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致的尸体被他抱在怀里，轻轻歪着头，温肆贴着她的靥儿问她，“你睁开眼看看我，你再好好看看我，你若当初看到这样的我，是不是就不会如此狠心？”
他怀里的殷致不会动，不会说话，也不会喊他一声温肆。
夜凉如水，寒风掠过树枝，细细簌簌地作响，没有人敢说话。
直到到了昌州，墓地已经挖好了，温肆将她的尸体放进去，一同下葬的，还有那封婚书。
他好似笑了，可眼底却有泪水，“你罚我罚得还不够，又要让我看你下葬。殷致，你怎么可以狠到如此地步……”
“你怎么可以狠心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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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色为底，墨色题字，温肆一字一句地给她念：“帝京生人温肆，予殷家女致，苦思三载，得偿所愿，备盛世之花嫁，告列祖之英灵，卿为情之所钟，愿为卿之所终，白鬓长情，此生不悔。”
白鬓长情，此生不悔。
他写婚书的时候有多欢喜，如今就有多绝望。www.chuanyue1.com
温肆撑着棺木才得以最后看她一眼，他怕他撑不下去，便同她长眠在一起。
回到院落处，温肆把婚书埋进坟墓的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殷致已经死了。
他抱过她没有一丝温度的身体，从她死的那天，到她再下葬这一天。
世上唯一令他动容的人，再一次离他而去。
昌州的一处宅院，温肆阖目在软塌上，手中捻着一枚白玉簪子，庭下种着葱葱郁郁的蔷薇，他第一次梦见殷致。
殷致站在一丛白蔷薇花里，穿了一身朱砂色的衣裳，眼前却蒙了一层雾，怎么都看不清她的脸。
温肆想要伸手去抓，她却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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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致！”温肆大喝一声，殷致回过头来，她把发髻上的白蔷薇摘下来，白蔷薇缠绕在她的手腕上。
“温肆，我恨你，并且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温肆睁大双眼，眼睁睁看着那束白蔷薇变成一把利刃，殷致拿着那把刀往自己的胸口刺去，猩红的血渗出来，一滴滴落在白蔷薇上……
“不要——”温肆阴戾地朝她扑过去，他把殷致死死地抱在怀里，满脸泪水犹不自知，他喃喃道：“你又要我看着你去死，你又要我看着你去死……”
殷致没有说话，她只是咯咯咯地笑，笑声尖锐又刺耳，她的面容一点点扭曲变化，最后居然长成了昭蔚的模样！
温肆骤然松开手，她的身体一点点消散成了烟雾，被微风轻轻一吹，便碎了。
“殷致，你为何要如此惩罚我！倒不如一起坠入地狱，都不要活了！”温肆环顾四周，再没有半分殷致的身影。
他最终疯魔了一般，顾自流泪，顾自喃喃，“倒不如都不要活了，不要活了……”
温肆猛然惊醒，可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好像那些深情，那些钟爱，那些愤懑，那些怨恨的只有他一个人，被这份爱啃噬的，只有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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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奉贤走进来，禀告道：“夫人的遗体已经安置好了，可要赶回帝京？”
温肆坐在榻上，好像还溺在那个梦里出不来。
他阖了阖眼皮，轻声说：“再陪她两日，日后不能时常来看她了。”
“是。”奉贤颔首，他其实很想提醒温肆，昭蔚公主此举必然不是单纯为了一封遗书的，可看到温肆的样子，他又忍不住心酸。
奉贤退出去，侯爷和夫人一直是难得的情深，自认识那天起，便是世人赞誉的良配，可没想到昭蔚公主从中作梗……
他还记得侯爷看到遗书的时候，眼里都是痛惜和悲伤。
他要有多爱啊，看到她的字都会觉得心酸难受，忍不住落泪。
忽然一个侍卫冲进来，甚至来不及敲门就跪下，惶恐地道：“京城传来消息，四皇子，四皇子两日前被刺客射中了腿，箭上有毒，腿像是废了。”
温肆猛地站起来，满脸阴霾，质问道：“伤况如何？腿还有没有救！”
“多半是没法子了，不过殿下床前，一直骂着昭蔚公主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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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是她！”温肆一把扫落桌上的茶杯，吩咐道：“准备车马，立即赶回帝京！”
三日后，韩府。
殷致看着大夫给韩霄换好药，为了免人怀疑，他现在已经开始上朝了，殷致有心说他两句，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由他去。
韩霄养病的时候其实还好，殷致在屋里看书，丹玉在一旁做绣活，偶尔韩霄会过来说说话。
殷致想在庭下种两株蔷薇，在秋千架子旁移栽一颗葡萄，到时候葡萄藤蔓顺着秋千架子爬，又遮凉又有葡萄吃。
殷致爱看野史，常常拿着一本书可以看一整天，韩霄对这些也懂，倒也能谈上两句。
“快入冬了，我让丹玉给你做两件披风，你早上上朝去的早，怕沾了寒气。”殷致放柔了声音道。
韩霄用完早膳，正对着镜子整理衣冠，愉悦地说：“我倒没什么，你开心就成。”
倒真有了些两个人搭伙过日子的味道，韩霄心情都舒畅了，看着殷致的时候，眼里还有几分温柔和纵容。
殷致带上了披风，临走前道：“我差人给你熬了药膳，你今日下衙早些，我给你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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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有事？”韩霄一面正了正冠子一面问她。
殷致淡淡道：“倒也不是大事，同新南约了去进香，晌午香客多，早早地去了。”
“我记得你从前不爱去寺庙的。”韩霄疑惑地说。
“新南定了亲了，要去求求姻缘顺遂，我也该为和敬求个签了，正好结个伴儿。”
“求姻缘？”韩霄轻笑一声。
“我送你。”韩霄戴上官帽，从架子上拿了披风，三步两步跟了上去。
殷致也没拒绝，约摸到了城门口，她才让韩霄回去，赶紧去上朝。
韩霄深深地看了一眼，似是很坚定地说：“我等你回来。”
“说不定是我等你。”殷致反笑。
韩霄没在说话，转身前往了宫门。殷致在身后目送他，直到韩霄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街道，她才说：“掉头，去殷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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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怎么忽然要去……”
“再不去温肆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他岂会让她踏进殷府一步？
殷致现在是什么都不在乎了，下狱如何，要命又如何，她大仇得报，赴死也心甘情愿。m.chuanyue1.com
“去祭拜祭拜故人也好。”殷致说。
丹玉知道昭蔚素来敬重殷致，也愿称她一句殷小姐，便道：“其实您同殷小姐性子相像，若不是立场不同，兴许还能成为一见如故的挚友。”
“一个机关算尽，什么都能利用的女人罢了，我和她能成为什么朋友？”殷致轻笑一句。
她可是连自己的尸体都能利用的人，世上哪还有比她更歹毒的人？
【作者题外话】：我真的太喜欢虐韩霄了，这两周都是虐韩霄的，从他杀死薛朝我就想着怎么虐他。
但写到一半还是于心不忍，我觉得每一个人物遭遇什么或者落到什么下场，都是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你做错了一件事，你就要为之付出代价。薛朝在赎罪，韩霄在恕罪，殷致也在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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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殷致才是最痛苦的那个，她才是最不愿放过自己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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