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跳大学毕业后应聘到本地电视台当记者,试用期三个月。和他一起试用的有十名记者,但电视台这次只招三个人。也就是说,试用期结束后,将有七个人走路。能否留下来成为正式员工,就要看大家在这三个月里的成绩了。
眼看两个多月过去了,夏一跳还没采写到一条好新闻,所以他很着急,不管上班还是下班,走到哪都带着摄像机,想随时拍到新闻。这天傍晚,他刚回到家,他妈妈叫他去买两串羊肉串,还特别交代说:“去老街路口买,要买生的。”
夏一跳觉得很奇怪,“买生的?生的回来怎么烤?”
他妈妈笑着说:“我是买给猫吃的。”
夏一跳知道自己家的猫很挑食,他怀疑地问,“小猫吃羊肉串吗?”他妈妈说吃,因为有次带猫散步经过那里,猫偷了一串,吃得很香。
老街离夏一跳家不远,一条很窄的巷子,破旧杂乱。夏一跳没到巷口,就闻到烤肉的香味,真香啊!香得让人咽口水。卖羊肉串的是个中年女人,她热情地招呼夏一跳,问他要几串。夏一跳要了两串生的,然后又忍不住要了十串熟的。拿着烤好的羊肉串,夏一跳正准备往回走,没想到碰到了他们采编部主任,于是他分给了主任五串。
他和主任边吃边聊,刚把羊肉串吃完,一个年轻女孩从他们身边走过,手里拿着两串生的羊肉串。她看着夏一跳手里的生羊肉串,随口问道:“你也是买给猫吃的吗?”
夏一跳说:“是啊,你怎么知道。”
女孩笑了,说:“我也是买给猫吃的。”
夏一跳也笑了,说:“现在的猫怎么了,怎么都爱吃羊肉串?”
女孩放低了声音,神秘地说:“你不知道吗?听说这家卖的羊肉串根本不是羊肉做的,而是老鼠肉。”
夏一跳不相信。女孩说是真的,有一次她找她的猫,无意中发现了卖羊肉串的家,卖羊肉串的正在剥老鼠。
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夏一跳想到自己刚吃的可能是老鼠肉,就觉得恶心,差点儿吐出来。他本想回去质问卖羊肉串的,随即一想,这是一条不错的新闻,不能打草惊蛇,应该去偷拍。他把自己的想法一说,主任很支持他,还说陪他一起去。穿书吧
夏一跳刚好随身带着偷拍摄像机,他打了个电话回家,说有事不回去了,然后他就和主任一起守着,一直等到卖羊肉串的收摊回家,他们偷偷地跟在后面。
卖羊肉串的住在老街深处一栋带院子的平房里。平房后是一个工厂高高的围墙。夏一跳他们绕到平房后,通过窗子,可以看到房间里的情况。
在一个房间里,果然堆着一堆死老鼠,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给老鼠剥皮。夏一跳又兴奋又恶心,他把死老鼠加工成“羊肉串”的过程全拍了下来,然后,他们就向工商所举报了。
第二天,工商会同卫生部门,一起上门查封,夏一跳作为记者,也一同去了。可是,等他们到那所平房时,已经人去屋空了。房东说,他也不知道那夫妻俩是哪里人,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新闻播出后,在当地引起了很大的反应,一时之间,人们都不敢吃羊肉串了。有关部门为此暗中检查了全市卖羊肉串的,还好,都是真正的羊肉。
拍到一条有轰动效应的新闻,夏一跳自然很高兴。可是,那个卖羊肉串的没被抓住,他很不放心,那人如果换一个地方继续卖老鼠肉岂不是害人吗?
新闻播出几天后,电视台突然接到工商所电话,说那个做假羊肉串的男人去自首了,但他要那天偷拍的记者去,说他有件很奇特的事要说。
夏一跳自然很好奇,立即就和主任一起去了。
做假羊肉串的男人名叫巫刚,没等夏一跳问他,他倒先开口了,对大家说:“现在猪肉涨价,羊肉也跟着涨,你们是不是以为老鼠肉不要钱,只要自己去抓就行了,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老鼠也不是那么好抓的啊!我为什么要用老鼠肉冒充羊肉呢?我哪来的那么多老鼠呢?”
这番话,让夏一跳不由对这个男人刮目相看,他饶有兴趣地问:“是啊,你为什么要用老鼠肉冒充羊肉?你从哪里弄来那么多死老鼠?”
