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岚有些后悔,并不是后悔一个人偷偷出来,而是后悔现在这身打扮。
为了不让人认出来,她搞来几身寻常农妇穿的粗布衣,头脸用一方碎花头巾包裹。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被繁重农活劳累、身材走样的妇人,她还往衣服里塞了些碎布,整个人看起来臃肿不少,还有些驼背。
现在已经三月份,白天温度很高,那些塞进衣服里地碎布条现在成了折磨李凤岚地刑具,走在大太阳地下,身上的汗就没停过。可到了下午太阳落山,气温骤然下降,那些还没干掉地汗水开始变凉,湿透了地碎布条根本起不到保温地作用。
还好她从小爱跑跳,体格不错,这才没让自己生病。
对于自身的伪装还不止于此,她的嗓音虽然比不上那些歌喉婉转的歌女,但总归少女气息太重,一开口就会露馅,所以……这一路上她都在装哑巴。
这几天凡是需要跟人搭话,她都连比划带“咿咿呀呀阿巴阿巴”的代替。
更折磨她的是朱明玉的驴,先前只是听说这头驴犟,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犟,若不是骑着它,李凤岚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到九江了。
虽然做了完全伪装(自认的),但毕竟是女儿身,这年月道儿上山匪多,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她大部分时候都跟着来往的商队走。
此刻的李凤岚耐着酷热赶路,中午饭都没吃,正走到大路中央,道两旁连个遮阴蔽日的树都没有,屁股下的犟驴忽然停下来了。
“阿巴?(怎么停了?)”
驴没动静。
“咿呀咿呀?(大哥你别停这儿啊!往前走走好不好?好歹找个吃饭地儿你再撂挑子啊!)”
驴爷依然不为所动。
李凤岚翻身下驴,用力拖拽缰绳,试图将这头犟驴拖动。直拽的自己筋疲力尽,驴爷愣是不肯挪半步。
李凤岚愤怒了,抄起一根树枝就开始抽打,一边抽打一边骂:“阿巴阿巴!(不听话!跟我作对!越不让做什么就越做什么!还以为自己有主意!你有能耐啊!你有能耐你走啊!你走了就别回来啊!)”
抽到后面李凤岚委屈的都快哭了,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命苦的女人。
继而又感觉自己是个傻子:现在周围又没人,何必还装哑巴,再这么下去,等把事情解决了,自己估计都不会说话了。
李凤岚认为,这驴爷,自己要是不给它磕一个它是指定不会走了。
出门前之所以带着驴,本意是让自己省点儿劲,少走两步路。先前跟大家伙一块儿出门,她也见过朱明玉和暮云照顾牲口,以为自己学会了,再加上驴比马好伺候,让她内心生出了:我照料牲口手到擒来这种错觉。
看着眼前的犟驴,李凤岚不由得开始埋怨莫长风,都怪他对谷里的小姑娘们太好,舍不得她们干重活,以至于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这方面知识。
最后,在李凤岚半拉半拽之下,一人一驴,一下午吭吭哧哧地走了不到十里路。靠这速度,年底都到不了九江。
好在天黑前到了一个小镇,顺利找到了过夜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她一路跟着一辆驴车,驾车的是个老大爷。人家喂草料她就喂草料,人家饮驴她就饮驴。好在脑子还在,知道现学现卖。跟着老大爷走了大半天,可算是抓住了诀窍,屁股下的驴爷也顺从了许多。
驾驴车的老大爷似乎是到目的地了,他停下了马车,扭过头微笑着看着跟了自己一路的李凤岚。
“姑娘,跟了我一路了,学会养驴了吗?”
李凤岚脸一红,急忙点头,一边比划一边说:“啊……呀……阿巴……”
大爷笑着说:“是个小哑巴啊……这里头学问多着呢,你一天可学不会。”
老头在车斗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了一条鞭子丢给李凤岚:“驴这个东西犟的很,不听话就得打,一直顺着它就给它惯坏了。你手里的树枝抽不疼它的,用这个吧。”
老头说完,扬鞭远去,李凤岚一脸感激。
等老头走远了,李凤岚揉着驴脑袋说:“犟驴,姑奶奶这下可找到对付你的方法了。”
她随手抽了个响鞭,发现比想象中简单许多。这驴本来就是农家干活用的,自从慧智小和尚把它买来,一直到转手朱明玉,它都没再干过活,半年多下来,早就养刁了。现在听到了熟悉的响鞭,深埋于内心中的记忆开始苏醒,还没抽到身上自己就往前走了。
李凤岚大悦,成就感爆棚。
一直出了汝宁府,李凤岚才换下这身累赘,主要是越往南走天越热,她实在是扛不住了。
李凤岚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劲装,头上戴了一顶幂篱,腰间挂着匕首,看起来像个行走江湖的侠女。
…
暮云坐在精致小院中,细细地擦拭着手中长剑。
他到达此地已经有几日了,宅院中有六个杀手,说是他之前的部下,还有四个侍女。明面上说这些人是伺候他的,但是谁不知道,这明明就是监视。
午后的太阳没那么毒辣,但依然让人昏昏欲睡。
睡完午觉的迟骏清打着哈欠走进了小院,在暮云身边一屁股坐下,看了看他手中的剑,不屑地说:“一把破剑天天擦,是能擦出来媳妇还是怎么着?”
