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予清楚自己是没法瞒着沥景去见霍锒的,她想通了,这虽不是什么好事情,沥景准不准她去是他的决定,可他们是夫妻,她告诉他这件事,是出于妻子对丈夫的信赖。

  沥景的反应并不让她意外,只怕她告诉他自己身患绝症,他依旧是这副淡薄模样。

  “既然他要见你,我不必一同前往,明日我会在山下等你,替你拦住鲁元夫人的耳目,让莲池陪你上山。”

  “你放心我独自去见他么?”

  “又不是三岁小儿,有何放心不下的?”

  昭予一想到上次见了良王,就辗转来了鄢都,这次实在没什么底气,沥景优势这样说,真是伤她的心。

  见她憋着气恼的样子,沥景神色和悦了起来。他握住昭予的手,将她置身自己怀里,“昭昭是我的妻,谁有能耐动你半根头发丝?”

  有了他这句话,就算他现在一巴掌打过来昭予也生不了气了。

  明天别说去见霍锒,就算是要她去面会千军万马,她都不怕,有沥景做她的靠山,前路何惧?

  上山前,她的车马本已经和沥景分开,却又叫车夫中途折回,跑回沥景车内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一通亲吻,弄得他满脸胭脂。

  沥景抹了把脸上被她亲过的地方,皱眉道:“叫我如何见人?”

  她胆大到无视他,亲完就跑。

  沥景透过车窗望着她轻快的背影,这才笑出声来。

  蠢归蠢,却蠢得让他喜欢。

  昭予一去便是一个时辰,回来见沥景安然地捧着书在看,她有些委屈:“你不担心我吗?怎么还有心思看书?”

  “有何担心的?”

  他笃信霍锒不会伤昭予——倒不因为他惦念着那点可怜的血缘关系,而是霍锒还有求于他,不可能伤害昭予。

  霍锒的目的他差不多也猜了出来,所以并没有可担忧的。

  这世上有人求财,有人求权,有人求道,有人求心安,霍锒却在这些人之外。

  霍锒所求,是让这世道更乱上三分。

  “他想要进入鲁元夫人府上,可是我想他分明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去,如此鬼祟,一定是要去做坏事的。”

  “不论他目的如何,若能搅乱鲁元夫人府,对我们却是好事一桩。”他低头欲吻上昭予的额头,见她却睁大一双好奇的眼瞪着下文,于是抬起她的下巴,凑近她道,“昭昭,咱们是时候回去了。”

  霍锒哪会不知昭予事事都听他?他只是想借昭予之口将消息传达给自己,待鲁元夫人府中大乱,正是救走魏康的最好的时机。

  鲁元夫人对魏康尚有敬重在,对他并无亏待。虽说他这些年独来独往,身后空无牵挂,但魏康习惯的是山野间的自在生活,衣食住行的华贵对他而言反倒是个牢笼。

  他曾深陷政治泥沼中,深知其中利害,鲁元夫人亦非当年他所识的那个单纯少女,不用任何人的帮助她依然将南朝治理得很好。

  他只想回到自己的村庄去,是以沥景告诉了他明夜的计划,他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子时是鲁元府上侍卫交班的时刻,霍锒会在此时间制造混乱,鲁元夫人府的兵力当首先去保护鲁元夫人,沥景会趁乱将魏康送出鄢都,由陆青松在城外接应。

  其实这也不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到头来还是武力的拼比,但对沥景来说,这是一场利大于弊的交易。

  魏康对鲁元夫人尚有余情,他并不能保证未来魏康是否会改变心意去帮鲁元夫人。且此次救魏康脱困,八成原因是为了和昭予洗净前嫌。

  以前是他游说了霍章司徒郅攻秦宫,可他犯错在先,认识她在后,错已经犯下,如今只能尽量补偿。

  所以明天就算是搭上他自己的安危,也是要救魏康出去的。

  魏康知道自己明夜势必要离去,而要想真正躲开鲁元夫人,他只能去北方。故这一别,当是不会再有重逢之日。

  他夜登星汉阁,鲁元夫人果然在此处。

  她与当年有太多的不同,如不是面容未变,无人会信她是当年那个鲁元夫人。

  天边遥遥明月,她凭栏远眺,魏康有一瞬的错觉,以为她要跃下去,他鬼迷心窍迈步上前,伸手抓住她的肩,将她向里侧带去。

  鲁元夫人浅浅一笑便容色倾城。

  “怕什么?最痛苦的日子也没从这里跳下去。”

  鲁元夫人一双疏离的眼睛动也不动地打量魏康,魏康心虚,躲开她的视线。

  “你还比我小两岁,怎么你也老了?”

