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地狱的救赎
杜善仁从昏迷中渐渐苏醒过来。
脑袋后面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脖子上凉凉的,他本能地想伸手去摸一下,可是手动不了,他想站起来,身子同样也使不上力。他开始有些慌了,使劲晃了两下脑袋,瞪大眼睛急切地向四周张望,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终于弄清楚了状况。此时他正处在黑漆漆的荒郊野外,身子躺在杂草丛生的土坡上,双手被绳索结实地反绑在后背。土坡下面是一片湖泊,水波随风浮动,泛起阵阵涟漪,月亮的倒影好似破碎的镜面,千疮百孔。
“我怎么会在这里?”杜善仁在大脑中将这一晚上做过的事情迅速地回忆了一遍:六点半钟从公司出来,陪女儿到王朝酒店招待客户,但由于身体原因不宜过度操劳,他只礼貌性地照了个面便借故告辞,接着司机便把他送回了家;大概八点左右,他接到一个熟人的电话,说要帮他引见一位投资人,让他立马赶到“裕园茶室”碰面详谈;八点一刻左右,他独自驾车赶到约定地点;停好车,从车上下来,随即便感到脑后突如其来一阵凉风……然后就是眼前这幅光景了。
杜善仁正惶然无措,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醒啦?”
这声音很耳熟,分明就是给他打电话的人。杜善仁来不及多想,挣扎着用尽全力坐起身子,使劲扭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
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黑衣黑裤、衣服兜帽罩在头上的身影,他双手插在衣兜里,看似悠闲地眺望着土坡下的湖波景色。
“兄弟,你、你这是啥意思?”杜善仁惶恐地问道。
“唉!”黑衣人叹了口气,好像被杜善仁打扰了情致,答非所问,“景色不错,空气也很好。可惜了,很快这里就不会如此惬意了。”
“兄弟,你到底想干吗?”
“我是来拯救你的。”黑衣人声音冷冷的,仿佛来自地狱。
“拯救?什么意思?怎么了兄弟,最近缺钱了?那好说,说个数,我杜某人绝不还价。”
“哈哈。”黑影讪笑两声,“我知道你很有钱,你和他们一样都很有钱。”
“他们?”杜善仁突然呆住了,只觉一股寒气瞬间流遍全身,连汗毛孔也跟着战栗起来,他像是意识到什么,颤着声音说,“你……你就是警察正在通缉的那个变态杀手?”
“变态杀手?这名字我不喜欢。不过我不怪他们,因为他们不了解我。”黑衣人淡淡地说道。
杜善仁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他怎么也想不到,近段时间报纸上风传的变态杀人狂,竟然是他认识的人。据说他专杀有钱人,有媒体和专家分析,他是一个心怀嫉妒、具有仇富心理的疯子。想到这些,杜善仁心中猛地一沉:难道我会和那些人一样被这个疯子杀掉吗?
“越是关键的时刻越要冷静。”在商圈中闯荡多年的杜善仁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现在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缜密地想一想如何通过谈判让自己获得生机。
“你用陌生号码打给我,说要给我介绍投资人,还让我不要声张,你是瞅准了我现在落魄了,急于寻找战略投资人的加盟,所以一定不会拒绝你。你担心我起疑心,故意把约见地点放到裕园,然后把我打晕了,带到这里来。还真是费了番心机,看来今天我这条命是保不住了。”杜善仁开口了,声音显得很沉着,他开始做最后的挣扎。
“我选中的人,没有被冤枉的,也从不留活口。”
“好吧,既然非死不可,那给我个理由。”
“理由?”黑衣人冷哼一声,“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就因为那些地沟油?就因为我是有钱人?”
“难道还不够吗?”黑衣人恨恨地说。
“就算我做过一些令人不齿的事,可是你知道我做了多少善事吗?”杜善仁急促地说道,“你知道这几年下来我捐过多少钱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我,才有住的地方?你知道有多少孩子因为我,才有学可上?你知道有多少没钱治病的人因为我,才能做手术祛除身上的顽疾?难道这些都不能抵消我那一点点过错吗?兄弟,今天给我条生路,以后我一定加倍回报社会。”
“你果然是个不错的商人,在生死边缘还不忘讨价还价。不过你错了,抵消罪恶的不是善行,而是惩罚。你只有被惩罚了,才能被拯救,才能够最终获得新生。”黑衣人说完这番话,慢慢转过身子,缓步向杜善仁逼近,嘴里继续说道,“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我留你到现在并不是想和你谈条件,只是时辰未到而已。”
黑衣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杜善仁已经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接着他感觉到一条绳子套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也许已经明白自己死期已到,多费唇舌也无用,杜善仁反而有些超脱了。他目露凶光,操着讥讽的口气,说道:“你以为你是谁?能拯救这个利欲熏心的世界?别做梦了!”
