匀墨院里。
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卧房往外端。
宝珠向杜夫人讲了来龙去脉,泣不成声。
“那张纸呢?”夫人望着床上面色苍白的阮氏问道。
“在宝簪那。”
宝簪低着头把纸给了一旁的连妈妈。
情儿妹妹:
两月前一别,甚是思念。听闻信上说你月信许久未至,喜不自胜。若是真怀上身孕,我必会上门提亲。
落款是钧。
这叫个什么事?身为哥哥竟然跟妹子的庶出小姑子勾搭上了。虽说阮钧前头娶过一任妻子,没两年就去了,嫁过去也只是继室。
可真让韵儿和杜寻情互相喊嫂子?旁人知晓了怕是连大牙都要笑掉了,舌根子都嚼烂了。
这丫头好大的胆子,说了亲事竟然还敢私自勾搭,失了清白。
杜夫人忍不住拍案而起。沉声问道:“寻书人呢?”
宝簪立刻回答:“大少爷送那郝家少爷去了。”
“立刻去找他回来。”杜夫人更是不满意长子的处理方式,虽说是杜家对不起在先,可结发妻子如此模样,还顾得上这些,不免也太过妥帖了。
大夫收回把脉的手,将脉枕收回药箱。叹了口气,告知杜夫人,“脉象虚浮,气血两亏,滑胎之香。底子还没养好,加上情绪起伏太大,唉……”
“我这先开一副补气益血的方子,待身子养好,若是想再有孕,吃这副泰山磐石散。补中益气以载胎;而后补血以养胎;接着调养脾胃以安胎;补肾强腰以固胎。按部就班来吃,切勿心急。”
老大夫嘟嘟囔囔,洋洋洒洒地写下好几页药方。
抬脚欲走,被连妈妈拦住,带着他前往称心院。
屋里哭声一片,特别是陪嫁来的宝簪、宝珠二人。小姐身子不好,之前已经滑过两次胎,更是伤了底子,月信一直没准过。
两个多月前,阮家大爷带来的方子,小姐虽然心里难受,药汁再苦涩,她也逼着自己喝了,一顿不落。好不容易盼到姑爷回来,没想到真又怀上了,可悲的是,知道这孩子存在的同时也失去了他。小姐醒来该会多失望,多难过呀。
连妈妈回来了,什么也没说,朝着杜夫人点点头。
杜夫人顿时感到心里一沉,这小蹄子真的珠胎暗结了。可笑,她真以为杜家会因为这孩子让她如愿以偿?
“熬了药,给她灌了,送到白鹤庵里。”杜夫人冷声吩咐道。
正在连妈妈出门时,抱琴也带回了大少爷,他身上还带着冬夜里的寒气。
“母亲。”他恭敬行礼。
“还不去看韵儿,多费点心照看!”杜夫人说完也不看长子的反应,转身就带着抱琴离开了。
似乎是感觉到身边有人,阮氏费力地睁开眼,眼前模模糊糊的,就一个大概的身影,可她知道,这是她的夫君。
“夫君……”阮氏声音虚弱不堪,几不可闻。
杜寻书脸上的表情她看不清,可想而知定是面无表情。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阮氏也想不明白自己此刻怎么有心情笑的,她似乎许久没这样发自内心的笑了。
她自然无法知道,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夫君,竟然因为她此时的笑愣住了,当然也只是一瞬间。
阮氏还想问些什么,可那种坠痛的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怅然若失地抚上小腹。她也不知道杜寻情会有这心思,更想不到哥哥会跟杜寻情做下这荒唐事。
她强撑起身子,宝簪抽泣着上前搀扶。打起精神解释道:“我不知道,大哥他……”
“不怪你。”回答她的声音低沉温柔。
依旧是站得笔直,长发垂落,掩住了他的脸,阮韵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他交代完宝簪二人好好照顾大少奶奶,再没多说什么。
待他离开后,阮韵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夜已深沉,江澜帮着小丫环们点上灯笼,众人忍着倦意,期待杜夫人归来的身影。
“夫人回来了。”噙雪眼尖,一声惊呼打破了半金堂的寂静。
抱琴扶着杜夫人,身旁却没看到连妈妈。夫人脸上一副疲倦的样子,一言未发回了卧房,她连忙跟进去。
江澜屈膝行礼,“禀告夫人,晚饭我让小厨房一直温着呢。”接着试探询问,“夫人可要吃些东西?”穿书吧
杜夫人坐在榻上,手肘抵在茶案上虚扶额头,闭目养神,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摆摆手。
领会到拒绝的意思,她识相地退下。
外面等候的丫环们已经被抱琴打过招呼,没事的都各自回去休息了。剩下的忙着提热水,端茶……今日轮不到噙雪当值,两人结伴回房。
“听澜你一向聪明,这大少奶奶是怎么回事啊?”或许是埋在被子里的缘故,噙雪的声音闷闷的。
还真是改不了八卦的本性,听澜心想。自己啥都不知道,难道还指望她能掐会算?