暮云没搭理他。
迟骏清接着说:“你不觉得你这个人很无聊吗?来这儿好几天也不出门,你心里不是有姓李的那丫头吗?也没见你想方法跟她联系啊。”
暮云淡淡的说:“你省省吧,不用来套我的话。”
迟骏清笑了:“套话?你身上有值得我套的话吗?……说真的,那天以后我没问过你,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没兴趣。”
“那这样吧,关于夜羽小筑你想知道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我没法确定你说的是真是假。”
“别这么钻牛角尖好不好?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暮云没回答。
迟骏清无奈:“算了,之前的话当我没说过。我今天就要离开饶州了,这边要做什么你说了算。但我还是劝你一句,最好别离开,别给大家找麻烦。”
说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朝门口走去。
就在他快要出院子的时候,暮云眼神一凛,说道:“三个人。”
迟骏清回头,问:“什么三个人?”
“夜羽小筑的三个首领,我想知道他们的来龙去脉。”
迟骏清一下子机灵起来,跑到暮云身边,抑制不住的欣喜:“你打赢跟我联手了?”
“暂时的,一旦我发现你另有所图,我就会想方设法的杀了你。”
迟骏清不在乎这个威胁,他又一屁股坐了下来,问:“说说看,你想知道哪三个首领?”
“鸩,饕餮,朔风。”
迟骏清有些为难:“这仨?倒也不是不能说,一个个来吧……鸩是个疯子,不是汉人,苗人,原名应该是叫……东……什么来着,我也记不清楚了。据说他来中原是为了复仇,但是复仇失败,从此就得了失心疯。杀人的手段很残忍,在折磨人这块儿,骏雁都比不过他。饕餮……龙生九子,早些年跟着大首领的只有九个杀手,大首领就给那九个人取了九个龙子的称呼。当时这么多年过去,死了好几个了。还有两三个老的牙都要掉没了。这个饕餮很邪乎的,我有时候感觉他是个死人,身上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
暮云点点头,说:“去年在闲人堂,他被清风观展道长一剑穿胸,这都没能杀了他。”
“他受过比这还重的伤。他跟鸩两个人,臭味相同,都不是人。大首领最不放心的就是他们两个,而他们联手又恰好是小筑最高战力,因此这么多年也由着他们乱来。”【穿】
【书】
【吧】
“关于他们俩的,就这些吗?”
“不,”迟骏清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他们现在在建宁,大首领不让他们乱跑,你要是想通知姓李的丫头杀了他,可得赶紧了。”
“朔风呢?”
“我只知道他加入夜羽小筑是为了报恩,似乎是跟大首领只见有什么交易。他是最不像杀手的一个,他那个功夫放到江湖上绝对是个大宗师,脑子。有病才会当杀手。”
“只有这些吗?”
“我也没辙,我只知道这些……啊对了,我还有一部分小筑的点位图,你要不要?”
“要。”
“等我回庐州,想办法给你送过来。”
“庐州?小筑的总部真的在庐州?”
迟骏清笑着说:“一直都在庐州,江湖人不都知道吗?总有人觉得大首领狡兔三窟,可没想过他从来没换过地方。”
“庐州哪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怎么不问问陈子决?”
“我猜你对你们这位陈先生,知道的也不多。”
“你猜对了。”
暮云收起剑,盯着迟骏清的双眼,低声问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信任你吗?”
“这就是最后一个问题?”
“不是,我只是想在问出问题之前,让你心中明白。”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不信任我。”
“你和迟骏雁是大首领给自己的儿子找来的影子,是不是说……”暮云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他其实,有两个儿子?”
迟骏清站了起来,他也用同样的眼神盯着暮云:“我不知道。”
“你说你六岁那年见过我,那么,你见到了几个?”
迟骏清的身体忽然抖了起来,他弯下腰,用最狠辣的语气说:“你听好了,这是你猜到的,不是我说的!”
暮云不依不饶:“那么,另一个去了哪里?”
“我怎么可能知道??”
迟骏清用手指点着暮云的胸口:“你现在知道了这个,即便是你自己猜到的,说出去了,大首领也会认为是我告诉你的。本来,我有退路,即便你不答应跟我联手我也有退路,现在你知道了这一点,我没退路了!”Μ.chuanyue1.℃ōM
暮云轻蔑一笑:“连置之死地的胆量都没有,你凭什么摆脱夜羽小筑?既然不知道,那就想办法知道,控制了他另一个儿子,胜算才会更大。”
“你疯了?我只是要逃跑!不是找死!”
“没有覆灭夜羽小筑,你的逃跑等于找死。”
迟骏清气急败坏:“可是我不知道啊!我也没办法知道啊!就当你刚才没说过这话,咱们还有别的办法覆灭夜羽小筑。”
暮云不为所动:“去查查司夜……也就是我,怎么加入夜羽小筑的,从哪里来的,来之前都跟谁接触过。去往根儿上挖,找到了,咱们都能活。”
“没找到怎么办?我等死吗?”
“那你记住两个字。”
“哪两个字?”
“好看。”
“好看?什么好看?”
“如果你觉得自己触及到了大首领的逆鳞,并且性命遭到威胁,就去找李凤岚,跟她说出这两个字,寻求她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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