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

  这天下最冷的地方就是北疆,

  而北疆最冷的就是北疆的雪。

  大雪之下是阵亡的尸骸,冻结的血水,和看惯生死后麻木的人心。

  大棠神恢廿三年十一月,北疆,煌月城。

  城墙上风雪席卷,城墙下十里狼藉。

  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战役,暂时恢复了平静,只有寒风还在战场上空哀号,将士们心里都清楚,敌军的下一次攻势会更加猛烈,甚至可能就是决战。

  棠军的大旗虽已破旧不堪,却依然迎着凛冽的寒风猎猎招展,卫国公王乾无惧严寒,立于城墙之上,傲视北方。

  少将军王载川向父亲汇报道:“今日一战,哈叱那人足足攻了两个时辰,伤亡逾万,但我军也折损了近三成兵力,只剩不到八千人了。”

  王乾问道:“援军有消息了吗?”

  王载川回道:“陛下调集的两万人马和粮草,半月前已从西京出发,按理说昨天就应该到了。”m.chuanyue1.com

  “领兵的是谁?”

  “兵部侍郎武云曦。”

  王乾额头微微一皱。

  王载川说道:“父亲,武云曦是右相之子,右相与您一向政见不合,他会不会是故意......”

  王乾打断他的话说道:“唇亡齿寒,他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可若是援军再不来,煌月城怕是守不住了。”

  王乾说道:“这场仗打到现在,哈叱那人也撑不了多久,只要援军一到,他们就不得不退兵了。”

  这时,一名小兵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菜汤和一块干馍走上城墙,王载川朝汤碗看了一眼,汤里没有半点油星。

  王载川从小兵手中把汤和馍接过来,微微抬手让小兵退下,又悄悄从怀里取出两条肉干泡在汤中,然后对王乾说道:“父亲,您吃点东西吧。”

  王乾看到碗里的肉干,瞟了王载川一眼,说道:“载川,什么时候跟木头学起藏私货了?”

  听父亲提起福瑞的名字,王载川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王乾见他神情不对,立刻回头看了一眼给他送饭的小兵,这才发现不是原来的人了。

  王乾眉头一皱,问道:“木头呢?”

  王载川低着头回道:“先前敌军强攻北门,北门守军抵挡不住,险些被破,木头率火头营的弟兄们去帮忙,结果......”

  他们口中的木头姓陈,只是一名普通的伙头兵,但他跟随王乾南征北战多年,深得王乾的信任,王乾吃惯了,也只吃他做的饭菜。

  王乾久经沙场,是见惯了生死的人,即便如此,当听到这个噩耗时,依旧掩饰不住哀伤之情。

  王载川说道:“福瑞说,这肉干是特意给您留的。”

  王乾忍着悲痛,默默地拿起肉干咬了一口,可刚吞咽下去,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猛烈地咳嗽起来。

  王载川赶紧询问道:“父亲,您也受伤了?”

  王乾摆摆手,深吸一口气,缓了一会儿说道:“是旧伤,不碍事......咳咳......”

  “我还是扶您下去歇息一下吧。”

  两人刚要下楼,一名斥候跑来报信道:“霍将军,探子营回报,哈叱那人派出一支精锐骑兵,绕到了我军后方。”

  王乾听到这个军情,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王载川扶着父亲,担心地问道:“父亲,您没事吧!”

  王乾摇摇头道:“咳咳......他们是想围点打援......”

  “武云曦不会带兵,万一被哈叱那军袭击,他那两万人马一定抵挡不住,不如我们先撤出煌月城,与援军汇合再做打算?”【穿】 【书】 【吧】

  王乾看了一眼儿子,紧皱眉头,说道:“撤?我已经丢了关外八镇,煌月城再丢了,哈叱那大军将再无阻碍,不出十日便可踏平北疆全境,兵临皇城西京,到那时候,叫我如何面对陛下和大棠的百姓?”

  “可是父亲,如今形势对我军极为不利,守也不是,撤也不是,该如何是好?”

  “怎么,你怕了?”

