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刚叫第一声，江澜便感觉身旁有了动静，睁开眼那三个小丫头果真都起身，穿衣、叠被……江澜也跟着起来，洗漱完后一同喝了碗稀粥。
云儿独自去了茶水房，另外俩都是负责洒扫庭除的，跟江澜倒是能一道走。这俩小姑娘竟然是一对双生子，一个活泼些，一个不爱说话，不过听说江澜是负责侍弄花草，羡慕极了。
“院子里的花树都是有花匠每半旬照看一次，你顶多就浇浇水，真是轻松活计……对吧小五？”那酸溜溜的语气一下子逗乐了江澜。
“那我得空了帮你做活，行不？”江澜促狭着说。
那小五低着头，冒了句“嗯。”小六却连忙解释道：“她反应慢。不是真让你帮忙。”然后和江澜你看我我看你，相视一笑。
江澜来到前院，小五抱着扫帚清扫院中的甬道，小六已经进了堂屋。
院内的花树错落有致，粉红的木槿带着微微的紫调；火红的凌霄挂满了东边的院墙下的架子；小径这边一簇茉莉沁出幽幽芳香；靠近假山那片翠竹微风拂过飒飒作响……真是心思别致，热闹而不吵闹。
江澜提着木桶，握着瓢，趁太阳还没大热，认真浇水。
只看昨日见过的怜星从小少爷的卧房里出来，一会又端进去洗漱的水。渐渐地，院里才热闹起来，送茶的，传早饭的……丫环们的身影来来回回，毫不嘈杂。
江澜看得稀奇，对这情景内心惊叹不已，果真是富贵人家。
小少爷终于用过早饭从花厅出来，怜星、寄月跟在后头送他出院门。
早已等在院门口的书童急忙迎上来，犹豫道：“少爷，您今儿要去哪耍？要是老爷知道了……”
话音未落，亨通院门口多了几个身影。
“孽障，还要去塾里打架不成？昨个打断了徐家公子的腿，今日又想折了谁的胳膊？”中年男子的气息急促，怒目横眉，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众人一看是杜老爷来问罪了，被吓得不轻，怜星急得要命。书童更是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浑身颤抖着惊慌道：“老爷，老爷，少爷不是故意的，是那徐家小子故意招惹，还说些浑话……”【穿】
【书】
【吧】
“是他活该！我没错！”杜小少爷这话一出，杜老爷怒火更盛。
“他活该？活该被你把腿都打断吗！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手，今日我便也打断你腿！”杜老爷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着他的手微微颤抖着，“给我把他按住……”
怜星已经“噗通”跪下，不断哀求着，“老爷息怒啊，少爷知错了……老爷息怒……”几欲哭出声来。
寄月见状内心焦急不已，张望之下看到待在角落里的江澜，猛地使眼色。
看到寄月投过来的目光，江澜乍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后立即默默转身，跑出了院门。一路朝半金堂跑去，顾不得路上丫环仆妇看过来的神色。
等她跟着一群人赶到亨通院，杜小少爷正被一个强壮的小厮缚着手，还在不断叫嚷。
小少爷还仰起头梗着脖子嘴硬道：“我没错了！我没错！是那王八犊子自找的！我没错……”见自己娘亲来了，忙喊道：“娘！救我，爹要打断我腿。”
身强力壮的小厮被连妈妈一个眼神看过去，立即松了手。
一直端庄舒柔的杜夫人终于失态了，一把将幼子搂在怀里，心疼不已，“我的寻官儿，别怕。老爷，你这是在要我的命吗？寻官儿才七岁，他懂什么，你就如此狠心……我的寻官儿……”m.chuanyue1.com
杜老爷不由得怒火中烧，大声吼道：“他懂得把人家腿给打断！七岁就已经如此，再不管长大后就该杀人放火了！”
杜夫人身形一滞，却还是舍不得松手，话语没了悲切，却显出一股决绝，“老爷，你要打他，就连我一起打吧。是我没管好他，是我从小溺爱……”
江澜暗自叹息，身体却往旁人身后藏了藏。
听见自己娘亲自责的话语，杜小少爷面上立刻少了几分倔强，略显愧色，干巴巴安慰道：“娘，你别伤心。”
杜老爷见她如此作态，院子里的下人又跪了一地，长叹一声，“唉，把这孽障给我带到书房，禁足半月，不许出这院门。”盯着亨通院里的一众人，正颜厉色道：“谁都不准放他出来！违者通通发卖。”
目光又越过杜夫人，看向她身后站立的江澜，江澜心里一紧，不由地放轻了呼吸。
思虑良久才道：“你给我看好他，每日五篇大字送到我书房。”没等江澜反应，转身带人走了。
