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岳,快去!”
蜀王笑吟吟地催促着。
殷谦岳笑着拱手应承,一撩衣袍下得基台,缓步行至那女子身前。但见身姿曼妙,殷谦岳心中不由一荡,一时间想入非非。
四周宾朋高声催促,殷谦岳便收拢折扇,轻轻挑起了盖头。
那盖头方才挑起,四下灯火陡然变色。原本红彤彤一片,霎时间换做幽绿光芒。
盖头落地,女子面目泛青,神情呆滞,直骇得殷谦岳倒退两步,踉跄着坐倒在地。
“你……柴如意!”
女子凄厉笑声自殿中回响。
“世子,你心心念念欲将我收入房中,如今我来了,世子怎地倒是怕了?”
殿中乱做一团,王妃身子一仰闭过气去。宾朋起身遁走,丫鬟、下人四下乱窜,好端端的寿宴顿时鸡飞狗跳、杯盘狼藉。
蜀王骇得瑟瑟发抖:“这……这……快叫侍卫护着孤!”
殿中十余侍卫抽刀迎上前来,薛钊探手卸下背后长剑,摧嵬不曾出鞘,只以剑鞘迎敌。
场中殷谦岳蹬腿朝后挪移:“你……别过来!祖父快救我啊!”
柴如意一蹦一蹦上前,不曾张口,却有声音绕梁:“殷谦岳,奴家感念你心诚,便是死了也要与你成婚。莫怕,快随奴家来吧。”
“不要啊——”Μ.chuanyue1.℃ōM
薛钊挥手,又有白雾翻腾而出,那十余名侍卫视线被阻,胡乱挥刀劈砍,俄尔便有闷哼声接连响起。
不过须臾,白雾散去,薛钊将长剑背负身后,四下已躺满了昏厥过去的侍卫。
有宾朋绕两侧而走,试图从正门奔出。方才奔到正门,忽有身形自虚无中踏出,身长近丈,双掌高举,张口咆哮。
“吭——”
“妖……”
“妖怪啊!”
“快回去,莫要推老夫!”
薛钊扫了眼,转头看向堆在椅子上的蜀王,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冤魂复仇,与旁人无干。诸位只当看场好戏就是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越过柴如意,到得殿门前,探出手,香奴便恢复本源大小,乖巧地落在其肩头。
他行出殿外,挥手间殿门便自行闭合。
毛茸茸的爪子递过来,却是抓着一块桂花糕:“道士要吃吗?”
薛钊便张嘴尝了一口,余下大半塞进香奴嘴里,她囫囵吞下,说道:“王府的桂花糕真好吃。”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不懂。”
“嗯,以后你就懂了。”
薛钊看向南方,那漆黑夜幕下,似有身影踏风而来。香奴警惕地耸了耸鼻头,说道:“有人来了。”
薛钊便嘟囔道:“来者不善啊。”
须臾,两道身形落于殿前。
薛钊定睛观量,便见那二人身量中等,身着道袍,头戴九梁巾。一人红脸青须,手持法尺;另一人黑面白须,捧着拂尘。
那二人瞥见薛钊,当即对视一眼,红脸的稽首道:“道友如何称呼?”
“华蓥山薛钊。二位高功如何称呼?”
“薛钊……”那二道又对视一眼,随即黑脸的稽首道:“原来是薛道友当面,贫道龙虎山袁复通——”虚指身旁红脸道人:“——此为贫道师弟,郑复光。”
薛钊暗暗皱眉。
守道明仁德,全真复太合。按字辈算,这二道乃是龙虎山自有字辈后第八代道人。
燕无姝曾提过,各家各派的字辈,大抵是二十年一叙,如今龙虎山招收的弟子已是合字辈。
再观此二道,气血充盈,神光自敛,想来定然是化神之辈!
先前李无虞说有龙虎山高道来了这洪都,莫非便是此二人?
不好应对。
薛钊再拱手:“见过二位高功。不知二位所为何来?”
黑脸的袁复通一甩拂尘,说道:“薛道友何必明知故问?殿内煞气冲霄,必是邪祟害人,我等既为道人,岂可坐视不理?”
红脸的郑复光冷声道:“薛道友立在殿门前,莫非那邪祟是道友引来?”
“是啊。”薛钊坦然承认。
郑复光目光一冷:“薛道友承认了?你到底意欲何为?”
薛钊叹息道:“道法自然啊。”
二道不解,他便继续说道:“有女子为人害死,机缘巧合成了鬼修,可惜一时间寻不见仇人。我见她可怜,就帮着指了指路。
”
见那二道沉吟不语,薛钊笑道:“道门好似不管此等妖鬼复仇之事,二位高功既已知晓,不如——”
“且慢!”郑复光打断道:“且不论此事真假,便当做是真的。”他朝着大殿拱了拱手道:“我龙虎山与蜀王有旧,门下弟子多得蜀王照拂。若是不知晓也就罢了,而今既然撞见,哪有不管之理?”
