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花刚要开口，突然眼睛看到那怪人身后墙上挂着的东西，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墙上挂着的，真是一面鸟头形状的面具、一顶白色的长尾斗篷。
叶无花冷哼一声，道：“你既是真的‘吸血鬼’，为何又要借助那斗篷和面具，装神弄鬼？”
那怪人慢慢的止住“桀桀”的怪笑声，叹了一口气，道：“一个人倘若能够做人，又何必要去做‘鬼’？更不必去装鬼。”
他的声音语调中含着说不出的寂寞、无奈和无限的悲凉。
“你可知道，‘鬼’永远是‘鬼’，可是人有时候却并不是人。”怪人继续用他特有声音和悲凉的语调说道。
叶无花不说话，他知道这个怪人一定有一个悲凉而又奇异的故事告诉他。
怪人惨然一笑，继续说道：“你可曾听说赵东楼这个人？”
叶无花点点头，道：“昔年有着‘小秦王’之称的赵东楼？据说赵东楼惊才绝艳，文治武功，广纳贤良，为人更是义薄云天，有其祖之风。年少时即负有盛名，世人将其比作昔年刚刚起兵时的‘唐太宗’李世民，故有‘小秦王’之称。”夶风小说
“据说赵东楼的先祖昔年曾为开朝立下不世奇功。后被封为‘义阳王’。封地陇西居延城。数年前，赵东楼承袭‘义阳王’爵位，也是目前为止仅存的异姓王。”叶无花继续说道。
怪人突然面色狰狞，嘶吼道：“什么惊才绝艳？什么文治武功？什么义薄云天？都是假的，假的！赵东楼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狼子野心的‘伪君子’！”
叶无花同情地看着他狰狞的表情。这个人莫不是已经疯了？——任何一个人身处在这样的环境，怎么能够不疯癫痴狂？
叶无花摇摇头，倘若不是阁楼上的白色乌鸦，倘若不是墙上挂着的鸟头面具和白色长尾斗篷，他已经要冲出这个黑暗压抑、令人作呕的阁楼。
叶无花没有开口询问男人，他只能等，等那怪人平静下来，他才能开口询问。
好在那怪人确实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他原本惨白的面孔上泛出一丝丝病态的红晕，在那隐隐约约的红色骨骼的衬托下，愈发显得诡异而又恐怖。
叶无花轻声问道：“你既不是真的‘吸血鬼’，又不是装神弄鬼，那你一定是一个人，你既是一个人，自然有你的名字？你能够在阁楼中用内力吸入五色孔雀，自然亦是武林的赫赫有名的高手。”
那怪人说道：“你既知晓赵东楼，自然亦曾听说过义阳王府‘雷厉风行’四大家将？”
叶无花点头道：“义阳王府四大家将与义阳王一样义薄云天，共同闻名于天下。各自的先祖亦均是追谁老义阳王南征北战的高手。倘若我没有记错的话，现在义阳王府四大家将当是‘撼山锤’雷镇山、‘钻云枪’厉镇云、‘横江戟’风镇江、‘捣海斧’邢镇海。家传的武学更是历经数代，青出于蓝。”
“据说，兄弟四人在‘百尺楼’的《百字谱》中各自兵器榜分别位列第四、第八、第五和第七位。须知道这四样兵器本就不是江湖常用兵器，要练成本身亦是极难，能够排到前十位的本就已经能够位居一流高手之列。”
叶无花本亦是极重义气，随时可以为朋友赴死的人，说到四大家将时，自然是心中敬佩，与其更是豪气冲天。
那怪人脸上奇异的红晕更甚，似乎受了叶无花语气的感染。
突然他又“桀桀”怪笑起来，笑得眼泪都留了下来，几乎快要笑得背过气去了，他一边笑着一边说道：“你自然想不到，我便是那四大家将之首的雷镇山。”
叶无花吃惊的看着眼前骷髅一样的怪人，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他竟会是“四大家将”之首的雷镇山。
叶无花忍不住打断他，道：“据说雷镇山一对铜锤各重六十八斤四两，使起来更是举重若轻。你就算打破我的头，我也不信你这样能举起一对一百五十斤的铜锤，莫说一对，恐怕你举起其中一只亦是难得很吧？”
那怪人脸上红晕消散，脸色愈发惨白，颓然说道：“莫说你不信，倘若我不是雷镇山本人，就算打破我的头，我也是断然不会信的。”
怪人叹一口气，说道：“你若不急着走，我讲个故事与你听上一听。”
叶无花道：“好。我不急着走，你讲，我听。”
那怪人盯着摇曳的烛火，眼神却开始变得有些空洞，似乎要从那烛火之中攫取记忆，又似乎在斟酌着故事应该从哪里开头。
良久，他缓缓说道：“义阳王府四大家将虽未曾与义阳王结义，但世世代代，均与当代义阳王情同手足，每一代的四大家将均都是在义阳王府与世子一同长大。”
