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秀放下碗筷叹道:“师父如今去了苏杭,一去就是好几年,她的音容也久未得见了,今日寿辰,她肯定也是不会过的。”又看了看赛帘秀,轻声道:“师父心中始终有些心结,恐怕到现在才未能释怀,因而不肯回来……”赛帘秀打断道:“有些事不必提了。”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欠二叔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想当年朱娘娘红极一时,她的寿宴也是极尽风光,那些王孙贵族,文人骚客,乃至当朝权相,谁不来庆贺?光送她的贺礼就堆了满满一个院子,除了绫罗绸缎,珠宝玉器,还有为她写的诗词歌赋……那场面,皇后娘娘过生日只怕也没这么排场过……”欠二叔回想着当年的景象,眉飞色舞地形容着。
“行了。”赛帘秀呵斥道,欠二叔看了看妻子脸色严厉,立刻闭上了嘴。“我们师父是极其厌恶这些虚华浮势的,不然她也不会去苏杭隐居了。你少说一些话,怕憋死了不成!”赛帘秀冷冷地道。
欠二叔连忙赔笑道:“是,是,帘秀你说的对,朱娘娘志向高洁,从不趋炎附势的,我就是想到当年顺口一提。你们慢慢吃着,我先去看看祭祀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罢。”说着便快步溜了出去。
燕山秀笑道:“姐姐和姐夫还是这般相处,同十几年前一点都没变。姐姐还是这么得理不饶人。”赛帘秀道:“他从年轻时便口没遮拦,到如今却还是这样。”又叹道:“却也难为他了,前些年发生那么些事,他一直照顾着我。”
燕山秀道:“可见姐姐正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像我那位狠心短命的马二,若能多活几年,我也,我也……”说罢便有眼泪流下来,连忙拿手帕擦了去。赛帘秀忙道:“那些事就不必提了。”又向我道:“把桌上东西撤了罢,我们这就去湖心亭祭拜。”夶风小说
我刚才听她们说话正听的全神贯注,听此言连忙上前帮丫鬟们把碗盘收拾好,又等着两位姑姑穿好衣服,理了一理鬓发,这才跟在她们身后往湖心亭走去。我一路上不住地向湖对面看去,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小蛾子和赵松雪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我们来到了湖心亭上,欠二叔在那里等着了。我和鱼头早已经将亭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并摆上一张莲花素雕香案,上面摆了何仙姑的木刻彩像,前面放了几样素果鲜花和一个香炉。
赛帘秀和燕山秀拈香祝祷道:“信女不才,行院子弟,色艺事人,拜祭仙姑,求仙姑保佑,师父珠帘秀身体康健,福寿永远,众弟子苦功有成,衣钵有继,玉梨院内众人皆能平安喜乐。”
两位姑姑拜祭完毕,燕山秀准备起身离开,赛帘秀却走到亭子栏杆边,扶着柱子望向湖面,道:“月亮应该升起了罢。”她虽双目已盲,却仍行动如常,对亭子里的布置都了如指掌。
其时新月初上,墨空如洗,四周寂静,湖面碧波粼粼,垂柳倩影婀娜,燕山秀也走过去笑道:“可是我也竟好久没有在这里坐一坐了。”又向赛帘秀道:“姐姐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俩整晚都在这湖心亭里练习才艺,师父虽对我们严厉,可半夜还是派妈妈来给我们送点心吃。”
赛帘秀似乎也陷入了回忆之中,道:“不错,那都是她亲手做的,她永远记得你爱吃桂花糕,我喜欢绿豆酥……”燕山秀叹道:“如今我们虽比不上师父绝代风华,可也是想传承衣钵,只是这些弟子一个个都不成器不用功,真是愁煞我也。”
此时万籁俱寂,只听湖对面传来琴声铮铮,恰便似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婉转连绵,声入夜尘,赛帘秀惊讶道:“是谁有这般琴艺,听其弹奏力道倒像是个男子。我们院中有这样一个乐工么?”欠二叔忙笑道:“就是住在偏院的赵松雪公子,他常弹琴的。”燕山秀也笑道:“我竟忘了他,果然是个人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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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倚东风远映楼,流莺窥面燕低头。虾须瘦影纤纤织,龟背香纹细细浮。红雾敛,彩云收,海霞为带月为钩。夜来卷尽西山雨,不着人间半点愁。”一个女子歌声响起,缠绵婉丽,情真动人,竟能勾动人万般情思,千重柔肠,在此夜色情致之中竟听到如此惊艳的声音,湖心亭众人不禁都沉醉其中。
“这是咱们院中徒弟么?我竟不知道是谁有如此天资。”燕山秀惊讶道。赛帘秀仔细聆听一回,摇头道:“不是咱们的徒儿,她们的声音我都了解,却没有这般音色的。”欠二叔见两位姑姑看他,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呢,对面是赵公子的偏院,应该没有住女子的才对。”
“既如此,我们便过去看看究竟是何人。”赛帘秀道。说罢两位姑姑便走下湖心亭,从湖中木桥向负雪阁走去,我连忙跟在她们身后。
片刻两位姑姑便走进负雪阁,一进院内,只见赵松雪正在弹琴,一个小小的女子身影背对着我们正在唱歌。见我们来,赵松雪停下弹奏,笑道:“原来是两位先生光临,真是蓬荜生辉,不知是否在下扰了先生清静?”那背对着我们的女子一听,颤抖了一下,连忙跑到院子黑暗的一角去躲着。
“那里,只怕是我们打扰了公子妙音。”燕山秀道,“公子琴艺精妙,令人称绝,但不知方才唱歌的女子是何人?”欠二叔向女子藏身处道:“你是什么人,在我们玉梨院里做什么?”