“也许你说得对,但是我想试试。”
2尸体上的涂鸦
9月13日,清晨6时许。
位于城市西郊的栗山水库旁,一个赤条条满身横肉的男子被绳索捆绑着,面朝水面跪在岸边。虽然低垂着头,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一双眼睛变成了两个红彤彤的血洞,血流在脸上留下两条紫色的印迹——被害人的两个眼球被挖掉了。
“死亡时间在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后脑重击不是致命伤,和前几起案件一样是被勒死的。凶手挖眼属于杀人后附加行为,且挖眼时没有留下任何外部伤痕,眼睛边缘也很整齐,手法相当熟练。目前现场周边还没找到眼球,估计又是被凶手带走了……”林欢轻咳两声,嗓音哑哑的。
戚宁和程巍然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一眼,她脸色发青,眼眶红红的,眼袋很深,样子很憔悴,看上去像是这阵子没怎么休息好。
“真是个疯子!”听了林欢的初检介绍,老徐忍不住骂了一句。
“不,他不是疯子,疯子不会这么细致的。”戚宁接过老徐的话说,“被害人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五以上,体格又足够健硕,凶手显然很清楚自己无法一下子将其勒死,于是便采取先将他击昏,然后再进行绞杀的手法。”
“看来和先前的案子一样,凶手下手前都经过详细的谋划。”程巍然目光在林欢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挪回到死者身上,随即习惯性地皱紧了眉头,表情异常严肃。眼前的死者实在让程巍然头痛不已,因为他“曾经”是本市颇有名望的民营企业家——杜氏饮食集团的董事长杜善仁。
杜善仁,最初只是一个摆路边小吃的穷小子,改革开放后靠经营本地特色菜系的连锁饭馆发家。经过多年打拼和发展,杜氏集团旗下的中高档饭店遍布整个城市各大商业区和闹市区,并且在本地中西点市场也占有霸主地位,同时在房地产和金融领域的投资也颇有建树。现如今其已变身为市值近百亿的上市公司,成为春海市民营企业中的明星企业和利税大户。
铸就企业辉煌,掌门人杜善仁自然厥功至伟,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企业家中的楷模,成为众多创业者的偶像。同时他还是一名出手阔绰的大慈善家,多年来为春海市各项慈善事业捐款达上亿元之多。最为风光的时候,报纸、电视上经常都能看到他的新闻。那时他给人的印象,是一个具有大家风范、民族情怀,以及满怀责任心、爱心的企业家。
但是随着去年“地沟油事件”的爆发,让杜善仁彻底从神坛上跌落下来,几乎一夜之间,他便从楷模沦为“毒”犯。
杜氏集团的地沟油丑闻事件起始于去年7月初。早在两年前,春海市政府针对本市餐饮经营场所发布了《餐厨废弃物品管理办法》。办法中明确指出政府相关部门对餐厨废旧油脂和泔水将做统一回收、处理,严谨私自买卖,但春海市老百姓仍旧能看到私人回收餐饮垃圾和泔水的车辆在夜幕下频频出入各种餐饮场所。针对如此违规乱象,本地一家报纸决定做一期专题新闻报道,并派出多名记者进行暗访。
随后,几名记者对售卖泔水的饭店和回收车辆进行了两天的跟踪,发现违规饭店中有多家隶属于杜氏集团,而那些回收的餐饮垃圾最终则被送到设在郊区黑崖镇的一家无牌工厂中。记者据此向工商部门举报,便随同执法人员对该厂进行突击检查。结果不仅发现了炼制地沟油的设备,还查获数吨劣质成品油库存。但遗憾的是,该工厂负责人闻风潜逃,几名工人对老板的背景和成品油去向均表示不知情。
该事件新闻曝光后,社会舆论对杜氏集团大加指责,认为其是地沟油贩的帮凶。杜氏集团则表示餐饮垃圾的倒卖纯属工作人员个人行为,与集团无关,对涉事人员已经做出开除处理。
而媒体并不想就此放过杜氏集团。有媒体进一步追查到,杜氏集团的董事长杜善仁原本就是黑崖镇人,并且违法炼油的场地产权归本地一位村民所有,而该村民系杜善仁一个远房的表舅。由此该媒体质疑,炼成的地沟油去向有可能也与杜氏集团有关。
