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怡云喝了水,慢慢恢复了神智,想起在晋王府赵松雪那般决绝,不由得悲从心来,挣扎着要下床,道:“我得去找他。”小蛾子用力将她按回床上,道:“不许去,这赵松雪也太狠心了,扔下你就走,若是我在,非狠狠打他不可。”张怡云摇摇头道:“不是他狠心,我原也有不对的地方。他遭受了这么些事……”小蛾子不待张怡云说完,便接口道:“他原是可怜,本是前朝皇室子弟,结果蒙古人害他沦为一个穷书生,寄人篱下,空有满腹才华不得施展……你的话我都背熟了。可是你又不曾对不起他,他凭什么这样对你呢?”
张怡云见小蛾子口无遮拦,将赵松雪身世都说了出来,不由得看向一旁的史天泽,担心他对赵松雪有什么想法,毕竟赵松雪得罪了他。史天泽却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我看他不像寻常的文人雅士,其实他并没有说错什么,我也不会介怀的。”张怡云感激地向史天泽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事,问两人道:“昨天我晕了过去,晋王那边怎样,可有怪罪大家没有?”小蛾子笑道:“说起这件事,倒是得感谢那个杜效陵,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个王爷,他不知哪来的善心向晋王爷说了情,晋王爷就罢了。”
“那姑姑那边呢,是不是很生气?杜妈妈就不用说了。”张怡云听说玉梨院众人都无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想到杜妈妈,又皱起了眉头。小蛾子跳起来道:“你不提我都忘了,杜妈妈在房里向两位师父发火呢,我得赶去看看。”又向史天泽笑道:“史元帅,你照料怡云一下,我去去就回。”不等史天泽答应,便风也似的去了。
张怡云和史天泽二人一时无言,过了许久,史天泽开口道:“你也不必太过着急,我想赵公子只是一时情急,他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找你的。”张怡云苦笑道:“你都知道了?”史天泽原本不认识赵松雪,更不知道他和杜效陵乃至玉梨院中的事,只是见他昨日激动之极,便问了杜效陵,杜效陵倒也据实相告,倒是对赵松雪有了几分同情,便点头道:“效陵已经告诉我了。虽然我和他是朋友,可是他实在不该向赵公子隐瞒自己的身份,还要求你一同隐瞒。但我了解效陵,他应该是太看重这个朋友了,你……你是不是很怪他?”
史天泽这么一问,张怡云也不好说什么,若是把错全推到杜效陵身上,似乎也说不通,便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还是我自己不对,我就不该……”说了一半她又不说了,不该的太多了,算到根上,自己就不该来到元朝。史天泽见张怡云精神短少,满脸疲惫,知道赵松雪离开定是对她打击不小,此时说什么也是不合适的,只得道:“你好好休息,我告辞了。”张怡云也是满怀愁绪,想一个人呆一会,便顺水推舟地和史天泽作别了。
史天泽走后,张怡云开箱找出从前赵松雪画的“松雪图”,望着上面他亲笔写的诗句“须知傲雪凌霜质,不是繁华队里身”出神,又展开他托杜效陵送来的“怡云图”,想了一会。心中感慨万千,便取出笔墨纸砚,在“怡云图”上写了首《石榴花》曲牌,道是:“微云一抹隐山岗,斜对着这栏杆细思量。人生有道不寻常,休想道是画堂别是风光。那有个知心人满捧杏花酿,空自里幽怨,嗟伤,玳筵前那寻着知音郎,何日里开宴出红妆!”
此时此刻,不知道赵松雪去了哪里,哪里来的盘缠回扬州去,况且他向来刚强不屈,若是一时气愤而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该如何是好……想到这里,她又急的流下泪来。
听见微云居外有人声,张怡云连忙收了画卷,抹去眼泪,就见小蛾子和倩娇,苑连枝,顾山山四人走了进来,小蛾子笑向张怡云道:“杜妈妈那老货气的狠,拿我们撒了一阵气不算,还要来聒噪你,我说你还未醒,把她糊弄过去了。”张怡云不过意地道:“我又连累你们了。”倩娇经过林校尉那一场情事,对张怡云和赵松雪的事感同身受,比其他姐妹尤甚,便握着她双手道:“傻子,咱们是对牛郎织女拜过姐妹的,杜妈妈可算什么呢。我只是心疼你,接二连三的,出了这么些事。”
苑连枝道:“可不,虽然咱们不知道究竟,可是赵公子那么一个明白人,怎么就不知体贴姐姐了呢,说走就这么走了。”小蛾子哼了一声道:“赵松雪根本就是个死心眼,也不看看如今朝代,还做他的清秋大梦呢。”张怡云见小蛾子口无遮拦,忙道:“多谢姐妹们的关心,我还支持得住。”倩娇摇头叹道:“你也不用说这些逞强的话,难道我不知道你的?只是事已至此,男人的心,总是捉摸不定,若是他真心要走,又何必强求?只会苦了自己。”张怡云情知倩娇说的对,但心里总是难过,原本说走便走的,何以到了如此境地?
