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理结束,季唯被押送到了牢狱。
墙壁上的烛光微弱,却能将一方暗室照的亮堂,身影走过,烛影摇晃,狱中转角处忽明忽暗。
狱卒面无表情的解开犯人的镣铐,待到要解开脚铐时明显顿了一下,却不是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残忍,这场面见得多了就习惯了,而是一脸嫌弃模样。
最后还是快速的解开了脚铐,将已凝固了不少血迹的镣铐丢在了一旁,不再看那结了痂却又磨裂开来浸出不少鲜血的脚踝。
狱卒从一旁的木质衣柜里摸出两套囚服,迎面丢出一套囚服,另一套还留在手里,他对季唯说道:
“穿吧,今年冬天来的早,上面还没来得及拨银两给你们添置衣物,先凑活着挨冻几天吧,也算是给你们长长记性了。”
季唯接下囚服,眼神却瞥见了狱卒饭桌上吃剩下的馒头,喉结难以克制的向下滚动。
他非玄者,一日不进油盐自然是早已饿的有些虚弱了,但如此看来,得等到明日狱卒送饭才能填饱肚子了。
囚服上身确实很轻薄,就算此时是秋末,大概率会有凡人抵抗不住寒冷而冻死狱中。
狱卒重新给季唯上了手铐,又瞥见血肉模糊的脚踝,便没再理会一旁淹没在干枯稻草里的脚铐。
将另一套囚服塞到他手里,拎起一旁靠墙的木棒便要带他到空闲的牢房。
转角一过,能看到一根根粗细不一的树木主干分立两旁,每一间牢房之间都由一面一尺厚的泥石墙阻隔。
狱中没有狱卒待着的地方明亮,只有相隔十几米远才会有一盏烛灯,勉强能看见阴暗的牢房内居住着犯人。
狱中并没有想象中的冷清,隔着牢房聊天解闷的不在少数,不过大都在窃窃私语,狱卒路过那些个聊天声大的牢房都会用木棒敲敲木干给予警示。www.chuanyue1.com
拐了几个弯,狱卒打开一间牢房,锁链铮铮作响,是牢狱中最清晰的声音。
季唯低头迈进这间牢房,身后锁链声再度响起,却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
幽暗的环境里,他能看见一堆码的整整齐齐的稻草在里侧尽头,那是他的床,看着倒还不错的样子。
最起码这间牢房的上任居住者很爱干净……他心里宽慰道。
床后边的墙上还有两只从他脚底延伸出来的影子,像是体格硕大的护卫为他守卫这里。
牢房很狭窄,与季贤居相差不大,那张稻草床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位置,其他的地方都是空余的,更是无一多余的杂物。
这里每一间牢房的布局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无非是居住者爱不爱干净。
但最令季唯意外的是,这里尽管潮湿却并不寒冷,此时的他穿着夏季的薄囚服竟未感觉寒冷。
季唯盘坐在床上,不断默念地仙玄者教导的静心决,开始了今日的静修。
他需要依靠静修来整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需要花时间去调整心态与道心。
地仙曾教导过,修行者的修为上限取决于天赋,和开脉前的体魄奠基,但人们往往容易忽略的却是心态和道心。
心态即心灵之态,个人对自身情绪与状态的调节。
道心即悟道之心,个人对世间万物万事的看法。
若是此时心态崩溃了,道心碎裂了,还拿什么来豪赌。
季唯很清楚现在的自己该做什么,他需要在出狱时保持着最完美的状态。
就算豪赌赌输了,将自己最美好的时光赌尽了,在而立过半之年他仍有机会开启玄脉。
……
雪未停,云未散,雪云蔽星月。
墨色雪片在夜间凌乱飞舞着,与白天优雅翩翩的白雪大相径庭。
皇宫外的一处私人府邸内,堆积的落雪已没过脚踝,松软的令人舒心。
高挑身影静立于庭院的雪层之上,一身雍容华贵的烈焰纱裙裹着翩若惊鸿的婀娜身材,裙摆之下是莹白精致的裸足,如玉如琢。
红唇烈焰滚滚灼烫,高束髻发,青丝如云如瀑披挂肩头,点点墨色雪瓣妆点寂寥身影。
冷艳高贵到令人感到疏离的一双丹凤眼远眺皇宫,黢黑眼眸里是写不尽的厌恶和唾弃。
视线里一枚黑点由远及近,越来越明晰,时而晃出无数残影,时而与墨色雪花融为一体。
无法瞧见那人的面容,却能看出他伛偻着的矮小身形,手中随风披散的拂尘,与难以遏制的急迫感。
只见那矮小身形一落在府邸之内便一头趴落在雪地之上,声音哽咽的仿佛要将自己拥有的一切和欲言的言语一次性全部倾吐出来。
“老……老……老奴恭迎公主殿下!”
