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言情小说 > 罪念刚雪印 > 第五章 不正之言
  1赤裸男尸

  9月5日,星期二,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民间俗称鬼节,这天有祭祀、扫墓的习俗。

  起了个大早,小姑戚颖驾车载着特意请假的戚宁出门前往城郊的墓园,一路上车流比想象中要多得多,看来大家都是一样,扫完墓还得赶着回去上班。

  坐在车里,戚宁无暇顾及车窗外城郊的自然美景,因为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她的思绪不免又陷入“8·22”连环杀人案中:

  凶手第一次作案是8月22日,星期二;第二次在8月29号,也是周二。两起案子间隔七天又同是周二,会不会是凶手刻意选择的?“七”和“二”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说来,数字“七”倒是个神秘的数字,比如:一个星期有七天、七个音阶、七种颜色、佛教中有人生七苦、基督教中有七宗罪,甚至还有“七上八下”的成语等。总之,“七”在日常生活中比较常见。那么“二”又意味着什么?通常二也被看成双,比如好事成双,双喜临门。或者年轻人常说的“520”中,把二谐音成爱的意思。反正“二”似乎是一个吉祥数字,与凶杀案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

  怎么解释先不深究,眼下迫在眉睫的是,今天距离上一起案件正好过了七天,并又是周二,凶手会不会继续作案?目标又会是什么人呢?

  城乡快速公路的发展大大缩短了城市与乡村的距离,半个小时左右,两人便到了墓园。

  戚宁从车上下来,一眼望见墓园门口停着一辆警车。一大早,警车到这儿做什么,不会是开公车来扫墓的吧?戚宁心里合计着,打开汽车后备厢取出祭品,和姑姑向山上走去。

  墓园名曰东山,坐落于山丘之上。一眼望去,满山遍野的红花绿树一派欣欣向荣,山间小路上,混着泥土芳草香气的清新空气,也格外爽朗怡人。戚宁忍不住停下脚步四处凝望,山丘边不远处有丘陵环绕形成的一个天然水库,水波荡漾,美不胜收。

  “这真是一个天然氧吧啊!”戚宁小声念叨着。

  “走啊!怎么不走了?”小姑见戚宁呆立在原地,催促道。

  “近山近水,风景如画,看起来风水还不错。”戚宁感叹说,“小姑太谢谢你了,这墓地价格应该不便宜吧?”

  爷爷去世后,小姑张罗着在此墓园买下一块贵宾级别的家族式墓穴地,安葬了爷爷,又把戚宁父母的坟也迁了过来。这是父母迁坟后戚宁第一次来扫墓。

  “你这孩子,竟说傻话,都是一家人,有啥可谢的!”小姑板着脸,佯装生气嗔怪道。

  戚宁哄声说:“好啦,我错了,小姑你最好了。”

  “噢,对了,最近太忙也顾不上你,工作干得怎么样,适应吗?”小姑笑了笑,立马又一脸埋怨地说,“你说你,一小姑娘,又漂亮,又有文化,干什么不好,非要当警察!”

  “挺好,我很喜欢。”戚宁嬉皮笑脸地说,想让谈话气氛轻松些。

  “你啊!”小姑疼惜地看了她一眼,没继续说下去。她也只是嘴上说说,她当然知道戚宁埋藏在心里的夙愿。

  姑侄俩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走了六七分钟,终于到了家族的墓穴地。

  “怎么样,这儿还不错吧?”小姑指着墓地周围的绿化说。

  “呃。”戚宁嘴上应着,但视线却被另一处墓穴地所吸引——位于山路右侧七八米处的一块墓地,此时正围着几个警察,看起来像是在勘查现场。戚宁有些好奇,趁着小姑摆放祭品的工夫,走了过去。

  戚宁掏出警官证,对着一个领导模样的老警察说:“出了什么事?”

  老警察瞄了眼她的证件,一脸诧异:“这点事儿,用得着市局的人出马?”

  “不,不,我只是碰巧路过,这儿怎么了?”戚宁解释说。

  “掘坟!”老警察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你说这年头,啥事都有。盗古人墓倒是不稀奇,可掘现代人的坟还真不多见。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啥梁子,竟有如此深仇大恨,人死了都不放过。”老警察说着蹲下身子,用手捻了捻落在草上的灰末:“你看看,这骨灰都撒了一地。”

  一段音乐响起,是戚宁的手机铃声。

  今天距离上一起案子正好过去七天,又是周二,难道……戚宁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赶忙从兜里拿出电话。“喂?”戚宁刚说了一个字,电话另一端便传来徐天成焦急的声音:“程队让你马上到黄海路友谊街B座202室会合,凶手又作案了!”

