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景和昭予要离去,可在这之前得将魏康带出去。
昭予魏康等自被捉来以后便与陆青松失去了联系,沥景见她担忧,才随口提了句:“我在途中碰见他了,原想邀他一起来,谁知这小子如此不识时务。”
“他只是脾气太犟了。”想到沥景和阿青间的那些恩怨,昭予认为还是不提为妙。
鲁元夫人与刘莞宴请里沥景夫妇两用膳,夜赏星河,昭予见过了星汉阁上的景象。不论那星汉阁属于谁,她却想让沥景也看看这样好的景色,是以并未拒绝。
因是私人会面,鲁元夫人今日未施脂粉,着装也是朴素常服,仿佛是卸下了一层面具,露出内里真实的她。
昭予的位置是看不见她眼角的皱纹的,她甚至怀疑民间关于鲁元夫人以童子血炼丹驻容的传闻是确有其事。
她都长大了,生她的女人怎会不老呢?
刘莞见昭予的眼光落在鲁元夫人身上,并未深想,只以为是她被鲁元夫人容貌迷住,故而趁机赞誉道:“几日不见母亲,母亲怎看上去又年轻许多?”
鲁元夫人端坐时身量同刘莞同样高,但刘莞不敢直视,与她说话时总是弯着垂首,故此鲁元夫人看上去比他一个身着世子服的男儿更有气势。
“怎不问这些日子又收了多少弹劾你的折子?”
刘莞虽惧鲁元夫人,但他也知道鲁元夫人是需要他的。如果没他这个养子,不知她在这世上还剩下些什么。一个女人,就算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却无子嗣相传,不过是悲哀一生。
没有他,刘氏那些人怎会放任鲁元夫人掌管大局?说白了,他才是鲁元夫人的底气。因此刘莞并不担忧鲁元夫人会因此处置他,她还要留自己去铲除刘氏内部的异己呢。
“是莞儿做事不周到,要学的还多着呢。前几日我不在鄢都,听说有人在东市拦了孟兄的轿子,还好孟兄与嫂夫人不在轿内,躲过一劫。此时我已派人去严查,一定会给孟兄一个答复的。”
昭予这才有些明白了沥景的做法,他不是不知道有许多人在暗处等着他,而是故意引导他们放暗箭,借此引起刘氏内讧。
“此事便有劳刘兄。”
沥景示意奉酒的侍女替自己斟上酒,举杯敬鲁元夫人,从容道:“我与内子在鄢都打扰多日,这杯酒谢过夫人的盛情款待。”
鲁元夫人接下沥景的敬酒,小抿一口。
刘莞问:“不知孟兄可定下了回程日期?”
“三日后。”
“济川有韩大人坐镇,孟兄刚结束战事,怎不趁此机会多与嫂夫游山玩水?鄢都四周甚多名山大川,又最是好风光的季节,再适合踏青不过。”
沥景低头看着昭予,昭予会心,朝着刘莞道:“我瞧着鄢都也没什么好的,风土人情都不如济川自在。鲁元夫人有所不知,魏康先生与我父母是旧识,此次我也是奉父母之命来探望先生的,怎料误入了鄢都。若不是在等鲁元夫人您放行魏先生,我也不会待到这个时候的。”
“我还疑惑孟夫人与魏先生是什么关系,倒也是,魏先生和秦子当年一文一武辅佐太子,的确是故交。只是如今南朝正是举贤之际,魏先生乃当时不可多得之将才,实在是让人不舍松手。若侯爷与夫人非要带魏先生走,那刘氏只能强留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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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景听罢,释然一笑:“千金易求,良才难得。晚辈敬佩夫人的惜才之心。但内子爱戴魏先生,不舍魏先生居人之下。诚然,以晚辈的立场也不愿夫人得此贤能之人,若夫人强留,晚辈也只能强行带走魏先生。”
若真要动用武力,沥景人在鄢都,占下风,但后备足,鲁元夫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显然,二人都是见惯大场面的人物,并不因此而剑拔弩张。
