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天,夜幕起得比较快,日落则月升,晴朗的夜色里,一轮圆月已如慢爬的蜗牛,悄悄挂在了天边。
上元节的空气中,早已锣鼓喧天,弥漫着烟花爆竹的味道,难得吕素娥想出门走走,陆辰当然欣然作陪。夶风小说
母子二人刚出了新家,把屋门锁上,一道灰色人影却朝陆家快步行来。
来人正是书院中的于山夫子,这些年来,他始终对吕素娥念念不忘。
陆辰早已从先前的街坊邻居口中得知,于山夫子为了留在杭州照顾吕素娥母子,一直并未成家,甚至连皇家大考都未参与了,只在崇文教书育人,赚了些银钱都暗中让何大娘等人变着法资助了吕素娥母子。
“于夫子,实在对不住了,新家搬得急,还未来得及通知你呢”。
陆辰见于山到来后,娘亲便陷入六神无主,手足无措之中,赶紧插上话题。
“无妨,于某已听闻你们搬家缘由,那小木屋不住也罢”。
于山抬眼看了看陆辰与吕素娥的高耸的三层新居,眼中有了欣慰,也有些自嘲。
这些年在崇文教书,也没挣到多少银钱,要靠“工钱”买下眼前的这栋楼,那无异是痴人说梦。
“于夫子……”。
陆辰话语一顿,接着摇头。
“如此称呼,倒显生疏了,在书院小子称你夫子,在外面就称你于叔吧”。
陆辰也不去理会于山与吕素娥脸上诧异的神情,接着道:“于叔,我与娘亲正要去观赏灯会呢,不如你与我们一道吧”。
陆辰又岂会不知,于山此时前来,那肯定是想邀吕素娥一起逛灯会的。
其实对邀意中人逛灯会,陆山心中原本是不报太多希望的,毕竟往年上元节,一向视他如猛虎恶狼的陆辰总会使绊,加上吕素娥素来脸薄,所以于山总是高兴而来,失望而归。
不过今年好像剧情来了个大反转,陆辰不仅不阻拦他,而且率先开口发出邀请,甚至连称呼都改了口。
这“于叔”叫得多亲切呀。
“还愣着做甚,你不走,那我与娘亲可就走了呀”。
见于山还在发呆,陆辰赶紧开口提醒。
于山终于回过神来。
“一道甚好,甚好”。
吕素娥自于山到来,始终没有开口,只是略有皱纹的双颊上,飞上两朵红云,神色中有着几分慌乱。
三人一时无话,刚走出数十丈距离,行在于吕身前的陆辰却忽然顿足捎脑,好似想起了什么。
“遭了”。
“辰儿,发生何事了”?
“娘,辰儿这才想起,唐公子今晚找辰儿还有要事来着”。
于山脸有疑惑,十分不解道:“大过年,他能有啥要事”?www.chuanyue1.com
陆辰白了一眼犹如榆木疙瘩的于山,扔下二人就跑。
边跑边朝身后招手:“于叔,我娘就交给你了,记得陪她去放灯”。
陆辰如兔子一般,身影很快消失在拥挤的人群堆里,街面上留下目瞪口呆的于夫子,与满脸通红的吕素娥。
“嘿嘿,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呐”。
陆辰拐过两条街,早已见不到于山与吕素娥的身影。
“也只能帮你们到这了,成不成,全靠你们缘分了”。
既然这么多年了,于山与吕素娥仍保留初心,心中都还有对方身影,陆辰就不介意从中帮帮忙,撮合这对苦命人。
“那些个寡妇得守贞节,好男不娶寡女的说法,对陆辰来说,简直是狗屁”。
上元节完全算得上古代的情人节,借此机会把空间单独留给于山与吕素娥,陆辰当然不能做电灯泡。
只是如此一来,热闹非凡的杭州城中,注定要多了一道孤单的身影。
但陆辰浑不在意,最大的孤独是发自内心,此时的他与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已有所不同。
有了羁绊与牵挂,人又岂会觉得孤单?
杭州城中大街小巷俱是烛火通明,人潮汹涌。
一排排街道两旁的行道树上,早已挂满了一颗颗的大红灯笼,扎上了一条条的彩带,看上去喜庆非凡。
陆辰知道,这些都是何进与陶师爷带着上百名公差,连夜布置出来的。
忽然前方阵阵锣鼓响声整天,人群此时已齐声鼓掌欢呼开来。
只见一条金黄色巨龙穿过爆竹的硝烟弥漫,在杭州街面上蜿蜒扑来。
一直流传后世的舞龙将热闹非凡的氛围烘托到顶点。
“这个时代的匠人当真厉害,这龙做得活灵活现,好不壮观”。
陆辰停下脚步,跟着鼓掌大声叫好。
正当陆辰看得入神,却不想大腿传来一阵撞击之力,低头一看,见是一个穿得衣裳褴褛,大概十来岁的瘦弱女童与自己相撞。
且女孩已摔倒在地,鼻血横流,其小小的身体下,还护着三五个人脸面具。
“猪狗一般的东西,小爷的衣裳也是汝等能碰的么”?