不过从大厨房那边知晓,老爷当着未来姑爷面连桌都掀了,如此失态,事情应该挺严重。大少奶奶不好了的原因是否与这事有关,她不得而知。
“快睡吧,说不定明天就知道了。”
“说得也是。”
她们沉沉睡去,但今夜杜府多的是人无法入眠。
连妈妈带着粗使仆妇,奉命冲进了称心院西厢。一声令下,两个膀阔腰圆的婆子上去摁住了杜寻情。
算是娇养长大,她的力气怎么能比得上这些干惯了粗活的。杜寻情拼命挣扎,发髻都散了,依旧挣脱不了。
她扯着嗓子,尖声质问:“你们干嘛?放开我,好大的胆子!放开我!”
刚才大夫前来诊脉,确定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母女两人还一起想象以后的生活,怎料到会面对这样的场景。
见仆妇动作没轻没重,福姨娘发了疯上去撕扯,“你们放开情儿!她可是阮家未来的少奶奶,放开……”两个婆子根本不为所动,她声嘶力竭地叫喊:“救命啊!救命啊!”
连妈妈也不欲解释,直接示意身旁的人。那一直没行动的婆子,端着瓷碗,快步走到杜寻情跟前,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嘴。
嘴边的汤药黑漆漆的冒着热气,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杜寻情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她无视下巴处的疼痛,费力偏过头去。
“唔……唔”杜寻情死活不张嘴,她明白若是真的喝下去,自己就完了。
眼见女儿被按着灌药,福姨娘心一横,发狠直接撞了过去。
“你们在干嘛!”
杜老爷刚走到院门,就撞上了福姨娘身边的丫头。不用丫环禀报,他就听见了福娘的求救声。【穿】
【书】
【吧】
他疾步推门进去,屋内的人乍然停了动作。
灌药的婆子被福姨娘一撞,步伐不稳,后退了几步。药碗被打翻在地,四分五裂,黑色的汤药也都洒了。
婆子们松开手后,杜寻情身子一下子瘫了下去,跪坐在地上。她似是呛住了,捂着嘴连连咳嗽。尽管她方才努力回避,不免还是被生生灌了两口。
“田郎~你终于来了,夫人要害了情儿……”福姨娘爬起身来,惊魂未定,直直就往杜老爷身上依偎。一声田郎,更是喊得听得连妈妈脸色发黑。
杜老爷还就真吃这套,立刻要替爱妾出气。
他望着连妈妈沉声道:“可有此事?”
见惯了大场面,连妈妈眼皮都没抬,不卑不亢道:“并非福姨娘所说的那样,夫人得知寻情小姐与人私通,暗结珠胎,为了杜家的名誉,命老奴前来清理门户。”
“好一个清理门户!”被连妈妈直白的话怼得无言,转念一想,这事的确是情儿做得不对,杜老爷耐着性子问道:“夫人怎么打算?”
“自然是灌了堕胎药,送到白鹤庵。”
白鹤庵位于南边一座不具名的山上,景色宜人,却少有人涉足。说是庵堂,从不受香火。庵里头住着的尽是些或是犯事,或是无家可归的女人。
有家人探望的,偶尔会有吃穿用度过来;没有家人来看的,就学着制香,白鹤香可是在定封府里小有名气的。
杜老爷脸色缓和了过来,想到刚在书房里跟长子商讨的结果。遂开口说道:“白鹤庵就不必了,孩子落下来后,找一户远点的嫁了就是。”
杜寻情没想到爹爹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忘了咳嗽,凄厉哀求道:“爹,这可是钧哥哥的孩子,他很快会来提亲的,他答应我的……”
若是失去了这孩子,嫁不进阮家。青灯古佛和农户人家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死了算了。
福姨娘听杜老爷做的决定,瞬间不依了。一双美目噙着眼泪,扭动着丰盈的身子,娇声恳求。
“田郎,情儿年纪轻,见了阮家大爷不免心生爱慕,一时冲动做了错事。都怪我,是我没及时发现劝阻。”她贴的更紧了些,边拭去眼泪边道:“阮家大爷要是知道我们把孩子落了,指不定多伤心呢。要是最后阮家真的不认,再落胎也不迟啊。”
感受到手臂上的柔软,杜老爷心里一下热了起来,略微一想似乎还有点道理。阮家到现在也没有长孙,若是招呼都不打一下就落胎,说不定会毁了两家的关系。
杜老爷抬手搂过福姨娘的腰,顾不上众人的眼光,丢下一句,“过几天再处置。”匆匆离开。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急着去干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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