鲁元夫人命侍女倒上酒,“侯爷与夫人伉俪情深真叫人羡慕,这杯敬侯爷与夫人,愿二位长长久久,永结同心。”
昭予看向沥景,不知该不该喝。沥景替她挡下酒:“昭昭不胜酒力,这杯我替她喝了。”
鲁元夫人手中酒杯突然滚落,刘莞与一旁的侍女都惊了,他们从未见过鲁元夫人会有失色的时候。
“昭昭”二字,让鲁元夫人从此心神不宁。
沥景解释道:“晚辈也有些醉了,不防叫了内子闺名,夫人见谅。”
当年那个女孩儿是死在皇宫里了,不会有错的。
刘莞解围道:“母亲的女儿,前朝昭公主的乳名也叫昭昭。昭公主在秦宫大火中逝去,故此听到孟夫人的闺名,母亲才会失神。”
昭予垂眸道:“原来鲁元夫人有这样一段伤心事,是我与夫君失礼了。”
刘莞见鲁元夫人陷入失神中,自己叹了口气道:“母亲这些年将司徒郅打压地抬不起头,也算是为昭公主报仇了。”
“鲁元夫人爱女心切,小女虽未能体会,但小女亦是有爹娘之人,父母对儿女的那份担忧,也是能感受到的。愿夫人节哀,昭公主在天之灵一定也是想着夫人的。”
昭予云淡风轻撇清了自己和昭公主的关系,却又字字诛着鲁元夫人的心。
政坛上的风云没能让这个女人退缩过,昭予的三言两语却让她不得不早早结束这场宴。
鲁元夫人先离去,刘莞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捂着胸口道:“昭公主一直是母亲心头的痛,请二位谅解。”
昭予冷不防地笑出声,这可真是她所听过最大的笑话。
回去以后,她对此事并不多提,只是顾念着如何带走魏康。沥景见她心不在焉,也不提醒,她被脚下石子绊了一个趔趄也不去扶。
“我都要摔倒了,你怎么不担心?”
“担心就能让你长记性么?”
昭予知道他这样说是没错的,可忍不住委屈,她的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沥景见她瘪嘴的模样,真和糖元一模一样。
他行到昭予面前,弯下腰来,“昭昭也不是小孩,路都走不好,还要人背。”
若是在自己府上昭予便无所顾忌地爬上他的背了。
“这是别人的府邸,总归是太招摇了。”
“正因是别人的府邸,才要做一场恩爱好戏给他们看,否则背你做什么,快些上来。”Μ.chuanyue1.℃ōM
他这么说,昭予也不扭捏了,除了这个时候,他何时还能背她走呢?
上次他背着自己,还是从皇宫里出逃的时候。
他背着她从浓烟废墟中走出来,给了她新的身份,新的父母,新的家。从此有他在的地方,就有路可走。
昭予带着几分娇羞,将脸庞贴近他的,往日里更亲密的事也做过,这一刻的交颈却让她面露红云。
沥景对她的举动不置可否一笑,昭予不知他面上表情,趁他专心走路时又在他脸上迅速亲了一口。
于她而言这是十足珍惜的一刻,这里没有他的那些红颜知己和小妾们,能陪在他身边的只有自己。
“偷笑什么?”
“你背后长了眼睛不成?怎知道我在笑啊?”
沥景扬起嘴角,并不回答她这个问题。
昭予见他不说,自己也不说到底是在偷笑些什么。
他不在身边的日子她记起了太多事,那些只存在于细枝末节里的、很容易被忽视被遗忘掉的事。
他不止教她爬树、爬房顶,还会把所有有趣的玩意儿故事都搜罗给她。他灭宋为承毅报仇,所有人都知道他当时打了大胜仗也开心不起来是为了什么,只有她不知道,可尽管他一心郁气,仍会在她面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原以为那时因自己不是懂他之人,渐渐懂他之后,才晓得,原来是他从不舍得让她看见负面的东西。
他珍重着自己,昭予能感受得到。比之他无声无息的温柔,她付出得太少。
二人慢悠悠回到寝房里,莲池正等着他们,沥景先去洗漱,莲池伺候着昭予更衣。
“夫人,今日有人给了我这个。”
她将一张纸条递给昭予,昭予打开,上面写着:“明日午时,江安寺中。”
莲池道:“明日午时鸠摩空大师在江安寺讲法,寺中当会有许多听法的百姓。”
“何人给你的?”