  “我现在在郊区墓园……”戚宁话还没说完,那边徐天成已经挂了电话。戚宁不敢怠慢,与老警察匆匆道别。转身的时候扫了一眼倒在一边的墓碑,墓碑上是一个女人的照片,名字写的是“石倩”。

  戚宁三步并作两步疾走回自家墓地,向小姑解释一番,又要了小姑的车钥匙,然后跪在地上,冲着爷爷和父母的墓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便起身一路小跑下了山。

  大约40分钟后,戚宁赶到案发地点,是一个二楼的单元房。程巍然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参加,人已经离开现场。

  “怎么才到?”徐天成递给她一双乳胶手套,“快点儿,大家都在等着呢。”

  “等我?”

  “是啊,小程说让你看过尸体才能动。”

  听徐天成如此说,戚宁心绪微动,被信任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现场的房子是两室两厅的格局,客厅和饭厅是连着的。死者为男性,赤裸着身子被绳子捆绑住,低垂着头跪在饭厅的餐桌旁。与“于梅案”一样,死者身前的地面上留有一摊血迹。

  戚宁稍微扶了下死者的前额,将死者的头抬起,观察了下,扭头冲等在一旁的林欢说:“舌头也被割了?”

  “对,”林欢点头说,“手法同样干净利落。”

  戚宁扫了眼餐桌,看起来是死者的衣物被整齐叠好放在上面,思索着说:“除了性别,凶手又回归了首起作案的手法。不,舌头和心脏一样都属于人体器官,所以说凶手一直在遵循着他先前设定的仪式化的杀人手法。”

  “被害人也是被绳索勒死的,死亡时间在昨天21点到22点之间,”林欢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看得差不多了吧,我们现在可以把尸体运走了吗?”

  “好了,可以,可以。”戚宁赶忙点头说。

  戚宁闪到一边,盯着林欢的后背,心里有些不得劲。林欢刚刚的笑容中似乎有种妒忌的意味,怎么会这样?是因为等的时间太长有点不耐烦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戚宁正愣神,林欢突然冲刚刚抬起担架的助手说了一句。“等等,停一下。”说着话,林欢俯身把头凑近担架上被害人的面部,一只手从脚边的工具箱中摸出把镊子伸进被害人嘴里。随即,夹出一个沾满血的纸团。

  林欢把纸团一点一点地展开,放到餐桌上细细铺平——虽然渗了些血迹,但大体能看清楚,方方正正的纸片上打印了一个二维码。

  戚宁赶紧掏出手机对着纸片试着扫描,没多大会儿二维码被识别,她便把手机屏幕举到林欢眼前:“是一个添加好友微信的二维码,头像跟被害人很像,应该就是他的微信。”ωWW.chuanyue1.coΜ

  “凶手这是特意提醒咱们要注意死者的微信?”林欢盯着纸片问。

  “联系前面的案子看,是一种提示,也许从死者的微信中能窥探到他不为人知的阴暗面。”戚宁说。

  “小杨,找到死者的手机了吗?”林欢冲一个年轻的勘查员招呼一声。

  “噢,有,还开着机。”姓杨的勘查员从证物箱子拿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呶,在这里。”

  林欢先伸手接过手机,摘下一只乳胶手套,轻轻划开手机屏幕锁——屏幕锁没有设置密码。她接着点开微信软件,先前死者用过微信后并没有退出账号,林欢便直接进入到用户界面。翻看了一会儿,她把手机递向戚宁,摇摇头,失望地说:“没有单独的聊天记录,可能都删除了。”

  戚宁接过来,看了眼,转手递回给杨勘查员:“麻烦回去做一下技术还原,看看能不能把删除的聊天记录找回来。”戚宁说完,冲林欢微微点头示意,便向站在客厅中央的徐天成走去。

  “被害人身份确认了吗?”戚宁问。

  “他叫孔家信,今年46岁,以炒股为生,”徐天成指着坐在沙发上一个泪水涟涟的女人说,“报案人是他的老婆,叫王文英。”

  戚宁“嗯”了一声,然后坐到王文英身边,和声说:“你昨晚没在家住?”