“老奴……老奴没想到在临死之前竟还能再见到公主殿下!老奴觉得这一辈子都已值当!”
冷艳女子却在他即将磕落在雪面时轻轻凭空抬手,将他扶起,红唇带着的笑意使这方院子都明艳了几分:
“刘公公何时又忘了本宫在小时候与你的约定,这样本宫可是会不高兴的呢。”
刘盏闻言急忙起身,满头白发在雪夜下轻颤飞舞着,可伛偻着的身躯实在是矮小,他仰头看着眼前与二十年前变化不大的女子,爬满皱纹的眼角流下了他一辈子不曾流下热泪。
他泣不成声道:“老奴没忘……老奴不敢忘……只是老奴……”
女子笑容收敛,严肃呵道:“刘公公何在!”
刘盏拂尘一挥,身躯拔高了些许,大声回应道:“老奴在!”
这一刻,刘盏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位他服侍了二十五年的无所畏惧的女子。
这一刻,他明白了眼前的女子需要的是什么,他轻声道:“请公主责罚老奴直念名讳之罪。”
以拂尘为介直至苍穹,以性命为代价,铿锵道:“我刘盏,誓死效忠吕枝,至死而已!”
两道鸾青色印记自半空凭空飘落,一道圆形印记烙印在刘盏的眉心,而后消失不见。
吕枝在听见刘盏提前请罪的那一刻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但她没有阻止,因为她需要他的忠诚,也只有他一人有资格对她做出誓言,但仅此一人就足矣。
吕枝伸出玉手接住另一道鸾青色印记,烙印在手背上,消失不见,随后开口问道:
“还会有几人来?”
“四人。”刘盏回应道。
“就剩四人……”吕枝轻叹道,“看来蛊神教对商国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啊,真是悲催!”
“是啊,据老奴所知,除了国相之外,基本上都……就连帝上也睁只眼闭只眼,对他们来说,商国利益和自身利益远比百姓重要的多。”刘盏说道。
吕枝眼神一凝,只是淡淡的开口道:“或许那个老不死的可不只是睁只眼闭只眼。”
刘盏对此话并没什么反应,既然以命起誓了,那么商国存亡又与他何关。
只是与吕枝一起眺望皇宫,出神道:“蛊神教对他们的诱惑力太大了,就连商国天才人物罗泽仁也沦陷其中呀,公主殿下的压力实在难以估量。”Μ.chuanyue1.℃ōM
“商国的修行天才又不只有他一人,更何况,”女子的眼神凌厉如刀绞,“他是我必杀之人!”
刘盏伸到怀里的手一顿,又继续摸索了起来,掏出来一本破旧的书籍,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双手呈给了吕枝,开口道:
“公主殿下是知晓老奴是亡宗幸存者的,这次出宫老奴便对公主殿下的回归有所猜测,特意将亡宗至宝带了出来。
老奴年迈难以学成,但以公主殿下的修行天赋,不出数年便可掌握其中的精髓,老奴自信这本功法收录可以让公主殿下的实力大增。”
吕枝没有推辞的必要,一宗精髓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且现在正是需要提高实力的时候。
她接过手,那本书籍的封皮上隐隐写着《并蒂》二字。
翻看了几页便收了起来,不得不说其中的有些功法之精妙非她一时半刻能揣摩的。
吕枝知道刘盏的亡宗就叫并蒂宗,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半路出家的合欢宗,之所以刘盏自进宫后修为一直没有明显的精进,是因为他此前主修的是合欢功法,而并蒂宗大部分非合欢的功夫被收录在了此书中。
夜色加深,雪色覆盖了视野里的皇宫,皇宫内的明亮的烛火逐盏熄灭。
刘盏撑起玄力结界隔绝愈演愈烈的如絮飘雪,静立在吕枝左侧后半步,佝偻的身形正好可以遮风挡雨。
三人身着黑色斗篷,如风轻盈跃进府邸,身影迅捷而慌乱。
随后,一人如鬼魅般从一片墨雪中现出身形,吕枝眼神一亮,却又很快黯淡了下去。
“人来齐了。”吕枝轻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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