昭予看到字迹,就已猜到了谁要见她。
“是陆青松,听他说是遇到了良王,和良王合谋要救魏先生离开。”
昭予将字条撕碎扔进纸篓里,拿不定主意,她打从心底认为不该瞒着沥景,可事情涉及到良王,显然是一摊浑水,沥景怎会让她去?
“夫人若拿不定主意,不如听我一句。主人在鄢都城外有兵驻守,怎可不知良王入城?夫人若信得过主人,不如坦白。”
昭予的手捏成拳,心里七上八下,窗外人影经过,她匆匆系好衣服的带子开门迎他。
沥景嗅到她衣服上的茉莉香味,微微眯眼,侧头看向莲池:“几时还学会熏香了?”
“跟这里的丫鬟学的。”
一想自己手下第一剑客被用来照顾衣食住行等小事,真是委屈她。可低头看看小妻子的美好模样,所有付出都是有回报的。
莲池离开后,沥景将自己的不满说了出来。昭予没正行地趴在他身上,像柔软的小狗小猫,却还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你又叫她陪着我,又觉得可惜了她的好身手,怎么能这么贪心呢?”
她的重量压在身上,绵绵软软,沥景伸手在她腰上捏了把,“看来她将你照顾得挺好。”
“莲池跟我提过她的身世,我想她也是为生活所迫才做了杀手。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命好。”
她的命好吗?沥景见她满足的样子,却心疼更多。无论如今的她笑颜多么灿烂,他都忘不掉那个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那年他在宫中被人围追,负伤被还是宫廷琴师身份的段九郎藏在后宫之中,他第一次见这个小小的女孩,没想到她竟能傻到对段九郎言听计从。
那天夜里,他总算明白为何韩煦会说她身边是绝对的安全了。
每天一入夜,都会有宫人将她的房门反锁,外面的人进不来,她也出不去。
外面鞭笞声,痛哭声震天,她看不到,却要用双耳去听。
她总是瑟缩在床角捂着耳朵入睡。
韩煦同他说过鲁元夫人的病症,是郁症的一种,平时与常人无二,病发时似发疯了一样暴虐。霍姝是鲁元夫人和其兄长乱伦所生,一生下来便遭万人嫌弃,鲁元夫人病发时,所有郁气都发在霍姝身上。
在后宫中,霍姝是人人可欺的存在,只有他的傻昭昭固执地叫她姐姐,会在鲁元夫人不注意之时将自己所有的宝贝都送给她。
鲁元夫人对霍昭并未做过过分之事,却也不曾将她当做过女儿。那个懦弱的皇帝对外声称霍昭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可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讨好鲁元夫人和刘氏。别人只看得到她拥有了什么,却从不在意她遭受过什么。
她起初想和自己说话,却又不敢主动开口,于是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明明是身份尊贵的小女孩,却让他想到街头的流浪狗。
段九郎拜托她照顾自己,她便细致到三餐,每天都会确认他吃饱睡好,伤也无碍。
他们第一次与彼此说话,是霍姝哭声最大的夜里,她捂着耳朵也能听见,于是钻进被子里。他真怕她闷坏了,才主动去揭开被子,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替她遮挡外面的声音。
外面的喊叫声和四处窜动的人影都没了,他才放下手,她睁着一双宝石般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瞧着他。
“我见过你,那天夜里是你刺伤太子哥哥的。”
他想看看小女孩的反应,并不否认。
她眨着眼,睫毛在他眼底下一闪一闪。
“你是黎王世子沥景,我是昭昭。”
多年后,他仍忘不掉这句话,而不论她是霍昭,还是秦昭予,是七岁还是十七岁,她只是他的昭昭,是他永远珍视的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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