袁复通也道:“薛道友莫要让贫道等为难,不若将那邪祟收了,贫道做个中,让蜀王亲自赔罪如何?”
薛钊笑了:“赔罪能抵得上性命?哦,我险些忘了,要不是张原庆纵了范无巨,那女子也不会惨死。”
“这——”
二道不知如何言语。那张原庆在天师府中还算正常,哪里想到甫一出山便成了天下间的乐子?
因着天师之故,龙虎山道人纵然再看不上张家所作所为,也得捏着鼻子认下来。甚至许多时候,道人们都要费尽心思收拾首尾。
奈何张原庆这一遭闯了大祸,还被剑修坤道斩了下体。老天师怒发冲冠,龙虎山无奈派出他们二人,来这巴蜀找寻燕无姝。
这师兄弟二人到了洪都便不曾挪动腿脚,每日里或是苦修,或是迎来送往,只等着老天师怒气消了再回龙虎山。
不想,今夜撞见蜀王府煞气冲天,二人来援手,却被人揭了面皮。
袁复通叹息一声,一旁郑复光一张脸愈发红润,嘴硬道:“任你如何分说,纵容邪祟害人总是不对。”
“哪里不对?”
“道友既出此言,想来是不想收手了?”
薛钊便道:“答应了人家,总不好骗鬼。”
师兄弟二人略略沉吟,那袁复通便道:“如此,那便得罪了!”
但见郑复光手持法尺护卫,袁复通身形后退,拂尘一甩,一张黄符打出,随即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
俄尔,其身后便有神影浮现。那虚幻神影身穿兜甲,颈缠白蛇,双目自有神光放出。
“火部正神,翼火蛇?”
“道友小心了!”袁复通拂尘一甩,神将掷出白蛇,那白蛇身形鼓胀,继而张口喷吐出磨盘大小也似的火球,朝着薛钊砸来。
薛钊侧行两步避过,那火球砸在地上,顿时将地上青石烧得焦黑。
此时郑复光不再戒备,同样打出黄符,脚踢禹步,掐诀念咒,须臾便有四道神影浮现其身后。
一将骑乌马,手持一双银装锏;
一将骑黄膘马,腰悬流金火铃,手端驼龙枪;
一将骑枣红马,兵器为斧槌;
一将骑白马,兵器为斧锤。
“庞弘、刘甫、苟章、毕环……雷部四天君!”
道门后天术法,箓为基,符为引,召神劾鬼,借鬼神显其能。
果然是龙虎山高道,一出手便是火部正神、雷部天君!
香奴自薛钊肩头落下,身形鼓胀,化作三丈高的熊怪,随即瓮声瓮气道:“道士,我好像打不过……”
她打不过,却不曾退缩。恍惚间她想到了八年前华蓥山中漫山遍野的阴司鬼兵鬼将。她逃了,又被寻到斩了一刀。
心中明明怕得很,甚至连尾巴都在抖着,她却知道,此时退无可退。若是没了道士,她这等小妖又哪里会有好下场?
身侧的薛钊拽了拽她的绒毛:“香奴,你挡住我了。”
“哈?”
“去一旁观敌瞭阵,我来应对就好。”
“哦。”香奴便笨拙地退后两步,直到身形靠在存心殿上。又不放心道:“道士,记得打不过就跑!”
那二道召出火、雷两部神将,却也不急着攻伐,郑复光道:“道友若现下退去,你我便免得伤了和气。”
“正是,还请薛道友迷途知返。”
“呵——”薛钊笑着抽出摧嵬,左手抚在满是云纹的剑身上,道:“——既然答应了人家,总要试一试才好。二位高功,请!”m.chuanyue1.com
郑复光瞪眼:“冥顽不灵!看招,疾!”
法尺挥舞,三名神将围拢而来。
斧槌、斧锤轰然作响,挟雷霆之威;银装锏挥舞连连,电芒游走;那使驼龙枪的却勒马不曾上前,取下腰间流金火铃略略摇晃,便有团团雷火朝着薛钊席卷而去。
薛钊仗剑四下游走,抽空放出追魂阴火鸦。本想让火鸦追袭二道,可那二道必然先前使了藏魂咒之类的术法,火鸦寻不到二道魂魄,便只能在半空兜转。
恰此时翼火蛇袭来,三头火鸦便与翼火蛇斗作一团。
铮——铮——
闪开一团雷火,薛钊长剑挥舞,两道剑芒斩出。那使锤的神将连中两剑,顿时身形破碎,消散于虚无。
“剑芒?师兄小心飞剑,此人是化神剑修!”
薛钊边斗边走,将余下二神将引得远离那二道,左手掐了法诀,五行遁法使出,忽而消失不见。
那二道正以目光找寻,袁复通身上陡然放出金光。
铿——
袁复通心道不好,连忙纵身前扑,转头就见薛钊捧着长剑若有所思。
“金光咒?”薛钊不太确定。
袁复通心中大骇:“你——先天术法,果然是玄元观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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