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少叙，虽然季家并非大富，但也差不到哪儿去，伙房里几个厨子换着抡锅颠勺，不多时酒宴已然备好，二人挪至正厅坐定。端菜的丫鬟鱼贯而入，什么叫个八凉八热？哪个又是四素十二荤？一十六道菜肴摆放整齐，外围凉拌，内里热炒，正当中一盆乾坤翡翠汤，桌沿儿边上还摆坛土包泥裹未开封的老酒。ωＷＷ.chuanyue1.coΜ
要么说季家讲究呢？就是吃惯西安府各大酒楼饭庄子的皮财主也没见过这场面，不禁一愣。
季老爷亲自起身，开了泥封，瞬间整个屋内酒香四溢，沁人心脾，没个十年八年的窖藏甭想发出这种味儿。
皮财主本身就好流连勾栏瓦舍，吃酒自不在话下，用鼻尖儿一闻就知道错不了。二人推杯换盏，仰脖饮下，顿觉一道顺柔流入腹中，琼浆玉液的相仿，非但丁点儿不辣，甚至于说在嗓子眼儿里都是甜味儿，直往脑门子里冲。
再瞧桌上的凉热荤素十六道菜肴，一般的大饭庄子最顶格儿的宴席也就这样了。凉菜摆放在外只是为了让人尝鲜，每样儿吃上一口，盘子直接就撤下。真正好东西都在热菜里，就没什么素口，一水儿的荤菜，酱的，蒸的，炒的，炸的，溜的，烫的，煮的，焖的，各种手法来一盘，吃的就是个派头。
那位说不还有一道汤吗？您记性不错，这汤可不在十六道里，却是宴桌上的主菜，名叫个乾坤翡翠汤。乾坤指天地，对应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汤指苍渊，暗表水里游的，也就是说，这盆汤使用飞禽走兽海里的鲜，在加上敢与翡翠相较高低的珍菇炖制而成，其味儿就突出个香字儿。
来上一碗汤，在嘴里待不住，入口后直接顺着嗓子眼儿往肚里跑，鲜味却全留在唇齿之间，忍不住让人暗挑拇指。
别看皮财主素日山珍海味没少吃，却也不免一时多贪了几口。他二人就这么一直从晌午边吃边聊到傍晚，赶等季老爷酒吃多了有些飘忽，皮财主这才觉得时机已到，借故解手出了正厅，一路之上躲着家奴丫鬟，真奔内宅而行。
季家虽然比不上老皮家的大宅，但好歹曾经也是镖局的底子，后院宽敞，几间屋子连着，皮财主一时分不清季郭氏究竟在哪间房中。
要说也是这么寸，刚好此时季郭氏出屋点灯，让藏在暗中的皮财主瞧了个满真儿。按说往常傍晚有丫鬟在内宅掌灯，可今日季郭氏知道家中来客，特意打发人手都到前院儿帮忙，自己身边儿反而一个留用的都没有，只好亲力亲为。这可不得了，皮财主当时眼睛就拔不出来了，真如那高人所讲，花容月貌，出水芙蓉的相仿，哪儿找来这么俊的娘子？暗中一拍大腿，季家大奶奶要定了。可没承想，动静有些大，让季郭氏察觉，隔远喊了一声：“谁？”
只这一声差点儿没让皮财主直接瘫那儿，太好听了，仿似百灵鸟叫般悦耳，骨头都酥了。但他可不能在这儿露了脸，急忙强撑地扶着门框廊柱，一瘸一拐回到正厅。
季老爷哪儿知道发生了啥事儿，见状大惊失色，上前询问。皮财主面露尴尬，随口胡诌说是天黑没瞧见路，闪了腿脚，不打紧。
二人这才又开始推杯换盏，看上去还真有种相识恨晚的感觉。但已然瞧上季大奶奶的皮财主心里可起了鬼，仗着自己青楼妓院练成的酒量，有意无意地猛灌季老爷，没三两下果然将其灌醉。迷迷糊糊间拿话套着他应了自己先前说的药材买卖，这才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有人问了，前文书不是讲压根儿没有什么皇商的药材生意吗？没错，您可接着往下瞧。
次日，季老爷酒醒后，来到内宅将此事一五一十讲给了夫人听。虽然是醉酒，但毕竟应下人家的请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去也得去了，更何况谁和银钱有仇？若真能挣上一笔，别说对半儿分，那都是人家客气，不能当真，但即便只捡得一些零碎头儿，也足够季家几年的开销，毕竟是皇贡的药材，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
季郭氏为人聪慧，闻言皱了皱眉。其实她心中隐隐猜出昨日天刚擦黑时，在内宅鬼祟之人多半就是皮财主，这种肆意闯人家后院的比起地痞流氓也不遑多让，能是什么正人君子？眼下老爷还欲与他同做买卖，不由得一阵担心，总觉得其中有诈，毕竟哪儿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没听说过谁上门儿给别人家送钱。
季老爷则不以为然，他反倒觉得大奶奶有些杞人忧天。皮家那是祖上传积财，在当地还有铺面，家大业大没事儿干了来坑害我这小小的行商？何苦呢？再说，自己又不用出本，只是帮着找找路子销了这批药材而已，就算是白干那也没什么损失。www.chuanyue1.com
当下，他便拿定了主意，无多言语。而季郭氏见状即便再不情愿，但苦于无证，也只好作罢。
书要简短，没几天，皮财主便托人来信儿，称药材不日便能到西安府，但由于原本是皇贡，贸然进城过于惹人眼目，最好先运到周边县镇，请先生过目。
接着，皮家还安排有车把式来接，季老爷拿眼一瞅，还真讲究。精壮的小毛驴，浑身上下没有半根儿杂毛，脖子上拴着铃铛，一扭一动“叮，叮”乱响，身后拉着台薄顶榆木的小车，车内隐约可见铺着皮垫子，里面填满了棉花，涨起老高，甭问，坐上面再颠儿的路也如履平地。
季老爷就这样还没来得及和夫人讲一声，便被搀扶上了驴车，管家下人一个没带，哪能想到自此便再也没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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