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阁楼腐臭和血腥混合的气味了。
那块黑色布幔已经掉在了空地上,“噗”的一声,掀起了一阵尘土,雷震天的骨骼也随着这一阵尘土,好似风化多年,散落成了尘土。
尘归尘,土归土。
鸟儿们争抢撕扯这厚重的黑色布幔。
那只白色的乌鸦和它的护卫们却已经不见了。
莫非它们真的已经通灵?从叶无花划开的那个裂口中逃逸了?
“百鸟房”外面传来由远渐近的脚步声和嘈杂声,或许是雷镇山临死是的惨嚎惊动了巡逻的守卫。
叶无花提气纵身,从那大网的缺口复又飞身贴上琉璃瓦屋脊上。
叶无花刚刚俯下身子贴上屋脊,“万牲苑”的大门便“哐啷”一声打开。
一队御林军守卫齐刷刷奔进来,一间间打开门洞向内观察。
雷镇山已经灰飞烟灭,“万牲苑”里也再没有什么异常。
叶无花也已经离开皇宫,走在居舆城大街上。
深秋的阳光温和,风也并不大。
叶无花却感觉整个人如同坠入一个巨大的冰窖,深秋懒懒的阳光也显得那样的刺目。
雷镇山的故事只是解释了他为何会出现在皇宫中,他为何会变成如此恐怖而又诡异的模样。然而,更多更大的疑问却涌上了叶无花的心头。
王苦禅究竟是怎么死的?为何雷镇山要千方百计的让一个孩子去给叶无花传递消息?既然雷镇山要给他传递消息,为何又不直接告诉他真相?雷镇山的故事与白色乌鸦之间究竟又什么关联?为何雷镇山刚要开始讲述白色乌鸦的故事,就瞬间灰飞烟灭?白色乌鸦和它的护卫们怎么又会突然之间消失?
这一切似乎已经超出人世间的可能,莫非它们真的来自于九幽冥界?它们莫非真的带着邪恶而又恐怖的能力,要给这世间带来恐怖的杀戮和阴影?
“鬼”可以永远是“鬼”,而人有时候却不是人。——叶无花忽然想起雷镇山说的那句话。
有时候人带来的恐怖,岂非比鬼怪妖魔更加让人恐怖,甚至更加让人恶心和心悸。
叶无花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中,这个阴谋中包含了越来越多的疑问。这些疑问已经快压得他喘不过气。
现在唯一可以给他一些欣慰的是。倘若雷镇山所描述的故事的真的,那么赵东楼似乎确实是一个戴着伪善面具的存在,这一切莫非都是赵东楼设计的阴谋?
赵东楼似乎有这样的实力,亦有这样的智慧。
可是赵东楼的动机呢?他为何要设计这样的一个阴谋?他想从这样的阴谋中获取什么样的利益?
他的盛名早已传扬天下,他的地位也已远非一般人能及。
叶无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只能抓住这唯一的线索,无论这条线索还存在多少疑问。有疑问的线索岂非总比毫无线索要好的多。
温暖的深秋下午,并不能让叶无花感受到一丝暖意。
一系列的疑问就想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头,几乎已经快将他压得喘不过气了。
他现在只想去好好喝一顿酒,只想把自己灌醉。
他忽然又想到老恒昌泰那个漂亮的年轻人,那个与他只喝过一次酒就成为的朋友的年轻人,那个只一面之缘就答应帮他护送王苦禅灵柩的朋友。
叶无花想到白小飞,嘴角已经不自觉的扬起一抹微笑。
友情,让如坠冰窖的叶无花心底泛起一丝的温暖。只要这一丝温暖,已经足够让他冰冷的心中升起无限的希望。
很多时候,人岂非正是因为友情,因为友情的温暖,带来希望。这希望岂非正是人能够活下去的动力与勇气?
他忽然又想起那个叫做小泥鳅的小乞丐,他现在是不是正在享受突然间的暴富带来的喜悦?
这意外的暴富对于他来说,究竟是喜,亦或是忧?
这岂非就与那白色乌鸦的传说一样,白色乌鸦的出现究竟是吉,亦或是凶?