  王文英拭着泪水,抽着鼻子说:“我跟家信分居了,和女儿住在另外一套房子里。今天早上我给他打了几次手机,想问问上坟的事儿,但一直没有人接听,觉得有些不对劲,过来一看人就这样了。”

  “你们分居多长时间了?”

  “有半年了。”

  “原因是什么?”

  “主要还是个性越过越过不到一块去。”

  “你昨天21点到22点之间在哪儿?”

  “和女儿在家看电视。”

  “他股票炒得怎么样?赔了还是赚了?你觉得他的死会不会跟经济纠纷有关?”

  “应该不大可能,他也就这半年来才开始炒股的,也没跟别人借钱,不能有多大的赔赚。”

  “那他先前做什么工作?”

  “在香城大酒店房务部当总监。”

  “这么好的工作怎么不做了?”

  “他,他想自己创业,但……但是辞职后原先计划的项目临时有些变动,就先炒炒股。”

  王文英又捂着嘴呜咽起来,似乎难过得无法继续与戚宁对话。戚宁冷眼皱眉,心中生出一丝疑惑,王文英在被害人辞职创业的问题上好像有些支吾,似乎在回避什么。

  戚宁正盯着王文英看,方宇从外面进来,她便转头问:“外围有线索吗?”

  “周围邻居反映,死者是这个小区老住户,搬走很多年了,几个月前突然一个人又搬回来住。平时很少看他出门,也没什么访客。昨天晚上也没有人听到异常的声响。小区比较老,又是开放式的,没有监控。”方宇翻着记事本说。

  ……也许是程巍然吩咐过,也许是大家都对戚宁的能力比较认可,不知不觉中,戚宁似乎已经成为查案的主导者之一。

  2飞来横祸

  香城大酒店是春海市有史以来第一家五星级涉外酒店,开业30多年一直是本地酒店业中的佼佼者,名声颇为响亮。

  孔家信曾是这家酒店的房务部总监,管理客房部和前厅部,薪水待遇和职务级别都相当高。但他却在半年前辞职了,而与此同时他与妻子王文英也分居了。更可疑的是提到他的辞职,王文英表现了出含糊其词的姿态。想必其中真实的原因并不像她说的那么纯粹,或许王文英想要回避的东西正是孔家信被杀害的原因。

  戚宁和徐天成通过酒店前厅大堂副经理的指引找到了保安部负责人的办公室,没承想一照面,徐天成竟然发现对方是自己小学时期的同学郑传吉。

  “怎么是你小子?”徐天成一脸惊喜。

  “你是……你是天成吧?哎哟,老同学,你怎么来了?”原本坐在办公桌里的人一下子蹿了起来,走过来对着徐天成就是一个熊抱。

  “多少年没见了,你小子一点儿没变,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你可发福了!”

  “呵呵,哎,对了,”两人寒暄一阵后,徐天成才想起戚宁也在场,忙为两人介绍说,“这是我队里的同事戚宁,这是我同学郑传吉。”

  “来,坐,随便坐。”郑传吉和戚宁握了握手,将二人让到会客椅上。

  “你小子不够意思啊,几次同学聚会都不来,看不起哥几个是不是?”郑传吉端茶、倒水、递烟,忙活了一阵,然后坐回到办公桌前。

  “混得不好,羞于见人,哪像你郑大总监,多风光啊!”徐天成笑着说。

  “得了吧,你寒碜哥们儿是不是?”打趣了几句,郑传吉抬腕看看表,“中午别走了,在我这吃个饭,咱哥俩好好唠唠。”

  徐天成摆摆手:“不行啊,手上的活儿紧,下次吧。把他们几个都叫上,好好聚聚。”

  “行,那咱谈正事。你们是为老孔的事儿来的吧?”

  “都知道了,传得够快的!”