面对上级部门的责问,面对媒体的质疑,杜氏集团统统采取否认的态度,并对外宣称:杜氏集团采用的所有食用油均符合国家标准,是绝对卫生和安全的。之后,在杜氏集团百般隐瞒和否认之下,在进行了一系列斡旋和公关之后,事态逐渐缓和下来。
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时间来到7月末,地下炼油厂负责人在企图通过海路偷渡到韩国时,被边境武警抓获。随后,他供出了实质上他是受杜氏集团委派负责炼油工厂的,而所有的劣质成品油最终将回流到杜氏集团旗下的餐饮门店。
事态由此便不受杜氏集团的控制了,政府责成公安、工商、环保、质检等部门联合组成调查组,对杜氏集团旗下的饭店和副食品厂进行大范围的检测。几天之后,检测完毕,结果令人震惊。检测结果显示:杜氏集团所有相关企业均涉嫌使用劣质地沟油的违法问题。
事件的最终,所有涉事饭店和食品厂被查封,杜氏集团被处以5000万元罚款,包括董事长杜善仁和他担当总经理职务的儿子在内的一系列涉案人员,被判处两年到15年刑期不等的有期徒刑。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杜善仁因患有严重的肝硬化,在案件审理阶段便办理了保外就医手续,所以他并没有被送进监狱。于是,他决定让先前在税务部门工作,并未参与公司运营的女儿执掌公司。他在背后辅佐,并希望引入战略投资者,重整旗鼓,再塑杜氏集团的辉煌。然而此时此刻他成了一个死人。
虽然杜善仁现今如过街老鼠,但是他的企业还在,他的人脉还在,他的死必定会震动高层,局里也将承受前所未有的压力。果然,程巍然正暗自撮火,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尹局……”
“情况怎么样?”
“有些麻烦。”
“回来之后,和天成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嗯。”程巍然挂断电话,抬头和对面的老徐对视一眼,然后又把目光聚焦到杜善仁的身上,显然他们心里都感受到了紧迫感。
“你们过来看看,这手上画着什么?”林欢发现死者手背上好像画着什么东西,便将那只手举起,让他们俩看看。
戚宁和方宇也被吸引过来,几个人蹲下身子,凑近那只手研究起来。
“这应该是凶手画的吧?”林欢冲戚宁问道。
“嗯,是用水性彩笔画的。”戚宁说。
“这画的是只鸟吗?”老徐问。
“好像是。”程巍然点头说,“不过也像是只小鸡。”
方宇把那只手又往眼前拽了拽:“还是像小鸡多一些。”
“留下一只小鸡的图案,意味着什么?”戚宁拧着眉,紧盯图案,“如果从凶手选择被害人的模式上看,杜善仁的身份以及他做的那些缺德事显然都非常符合。但凶手这次留下一只小鸡的图案,很是让人费解,难道杜善仁还有不为人知的、更坏的一面吗?”
3一筹莫展
收队之后,程巍然和徐天成直接去了市局。两人眉头紧锁,能想象得到,尹局这时候召见他们,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进了局长室,尹局看上去脸色还算温和,不过也没有以往那么热乎,两人便不敢放肆,老老实实坐下等待指示。
尹局抬起埋在文件中的头,摘掉老花镜,叹着气说道:“刚刚市里紧急召集开了个会,内容大概你们也能想象得到,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总之是限期破案——国际商业博览会本月30日正式开幕,在此之前必须结案,这是死命令。”
又是限期破案!以往对上头这种不切实际的指令,程巍然总会发些牢骚的,但是今天他实在没有底气反驳,只能漠然地点点头。
“满打满算也就剩下半个多月的时间了,你们可得抓点紧!”尹正山叮嘱说。
程巍然仍不吭声,扭扭身子从裤袋里摸出盒烟,点上一支,猛吸几口,随手将烟盒扔到桌上。尹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抽哪门子的风,然后又盯着老徐看,那意思是说他不表态,那你说吧!
徐天成便一脸无奈道:“这案子真是邪门了,凶手简直神了,杀死那么多人,却有如无形,啥线索也不留。和您说实话吧,尹局,我们现在真没啥好办法,只能在那几个被害人的社会关系中反复排查。”
“不是还有小戚帮忙吗?”
