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娇整理着衣服,冷笑道:“她不过是个臭要饭的,能进玉梨院当使唤丫头都是抬举了,居然还这么不安分,难道从来不照镜子的么?”“你……”小蛾子气的要冲过去打她,倩娇也不甘示弱,我连忙拉住小蛾子,劝道:“别理她了。快进去换身衣服,今日可是你拜师的好日子,要早点到才好,何必和这种人浪费时间。”
我们这一闹把张四妈吵醒了,她披着衣服走出来,见小蛾子和倩娇二人都满身狼狈,头发散乱,忙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大清早便大呼小叫的。”小蛾子拉着四妈道:“四妈你看,我的衣服被她弄成这样。”张四妈对倩娇道:“小蛾子有幸被两位先生收作徒弟,这是高兴的事,怎么反而闹起来呢?”倩娇撇了撇嘴,冷笑道:“她算个什么,值得我替她高兴?”
粉儿也劝倩娇道:“明日便是考试了,姑娘小心弄伤了哪里,这些天的苦练不就白费了。”倩娇哼了一声,这才摔帘子进屋去了。我和张四妈好说歹说才把小蛾子拽回了屋里,找了身干净衣服给她换上,小蛾子噙着泪恨恨地道:“我在外面要饭都没人敢这么欺负我,我肯定会要她好看的。”我和张四妈解劝了半天,好容易才让她气消了一些。
张四妈还是不放心,便让我跟着小蛾子去忘侬馆,省的她和倩娇又有什么争执,我只得陪着小蛾子到忘侬馆来。
今日两位姑姑来的极早,新老弟子皆排列站好,大家都穿着一致,紫衣花冠,只有小蛾子依旧穿着平常旧衣,还好她站在后面,也不显眼,倒没人注意。
燕山秀看了一眼少女们,道:“今天是我和赛先生给你们上的第一课,我们仍是那句老话,天资其二,刻苦才是第一,你们要牢记在心。另外除了功课要用心,平日更要严以律己,不许搞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我不管别院怎样,只不能坏了我们玉梨院的规矩,听懂了没有?”
“是。师父”新来的少女们齐齐应道。
于是赛帘秀开始授课,只见她边走动着边讲授道:“要演杂剧,讲究唱,念,做,打,诸艺并重,芝庵先生的‘唱论’有云,唱曲时声要圆熟,腔要彻满,念词时则要字真句笃,抑扬顿挫,台上最忌‘摇头,歪口,闭眼,撮唇,格嗓’等弊病……”新来的少女们个个听得十分认真,不要说小蛾子,就连躲在馆外的我都听住了。
赛帘秀走到一个少女身边,道:“你照我方才讲的,随便唱几句给我听。”
那少女开口唱道:“故人别我出阳关,无计锁雕鞍……”刚起了个头,便被赛帘秀示意停下,只见赛姑姑摇头道:“唱曲最忌声音散,焦,干,裂,哑,尖,浊,你还要多加练习。”
赛帘秀走到小蛾子身边,道:“你来唱一曲。”“我?”小蛾子吃了一惊道。
“怎么,你昨天不是唱的很好么?”赛帘秀虽然看不见,却能准确判断小蛾子的身份,我不禁十分惊讶。
“是。”小蛾子便将昨天的《鹧鸪天》唱了一遍,少女们都惊羡不已,赛帘秀点头道:“不错。”又向少女们道:“虽然她天资过人,可我也能听出她是下了一番功夫苦练过的,才有这般成效。”m.chuanyue1.com
“我知道你们其中肯定有些人不服,只是她身为院中烧火丫头,嗓子好也就罢了,还肯下苦功,而你们这些人,尤其是老一批弟子,为何反而不知进取?”燕山秀向众人道,说的少女们纷纷垂下了头,倩娇和周喜歌她们满脸的气愤不甘,却又不敢发作,实在是看得我解气极了。
待两位姑姑讲授完离开,忘侬馆中的少女们这才活泼起来,苑连枝和宋隐香等几位少女都围到小蛾子身边,拉着她问长问短,小蛾子应接不暇。
宋隐香笑道:“妹妹,想不到你歌喉如此美妙,往日竟埋没了,岂不可惜?”