  “他住的那套房子是酒店分的,周围好多住户也是酒店的员工,一早酒店听说他的事儿都炸锅了。”郑传吉摇摇头,叹口气说,“他今年可真够倒霉的,工作丢了还没多长时间,这下连命也没了。”

  “你是说他不是主动辞职的?”徐天成不解地问。

  “他的事你们还不知道?”郑传吉纳闷了下,撇下嘴说,“他是因为性骚扰女下属被酒店逼退的。”

  “这我们还真不清楚,您给讲讲?”半天没吭声的戚宁插话说。

  “老孔是酒店开业元老,资历深,能力强,又懂得钻营上层关系,深受领导信任和器重,在整个酒店都有很高的威信。所以他背地里干的那些龌龊事被曝光之后,简直令我们大跌眼镜。”郑传吉脸上显出一丝愠怒说,“其实酒店里早就传他跟几个女下属关系不清不楚,但这种事要是你情我愿,在现今的社会也是司空见惯。谁承想实质上是老孔利用职权之便,威逼利诱女下属跟他做那种事。据说都好多年了,只要部门来了新女员工,他看上了就让人家加他微信,然后不断给人发骚扰信息,要求人家跟他开房。如果人女孩不肯就范,要么被打发干破烂差事,要么找个理由让人事部把人家辞退。”

  “这丑闻是怎么曝出来的?”戚宁追问说。

  “是因为一个实习生,被他纠缠了好长时间,不堪其扰主动离职了。后来气不过,把他发的微信骚扰信息截图后一股脑全发到网上,便引发了网民广泛关注和热议,连带着酒店也遭到舆论大肆围攻。再后来眼瞅着事件持续发酵,已经严重影响到酒店声誉和形象,领导找老孔谈话,让他主动辞职,也算给他个台阶下。”郑传吉说。

  “孔家信在酒店到底有几个情人?”徐天成问。

  “这真说不清楚,大家也只是怀疑而已,谁也没抓到现行,当事人更不可能自己站出来承认。”郑传吉紧跟着补充,“不过那个实习生你们可以去人事部问问,应该有她的联系方式。”

  孔家信的验尸结果跟前两起案件大体相似,舌头也属于死后切割,也被凶手带离现场。值得注意的是其死亡时间为9月4日晚,与“王益德案”相隔六天,也就否定了戚宁先前的分析——认为数字“七”是凶手作案的必要因素。

  现场勘验显示:房间中的指纹基本属于孔家信本人和他妻子王文英的。现场没有被大肆翻动过的痕迹,没有财物损失。电脑中也未发现可疑线索。通过技术处理,孔家信手机微信中删除的私信记录得以还原,从中筛出包括实习生在内的多个被孔家信用淫秽言语骚扰过的对象。接下来警方将会以这几个人为重点,以及孔家信的社会交往中寻找作案人,同时也积极寻找该案与前面案件的交集。另外,凶手既然有孔家信的微信二维码,那他会不会是孔家信认识的人,这一点很值得研究。

  就目前掌握的信息,孔家信与于梅、王益德一样,具有严重的道德缺陷,符合凶手选择被害人的一贯模式,基本可以认定孔家信被杀一案为本次连环凶案的第三起。问题是下跪、裸体、捆绑、整理衣物,到底意味着什么?两次割舌加一次掏心的惩罚手段有什么含义?手术刀和微信二维码真的是给警方的一种提示吗?太多的疑问像是一把把上了密码的枷锁,等着戚宁去破解。

  更令她忧心的是:凶手第一次作案与第二次之间的冷却期是七天,第二次与第三次之间是六天。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凶手作案的欲望会愈加强烈,理论上下一次作案时间距第三次间隔不会太长,那么是不是很快就会有第四起凶案?

  忙活了一天,戚宁开着小姑的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时,已是午夜。窗外夜色沉沉,一片幽静。突然,一个闪念钻进戚宁的脑子里——这样的夜晚“你”在做什么?会不会重访带给你无限满足的地方?景程花园是“你”由人成魔的起点,对“你”来说意义非凡,不作案的夜晚“你”会不会故地重游?

  戚宁一脚刹车踩下去,车子在马路中央停下。紧跟着她掉转车头,朝景程花园方向驶去。

  人从事某种工作久了,或者对某件事情过于投入,往往会产生一些所谓的神奇能力,比如直觉、灵感、感应等。虽然这些能力会让工作或者事情变得简单,但结局并不一定都是好的。戚宁的突发灵感,就让她几乎陷入绝境。

  夜里行车,速度要快很多,十几分钟后,戚宁的车便通过保安岗亭,停在了景程花园于梅的别墅门口。几乎与此同时,她恍惚地看到好像有一个黑影在别墅窗户附近闪了一下。她顾不上熄火,拉起手刹便冲下车去。