  她有些像自说自话,这是魏康与她的默契,年轻时他们就是如此,她诉说,他只聆听。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他都解不了她的愁。

  “原以为你是这世上唯一不会骗我的人。”她眉一皱,面色忽然狠戾起来,“你和他们一样,你们这些男人,总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可谁也不肯帮我。”

  “我只是个没了斗志的武夫,帮不了夫人。我从未骗过夫人。”

  鲁元夫人冷笑,“我刘凌不需要任何人。”

  即便如今她是手握屠刀的人,魏康依旧恨不起她来,他太清楚她这些年遭受过什么,一个女人,没有孩子没有爱人,只有一个不成事的刘莞,她是凭自己才走到今日的,没人有资格指责她。

  “夫人,请好自为之。”

  “我遗弃了子女,背弃了丈夫,算计弟兄,日日夜夜都在等着报应。魏康,报应似乎来了。”

  “夫人若是足够狠心,便不会有报应。”

  正因她还不足够狠心,如今孤身一人就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不知为何济陵侯的小夫人总让我想起霍昭……霍昭若还活着,应当是和她一样的年纪,但大抵是不会像她那么开朗单纯。我听闻前朝还活着的帝姬被司徒郅带着北上,有死在路上的,有给司徒家为奴婢的……我是一个母亲,竟想她被烧死可真好。”Μ.chuanyue1.℃ōM

  当年除了韩煦,无人知道霍昭会与沥景相识。而倘若霍昭并没答应段九郎的请求救下沥景,她也会是和许多姐姐妹妹同样的结局,像鲁元夫人以为的那样,死在宫里,成为一具小小的焦尸。

  霍昭是鲁元夫人的心结,同样的,鲁元夫人也是霍昭的心结。

  昭予一想就要离开鄢都了,而且将是与鲁元夫人不欢而散,心中烦闷。沥景正在给韩煦写信,忽将笔锋一转,在昭予眉头点下墨痕,“皱什么眉头?”

  “虽她对我没什么养育之恩,可毕竟是生我之人,沥景,我是不是太坏了些?就算要走,是否也该和她道别?”

  沥景没料到昭予是在担心这事,他拿起帕子帮她擦拭眉间的墨迹,不禁叹气,她真是长大了,开始有他也看不懂的情绪。

  “昭昭,父母与子女的一生都是分离的过程,你与鲁元夫人不过是分开得早了些,你并没错。”

  “从前昭姝还会想她,我却从来不会……我是不是个无情之人?”

  沥景并不愿听到昭姝的名字。

  昭予虽傻,他又怎会不清楚?当年宫变时,他明明嘱咐的是救出霍昭,为何后出来的却是霍姝?昭予后来告诉过他,是昭姝叮嘱她藏在柜子里才不会被外面的人捉到,若非他及时赶到,她已经闷死在柜中。

  当时昭予只肯亲近昭姝,沥景并未深思,但后来昭姝对他的示好,让他不得不警惕。昭姝远比昭予聪明得多,他不知她会说些什么来伤害昭予,只能派人去身边盯着,提防着。【穿】 【书】 【吧】

  不得不说秦昭姝做得很好,她知道该如何充当弱者,在昭予面前索取同情,让昭予将她自己喜欢之物都拱手献上。

  大约是三年前,秋雨匆匆来信说在昭予的甜食中发现慢性的毒物,好在发现得及时,未能对她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

  要除掉一个女人对他来说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但昭予一直当她是最亲之人,他得想办法将对昭予的伤害降低到最小。

  他本以为与秦昭姝定下婚事,她会有所收敛,谁知她心理早已扭曲,但凡昭予有半点好,她都要想方设法夺过来。

  利用浮棠的嫉妒心推昭姝入水,再借落下病根之由让她死于寒毒之下,彻彻底底除掉秦昭姝,再找理由将昭予娶入门,便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她。

  这世道是弱肉强食的,他的昭昭太善良,也太笨,只能他做恶人,为她除去一切祸患。

  他几次都险些忍不住想将秦昭姝的真面目告诉她,但秦昭姝的死已经让她伤心过了,他不想她再为秦昭姝伤心第二回。

  她可以为别人伤心,却不能一再伤心。

  “昭昭若是无情,便不会想这些事了。”

  他的唇印在她唇上,这是让她停止胡思乱想最好的法子。果然他才浅浅一吻,她便主动伸出小舌来迎。

  也许是时候要个孩子了,沥景心想。只有新的珍视之物出现,才能赶走那些活在她心里面的旧人。

  “昭昭不必顾及于我,若是不喜欢,不做也罢。”

  他只是这世间最普通的一个男人,也时常陷入矛盾之中犹豫不定,他最爱她像只小猫一样讨好自己,又不舍得让她低姿态去讨好任何人。他苦苦等她长大,只想她不用去迎合任何人,让她何时何地都是最恣意的样子。

  “我喜欢的。”她仰起脑袋,怕他误会,于是急切地说,“我喜欢你,所以想和你亲近,想做你喜欢的事,你若阻止我,那才让我难过。虽然我心里装着很多人,但只喜欢你一个的。”

  “我亦是。”他覆身上去,顺手将罗帷推下,“世间万物,我只钟爱昭昭。”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嫁给我的姐夫更新,钟爱者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