顾山山突然道:“怡云姐姐,你不走了,是不是要和我们一起去华坊呢?”一句话提醒了小蛾子,小蛾子拍手笑道:“不错,你走不成了,咱们姐妹还在一处。”倩娇打了小蛾子一下,道:“你可真是没心没肺,也不问问怡云的心思。”小蛾子笑道:“要我说,这是老天爷不忍我和她姐妹分离,故意不让她走,看来怡云还是属于我的。”苑连枝抿着嘴笑道:“难道姐姐将来是不要嫁人的么?”小蛾子愣了一下,俏丽的脸上满是红霞,佯怒道:“你胡说什么,我看是你想汉子了罢!你这丫头也学坏了。”
正笑闹之际,两位姑姑的丫头翠奴和玉莺来了,小蛾子她们连忙把怡云拉到床上躺着,翠奴噗嗤一笑道:“姐儿们别和我弄鬼了,我还不知道你们!怡云姑娘歇着罢了,师父叫你们呢。”倩娇笑道:“可别是杜妈妈叫罢。”玉莺道:“怡云的事先罢了,杜妈妈说华坊待选的日子就到了,让姑姑对你们加紧训练呢。”话还未说完,小蛾子嚷道:“完了完了,估计我们要累死了。”翠奴和玉莺也不听她抱怨,一人扯了两个,就往门外走,笑道:“等你们成了角儿,再讨价还价不迟。”倩娇只得向怡云道:“我们闲了再来看你。”穿书吧
见人都走了,张怡云实在是坐卧不安,穿了衣服出去走走,也不知去哪,在玉梨院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不觉走到一处院落,抬头看时,却是负雪阁,听得里面琴声潺潺,是南宋末年名曲《潇湘水云》,只听有人叹道:“明月丽长空,水净秋宵永。悄无乌鹊向南飞,但见孤鸿影。自离边塞路,偏耐江波静。西风鸣宿梦魂单,霜落蒹葭冷。”
张怡云走进负雪阁,却见杜效陵坐在院中石桌旁抚琴,他身着一件双窠云雁立领袍,头上银翅雕冠,愈发显得俊美拓落,抚琴的姿势不像赵松雪那般优雅,却是潇洒不羁,桌上放了酒壶酒杯,阿里不花站在他身旁。
张怡云见是杜效陵,不由得叹息一声,自嘲赵松雪怎么会回到这里呢,转身欲走。
只听杜效陵道:“既然来了,何不坐下,喝一杯再去?”
张怡云冷笑道:“不敢当,我们是配陪安宁王喝酒的人么?”杜效陵道:“你知道就好,这是我赏赐给你的,还不过来接着。”张怡云道:“无功不受禄,领不起。”杜效陵冷道:“那可未必。坐下吧。”m.chuanyue1.com
张怡云本就满腔怒火,见杜效陵随便的样子,简直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伶人,再一想,不错,自己不是刚在他们这群蒙古王孙面前表演过剑舞么,况且他一向就看不起世人,自己居然还曾觉得他不算太坏呢,果然赵松雪说的不错,不管他改名叫杜效陵,还是行事作风像个汉人侠士,他始终是个蒙古王爷。
杜效陵见张怡云直直地盯着自己,冷冷地道:“我从不会为我做过的事后悔,我记得你问过我,有一天赵松雪知道了我的身份,那时我该如何自处。如今我还是同样的回答,如果他真是做大事的人,自然会想通的。”
张怡云听杜效陵此话,竟是毫无半分歉疚之意,当下点头道:“不错,我们本都是些气量狭窄的贱民,您说完了么,我告辞了,免得脏了您的眼。”她心下冰冷,一刻都不想多待。
“站着。我还有话说。”杜效陵厉声道。张怡云转身恨恨地瞪着杜效陵,如果目光能聚光,那么杜效陵早就恐怕被她的怨气燃烧了起来。
杜效陵反倒笑了,他的确从心底瞧不起这个平日目光躲闪谨小慎微的女子,但此时这种眼神倒是有趣。杜效陵道:“我有一个提议,你来帮助我,如何?”
“我算什么,又能帮你做些什么,真是好笑。”张怡云脱口而出。
“如今赵松雪走了,你也无处可去,必是要入选华坊的,如果你肯帮我,我便找人替你寻访赵松雪,如何?”杜效陵道。见他的样子不像玩笑,张怡云心下疑惑,自己身份卑微能力全无,处于元朝最底层的阶级,他一个王孙贵族要自己帮什么忙呢?张怡云拒绝道:“我不会入选华坊,也没有帮你的本事。”
杜效陵淡淡一笑,道:“那倒未必。难道你不担心赵松雪么,还是他一走,你便将满腔柔情都转移到他人身上去了呢?”张怡云不听则已,一听心下火起,也顾不得许多,端起一杯酒便向杜效陵泼去,杜效陵动作更快,就着她端酒杯的手,稍一用力便将这杯酒给她灌了下去。
张怡云呛得连连咳嗽,心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想发泄都没有办法。杜效陵道:“既然你喝了酒,我就当你答应了。”说完便哈哈大笑,起身离开了负雪阁,阿里不花待他走了,向张怡云道:“我家主人还是这样淘气,你没事罢?其实赵公子走了,他心里也是难过的。”张怡云冷笑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请你转告你主人,我不知他要做什么大事,但我是爱莫能助的。”
阿里不花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不会要你做什么为难的事。况且你为小王爷做事,好处是很多的,就是旁人也不敢欺负你们玉梨院中的人,只这一点,不是很好么?”张怡云不屑地道:“我才不要他什么好处。”阿里不花道:“那你母亲的仇还要不要去报?你的情郎还要不要去找?当下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进入华坊。”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张怡云,张四妈的死,到底和晋王有何关系,何况赵松雪如今行踪未明,也着实令人担心,可是心下着实疑惑,道:“何以我要进入华坊,而且进去便相当于正式入籍,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当个伶人了么,哪里还有什么自由?”
阿里不花道:“你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的,等找到了赵松雪,我们王爷自会帮你脱籍,到时你自去和情郎双宿双飞便了。”阿里不花见张怡云默然无语,知道她是答应了,便作辞离开了负雪阁。张怡云跌坐在负雪阁的石凳上,往日赵松雪待自己的情意,一起涌上心头,苦甜参半,说不出究竟是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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