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归正传,林源庆娶了八九房,生下三个儿子,从小锦衣玉食。其中,他最宠爱的是自己的小儿子,甚至不能用“惯”字来形容,光是丫鬟仆人就给配了二十几位,还都是从自己院中精挑细选的仔细人儿。吃的是小灶单做,喝的是山泉甜水,穿的是蚕丝锦缎,用的是金勺银筷。总归就是一句话,宫里的阿哥有什么,林家小少爷都要照着来一份儿。
就在如此奢靡的条件下,林家小少爷渐渐长大,学着打理起自家生意,没想到他竟颇有天资,只看一遍的账本儿拿起笔就能写出套一模一样的,半个数儿都不差。
又过了几年,林小少爷彻底学会了生意经。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茶叶打哪儿进,本金多少,从何出销,盈利大小,都弄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人蒙的了他。这可把林老爷高兴坏了,有心将日后的家业都交给他。却不知自己的这个想法,引出后院的内眷中人心生妒意,竟然买通小灶,下毒直接毒死了小少爷。
撇下林老爷如何痛心疾首,惩办真凶暂且不提。单说他实在不甘心自己的爱子尚未成亲便阴阳相隔,执意要给小少爷办一场冥婚。于是便托人四处打听哪家有合适的妙龄女子也同样命薄而死,这一打听还就真打听到了。
离此地不远的醴泉县,老县令的千金突然因病香消,尸首还未下葬,年龄与林家小少爷相仿。
林老爷听闻,心里寻思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当下他便没有半刻耽搁,修书一封,差遣大儿子带上银票前往醴泉县,以兄长身份代父下聘,以求配成阴婚。同时又让管家也同样拿银票,到西安府找“金远镖局”走一趟人身镖,即带上棺材去醴泉县将县令女儿的尸首送至林宅,但必须是镖局当家“周九刀”亲自来走这趟镖才可,如此方能保证万无一失。林老爷如此急迫一是担心小儿子的尸首腐坏,二则是他自己也难过万分,觉得是自己失察,害死爱子心中惭愧,只有配成阴婚才能彻底放下。
周严不知其中细节,只知道雇主让他去保死人的镖,从醴泉县运到泾阳,而且越快越好。于是当天下午就带着人赶着镖车出发,在路上找了个棺材铺,要了一副“狗碰头”,用镖车拉着走。
什么叫“狗碰头”呢?说白了其实就是薄皮棺材。有一种野狗生的巨大,什么也不吃,专门儿吃死人,闻着味儿就能找到坟,扒开土刨出棺材用头猛撞,因为皮薄,没几下就撞开了,然后吃食死人肉。Μ.chuanyue1.℃ōM
那位问了,林老爷不是不差银子吗?怎么也不买副好些的棺材?要什么“狗碰头”啊?这话问的可就没见识了,林家办阴婚,虽然急迫,但所需之物无论大小也都是有讲究的,“狗碰头”只是为了走镖时不让尸体见光而已,等送到了林家,自然有别的安排。
闲话少叙,周严身为东家也同时是总镖头,带着手下两个镖头和六个镖师,跟了十个趟子手,一行人次日便赶到了醴泉县。按理来说这一套人手的搭配运送千两白银都富余,但自打“金远镖局”开业以来,还是第一次接运死人的买卖,人多些也好应对不时之需,有备无患。再者来说,别以为带着副棺材就没人劫道儿,其实反倒更加引人注目,山匪横行霸道惯了,杀人跟玩儿似的,能怕死人吗?他们还想看看棺材里装的到底是尸体还是银子,说不准是故意的呢。
老县令这边早已谈好,接受了聘书。而林家大少爷也没走,在城内等着镖局众人,到时同回泾阳,要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周严这伙人赶到后也没耽搁,把“狗碰头”拉到后院,自然有娘家人抬尸入棺。老县令在前院备下饭菜供他们吃,可没有酒,为的是让其路上多多费心,怕喝酒误事。
周严等人也不客气,这是走镖的规矩,也是镖师“三忌”之一的忌中途讨赏,但若是雇主主动赐银赐宝赐宴席那就另当别论了,给多少就拿多少,宴几桌就吃几桌,可有一节,不能剩菜。至于另外两忌分别是忌问囊中物和忌同雇主的“内眷”接触,主要就是少打听和避嫌而已。
饭吃了一半,周严却没来由的突然觉得有些不安,说不上哪儿不对头,思前想后也没有什么纰漏,但就是心中像是压了块石头似的难受。这时,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众人皆抬头观瞧。明明才刚到晌午,怎么瞅着就像是傍晚一般?
只见空中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大片,映出四周一片惨白,眼瞅着就快要下雨。
周严皱起眉头,有些担心。他常年走镖,最会观察天色,这样的乌云要是下起雨来,绝对小不了。本来放在平常也就罢了,大不了找地儿歇脚,等雨势过后再赶路。但这趟镖却不行,保的是死人,要是耽搁恐怕尸体都要臭了,雇主哪能愿意?挣不上银子事小,毁镖局名声那可就麻烦了。【穿】
【书】
【吧】
想到这儿,周严不禁瞟了一眼后院。这不看不要紧,看了可就差点儿没被吓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瞧见一个全身红装,穿着嫁衣带着盖头的女子站在连接前后院儿的垂花门下,裙子底伸出一双小脚金莲,好似挨着又好似并未沾地,反正没有影子看不真切。周严怀疑自己花了眼,瞪圆双眼仔细再瞧,那垂花门下哪还站着人?
正在这时,老县令手上揣着个小布包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缓缓道:“周总镖头,小女之事还请多多费心,路上多多照顾,这是一点心意,就当是提前赏的。”说完,将小布包硬塞给了周严。
周严都不用看,拿手一掂量就知道里面是一块二十两的纹银。不过他并未道谢,反而没来由地问出一句:“老县令,敢问贵府千金是如何殁的?真是患疾而终吗?”
这话一出,别说是老县令了,就是周严自己都觉得过于鲁莽唐突,他不过就是接镖走镖的粗人,前文讲了,打听雇主的家事,嚼舌头根子都是镖行的大忌。
老县令也没想到周严冷不防问了这么一嘴,闻言后,面儿上的表情变了几变,张嘴有心说点儿什么,但也没说出来,最后只留下一句:镖头多心了。之后,便摇着头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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