江澜心头一松，却发现身边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杜夫人松开杜寻官，立在身后的抱琴替她理了衣裙，她看向江澜，目光温柔，“你是个机灵的。”抚了抚幼子的头发，细声道：“把小少爷带入书房吧。”
“是，夫人。”江澜从容答道。
杜寻官似乎还想说什么，看到了杜夫人的眼神，嘟囔着不情不愿地朝书房走去。
身后杜夫人似乎又教导了几句，由连妈妈扶着离开。
听澜跟在小少爷身后，进了书房，正中放着一张书案，案上有两方砚台，青花笔洗，笔架上垂着大大小小的毛笔……后头的书架上满是书籍，一旁还堆满了画卷。
还未反应过来，小少爷已经躺倒在另一侧靠雕花窗边的榻上，姿势随意，没个正形。窗外的翠竹摇曳，看起来极为惬意。
江澜想到交大字的事儿，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寄月她们脸色如此复杂，这小纨绔如此做派，每日五篇大字可不是什么简单活计，杜老爷肯定也想到，故意拿这事惩罚自己给夫人通风报信。
果然下至七岁上至七十岁，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正在江澜纠结如何开口能让这小纨绔乖乖写字时，一阵敲门声响起，杜小少爷懒洋洋道：“进来。”
只见怜星端着茶水点心，款款走了进来，“这沏的是湘波绿，温度正好，山楂药泥糕也是少爷最爱的。”将东西放在榻一旁的小桌上，柔声劝道：“老爷正在气头上，求少爷这两日乖觉些，以免姐姐妹妹被发卖了出去，少爷自个儿还伤心。”
杜寻官一骨碌翻身起来，“我可不伤心，前些日子被卖出去的那两家奴才，我可没替他们伤心。”嘴却微微撅起，有了些孩子模样。
“那是他们仗着自己是家生子，欺负下面的小丫头，被少爷发现了，少爷这叫……这叫行侠仗义。”怜星又吹捧起来。
江澜一听，虽不知事情原委，但心里也对这小纨绔有了几分评价。只见他一副自豪且本该如此的神色，脸上还带着青紫，人却已经坐到了案前，提起了毛笔。
怜星也不再说什么，默默将书房门关上退了出去。
江澜想了想，倒了杯茶端到小少爷的书案边。杜寻官已经写了俩字，虽没什么风骨，但笔意顾盼，颇有童趣。
瞧她看的认真，好奇问道：“你识得字？”
大多繁体字江澜可能都是认识的，但她只能回答：“不认得，就觉得好看，想多看看……”
杜寻官听了夸奖，又是一副骄傲神色，“我的字自然极好看。”说着又提笔写了俩字。
江澜不由一愣，他指了下，接着说：“这就是你的名字，听澜，没错吧？”
江澜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倏尔一笑，“是，少爷记性也是极好的。”杜寻官看着她的笑颜，只觉得这时候她才生动了些。
又有些得意，“那是，我记性可是顶好的，夫子让看的书，我几遍就能背下来。”手上动作可没停，又写下“；观海听澜凭风起，我寄愁心与明月，夜怜星月多离烛……”
江澜确定了，这是个天赋异禀但白白浪费的小纨绔。
又盯着他写了一阵子，期间喝了两口茶，在他自以为的暗示下，说了些这个字好，写得极为匀称。这个字也不错，长得像朵花之类的话。
看着他身后看不见的尾巴似乎都在摇了，江澜不置可否地笑了。门外又来了人，却是带路的寄月，她招手示意江澜出来。
两人来到了书房边的假山旁，寄月从腰间掏出个帕子，打开看，是一只做工精细，刻莲花浮纹的银镯。“这是夫人赏你的，看不出你如此机灵，还记得去半金堂的路。”
江澜推拒，“寄月姐姐，是你让我去的，这镯子你留下吧。”面带为难之色，“何况还亏有半金堂的噙雪帮忙通传，不然可要耽误了。”
寄月拉过她的手，不由分说把手镯套在她腕上，“知道你是个好的，那噙雪也得了奖赏，就收好吧。”
又温柔嘱咐道：“少爷虽然爱玩了些，心地确实极善的，要是他不肯写大字，你就多求求他，再不愿，他也会帮应付过去，免你遭了老爷责罚。”
江澜的确看出来了这点，还是对寄月道谢：“多谢寄月姐姐提点，姐姐也是极善良的，同少爷一样。”
两人道别后，江澜回到了书房，发现少爷已经将五篇大字写完了。小少爷见她回来，央她“评价”，只能胡夸一通。
杜寻官却没之前那样得意，只觉得她既看不懂自己写的内容，也不能品味这游龙般的字体，着实让人遗憾。
可怜自己写完了，也不能出门去疯耍，杜寻官脑子一动，说道：“听澜，不然我教你认字好了！”
这不正中下怀？
立即故作吃惊，面露喜色地应了。只是不知这小纨绔能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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