只见那女子畏畏缩缩地从角落里出来,走到月光下,待看清她的面容,两位先生皆大吃一惊,正是小蛾子。
“是你?”燕山秀吃惊道“方才就是你唱的曲么?”
小蛾子双膝跪下道:“小蛾子该死,打扰了两位姑姑。是我路过这里,见赵公子弹琴,不由得唱了几句,求姑姑恕罪。”
赛帘秀点头道:“你知道你方才唱的是什么曲子么?”
小蛾子战战兢兢地道:“是《鹧鸪天》,是写珠帘秀朱娘娘的。”
燕山秀笑道:“你竟会唱这首曲子,这的确是一位名士赞颂我们师父姿容的一首好词”
小蛾子忙道:“是小蛾子不自量力。我知道今日是朱娘娘生日,因她对我恩重如山,我却难报答她万一。方才见赵公子弹琴,想起从前听别人唱的这首词,一时忍不住便唱了起来,想以此来向朱娘娘贺寿,也算我微薄心意……”
赵松雪笑道:“小蛾子姑娘冰雪聪明,竟能随性与我的琴声唱和,令赵某也十分惊讶。”
赛帘秀将她扶了起来,道:“你倒有心。我竟不知你有这把好嗓子,让你在院中作粗话倒是浪费了。”
小蛾子闻言忙道:“求姑姑不要赶我出去,我再也不敢班门弄斧了,我只求姑姑开恩。”
欠二叔笑道:“你这丫头,平日那么机灵古怪,怎么和怡云丫头一般傻了。你姑姑的话还听不懂么?”
燕山秀向赛帘秀笑道:“她的确是个有天分的孩子。”又向小蛾子道:“你明日便去忘侬馆跟着新来的一批弟子一同练习罢。”
“姑姑此言,是愿意收小蛾子为徒么?”小蛾子又惊又喜,一脸不敢置信,我站在众人后面向她眨了眨眼,也十分欢喜。
赛帘秀道:“我还是那句话,跟我们学演剧,天资是其次,勤学苦练才是正道。希望你明白。”
“多谢师父,师父教诲,小蛾子定当时刻铭记于心。”小蛾子连忙俯身下拜。
燕山秀向众人道:“夜深了,我们回去罢。”两位姑姑和赵松雪作别,大家便离开了负雪阁。
“太好了。”我和小蛾子拉着手欢呼道,我看向一旁笑吟吟的赵松雪,要向他行礼,却被他拦下了,“怡云妹妹这是做什么,我也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而已。”
“要行礼也是我行,多谢你了赵公子。”小蛾子感激地向赵松雪道,又转向我道:“怡云,还有你,你帮我出了这么好的主意,还教给我那首词,今日我心愿得成,都是你们两人之力。”
“还说呢,这么短短几句词,你背了多少天才背下来呀。”我打趣小蛾子道。
“我又不识字,连它什么意思都不知道,方才还好燕姑姑没有细问,不然我可就露馅了。”小蛾子惊魂未定地道。
“你呀,成为两位先生的弟子只是第一步,以后怎么走就看你自己是否肯勤学苦练了。”赵松雪笑道。
“那,我以后还能跟着赵公子你学习音律么?”小蛾子盼望地问道,我也看向赵松雪,希望他能继续教授小蛾子。
“唉,就算我不教,你也会缠着我让我不得安宁,你说呢?”赵松雪向我微微一笑,对小蛾子道。
我们三人相视而笑,虽然春日夜深风凉,我心中却觉得如此温暖。
次日小蛾子起了个大早,将我推醒,道:“怡云,你出来。看我穿这一身好不好看?”我揉揉惺忪的睡眼,走出屋外,见她已经穿戴整齐:玉梨院弟子有统一的服饰,紫纱裳裙,玉色披帛,白玉花冠,小蛾子这般打扮比起倩娇她们别有一番俏丽灵秀,称得上是个美人。
“果然漂亮,只是你昨晚就一直穿着舍不得脱,不会一晚没睡罢。”我笑道。
小蛾子在院中转着圈,衣袂飘飘,笑道:“我这样穿是不是比倩娇好看的多,她成日浓妆艳抹的,俗气死了。”
只听临屋帘子掀开,倩娇端了脸盆出来,粉儿追出来道:“还是我来倒水罢,姐姐快去梳妆罢。”倩娇用力一泼,一盆洗脸水都倒在了小蛾子身上,我和小蛾子都惊呆了。
小蛾子全身衣服都湿透了,她还未反应过来,仍愣在那里,倩娇笑道:“妹妹不是喜欢淡妆么,这样洗一洗好的多了。”我怕小蛾子着凉,顾不得与倩娇理论,急忙进屋去拿手巾。
待我拿了手巾出来,小蛾子已经和倩娇扭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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