  “儿子十岁起便跟随您镇守北疆,何曾怕过?”

  王乾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当然知道王家的子孙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你若想给咱们镇北军留个种,我也可命你带着伤兵先撤出去,这里有我顶着。”

  王载川坚定地说道:“儿子怎么可能抛下父亲苟且偷生,您若坚持死守,儿子必定追随。”

  王乾欣慰地望着儿子,想了想说道:“如果要保证武云曦部能赶到煌月城,只有一个办法。”

  “父亲请说!”

  “你这就率少陵骑出城去阻击哈叱那人。”

  王载川吃惊地说道:“可少陵骑是我军主力,这个时候从城中抽走,一旦哈叱那人的大军再发起攻城,父亲手下就只剩老弱残兵,如何能守得住?”

  “你不用替我担心,老弱残兵也能抵挡一阵,只要坚持到援军抵达,便能扭转战局,但若他被哈叱那骑兵拖住,我们都回不去。”

  “可是......”

  “别再纠结了,执行军令!”

  军令如山,父亲的语气如此决绝,王载川也不敢抗命,而且父亲说的也确实是事实,若想让哈叱那人退兵,武云曦的援军是唯一希望。

  少陵骑是镇北军的精锐,原有八千余人,但经历了两个月的血战,如今也只剩不到三千。

  王载川率少陵骑出东门,去追赶绕后的哈叱那骑兵,终于在日落之后,找到了敌军的踪迹。

  沙丘之中隐约出现了火光,照映出连成一片的大帐轮廓,王载川粗略估计,这支哈叱那军大约五千余人,于是对身边的副将方子忧吩咐道:“传令下去,各队校尉自行带队,每个出口各去一队,穿插冲锋,将身上所有能点火的东西全数丢进去,如果碰上硬茬子不要强攻,不要恋战,不要停下,只须保持队形,倘若一刻钟之后还不见我信号,剩下的人马就全部向煌月城方向撤退!”

  “放箭!”又一声令下,数百箭支带着火头,从王载川的头顶飞过,敌军大营内顿时人马慌乱,各处军帐都纷纷起火,王载川带头冲进大营,身后的骑兵们默契地编队分散,除了一支跟在王载川身后之外,其余的贴着大营向其他门口发起冲击。

  哈叱那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的晕头转向,士兵们急忙跑出军帐,少陵骑见人就砍,一刀带过不作停留。

  王载川对身后的将士喊道:“找马厩!快找马厩放马!”一边喊着,自己一边在寻找最大的营帐。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圆形大帐,帐门口和帐顶上还立着旌旗,旌旗上绣着一朵艳丽的不知名的花朵,他心想这营帐之中肯定有大鱼,于是纵马上前,冲进帐内。

  还未等帐中之人反应过来,王载川一通砍杀,瞬间只剩下一人还呆坐在一张桌案之后。王载川骑在马上,威风地望着马下之人,只见那人穿着一身华丽的铠甲,没有戴头盔,用一双碧绿的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浓密地胡须微微颤抖,一只手按着桌上的弯刀,想拔出来但又不敢拔。王载川喝道:“哈叱那先锋主将何在?”

  那人虽然惊恐,但还是强作镇静,平静地说道:“我是......千夫长孛尔拒......”

  王载川一听,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那么容易就找到了主将,再一看周围被他杀掉的那些人,各个都和哈叱那一样,身形健壮,若不是他突然袭击,单凭自己孤身犯险,恐怕早就被他们给大卸八块了。

  不过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外面的部下们还在冲锋陷阵,浴血拼杀,王载川赶紧缚住孛尔拒,将他架上马背离开营帐。

  营帐外已经是一片火海,突袭的效果已经过去了,哈叱那人已经开始有组织的抵抗起来,王载川见自己的部下仍在厮杀,再不快点冲出去,他们就要被全部吃掉了。

  王载川带着孛尔拒在大营中拼死突围,冲到大营门口,发现哈叱那军已经将营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外围的人想进进不来,里面的人想冲也冲不出去,大营中残余的骑兵已经所剩无几了,大批的哈叱那人开始往王载川这边靠拢,外头的士兵们高声呼喊着少将军,王载川急忙喊道:“别冲了,快往煌月城方向撤,快撤!”