  但是等她跑到别墅前,人影早没了。她特意观察了下大门和窗户,没有被撬压的迹象。是自己看错了?戚宁在心里嘀咕着,走到别墅正对着的街道中央,不甘心地四下张望。

  突然,她听到一声汽车油门的轰响,还未来得及多做反应,就见不远处自己的车子突然启动,加速对着她冲将过来。在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中,戚宁的身子被撞飞,又重重地落下。

  她仰面躺在地上,气若游丝,残留的一点儿意识让她感觉到有人走到了身前。她用尽几乎是最后一丝力气,说道:“你……你是……谁?我……我是……警察……”

  3示罪情节

  丽日当空,垂杨柳下的清水湖畔,湖水清澈见底,鱼儿穿梭嬉闹,雾气在湖面上升腾,

  犹如萦绕的白色云朵。

  一只灰白色的小木船缓缓游弋在湖面上,爸爸和妈妈轻轻划动着手中的木桨,对面小小的戚宁和姐姐兴高采烈地玩着拍手的游戏: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小船。”

  “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丢手绢。”

  “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来搬砖。”

  “妈妈、爸爸、姐姐,我好想你们。”

  “宁宁,我们也想你。”

  “你们过得好吗?”

  “嗯,好,你呢?”

  “我也好,就是每天忍不住想你们。这下好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永远不再分开了好吗?”

  “不,孩子,你不属于这里。知道吗?只要你过得开心,妈妈、爸爸,还有姐姐,在任何地方都会为你祈祷。”

  “不,我要和你们在一起!不……不……不要走……求你们……别丟下我……”

  心率监测器突然狂跳。“护士!”“医生!”“宁宁!”病房里立马响起一阵杂乱的喊声、脚步声。

  戚宁睁开眼睛,四周洁白得有些耀眼。她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才看清自己的所在。白色整洁的病房,窗边摆满了鲜花、果篮,床榻两边是奶奶、姑姑、医生、护士、程队,那些关切的目光让她瞬间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

  看起来颇有些年纪的老医生依次拨开她的双眼,用手电筒照了照,拍拍她的肩膀,轻松地说道:“小朋友,欢迎回到地球,睡了一觉感觉如何?”

  “还好。”戚宁的声音很虚弱。

  老医生笑了笑,转身握了握戚宁姑姑的胳膊:“放心吧,没什么大事。这孩子命大,只是皮外伤,没伤到筋骨,不过头部稍微受到了撞击,还要留院观察几天。”

  姑姑松了口气,心疼地看了戚宁一眼,然后对老医生说:“麻烦您了吴院长,还让您亲自过来一趟,回头让我们家老韩好好感谢您。”

  “谢谢,吴院长,您费心了。”戚宁也跟着道谢,她听得出应该是姑父特意托付了这家医院的院长来照顾她。

  “别客气,我那儿还有别的病人,有事你们随时找我。”吴院长说。

  在奶奶和姑姑送院长出门的当口,戚宁把头偏向一旁的程巍然。程巍然迎着她的目光,戚宁知道这目光里不但有对她伤情的关切,另外还有一份期待,可惜她给不了答案。

  “天太黑……没看到凶手的样子。”戚宁说道。

  “不要紧,人没事就好。案子早一天晚一天破没什么大不了,命可就只有一条。以后千万别擅自行动,知道吗?”程巍然说的是真心话,也是他对下属的一贯要求。

  别看他平时雷厉风行的,但是真到执行大任务时,总是不厌其烦地冲手下唠叨:“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鲁莽,一定要注意避免不必要的伤害。”就像他刚刚说的,案子早一天破晚一天破没什么大不了,命只有一条。警察的命也是命,身后也系着几个家庭。用一条生命抵一个案子不值得,同样也是对生命、对培养你多年的父母和组织不负责任。

  戚宁“嗯”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打趣道:“摆这一屋子鲜花整得我像烈士似的!”

  程巍然也微笑了一下:“是局领导送的,知道你是知识分子,送别的怕太俗。”

  说话间,戚宁的奶奶和姑姑已经回到病房。程巍然知道余下的时间应该留给家人,便识趣地退出病房。穿书吧

  “宁宁,吓死奶奶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奶奶怎么活!怎么向你爸妈交代啊!”奶奶摸着戚宁被划伤的脸庞,一脸心疼地说。

  “臭丫头,逞什么能,都差点毁容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一天一夜,我和你奶奶是怎么过来的?”姑姑也疼惜地嗔怪道。

  屋子里没有外人,奶奶和姑姑便真情流露,又是心疼又是嗔怪,抹着眼泪唠叨了一大堆。戚宁傻傻地笑着,心底感到无限温暖。

  活着真好!

