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火蛇空中腾舞,张口喷出一道火舌,将那三头火鸦尽数卷灭。而后身形落下,盘踞火部正神身前,护住袁复通。
翼火蛇又要张口,三丈外,薛钊忽而抬手,好似弯弓搭箭。
轰隆——
一道雷箭快似闪电,瞬息而至,自那翼火蛇口中掼入,电芒随即游走蛇身。
不过须臾,翼火蛇身形消散,连那火部正神身形都虚幻了大半。
薛钊正色道:“我真不是。”
铃铛声急促,团团雷火袭来,薛钊挥剑抵挡,那郑复光急忙凑到袁复通身前,急切道:“师兄,如今不是说话的时候,快召六丁六甲、斗部诸神!”
道门正神分作八部,雷、火、瘟、斗、太岁、痘、水、财。
这其中瘟、太岁、痘、财四部用作爙灾祈福,极少用于斗法。余下四部,尤以雷、斗二部神将斗法最为犀利。
除此之外,还有天罡地煞、真武大帝麾下六丁六甲等神极擅斗法。
那袁复通点头应承,先打出一张黄符,手中拂尘甩动,顿时化作水火索朝着薛钊扫去。
此法有个名头,追魂水火索,与薛钊那追魂阴火鸦如出一辙。术法放出,便会循着神魂打去。
那水火索眼看便要将薛钊卷了,忽而薛钊又原地消失。
二道亡魂大冒,不用商量,彼此背转身形靠在一处,余光四下扫视,生怕再被薛钊长剑斩中。
铮铮——
郑复光循声望去,便见手持驼龙枪、流金火铃的神将被薛钊连斩,身形破碎,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师兄,此人遁术出神入化,且不用掐诀念咒……”
话还不曾说完,郑复光便觉脚踝一紧,低头便见地上不知何时冒出黑索,将双足捆了个严实!
“啊,啊——”
身形后仰,郑复光被拖行几丈,连忙用法尺连砸那黑索。
刚砸了两下,不待黑索断裂,他便瞥见眼前多了个提剑的身形。
“师弟——”
袁复通呼喊一声,又挥舞水火索卷来。薛钊出剑,剑尖悬停郑复光咽喉前三寸,随即一脚踢在其面颊,其人顿时闷哼一声,好似滚地葫芦一般滚出去好远。
亏着有金光咒护身,不然这一脚只怕非死即伤。
眼见方才薛钊留了手,袁复通急忙收了水火索,站立当场躬身稽首:“薛道友术法玄妙,贫道等……远远不及。”
“嗯。”薛钊应着。
“技不如人,贫道等自当告退。多谢道友方才留了手。”
薛钊提着剑道:“既然输了,二位就走吧。”
“是。”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顿了顿,他道:“不二庵燕无姝是我道侣,言尽于此,二位好自为之。”
他持剑而立,身形挺拔,微风拂动,衣袂翩翩,有如渊渟岳峙,自有一派高妙气度。
郑复光已然起身,二道彼此对望,骇然有之,羞愧亦有之。
为那张原庆狗屁倒灶的破事,本就脸面无光。此番以多欺少竟还败了,这龙虎山最后一层面皮也被揭了下来。
罢了罢了,巴蜀留不得,还是回龙虎山吧!
二道冲着薛钊略略稽首,随即掩面而走。
待那二道隐于夜色,薛钊暗自长出了口气。香奴恢复本源身形,凑过来道:“道士好厉害!”
“侥幸而已。”夶风小说
符修果然不好应对。那神将斩上两道剑芒方才消散,若薛钊一个个斩过去,只怕耗光了真炁也斗不过二道。
香奴却道:“哪里侥幸了?我看道士你两剑斩一神将,那神将也不过如此。”
“呵,那神将都是应身,做不得准的。”
道门所召之神,分作真身、应身。通俗解释起来,那应身便是真身的投影,威能不过真身分毫。
若方才那二道严阵以待,舍了符咒、真炁召来真身,到时谁胜谁负那就不好说了。
薛钊心中暗自思量,隐隐对自己的术法、道行,在此方天地有了模模糊糊的定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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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单独放对,人仙之下,他好似不怕任何人!
“什么是应身?”
“就是投影。”
“投影?”
“好比香奴对着潭水,水中有影,那影便是投影。”
香奴想了想,开口道:“可是影子又不能砸出坑来。”
“神明的影子比较厉害。”
香奴便不言语了。
薛钊踱步行到台阶前,长剑入鞘收于背后,撩开衣袍在那石阶上落座。俄尔,他盘膝趺坐默运大周天以恢复真炁。
香奴在一旁忽道:“道士,好多阴兵啊。”
“嗯。”
薛钊一早就感知到了。洪都为省府,自然有城隍庙。柴如意放出冲天煞气,城隍又哪里会不问不管?
不过见了那龙虎山二道败走,一众阴兵只围拢在王府外圈,却不敢再进来。
过得半晌,丹田气海真炁恢复两成,便听得吱呀一声,身后殿门左右二分。
薛钊睁眼,回头便见柴如意一蹦一蹦……使劲一蹦,跳过了门槛,而后蹦到了自己身前。
他起身看向殿内,呼喊声一片,乱作一团。
“仇报了?”