“目前来说还没有嫌疑人符合她的分析,不过可能有些环节没落实清楚,她还没给出更具体的犯罪侧写报告。”程巍然接过老徐的话说道。
“这时候就别过于慎重了,适当地催催她。”尹局说完,可能觉得自己语气有些急,便又缓和下来说,“当然,谨慎是对的。你们也别太指着她,她的作用顶多就是帮着缩小一下嫌疑人的范围,只能作为参考,关键还是要找到实际解决的路子。时间短,也不能糊弄,更不能有冤假错案。”
“嗯。”程巍然点头应承了一声。
“对了,还有个事儿。”尹局咂了一下嘴,脸色为难地说,“为充实专案组的办案力量,局党委开会决定暂时把禁毒支队的郭诚调过来,协助你工作。”
“好吧……来吧。”程巍然吐出一口烟圈,拖着长声说,眼神中掠过一丝苦涩。
“哼,老郭还真是处心积虑,”徐天成撇撇嘴,语带不屑道,“他这是瞅准了时机,准备来接替小程的位置吧?”
徐天成话说得直白,不太中听,但也说出了事实。短短20多天,五条人命,不,加上柳纯是六条,并且这里面还包括曾经在商界叱咤一时的人物杜善仁,对社会的负面影响可谓相当恶劣。而截至目前警方的办案丝毫没有进展,必然会遭到媒体和民众的问责。也确实,眼下社会舆论对警方的质疑声铺天盖地,政府和公安局面临的压力也是前所未有,如果接下来仍有市民遇害,局领导方面恐怕必须要做出些姿态,对办案力量进行补充和改进,届时作为办案核心领导人的程巍然很可能要承受被调整的结果。说白了,局里这时候把缉毒支队的副支队长郭诚调到专案组,就是在为防止事态进一步失控,更换案件主办案人做着准备。
“别说那些没用的,局里也是为案子着想,千万不能有对立情绪,知道吗?”尹正山心里也不得劲儿,但还不得不打着官腔,语气便有些烦躁,“好了,就这样,赶紧回去查案。还是那句话,抓紧时间查,要是再死人,别说保你们,我自己也得给局里一个说法。”ωWW.chuanyue1.coΜ
通过对家属的讯问,以及对车辆和案发现场的勘查,警方基本弄清楚了杜善仁被害的经过。
昨天晚上8点左右,杜善仁在家里用手机接了个电话,随后独自驾车离开家。警方通过杜善仁所驾驶的奔驰轿车的GPS定位系统查询了他离家之后的行程记录,发现汽车曾在裕园茶室附近逗留了一段时间,随后便一直开到西郊栗山水库。警方对裕园茶室周边进行了勘查,在其门前一处临时停车位上发现了几滴血迹,经鉴定是属于杜善仁的。也就是说,很可能是凶手打电话将杜善仁“钓”到茶室门前,然后将他打晕,再用他的车将他载到西郊完成了整个杀人仪式。
与杜善仁通话的手机号码,只有一次通话记录,显然是凶手为作案特意购买的。此时电话已经关机,无法追踪到源头。裕园茶室是一栋装修得古香古色的独栋二层小楼,门前停车场没有保安,也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想必这也是被凶手选为第一作案现场的原因。凶手在西郊作案后,把杜善仁的奔驰轿车留在了案发现场,而在案发现场附近发现了另一组轮胎印迹。通过比对,鉴定科查出轮胎来自国内一家大型轮胎厂商,属于轿车用轮胎。不过国内外多家品牌的轿车都在用这种轮胎,一时也很难追查出具体车型。另外,案发现场处于市郊交界,出入口四通八达,交通监控也发挥不了作用。总之,本次作案又是一次精心设计的完美作案,凶手继续完美隐身。
午夜,天空下起了小雨,雨滴虽稀稀落落,但气温骤然变冷了很多。
戚宁缩着脖子快步跑到车前,打开车门坐进去。忙活了大半个晚上,“侧写报告”大致有了眉目。案子发展到现在,凶手的形象在戚宁的心里越来越清晰,只是有关“杀人仪式”的环节她还未完全解读清楚,这很可能会让“侧写报告”对凶手背景解读得不够精准,所以这份报告此时还不能说完成了。
戚宁发动起车子,大腿一阵酥麻,是兜里的手机发出的震动。她拿出手机,荧屏上显示出林欢的号码,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按了接听键。奇怪,电话那端不是林欢的声音,不过那声音她更为熟悉:“小姑,怎么是你?”
