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娇察觉我的紧张,拉着我的手用力攥了一下算是鼓励,许是客人们注意力都在主角倩娇身上,也没察觉她身旁演宋引章的人已经偷梁换柱了。只是欠二叔可认得,只见他看着我微微一怔,倩娇连忙偷给他使了个眼色,欠二叔会意,连忙开始演了起来。
只见倩娇扮演的赵盼儿拉着我演的宋引章在台上绕了一圈,欠二叔扮演的恶少从反方向将我俩截住,怒道:“贱人,哪里去!宋引章,你是我的老婆,如何逃走!”夶风小说
倩娇悄悄碰了我一下,我知道该我开口了,可是我初次登台,演的又是元朝的杂剧,我觉得全身都在颤抖,只说不出话来。
欠二叔连忙圆道:“你现在知道害怕了么?快跟我回去罢。”我知道再不开口可就露馅了,情急之下憋出一句:“我不回去,你已经写了休书!”
欠二叔笑道:“你拿出休书来看看,我少盖了一个指印,做不得数。”
我伸手进衣襟里去拿休书,刚抬起手便停住了,望向倩娇,倩娇也愣在那里,原来刚才忙着给我换衣竟然忘了放这么重要的道具!原本的剧情应该是恶少骗的我拿出了休书,却把休书撕碎,现在没了休书这可怎么演呢?
欠二叔见我不动,催促道:“还不快拿出来看看!”
我去哪里找休书出来啊,又不能耽误时间太长,只得怒道:“我为什么要给你看?”
倩娇也只得接着我的话说道:“妹妹别给他看,他肯定是不安好心!”
欠二叔此时知道发生了意外的状况,只得上前道:“万一我给你的休书是假的怎么办,你还是确认一下罢。”
我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便道:“你想骗的我拿出了休书,好把它撕了,对不对?”
欠二叔道:“我,我……”
“像你这种成日只知花天酒地,侮辱践踏妇女的混蛋,我真后悔当初怎么瞎了眼嫁给了你,被你天天打骂,现在好容易有了休书,我才不给你呢。”我豁出去了,指着恶少的鼻子大骂起来,逼得欠二叔连连后退。
“姐姐我真后悔,没有嫁给安秀才,他才华横溢,能诗会文,比这个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富家子好的多了。”我又向倩娇装哭道。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见小蛾子演的安秀才出来救场了,我和倩娇都松了一口气。
“安公子,我当初辜负了你,你现在还愿意再接受我么?”我连忙道。
小蛾子走到我身边笑道:“那是自然,你永远是我当初认识的引章姑娘。”
倩娇松了一口气,走过来道:“恭喜妹妹和安公子破镜重圆,我们这就回家给你们办喜事去罢。”
“那,那我呢?”欠二叔哭丧着脸道:“她明明是我的娘子。”
“休书在此,你要是敢胡来,我们就去见官,告你强抢民女!”倩娇笑道。
“不错,她现在是我的妻子了,引章,我们走罢。”说着小蛾子扶着我和倩娇一起下场去了。
欠二叔见我们好容易圆了个结尾,松了一口气,大哭道:“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引章我错了,你原谅我啊啊啊……”追下场去。
戏刚演完,只见台下客人原本在品茶的,喝酒的,吃点心的,都停住了,面面相觑,一时满酒楼寂静无声,我们顾不上说别的,都提心吊胆地担心是不是演砸了,谁知片刻酒楼里立刻掌声雷动,笑声不绝,喝彩叫好声不断。
我,倩娇,小蛾子和欠二叔互相看了看,都松了口气,想想方才在台上一通胡演,也都笑了起来,此时周喜歌才抱着肚子从茅厕那边出来。
欠二叔顾不上生气,连忙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吃坏了肚子么?”
小蛾子冷笑道:“我看她是吃多了撑到了。”
周喜歌想说什么,只是实在肚痛难忍,我和倩娇连忙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我端了杯热水给她。
只听得几人哈哈大笑着走进了后台来,我看时却是四个男子,其中一个便是我那天在醉仙楼见到的儒生,其他三个胖瘦高矮体型各异,连年纪也不相同,以那个儒生最长,最年轻的青年不过二十来岁。
其中一位笑道:“欠二哥,你们玉梨院今日演的不错啊。”
欠二叔却直愣愣地看着那名儒生,许久才开口道:“关先生,你回来了……”
四人中最年轻的将那位关先生推上前来,笑道:“自从汉卿被流放,我们大都四大才子就少了一个大哥,前几日才刚刚回来,我们听说醉仙楼演出他的名作《救风尘》,便拉着他来看了。”
原来这位儒生便是关汉卿,我见他浓眉虎目,面容刚毅,想来年轻时必定也是英俊男子。
欠二叔高兴地笑道:“真是太好了,关先生,马先生,郑先生,白先生,你们都请坐罢。”
我更是大大地吃了一惊,原来这自称为“大都四大才子”的竟然都是元朝写杂剧的名家,关汉卿,马致远,白朴,郑光祖,我竟然今日都见全了。
关汉卿道:“你们今日演的戏倒有些意思,只是和我写的有点不一样。”马致远笑道:“那里是有点,简直是有些。”郑光祖接着道:“哪里是有些,简直是好大一些。”白朴最后道:“哪里是好大一些,简直是特别大一些。”这“大都四大才子”一唱一和,我们看的一愣一愣的。
欠二叔连忙道:“真是对不起,关先生,台上临时出了些状况,并非有意篡改先生大作。”
我前世是个无名小编剧,知道演员擅自随便改动剧本是对剧作家的不尊重,连忙上前道:“关先生,真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可是事出紧急,我也是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
小蛾子连忙道:“不能怪怡云。”便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关汉卿哈哈大笑,向我道:“原来如此,你这小姑娘倒挺机灵。”又将我打量一番,道:“我们见过的,是不是?就在这……”
我怕他说出我和小蛾子在醉仙楼里喝酒的事,万一再牵扯出殴打林校尉可就糟糕了,连忙笑道:“关先生,我一直很佩服你,你写的那些杂剧我都看过,我对您的敬仰如滔滔讲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入海一发而不可收拾……”
关汉卿何等人物,他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笑道:“姑娘盛赞了,不知姑娘最喜欢在下的哪一出戏呢?”