“这一代义阳王世子赵东楼更是因为‘小秦王’的名号，与四大家将感情尤为深厚。”
“直至十二年前，雷镇山遇到了他这一生的挚爱——穆青萝。穆青萝是陇西居延城通判穆乘风的掌上明珠。十二年前的元宵灯会上，穆青萝与侍女街上赏灯，因长得美貌，被几个地痞无赖缠住，恰好雷镇山当日在街上巡视，拔刀相助，并护送穆青萝安然回府。”
“一来二去，两人渐渐互生爱慕，慢慢的情渐深、意渐浓。直到赵东楼见到穆青萝以后。”
“自从赵东楼遇见穆青萝之后，一切似乎都变了。赵东楼本就惊才绝艳，风流俊逸，又是义阳王世子，那穆乘风自然心中更加偏爱，于是便做主将穆青萝许给了赵东楼。”
“雷镇山自然知道，于穆青萝来说，赵东楼自然是更合适的夫婿人选。又因为兄弟情义，更加免得穆青萝为难。主动退出，将穆青萝让与赵东楼。”
“故事到此，似乎亦算得上圆满。十年前，赵东楼召集四大家将，说道皇帝忌惮义阳王功高震主，似乎有意谋害义阳王。须得派一个人前往居舆城潜伏皇宫，雷镇山主动请缨，前往居舆城皇宫潜伏，这其中自然也是为了远离自己爱而不得的穆青萝。”ωＷＷ.chuanyue1.coΜ
“须知道，一个男人潜伏皇宫，自然要付出常人所不能想的代价。雷镇山便自阉进宫，化名黎牧。——这个黎牧，你自然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赵东楼聪明绝顶，自然也能明白。雷镇山本想以此明志。但赵东楼似乎并误认为雷镇山起这个化名是因为对穆青萝念念不忘。”
“雷镇山在皇宫中潜伏七年。三年前的春天，赵东楼感念雷镇山大义，派人进京，送给雷镇山一株据称是从西南苗疆寻得的奇药，称为‘东风第一枝’，据说服之能使人缺陷复生。”
“七年时间确实已经够久，久得可以慢慢的忘记一个人，慢慢的忘记一些事了。雷镇山也确实需求有个后代，来继续传承四大家将的美谈。”
“岂知，雷镇山服下那‘东风第一枝’后，非但没有缺陷再生，慢慢的开始日渐消瘦，并开始嗜饮生血。再至后来，牙齿开始变得乌黑尖利，并且害怕阳光。只要一见阳光，全身皮肤便像被火灼烧一样，立即溃烂。”
“幸而，琉球国进贡白色乌鸦，皇帝命人建了这座‘白鸦殿’阁楼，雷震天不忍伤人性命，便躲进阁楼，以吸食鸟雀走兽的苟延残喘。”
那自称雷镇山的怪人用雷镇山的名字讲述，似乎正在讲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故事。
大悲无泪。
叶无花已经相信，面前这个人似乎确实就是雷镇山了。
雷镇山虽已称不上是个汉子，但他的所作所为，舍生取义，岂非胜过绝大多数只能从身体上称之为“汉子”的人。
叶无花道：“若是现在有酒，我定要敬你一大坛。”
雷镇山苦笑道：“若是有酒，你恐怕也不能敬我一大坛了。除了害怕阳光，一旦饮酒，我也会皮肤溃烂而死。”
雷镇山讲述了一段前尘旧事，似乎已经十分疲惫，亦或是因为勾起了已经深埋在心中的痛苦。他此刻整个人倚在墙角，缓慢而又压抑地喘息着，似乎在缓解疲惫，亦或是在平复伤痛？
人生有些痛苦岂能真的是说忘就忘？
这些痛苦岂非像河流中沉积的泥沙，一个漩涡或许就能将沉积在最深处、最底下的泥沙翻涌出来，搅浑表面上本已经慢慢澄清的河流？
叶无花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戴着面具，穿着斗篷了。你既然假借白乌鸦的传说引我到此，一定有你的理由。”
“你不妨休息一会，继续再给我讲一讲接下来的故事。”叶无花柔声说道，他并不急着让雷镇山马上回答他。
雷镇山说道：“我已经准备给你讲接下来的故事了。”
雷镇山话还未说完，阁楼顶上的那几只乌鸦一起“呀呀”的叫起来。
叶无花只听到阁楼外，扑棱棱的鸟儿拍动翅膀的声音。
突然，阁楼里围着的黑色布幔倏地腾空而起，鸟儿们似乎收到某种神秘的指令，竟将那厚厚的黑色布幔齐力衔到半空。
雷镇山想要扯下斗篷遮盖已然不及，午时正是阳光最为强烈的时刻。
雷镇山发出一阵惨嚎，全身的皮肤从脸庞开始，好似沾了传说中的“化尸水”似的迅速溃烂，片刻之间全身皮肤已经溃烂殆尽，就好似片刻之间就以灰飞烟灭。
只留下一具红色的骷髅，在阳光下迅速变成紫黑色。
叶无花已经忍不住呕吐起来。
墙壁上遗留的鸟头面具，在阳光下的照射下，反而显得诡异而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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