  母女俩唠叨够了开始分配任务。奶奶让姑姑回去,姑姑让奶奶回去。奶奶决定今天一步也不离开孙女,姑姑无奈,只得接下回去煲大补汤的任务。

  姑姑走后,戚宁让奶奶先出去一会儿,让程巍然进来。奶奶拗不过他,只能同意了。

  程巍然再次进来时,手里提着个电脑包。二话不说便打开包,拿出笔记本电脑放到床头桌上,又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张CD。

  程巍然将CD递给戚宁:“是小区保安发现了你,打了急救电话,又报了警。我们去的时候,急救车已经把你接走了。我们搜查了别墅,发现客厅里CD机亮着灯,里面正放着这张CD。”

  “原来凶手‘故地重游’是为了放这个!”戚宁打量着手中的CD。看得出CD并不是原版,是刻录的。

  “对,就像你说过的,他是个喜欢追求完美的人,CD肯定有特别的意义。你听听吧,看能不能琢磨出点什么来。”程巍然说完,又补充,“技术科说刻录盘是日本的一个品牌,从刻录痕迹看,刻录机是国产品牌,都比较常见,很难追查。好了,不打扰你了,笔记本Wi-Fi也给你连好了,闷了你也可以上上网。”

  其实两人都清楚,现在彼此心里最牵挂的就是案子,所以一上来没有任何客套和矫情,话题直接切入案子。

  程巍然走后,戚宁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听CD。奶奶在一旁守着,一会儿倒水,一会儿削苹果,嘴里东一句西一句地唠叨着。戚宁时而应上一句,倒也两不耽误。

  CD里反反复复的就一首歌,是首英文歌。戚宁英文还可以,听了几遍,歌词大意基本听懂了。她截取一段歌词到网上搜索,很快就找到了歌曲的名字和演唱者。

  歌曲的名字叫《Patience》,翻译成中文应该叫《忍耐》,演唱者是国外一支乐队。据网上介绍,这首歌是乐队一位成员写给前女友的,看完所有中文词义解释,写的也确实是对一个女人的思念和爱慕之情。

  这跟于梅的死会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凶手是于梅的前男友或者他在暗恋于梅?可他跟王益德和孔家信又有什么关系?这两人不会也是于梅的情人吧?几个男人为一个半老徐娘争风吃醋才出了这么多案子?不会!这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整个下午,戚宁反反复复地听,听得都有些耳鸣了。

  傍晚,姑姑带着煲好的汤来了。戚宁喝汤的时候,姑姑闲着无聊摆弄起她的电脑,无意中又点出了那首歌。

  “你也喜欢听这首歌?”姑姑似乎对歌曲很熟悉。

  “怎么?你听过?”戚宁皱鼻眨眼喝着淡而无味的汤,问道。

  “我酒吧里的驻唱歌手是那乐队的铁杆歌迷,《Lies》里的每首歌他都经常唱。”

  “什么?这首歌不是叫《Patience》吗?”

  “对啊,它是出自《Lies》专辑,是专辑的主打歌。”

  Lies——谎言!这才是凶手真正想表达的。于梅的种种行径已经证明了,她所谓的维护法律的公平与正义,根本就是一派谎言!

  于梅是死于谎言。

  那么,留在孔家信嘴里的微信二维码又意味着什么?

  孔家信多次用微信污言秽语骚扰女下属,而他受到的惩罚也是被割掉了舌头,难道凶手想传递这样的信息——孔家信的死,与情色言语有关?

  那王益德手中的手术刀又意味着什么?

  不顾患者病情盲目开药,引进低劣医疗设备导致患者在手术中死亡——手术刀是医人之刀,也是杀人之刀。

  CD光碟、手术刀、微信二维码,目的不在于对警方的提示,而在于“示罪”!