陆辰抬起头来,这才看清说话之人身着上好的绸缎华衣,身形高高瘦瘦,看起来油头粉面,光鲜亮丽,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哥。
高瘦公子的身旁,立着一男两女,其中两人陆辰竟然认识,正是陆府大公子陆振,与姜家姜明月小姐,而另一女子也是浓妆艳抹,花枝招展,极为艳丽。
不过人潮拥挤,似乎陆振与姜明月并未发现陆辰。
“诸位公子小姐,对不住了,小儿年幼无知,冒犯了各位”。
人群中一中年老汉现出身来,不断朝陆振几人作揖道歉。
陆辰仔细看去,老汉的身上,是打满布丁的青色布衣,而其手上挽着一条麻绳,绳上绑了数十个已雕刻完好的木质面具。
古代的元宵节既为情人节,往往有些偷偷幽会的青年男女,为遮人耳目,选择戴上面具出游,适才一路行来,陆辰也见了不少。
看到这一幕,陆辰猜测出,肯定是卖面具的小女孩无意中冒犯到了高瘦公子,被高瘦公子推摔在地。
小女孩若不是先撞在他陆辰大腿上,估计此刻早已头破血流了吧。
“算了,郑兄,灯会即将开始,无需在此耽搁才是”。
那陆振显然受不了老汉父子身上传来的味道,当场捂鼻,一脸嫌弃,姜明月与那女子也是退了几步避在一旁。
“呸,当真晦气”。那华丽公子,朝老汉吐了一口唾沫,本待离去。
不过其低头见到衣角的手掌印,其似乎心有不甘,回头还欲将地上女童揣上几脚。
“兄台,得饶人处且饶人”。
高瘦公子踢出的脚还为收回,小腿上已传来一阵疼痛。
“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丹,敢与老子作对,哎哟喂,痛死小爷了”。
高瘦公子骂骂咧咧的将目光看去,却发现刚才回敬他一脚的,是一个戴着二郎真君面具,身穿儒衫之人。
“你是何人,敢对老子出手,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见同伴吃了亏,本已跨出几步的陆振等人又倒转回来。
“这位兄台,你可知你得罪的是何人”?
“何人”?面具人对陆振话中的威胁充耳不闻。
“老子是杭州商会副会长之子郑秋峰,你若此时下跪致歉,为时未晚”。
郑公子已拍着胸脯叫嚣起来。
他的脸上满是得色,似乎他本人觉得,只要报出家门,面具人就该如同老鼠见猫一般,颤颤发抖,跪下摇尾,乞求原谅。
但似乎他的名号没起到任何作用,面具人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之意,相反更加昂首挺胸,开口嘲笑起来。
“哈哈哈,副会长?很了不起么”?
“小子,你找死”,郑秋峰握拳,对着面具人就冲了过去。
本来往常郑公子一般都要带上三五个家丁出门的,不过今日是上元节,又约得谢家的小姐一道出游,图个情趣,便也没将下人带在身边。
却不想偏偏此时被不长眼之人挤兑了,在美人的注视他,他怎甘输了“气质”?
所以他抡起王八拳,亲自朝面具人动了手。
“哎哟哟,断了,断了,兄台轻点”。
才一招,郑公子递出的拳头就被面具人轻松化解了去。
而且此刻他右手手腕已被面具人拿捏住,从手腕处传来的力道与疼痛让他差点尿了裤子。
“阁下,切莫伤人”。
陆振抬手示意面具人,并跨前两步。
“莫要过来,不然今日他这手,要断”。
面具人说得轻描淡写,就好似折断郑公子的手,就如同吃饭喝茶一般随意。
陆振不得不乖乖照办,退后几步。
“兄台,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在下知错了,可否放了在下”。
郑公子的脸上已沁出了汗珠,手腕处传来锥心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开口求饶。
“叫爹,爹便放了你”;
面具人语气依旧平淡,但提出的要求,让围观群众皆是一惊。
“阁下未免太欺人了吧,我郑秋峰……”。
郑公子对面具人的要求当然不会同意,本还想强硬抵制几句,奈何面具人手上的力道忽然猛增,郑公子立即感觉自己手腕,好似断了一般,当即痛得头晕目眩,小便失禁,人已嚎啕大哭起来。
“爹,爹,孩儿知错了,知错了,冒犯了爹,还请爹高抬贵手,呜呜呜”。
最终,郑公子疼痛难忍,将那最好一丝的倔强抛诸脑外,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面具人的要求。
“哈哈哈,好孩儿真乖,滚吧”,面具人开怀大笑,松开了手,还不忘朝郑公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郑公子没了锥心刺骨般疼痛,但整个人已如卸了气的皮球。
被羞辱至此,他已颜面尽失,哪里还想着返身找回场子?
只想远远逃离,逃离面具人,逃离眼前所有人嘲笑的目光,他推开人群,抹着眼泪跌跌撞撞的朝人群外踉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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