“你在哪儿?”
“刚从局里出来,你怎么用这个手机给我打电话?”
“你到酒吧来一趟吧,来了就清楚了!”姑姑不容置疑地挂了电话。
几个小时前,林欢再次走进那间酒吧,她照旧直奔吧台坐下。
如果说先前对程巍然还心存幻想,那么当程巍然在高雅静的被杀现场,从她手中夺走项链的那一刻,她彻底地绝望了。程巍然看妻子项链那种疼惜的眼神,对她被惊吓的熟视无睹,都深深地刺痛了她。于是接下来几个夜晚,她只有靠酒精来麻醉自己。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不想一个人过,但寻思了一圈发现自己连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也没有。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所以很快就醉了……
4照妖镜前
20分钟后,戚宁走进姑姑戚颖开的酒吧——芳香人间。
此时,差不多快打烊了,酒吧里客人稀少,服务生都在收拾桌子。戚宁刚一露头,便看见姑姑在吧台里朝她招手。
“小姑,你怎么会用林欢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哦,原来她叫林欢啊!”戚颖冲着吧台指了指。
顺着姑姑手指的方向,戚宁这才注意到趴在吧台上的女人。她衣着性感,头侧靠在吧台上,一只手放在头边,另一只无力地垂在下面,看样子是睡着了。戚宁身前身后打量一番,又特意从侧面靠近女人的脸仔细打量,好容易才分辨出这是化了艳妆的林欢。
“她……她这是怎么了?”戚宁皱着眉问道。
“还能怎么,喝醉了呗!这女孩这阵子天天来,每次都喝到打烊才走,今天直接就喝醉了,怎么叫也叫不醒。我琢磨着找个她的朋友来把她带走,没想到在她手机里发现你的号码。”姑姑扬了扬手里的手机,“你怎么会认识她?”
“噢,她是我的同事。”
“是警察啊!那还天天喝酒!”
“嘁,警察怎么了,警察就不能有点烦心事,下了班就不能喝点酒?”
“臭丫头,那么激动干吗,我就是随口说一句。”
“呵呵,不说了,把她交给我吧。”戚宁说着话将林欢扶起,戚颖从吧台里出来帮她。两个人朝外走,戚颖扇了一下戚宁的后脑勺,嗔怪道:“伤还没养好着什么急出院啊?弄得你奶奶整天为你担心!”Μ.chuanyue1.℃ōM
戚宁气喘吁吁:“不是忙吗!最近实在是忙得昏天黑地的,什么也顾不上……你倒是帮着扶一下啊!”
“唉,对了,报纸上说咱这出了一个连环杀手,你是在办这个案子吗?听说这人专门找有钱人下手?”
“是啊!你小心点,像你们这些卖假酒的,可都是他的目标。呵呵!”
“臭丫头就不能盼我点好!”戚颖又扇了一下。
“哎,打疼了……”
“活该!”
两人费了番力气,好不容易把林欢弄到车上。看着她瘫软在副驾驶座上,戚宁开始犯愁了——去哪儿啊?
送回家?没去过也不认识,再说这时候把人送回去,怎么跟人父母交代!回家?怕是要影响奶奶休息!回队里?影响也太不好了!干脆去酒店开间房吧。
头痛、口干、心悸、恶心,这便是宿醉的代价。当然,有些人可能付出得更多,比如一觉醒来她或者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人的怀里。所以,当林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房间里时,第一反应便是掀开毛毯往自己身上看。好在,除了鞋子,身上的衣服一件没少,她适才稍微松了口气。她扭了下头,看到窝在沙发上睡着了的戚宁,一颗心便彻底落了地。
昨天晚上,不,是今天凌晨,戚宁安顿好林欢之后,已感筋疲力尽,便窝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此时她抱着膀子,身子缩得紧紧的,看样子有些发冷。林欢下了床,有些心疼地把那条尚存自己体温的毛毯盖到她身上。
林欢正待转身到洗手间洗漱,却见戚宁身子轻轻抖动了几下,表情变得痛苦异常,嘴中还念念有词……怕是做噩梦了吧?林欢将耳朵贴近,想听听戚宁说的是什么。不想戚宁突然睁开眼睛,对着她愣了几秒钟,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喃喃地说道:“姐姐,别走……姐姐,别丢下我……”
“我……我是林欢。”林欢手足无措地道。
“啊,你……我……”戚宁使劲晃了下头,立马清醒过来,顺手拿起床头桌上的矿泉水,递给林欢,“喝点水吧,以后少喝点酒。”
这回轮到林欢尴尬了:“昨天晚上没吓着你吧?”