叶无花已经决定,再去老恒昌泰好好的喝一顿酒,然后找个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觉,明天一早就出发去邶邑看一看这个叫做白小飞的朋友,拜祭一下那个叫做王苦禅的故友。
有了计划,亦即有了方向。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此刻官道上的风景人物,正与此曲《天净沙》几乎完全一致。
枯黄的藤蔓缠绕着仅剩零星黄叶的老槐树,几只寒鸦定定的伫立在交错的槐树枝丫上,被这吟唱声一惊,“扑喇喇”地四处飞散。留下一片“哇——哇——哇——哇——”的鸦叫声。但不多刻,又“扑喇喇”的飞回来,立于巢边,警觉地四下张望。
官道左侧一道汉白玉小桥,跨过蜿蜒的小溪,小溪对岸绵延数十里槐树林,树林掩映中,一条小道直通数里外一处依山而建的山庄,山庄三面环抱着不高的绵延山丘,夕阳西斜,好似挂在山庄的屋脊上,给山庄的琉璃屋顶撒上了一片有些炫目的赤金色。
——那里就是“白玉山庄”。
秋色入画,人亦入画。
叶无花骑在略显消瘦的白马马背上,叹了口气。
寒鸦虽被惊散离巢,但终是舍不下自己的家。
寒鸦有巢,浪子漂泊。
乌鸦虽有些狡诈贪财,可毕竟是畜生,只是为了生存而已,而有时人的狡诈却并不只是为了生存,岂非只是因为他本就是个狡诈的人而已。
人有时做出的事情,岂非连禽兽都不如?
叶无花一边思索着,瘦马已经穿过小桥,在小道上迎着夕阳想山庄不疾不徐的向着“白玉山庄”前行。
不多时,已到山庄门口。
守门的其中一个家丁已经飞奔进山庄通报。——少庄主的朋友,自然不能懈怠。
叶无花下马。
汉白玉砌就的山门,巍峨耸立,自带着威严的气势。www.chuanyue1.com
山门门头牌匾上写着“白玉山庄”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落款写着“丁酉年鹏举书”。
两侧汉白玉门柱上镌刻着一副对联:
独坐山中,声声野鸟啼春日
闲行林麓,处处修篁醉晚风
——落款同样写的是“丁酉年鹏举”
白小飞从铺着花岗岩的长长石阶上匆匆的飞奔下来,很快已经来到山门。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白小飞道:“居舆城一别,幸不辱命。我想你现在首先想做的事一定是去拜祭一下王苦禅大侠。”
叶无花道:“有你这样的朋友,确实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白小飞道:“倘若我是你,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岂非也是去拜祭自己的故友。让后和现在的朋友一起好好的喝一顿酒。”
我不必说,你自然知道。你不必问,我自然明白。你想说的,所想做的,也是我所想的,我所要做的。
——这是朋友之间的默契。
——岂非正是像这样才能真正称之为朋友?
王苦禅的坟茔就在白玉山庄门外那片树林的角落里,坟茔前的石碑上写着“刀神王公苦禅之墓”。
叶无花在王苦禅坟茔前拜了三拜。起身拔剑,在王苦禅的坟茔旁挖了一个坑,将王苦禅的那柄唐刀埋了进去。
刀客的刀,岂能轻易离身?
叶无花埋葬好王苦禅的唐刀,提剑在石碑的背后刻了一行字:
无漏刀神王苦禅,天下第一刀客,归葬于斯。
白小飞默默的看着叶无花做这些事情,他知道倘若换做他自己,他也会这样做,这样的事,自然必须是亲自去做的。这岂非是对朋友必须要做的交代?
叶无花做完这一切,天已经黑了。
他依然站在石碑前,站的笔直,像一杆长枪一般笔直。
白小飞陪着他站着。
秋风响,人不言。
树林中死一般的寂静,偶尔传来几声乌鸦和猫头鹰的叫声。
白小飞叹一口气,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依旧还要吃饭睡觉。”
亲戚或余悲,他人业已歌。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依然要活着,活着就还有需要去做的事,去见的人。
白小飞继续说道:“你一定很累了。既然累了,既然要吃饭睡觉,我们为什么不吃一些扬州府宴扬楼汤大师傅的招牌菜,再喝上一坛十年的汤沟大曲?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叶无花道:“莫非我们现在要赶上几百里路,跑去扬州府吃一顿饭,喝一顿酒?”
白小飞说道:“吃宴扬楼的招牌菜,何必一定要去扬州府?”
叶无花道:“莫非宴扬楼长了腿不成?自己能够走过来?”
白小飞道:“宴扬楼自然没有腿,也不会自己走过来。但是汤大师傅有没有腿?他能不能走过来?”
他接着解释道:“家父平生钟爱美酒佳肴、诗词书法,自从五年前,家父在扬州游玩,去宴扬楼品尝过汤大师傅的招牌菜后,从此念念不忘。是以三年前,家父重金礼聘汤大师傅到我山庄任掌勺大师傅。”
叶无花轻叹一声,道:“银子,确实是个好东西。能做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ωWW.chuanyue1.coΜ
自古以来。金钱,岂非确实是个好东西,好到让天下人趋之若鹜。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白鸦行更新,第10章 亲戚余悲他人歌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