柴如意僵硬颔首。
她身上干干净净,不见血迹。薛钊便问:“怎么处置的?”
泛青的右手抬起,薛钊便接过来,锋利的指甲在他手中写了字迹。
殷谦岳死了,被柴如意生生吓死。待其三魂离体,还不曾消散,便被遁出幽魂的柴如意撕扯成了碎片。
薛钊便笑道:“还以为柴小姐又会心慈手软呢。”
指尖挪动,柴如意在其掌心写道:“天留我不留。”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薛钊曾顽笑着让燕无姝断句,不想被柴如意听了去,用到了此处。
诸事已了,薛钊一手将香奴安放肩头,一手牵着柴如意,缓缓朝外行去。
香奴朝着柴如意道:“柴如意,你要如何谢我?”
柴如意扭头看她,她就道:“你写的那些词我可是背诵了好久才记下呢!”
柴如意目光转动,看向她头顶的金碗。
“唔……算了,你送了我金碗,我替你说话,两清了。”
又行了几步,忽而消失不见。
偌大的蜀王府死寂一片。
过了半晌,有黄门自存心殿中奔出,尖细着嗓子嚷道:“快……快来人啊,死人啦!”
跟着蜀王奔将出来,喊道:“快去请龙虎山高道!只消除去邪祟,本王捐三万……不,十万香火!”
王府霎时间好似滚油淋凉水,沸腾开来。
那围拢在外的一众阴兵始终不曾动弹,只在半晌后遣了夜游神入王府探查,随即撤回城隍庙。
转过天来,洪都物议纷纷,都说内江王世子殷谦岳多行不义,惹得邪祟上门,落得个身死,魂魄却被邪祟押去做了夫君。
苦夏之际,巴蜀的怪事一桩接一桩。洪都百姓说了几日蜀王府八卦,没几日便传来消息,说渝城财神显灵,大发善心,放粮、放药,好不热闹!
且渝城知府勾连内江王世子,谋夺柴家家业的事发了!按察使引巡检兵丁入城,当日便将知府打入大牢。
更玄奇的是,宝轮寺僧人都道广能禅师一朝顿悟,领会无上神通,传闻竟是被一少年郎所点化!
这也就罢了,偏那少年郎乃是华蓥山玄元观传人!
年轻一些的百姓尚且不知分量,上了岁数的老人便历数玄元观传人典故,听得年轻百姓心生向往,可惜与这等神仙人物无缘一见。
熙熙攘攘中,一架马车拉着棺材自咸阳门而出,车辕上靠坐着青衣年轻人,身旁还蹲踞着一只九节狼。
辘辘而行,青年抽出竹笛,断断续续吹将起来。过往行人纷纷观量,只因那曲调从未听闻。
待行人渐渐稀少,香奴听得相熟曲调,便忍不住唱和:“莫听穿林打叶声,一蓑烟雨任平生~”
唱罢,香奴意犹未尽,问道:“道士,为何只有两句?”
笛声停下,薛钊笑着道:“因为我就记得两句啊。”
“那你何时再教我唱曲?”
“等我想起来就教你。”
“那你快些想起来!”
“好。”
前方河水伴路而行,有船行其间,岸边有纤夫喊着号子蹒跚拉纤。
“薛兄!救命——”
一声呼喊,忽而有衣衫破烂的身形丢下纤绳,朝着马车狂奔而来。
“还敢跑!给劳资追!”
两名提着哨棒的护卫紧随其后。
那身形奔到马车一丈前,便被护卫追上,而后按在地上好一通棍棒招呼。那人护住头脸,只是拼命喊着:“薛兄,救我,救我啊,我是马世清!”
两名护卫停手,彼此对视一眼,警惕看向车辕上的薛钊。
其中一人指着脚下的马世清:“公子认得此人?”
另一人接口道:“这贼厮鸟的契书在手,哥哥怕什么?便是官司打到府城我等也不怕!”
薛钊好奇道:“什么契书?”
“自然是卖身……唔——”护卫被同伴捂住口鼻,那同伴道:“自然是雇工契!这贼厮鸟拿了百两银钱,签契书约定拉纤十年。不想好吃懒做,总要偷跑。这位公子可认得此人?”
地上的马世清抬头,殷殷期盼。
薛钊认真辨认了几眼,笑着摇头:“不认识。”
“薛兄——啊——”
一名护卫劈头盖脸便打,骂道:“呸!这等公子也是你这贼厮鸟能认识的?”
另一人道:“哈,这厮向来诳言,上月不是还说自己是秀才相公吗?”
“哈哈哈——”
马车继续前行,薛钊莞尔,举起竹笛道:“香奴?”
“嗯?”
“方才那两句很有味道,你再唱一遍可好?”
“好啊。”
俄尔,香奴那稚嫩又极富韵味的歌声响起:“莫听穿林打叶声,一蓑烟雨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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