“当然是‘窦娥冤’了。”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只见满屋突然一下子静了下来,三大才子收了嬉皮笑脸,换作一脸严肃,欠二叔也怔在那里,关汉卿脸上更是一脸沉痛,似乎想起了一些不悦的往事。
欠二叔回过神来,先去看看外面没有别人,回身低声喝止我道:“云丫头,你胡说什么!以后不要在先生面前提起这出戏,别人面前也不许提。”又向满屋一脸迷惑的少女们道:“你们也记住了,以后都不许提,更不许学!”穿书吧
“不错,你们就当这出戏不存在罢。”关汉卿一脸痛苦地道。
“为什么?”小蛾子突然问道。
“你还敢问,快忘了罢,这不是一件小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你们只要记住,忘了这出戏就行了。”欠二叔严厉地道,我还头一次见他这么严肃地对我们说话,声音都颤抖了。少女们都答应了,欠二叔仍嘱咐再三。
直到送走四大才子,我仍是满心疑惑,《窦娥冤》到底怎么了,或者与什么事情有关么,在这个朝代不应该是受人欢迎的剧目么,为什么如今连提都不能提了呢?
带着这些疑惑,我跟着大家离开了醉仙楼,回了玉梨院,刚回到园中,我便迫不及待地跑到负雪阁里找赵松雪,除了今天被杜效陵一吓,满心只想见到他俊逸出尘的身影外,还有关于今天台上发生的好笑的事情想和他分享,更重要的是,我今天见到了关汉卿先生他们。这“大都四大才子”都是文人出身,虽然不能出仕做官,却投身于写作之中,写出了那么多著名的剧本,如今赵松雪也是这个境遇,他这般有才华,写出来的东西一定不会比他们差,定会像他们一样流传千古。
我这样想着,心里十分激动,脚步也渐渐加快,恨不得一步跨进负雪阁。进了负雪阁,只见赵松雪在院中石桌的纸张上提笔写着什么,我过去看时,却是一首《虞美人》词,我不禁念出来道:
“潮升潮落何时了,断送行人老。消沉万古意无穷,尽在长空,淡淡鸟飞中。海门几点青山小,望极烟波渺。何当驾我以长风?便欲乘桴桴到日华东。”
我自然明白这又是一首他哀叹自己生不逢时,满腹才华抱负不得施展的词,不由得叹道:“赵公子,你果然是南州冠冕,才华傲世。虽然公子今日嗟叹怀才不遇,日后时机一到,便如同公子词中所写,驾以长风,扬帆而起,定有一番广阔天地任公子作为。”
赵松雪摇了摇头,叹道:“妹妹不必安慰我了,我心知这一天是断不可能来临的。”
我连忙岔开话题,向他讲述今日醉仙楼里的趣事,赵松雪听到我应急上台时,俊眉微皱,道:“妹妹固然是迫不得已,不过我希望妹妹以后不要上台了。”
我笑道:“这是自然,我又不是师父的徒弟,只不过是当时情况紧急不得已为之罢了。”
赵松雪摇头,深如幽谭的双目看向我道:“我希望妹妹以后都不要接触这些东西,不要去学什么演戏,更不要成为艺人。”
我奇道:“我从未想过这些。再说凭我的资质,断没有可能成为行院中人的。”
赵松雪微微笑了一笑,道:“妹妹又开始妄自菲薄了。我只是想妹妹答应我,以后不要从事这种事情,好么?”
我不知道赵松雪为何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只得道:“我从未想过做这个。”
赵松雪点点头,笑道:“你方才说,你见到关汉卿了?”
我又兴奋起来,连忙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起关汉卿的种种来,包括我对关汉卿的敬仰之情,见赵松雪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微笑,突然想起自己来找他的初衷,便笑道:“赵公子,你一定要见见那‘大都四大才子’,你这么有才华,写出的杂剧一定比他们好的多了……”
赵松雪本来还在微笑着倾听,听到这里却脸色变了一下,道:“妹妹让我做什么?”
“跟着关先生写戏,这不是施展公子才华的大好机会么?”我见赵松雪俊脸渐渐紧绷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公子觉得写剧不好么?”
“你说呢?”赵松雪冷冷地道,“我虽然是客居落魄,可是还不想沦落到那种地步。”
“什么‘沦落’,什么‘那种地步’,这不是好事么,为什么……”我不解地道,但想到他刚才说不要我做艺人的话,便明白了,想来他和宋隐香一样,原本出身高贵,视演剧为下等行当,他又是宋朝皇族宗室,比宋隐香阶级还要高上许多,自然对演剧的歧视也深上许多。
“原来是这样,你根本瞧不起小蛾子,瞧不起两位姑姑,瞧不起张四妈,瞧不起玉梨院中所有人,也瞧不起我,对不对?”我抑制不住自己激动伤心的心情,朝他喊道。
“不是的,我……”我不去听身后赵松雪的解释,转身跑出了负雪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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