  凶手留在现场的提示信息,实质上是一种示罪情节,是整个杀人仪式中的必要环节。突然间有了突破,这让本来就在医院待得难受的戚宁更加跃跃欲试。在她的强烈要求下,隔天一早,她便办理了手续,一瘸一拐地出院了。好在小姑把车留给了她,行动起来倒也还算方便。

  4性爱日记

  眼下程巍然真可谓是身心俱疲。凶手如此密集地作案,手段异常残忍、手法复杂多样,却能够不留一丝痕迹,这在程巍然的从警生涯里还从未遇见过。他有种被凶手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心里极度郁闷。

  还有柳纯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石沉大海,程巍然当然也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一直没有新的证据出现,进一步侦查难度很大,而在当前情况下就更不可能了。想起柳纯,程巍然抽着烟的手哆嗦了一下,神情更加颓然。

  想起柳纯,他免不了又想起林欢。自己和林欢的事情总要有个交代的,一直这么不清不楚地拖着也不是个事儿。等案子结束,一定要找个机会和林欢好好谈一次,争取把事情解决了。

  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戚宁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才刚出院,媒体又搅和进来。

  如今是高速发展的信息时代,任何事件都少不了媒体的参与。而仅仅半个多月,在春海这座小城市里连续发生三起离奇命案,自然会引起媒体的注意。虽然警方出于谨慎原则暂时没有正式对外回应,但很多媒体已经用它们无孔不入的挖掘能力和敏锐的洞察力,开始探讨这几起案件之间的关联性。

  “变态连环杀人案”,别说春海少见,就是全国也不多见。一时之间,电台、网络、报纸、杂志等五花八门的媒体纷纷给予关注,各种猜测性、引用性、传言性的报道开始甚嚣尘上。这其中,本市一家名为《春海都市报》的报纸对此次报道尤为重视,不但组织了大量人力,而且连副总编辑吴良志也亲自督阵。

  吴良志亲自坐镇,当然有他的“算盘”。已经有消息灵通人士私下向他透露:报社最近要进行一次人事调整,常务副总编和总编的位置都要动一动,这对他来说是个绝好的提升机会。

  吴良志到这家报社任职时间不长,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多一点儿,但业绩非常突出。他上任伊始便策划了所谓的“日记门”系列报道,让报纸的销量连着翻了好几倍,并被国内各大网站纷纷转载,算是让《春海都市报》在同行面前也露了一把脸。之后他又连续组织策划了几个选题,都获得了不错的效果,主管领导对他的能力大加赞赏。眼下这个当口,吴良志是想借着对连环杀人案的报道让自己再露一把脸,再加上某位领导的关照,说不定很快就可以上一个台阶。

  吴良志正踌躇满志之际,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随手拿起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口气不耐烦地说:“喂,哪位?”

  “是我,姗姗啊!”电话那端是个娇滴滴的女声。

  “姗姗!”吴良志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他当然知道姗姗是谁,可嘴上仍不咸不淡地说:“姗姗?哪个姗姗?”

  “吴老师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是贾姗姗啊!”

  “噢,您现在可是大明星了,怎么想起我这个小编辑来啦?”

  “看您说的,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啊!实在是最近通告排得太满,又是拍电视剧,又是录唱片,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这不,一空下来我就立马打电话问候您啦!”

  吴良志心里清楚得很,贾姗姗绝不是打个电话问候问候而已。果然,撒了几句娇之后,贾姗姗开始说正事:“吴老师,我最近出了张新专辑,现在正各地跑宣传。公司想把宣传的最后一站放在咱春海,您看能不能帮忙造造势?”贾姗姗说着,还没忘恭维吴良志两句,“您在春海可是老资格媒体人,我有今天全靠您的培养,这个忙您可一定要帮哟!”

  听着话筒那边充满诱惑的声音,吴良志脑子里霎时浮现出贾姗姗风情万种的俏模样,心里痒痒的。尤其电话那头贾姗姗不经意间发出的喘息声,让吴良志浮想联翩,骨头都快酥了。他强抑着兴奋,说:“行,包在我身上,一会儿把日程安排和具体要求发到报社和我的邮箱里。”

  接着,吴良志把报社的传真号和自己的邮箱号都告诉了贾姗姗,又强拉着人家说了几句肉麻的话,才依依不舍地挂掉电话。

  贾姗姗有现在的名气,吴良志确实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当然,他也从中得到了回报。吴良志由原单位调到春海都市报社实在是迫不得已,好在有某主管领导的关照,帮他谋了个副总编辑的职务,面子上才好过些。但他心里清楚,必须尽快干出点儿成绩才能站稳脚跟。就在那个当口,他通过朋友认识了贾姗姗。