巫刚点着了一支烟,神秘地说:“你们相信吗?我遇到一只会晒老鼠干的猫,这些老鼠是从猫那里偷来的。”
夏一跳笑了,主任笑了,工商所的人也笑了。
巫刚没笑,他露出害怕的表情,认真地说:“真的,这事我越想越怕,所以才来找你们。”
大家不笑了,夏一跳说:“你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巫刚说,他的家在小巫山,是全地区最偏远的地方,那是一个很小的小山村,村里的青壮年大多出去打工了,有的连孩子也一起带出去了,所以村子里很冷清,但村里的老鼠还是蛮多的。前段时间他回家,见家里很多东西让老鼠咬坏了,所以他很生气。他正想着怎么消灭老鼠,一只大黑猫来到了他家,不一会儿就抓到一只大老鼠。
他想,何不把这只猫放在家里关几天,帮自己抓老鼠呢。于是他跟在猫后面,想把猫抓住。那晚月亮很亮,猫往后山跑去,他看得很清楚。他觉得有点儿奇怪,难道猫住在山上吗?猫叼着老鼠,跑一会儿就停下来玩一会儿老鼠,就这样跑跑停停往山顶上去。快到山顶时有一个山洞,山洞前有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东面是巨大的岩石。猫把老鼠放在了那块岩石上,然后转身钻进了山洞。当时他看见岩石上的老鼠时太吃惊了,所以忘了再去追猫。因为岩石上不止一只死老鼠,而是很多,一只一只的,好像人晒东西一样摆在那里,摆得那么均匀。当时他想,这只猫真聪明啊,大概是抓到的老鼠吃不完,所以想晒成老鼠干留着慢慢吃。现在羊肉那么贵,这些老鼠是猫咬死的,应该没毒,应该可以做成“羊肉串”卖,于是他把这些老鼠全弄回了家。
自从他偷了猫的老鼠后,他觉得自己很倒霉,居然被电视台曝光了。虽然自己跑掉,但跑掉之后,自己就整晚做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黑猫。所以他很害怕,只好来自首了。
大家听得半信半疑。巫刚说:“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可以带你们去找那只黑猫,我问过了,那只猫不是村里的,是只野猫,肯定就住在那块大石头附近。”
第二天,巫刚就带夏一跳他们去了他的老家。夏一跳等不到晚上,白天他们就去了山上。那块大石头上真的晒着一些老鼠,一只一只,摆得很均匀,一只黑猫在一边打盹,那个画面太神奇了,就像动画片里的镜头一样。Μ.chuanyue1.℃ōM
黑猫见有人来了,猛地站起来,飞快地跑进了山洞。
夏一跳等人跟着追进了山洞,进了洞之后,他们更惊讶了,洞里挂着一串串剥了皮剖了肚子的老鼠干。奇怪,猫再聪明,也不会聪明到这种程度吧,这肯定是人干的。他们好奇地向洞的深处走去,终于在一个石笋边发现了一堆杂草,杂草里趴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大家不敢轻举妄动,夏一跳打着了打火机,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老奶奶,双眼紧闭,身上盖着一些草,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死了。夏一跳问巫刚:“你认识她吗?”
巫刚说:“不认识!不是我们村的。”
夏一跳试探地喊了两声“奶奶”,老奶奶睁开了眼睛,突然呜呜地哭起来。
老奶奶显然是病了,一个生病的老奶奶怎么会住在山洞里呢?夏一跳问她家在哪里,她就是不说。问急了,她才说她没有家,没有亲人,四处流浪,猫是她捡来的,她病了以后,没法出去找吃的,是猫抓老鼠给她吃,她才没有饿死。
大家把老奶奶送进了医院。这时巫刚才说,其实,他从来就没有用老鼠肉冒充羊肉,他是想故意制造一个假新闻救那个老奶奶。
工商所不大相信,认为他是想逃避责任。巫刚着急地说:“那真是我们全家故意演戏,告诉夏记者我们卖老鼠肉的女孩就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们知道他是电视台的记者,所以才让女儿去引他上钩。”
夏一跳去调查了一下,当初他在老街口碰到的那个女孩真是巫刚的女儿。大家这才相信了巫刚。为此夏一跳又为上次的事情作了后续报道,题目是《会晒老鼠干的猫》。报道中还说了,老奶奶的病要治好,需要十几万元。
节目播出后,又引起了轰动,这次大家没觉得老鼠肉恶心,都很同情老奶奶,大家为那只猫感动,也为巫刚一家人感动。当天晚上就有人打电话说要捐款。
第三天,夏一跳正在医院拍大家捐款的场面,突然,一个大男人哭着跑进来,趴到老奶奶的床上,哽咽地喊:“妈!”老奶奶也哭起来。
捐款的人都愣了,夏一跳也愣了,老奶奶不是说自己没亲人吗,这男人怎么喊她妈呢?