苑连枝也道:“方才姐姐唱的真好,你们没见倩娇和周喜歌两位师姐脸都绿了,我们这一批新人也脸上有光。”
“哪里,以后还要各位师姐多多照顾才是。”小蛾子瞟了倩娇和周喜歌她们一眼,大声道。
倩娇和周喜歌则在一旁冷眼私语,弟子们不知何时已经分成了两拨,似乎都各有敌意。“不过出了个风头,连教坊都没入籍,便自以为成了名角儿,真真好笑。”周喜歌向其他不服小蛾子的少女冷笑道。
“姐姐今日怎么没穿咱们的衣服,还好师父没注意。”苑连枝发现小蛾子仍穿着原来的衣服,连忙轻声道。
“本来我有穿的,可是早晨洗脸的时候,不知哪里窜出来一条疯狗,将脸盆打翻,水泼了我一身。”小蛾子高声道。
“咱们院里养狗了么?”几个少女们都不解其意,议论纷纷,倩娇勃然大怒,又不能上前与小蛾子理论,否则不就承认她是“那条疯狗”了么。我见小蛾子没受欺负,又有了不少姐妹,便放心地离开忘侬馆,去厨房准备饭菜了。
一时饭菜做好,我照旧去负雪阁给赵松雪送饭,一路上春光正好,小蛾子心愿得成,我心里十分高兴,便边走边哼起了歌儿来,唱的却是《天涯歌女》:“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正悠闲之际,我却看到一个身影,硬生生地把剩下的歌咽了回去。
这人自然又是杜效陵,想来他是来找赵松雪的,我本想找地方躲一下或装没看见走开,转念一想反正他又要叫我站住,倒不如大大方方走过去,反正做亏心事的是他又不是我。
只见杜效陵仍是汉人装扮,身着簇四金雕织锦黑色长袍,头戴玉蝉冠,长身玉立,眉似剑指澄塘,眸如月射寒江,貌是俊美无俦,神是拓落无双。我心道你这般装扮,生怕赵松雪看不出你身份尊贵么。
见我不避不闪,向他迎面走来,杜效陵倒是有些惊讶,我不卑不亢地道:“杜公子你好。”
杜效陵一张嘴却气的我半死,只听他冷冷地道:“你方才唱的什么淫词艳曲,简直有伤风化,果然是你这种人才能唱得出来。”
我是哪种人?我气的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冷笑道:“苏东坡曾嘲笑佛印大师相貌像猪,佛印大师却说‘心中有佛,所看皆佛,心中有猪,所看皆猪’,我唱的歌是不是淫词艳曲,要看听的人心里有什么了。”
“你……”杜效陵怒极反笑,冷笑道:“几日不见,你倒伶牙俐齿起来了。”
“多谢杜公子夸奖。我现在要给赵公子送饭,恕不能奉陪了。”我提着食盒就走。
“站住!”我就知道他要说这句话。我无奈地道:“杜公子,我真的没有把你的事告诉赵公子半句,你可以去看看赵公子是否还待你如常便知。”
“你那日去长春观做什么,怎么认识史天泽的?”杜效陵一副审问命犯的口吻道。原来那位史公子名叫天泽,我想起那日自己错怪人家,他以都元帅之尊居然还没有生气,这才是气度非凡。
“我去进香许愿,还有我不认识史公子,一场误会而已。”我只得解释道。
杜效陵一时没有开口,我阴暗地想他不会又向史天泽隐瞒了身份,怕我告诉人家吧,他究竟是何人这么神秘?我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杜效陵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冷笑着道:“你得意什么,史天泽虽然是汉人,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我的身份,不用你小人之心。”
“如此便好,我还担心杜公子又要我发誓不告诉史公子呢,如此倒免了我一番折磨。”我松了一口气道。
“想必你已经从那个小道士那里得知了我和史天泽的身份,把嘴给我闭牢了,否则我要你好看。”杜效陵厉声道。
赵松雪闻声从负雪阁内走了出来,见我和杜效陵站在外面,笑道:“你们站在外面干什么,怎么不进来?”
我连忙道:“我来给公子送饭。我还有事先走了,公子慢用。”说着把食盒往赵松雪手里一塞,便逃命也似地跑开了。
我准备回去告诉小蛾子,让她今日晚些再去负雪阁,省的遇到那个煞星,刚走到微云居,就听到里面大呼小叫的,是倩娇的声音。
只听倩娇气愤地道:“我是你干女儿,你居然去教一个外人,让她来打压我?”
张四妈道:“你误会我了,我并没有教小蛾子什么。”
看来倩娇以为小蛾子的唱歌是张四妈教的,我正想进去分辩,只听倩娇冷笑道:“谁不知道你玉莲公主年轻时也是红极一时的,和珠帘秀不差什么,我也是因此才认了你做干妈,谁知你不仅不肯教我,现在居然教起了外人,你有没有把我当做你干女儿?”
张四妈叹气道:“我不是不肯教你,我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舍不得让她在这一行当,再说两位先生才是你师父,我怎么敢……”
小蛾子正好回来,听见声音拉了我便掀帘子进去,向倩娇道:“又是你,有什么便冲着我来,少去烦四妈。”
“好,你说不是你教的,那么她是跟谁学的音律?还刚好被两位姑姑听见,收了他为徒,我就不信有这么巧的事。”倩娇指着小蛾子问张四妈道。四妈也不好说是赵公子教的,只能低头拭泪。
“是赵公子教我的,怎么样?”小蛾子见张四妈为难,便说出了赵松雪的名字,我阻拦不及,这下更是一番不清了。
“赵公子?就是那个住在偏院的穷酸秀才?”倩娇吃了一惊,又道:“总之你们就是串通一气,别以为你们的那点伎俩能瞒过我。”
“倩娇,我是真心把你当做女儿看待,并没有偏向的。”张四妈恳切地向倩娇道。Μ.chuanyue1.℃ōM
“你认这个叫花子做你干女儿去罢,我不稀罕!”倩娇甩手便离开了,留下伤心的张四妈流泪不止,我和小蛾子都十分气愤,也只得随她去了。
“娘,对不起,都是我自作主张,害的你被误会了。”我歉疚地对张四妈道,又想到赵松雪,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事会连累到他。
“随那东西去罢,看她能闹到什么时候,我奉陪就是了。”小蛾子不以为然地道,“你们就是太软弱,才天天受她的气。”
张四妈拉住小蛾子的手,恳求道:“好孩子,倩娇心地不坏,况且她也是无父无母怪可怜的,我只盼你们能如姐妹般好好相处,不要再吵架了。”
小蛾子见张四妈言语恳切,只得勉强应下,我却不由得担心起来。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华坊记更新,第十七章 结宿怨二女争锋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