  贾姗姗早年是春海市歌舞团的演员,后来辞职到北京做了北漂。三五年下来也没混到个像样的角色,在经历了各种潜规则之后,心灰意冷的她只得又回到春海发展。

  吴良志本就是好色之徒,而贾姗姗也算姿色娇艳,且正急于寻找靠山。两人如干柴烈火,一点即着,认识当晚便水乳交融。

  那晚之后,吴良志便包养了贾姗姗,还给她买了个房子,便于二人私会。一次缠绵之后,两人躺在床上聊起了贾姗姗的北漂经历。许是兴致所致,贾姗姗竟讲起自己与一些圈内人士的风流韵事。吴良志非但不吃醋,反而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他已经敏锐地感觉到这或许会是一个能引起轰动的新闻点。

  更绝的是,贾姗姗有个习惯——每次和圈内人士上过床之后,她总会写篇日记。日记里将时间、地点、人名、做爱时的感受,都写得详详细细,甚至还偷拍过一些照片。

  吴良志简直如获至宝,几乎连夜就做起策划。经过一番周密的部署,计划得以正式实施。

  几天之后,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春海都市报》娱乐版刊登了一篇贾姗姗与某电影导演的性爱日记,并外带几张模糊的当事照片。该报道犹如一枚重磅炸弹,引起了轩然大波,迅速被国内多家报纸和网络媒体在重要版面转载。

  紧接着,第二篇、第三篇、第四篇……相继出炉,人物涉及某导演、演员、制片人、投资商等,虽然当事人全部以字母代替,但每一篇都辛辣刺激。加之社交平台营销号的推波助澜,一时之间这个连“十八线艺人”都称不上的贾姗姗的名字,竟然屡屡出现在各种社交娱乐平台的热搜榜上。

  高潮当然是贾姗姗出面辟谣,并与《春海都市报》对簿公堂,状告报纸造谣诽谤、侵犯个人隐私。当然,官司结果最后是不了了之,但却让贾姗姗赚足了眼球。短短几个月,由于成功炒作,贾姗姗得到了如雪花般的演出通告,又是上各种网络综艺节目任嘉宾,又是做各种娱乐产品的代言人,可谓应接不暇。更幸运的是,她现在被国内一家著名经纪公司看中,签约为旗下艺人。在为她洗白的同时,开始着力打造她向影视歌等方向发展。

  贾姗姗上位,吴良志的目的当然也达到了。他凭借此次系列报道,在报社迅速建立起威望,也为他东山再起打好了基础。

  贾姗姗成名之后常驻北京发展,电话号码也更换了,与吴良志彻底斩断了联系。吴良志有自知之明,深知贾姗姗现在是大明星了,身边围着的自然是权贵富绅,他这个小小的副总编实在算不了什么。可没想到贾姗姗这次竟主动找上门来,这又让他多了些遐想,也许自己又可以和姗姗妹妹……

  再说贾姗姗这边挂了电话,春意盎然的脸庞立刻冷了下来。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公司有自己的团队,根本用不着吴良志去造势,只不过顾忌着吴良志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而且确实有恩于她,就这么一声不响地回到春海,如果吴良志一时恼怒在报纸上乱写一通,会造成什么影响还真不好说,毕竟她现在已经过了靠负面新闻博版面的阶段。

  说白了,贾姗姗给吴良志挂电话的用意,其实就是想让他心里舒服一些,省得生出什么意外。可她哪里会想到,此时吴良志正憧憬着与她旧梦重温。

  程巍然现在是一出支队大门口便被记者们“长枪短炮”地包围着,都希望他能透露点儿案件的相关信息。

  程巍然当然不可能做任何表态。

  他是案件的主要负责人,说的每一句话在记者眼里都代表着官方发言。媒体捕风捉影是一回事,官方表态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如果因此引起社会上的恐慌,生出些极端事件来,可是要负责任的。再说什么时候表态、该怎么表态,那都是上面领导的事儿,根本轮不到他操心。只是记者的介入势必会增加案子的侦破难度,在办案的同时还要防着记者,不然警方的每一步行动都会被记录成文字,暴露在人民群众的眼皮底下——当然,这里面也包括凶手。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罪念刚雪印更新,第五章 不正之言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