男人擦了擦眼泪,转身对夏一跳说:“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你是她什么人?”
“儿子。”
“亲儿子吗?”
“亲儿子。”
夏一跳愤怒了,一把抓住男人胸口的衣服,恨不得给他一拳,“你怎么当儿子的,竟然让自己的亲生母亲住山洞,吃老鼠肉。”
这时老奶奶哭得更凶了,大声说:“你不要怪我儿子,我儿子很孝顺。”
大家都不乐意了,这样的儿子还孝顺?老奶奶哭着解释说,她儿子真的很孝顺,她得病后,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医生说还要十几万。儿子就准备把房子卖了给她治病。她不忍拖累儿子,所以就偷偷离开了家,到了一个偏远山区,找到一个山洞,准备就在那里等死,没想到会被救。
这时,那个男人说,他一直在找他妈,可是没找到,今天,他是听别人说在电视上看到他母亲了,他才找到这里来的。
来捐款的人商量了一下之后,大家决定还是捐钱,但不直接给老奶奶,要先放在电视台保管,等电视台查清真相,如果真是那样,再把钱给她。
主任亲自出马,和夏一跳一起去调查走访,结果证明老奶奶的儿子真是孝子,老奶奶这次说的都是真的。于是,电视台又作了一个后续报道,题目是《一个母亲的谎言》。
节目播出后,再一次引起轰动。在大家的帮助下,老奶奶治病的钱凑齐了,他的儿子不用卖房子了。事情得到圆满的解决,夏一跳也很开心。
同时,他也为自己采编到这样轰动的新闻感到开心。三篇报道,一环套一环,峰回路转,出人意料,又新奇又感人,作为电视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因为这三篇报道,试用期结束后,夏一跳顺利地成了正式员工。转正的那天晚上,他在饭店订好了位子,想和家人庆祝一下,他觉得是巫刚给自己带来的好运,所以把巫刚一家也请去了。
巫刚酒量不大,几杯下肚已有些醉意。夏一跳还要敬他,说:“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就得不到这份工作,我一定要再敬你一杯。”
巫刚捂住了自己的酒杯说:“你不用谢我,一开始我也是看在钱的分上才为你制造假新闻的。”
夏一跳不明白,“这和钱有什么关系?”
巫刚醉眼蒙眬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是你妈给我一万块钱,要我为你制造假新闻的。”
夏一跳呆住了,看着坐在对面的母亲,惊讶地问:“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苦笑着说:“我这么做也是无奈,现在工作这么难找,你们十个人竞争三个名额,不弄点儿特殊新闻,你怎么留得下来呢。
我知道你的驴脾气,如果我事先告诉你,你绝对不会同意的。”
夏一跳觉得自己好失败:“原来那三个引起轰动的新闻都是你们制造出来的!”
巫刚没有全醉,他急忙解释说:“不是的。你妈只是让我制造一个用老鼠肉冒充羊肉的新闻,城里很难抓到老鼠,我就回老家去抓,发现黑猫那段都是真的。故意让你偷拍到我们用老鼠肉做肉串后,我们立即离开了出租房,第二天躲回了老家。准备过段时间换个县城再卖羊肉串。回家后,我闲着没事就想到那只黑猫,觉得那只黑猫很奇怪,所以就上山去找,结果就发现了那个老奶奶。我觉得那个老奶奶很可怜,想帮她,就又回城里来了,后来就骗你们说我是为了救老奶奶故意制造假新闻。老奶奶有儿子我也没想到。那个新闻应该算是真的。虽然制造假新闻不对,可最终我们还是做了一件好事啊。你不要难过了。”
想到那个老奶奶为了儿子做的那些,想到自己母亲为自己做的这些,夏一跳端起酒杯敬母亲,一大杯白酒一饮而尽,管他呢,虽然新闻里掺了假,可这假新闻里的真情比什么都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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