  外头的士兵喊道:“不行!少将军没出来,我们决不撤退!”

  “别管我,我自有办法走!”说完,王载川调转马头,寻找别的出口。

  突然一支弓箭射来,射在在王载川的左肩上,他忍着剧痛,赶紧拉着孛尔拒翻身落马,顺势一滚,躲进了一个还未烧着的军帐之中。

  王载川拔刀指向孛尔拒,厉声说道:“别出声,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孛尔拒只是平静地看着王载川,果真一声不吭。

  军帐外面脚步声凌乱,一队队的哈叱那人跑来跑去,叽里呱啦地喊叫着,在附近寻找他们的踪迹,待他们走远后,孛尔拒忽然开口说话了:“年轻人,别抵抗了,你跑不出去的。”

  “别说话!”

  哈叱那说道:“我敬佩你是一位勇士,只要你肯投降,我一定将你举荐给我们的女王,封你做大将。”

  王载川道:“哼,我只要能将你活着带回去,我们的皇帝也能封我大将!”

  “没用的,我们的大军马上就要发起总攻了,你们守不住的。”

  王载川凑近哈叱那的脸,放低声音说道:“你们要真这么能打,两个月前就该拿下煌月城了。”

  副将方子忧在外面一声令下,密集的箭雨扑向营中,大批集中在王载川附近的哈叱那人纷纷中箭,一名校尉担心地问道:“方副将,这样会不会误伤到少将军啊!”

  方子忧心里也没底,但眼下只能这样做才能帮到王载川。

  “我只放两拨箭,就看少将军的命大不大了......”

  孛尔拒趁王载川不注意,翻身滚出军帐,用哈叱那语大喊喊叫着,王载川急忙追出来,这时哈叱那人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全都围了上来,王载川只好挟持哈叱那,以震慑周围的哈叱那人。

  孛尔拒见状,用哈叱那语喊了一句王载川听不懂的话,周围的哈叱那士兵开始有些犹豫,孛尔拒又高声重复了一遍,哈叱那兵们立刻开始变得蠢蠢欲动。王载川心想不好,这哈叱那一定是下了格杀令,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

  看来想将孛尔拒活着带走的希望不大了,这边围了至少数十哈叱那兵,要是一窝蜂冲上来,他们两个都活不成,倒不如放下包袱拼死一战,能杀几个是几个吧。

  王载川贴近孛尔拒的耳朵,低声说道:“别怪我......是你自己找死的!”

  说完,他一脚踢在孛尔拒的腿上,哈叱那身子一歪,跪倒在地。王载川将横刀高举过头顶,手起横刀落,孛尔拒的头颅滚落到地上,断颈处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哈叱那兵们刚刚还想上前抢人,没想到王载川破釜沉舟,竟当着他们的面处决了孛尔拒,王载川缓缓地抬起手臂,持刀扫视着眼前这些惊恐万分的哈叱那人。

  只听他一声大喝,提刀冲向哈叱那人,左劈右砍,俨然杀红了眼,这时又是一阵箭雨袭来,由于围着王载川的哈叱那兵过于密集,这一波箭雨几乎没一箭放空,瞬间倒下去一大片人。剩下的人一看主将都死了,再晚走一步,恐怕就走不了了,只好放弃围剿王载川,纷纷四散开来,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方子忧率少陵骑赶来,担心地问道:“少将军您没事吧。”

  王载川此时如同一个血人,他笑了笑说道:“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少将军,此战共歼敌三千余人,其中百夫长五人,我们已经找到大帐,帐中四个百夫长全部被杀,主将不知所踪......”

  王载川回头看了看孛尔拒的尸体,笑着说道:“他就是主将!”

  方子忧请示道:“我们要不要追击哈叱那残余?”

  王载川担心煌月城的安危,说道:“他们已经构不成威胁了,立刻整顿人马,连夜赶回煌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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