“你敢这么穿还真让我刮目相看啊!”戚宁故意带着暧昧的表情说。
林欢低头打量一下自己的低胸衣、短裙,自嘲道:“本想豁出去吊个小鲜肉,没想到把自己先灌醉了,啥也没干成。不过运气也太差了,连个正经的流氓都没遇到。哎,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家酒吧?”
“酒吧是我姑姑开的,她在你手机里发现了我的手机号码。”
“就是站在吧台里那个老板娘吧?”
“对,”戚宁点点头,指了下门厅处的洗手间,“你先洗个澡吧,等会儿咱到餐厅吃点早餐。”顿了顿,看了眼林欢身上的衣服,又说,“算了吧,我还是买回来吃吧。”
“好,谢谢了。”林欢不好意思地说。
戚宁将早餐摆在桌上的时候,林欢也洗漱完毕,两人开始吃饭。
戚宁是真饿了,闷着头三下五除二吃掉两根油条和一碗黑米粥。用纸巾抹了抹嘴,舒服地长出一口气,才发现林欢正眼神迷离地搅动着手中的勺子,碗里的粥并未见少。
“姐,快吃啊,一会儿粥就凉了。”戚宁好心催促道。
“我,我实在吃不下,”林欢放下勺子,眼圈泛红,“昨天真是让你见笑了,你说我是不是特傻?”
“你和程队之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戚宁斟酌着说,“可能对你来说,陷得比较深,放弃比坚持更需要勇气。说实话,我希望你能有那种勇气,暂时先放下,不代表永远放弃。眼下围绕程队的事情太过错综复杂,我相信他也一定身心俱疲。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喘息一下,冷静一下,让他有勇气审视自己,正视你们的关系,然后你们一起做出个理智的抉择。”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不能亲口给我一个解释?难道仅仅是因为内疚吗?就算我以前做错了,可是现在柳纯都不在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难道非要用另一个错误,来掩盖先前的错误吗?”林欢略微有些激动地说。
这个问题戚宁还真就琢磨过,可答案对林欢太过直白,她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说。
“告诉我,你告诉我好吗?你不是会分析人的心理吗?帮我分析分析,巍然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林欢终于绷不住,落下泪来。
戚宁又使劲皱了皱眉:“你真的想听?”
“对,给我个答案。”
“答应我,你要冷静。”
“好,我冷静。”林欢抽着鼻子,用手抹着泪花。
戚宁递过去一张餐纸,看着她把眼泪擦干,才说道:“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在别人眼中——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你,程队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欢想都没想,脱口说道:“正直、善良、刚正不阿,虽然脸总是很冷,但做事很有人情味,也乐于助人。在我眼中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刚正不阿、顶天立地,这是很多人对他的评价,我相信也是程队一直以来的追求。”戚宁停下来,扫了林欢一眼,“可是你的出现让他染上了瑕疵。虽然那一晚你们在酒店房间里什么也没做,但与柳纯倒在血泊中的场景对比,那对于程队来说就是一种罪过。妻子被杀的同时,他却在和女下属开房,这对一个一心追求道德完美的人意味着什么?”戚宁顿了一下,狠狠心说道:“是内疚!是耻辱!是一种永远无法抹杀的污点!尤其,柳纯的死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只不过程队当时选择留在酒店房间里照顾你,而放弃了去接醉酒的妻子。所以,他现在只能远离你。因为你就是一面镜子,面对你,他总能看到自己最耻辱的一面。”
“呵呵。”林欢苦笑两声,“镜子?我竟然是一面镜子?还是一面照妖镜!”
“哈哈,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你这么形容倒是挺有创意。”戚宁不想让林欢再沉浸在哀怨的情绪中,故意大笑两声打趣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整个突然人定住了。
于梅是跪在客厅中电视与茶几的中间,她面朝的是一幅巨大的电视屏幕;王益德是跪在大落地玻璃窗前面,玻璃显然可以照出人影;孔家信跪在餐桌旁边,对面墙上的背景墙是用亮面亚克力板做的;高雅静是跪在洗手台前,洗手台上的墙面上当然也挂着镜子;还有杜善仁,他是跪在水库边上,平静澄清的水面显然也可以成像。
难道,他们都是跪在“照妖镜”之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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