁，眨着眼睛兴奋地问。“小五还总是念叨你呢，是吧，小五？”
显然小五已经习惯了小六不叫自己姐姐。这次反应快了很多，抿着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嗯了一声。
江澜是没有办法想象小五念叨自己的样子，不过她还是笑得眉眼弯弯，“我也想你们。”
看到小六手上毽子心痒起来，上辈子她可是踢毽子高手。接过毽子，绚丽的鸡毛攒在一起，底座是布裹着铜板，做工细致。上下掂量掂量，还挺重。
她先是抛起来踢了两个试试，待脚下适应，就玩起花样来。
唱一句，踢一下，做一个动作。一锅底，二锅盖，三酒盅，四牙筷，五钉锤，六烧卖，七兰花，八把抓，九上脸，十打花。让踢起的毽子不断落在伸直的手心里、手背上，脚尖处……
盘踢，蹦踢，单飞燕，双鸳鸯拐……毽子此时就像长了眼睛似的，乖顺地任江澜摆布，上下飞舞，就像一朵花瓣纤细的秋菊在飞腾。
周围怎么没声了？江澜一把抓住向下掉落的毽子，方才在争论的众人都停了下来，眼神直直地看着自己，包括杜寻官。
小六如梦如醒般拍手叫好，“听澜你可太厉害了！踢得太好看了！”
其他人也都跟着叫好。
“都在这干嘛呢！活都不用干了？”一句呵斥骤然响起，怜星面色不善地站在廊下开口。
寄月见状站出来打圆场，温和说道：“都散了吧。”
江澜把毽子还给了小六，看着丫环们都走了，想到自己任务也完成了，打算跟杜小少爷说一声后回去复命。
杜少爷先发制人，拉住江澜说道：“晚些再回去。”
“夫人那……”
“我派人去跟娘说。”
她一个小丫环又有什么办法呢，也不能直接说自己不乐意，只能无视怜星吃人的眼神，跟他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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