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其他小说 > 山神蝉梦(全集) > 第一章:火树银花
  我想带你回付家,想去祠堂拜祭我娘,想给你一个名分,给你一个家,让你做我付朗尘的妻子,一生一世永远在一起,你愿意吗?

  1。山神降临

  盛都城里,风雪扑簌,鞭炮四起,家家户户喜笑颜开,却不知有一个地方正夹在水深火热中。

  “我、我下不了手……”

  蝉梦馆里,帘幔飞扬,孟蝉举着刀子,之前的果决全化作战栗,她望着榻上痛苦叫唤的付朗尘,迟迟难以砍下去。

  那本手札里记载得清清楚楚,自古阴阳有序,若山胎寄宿于男子体内,只能以刃剖开肚子,取出孩子,待到山神临世,那伤口就会自行愈合,不损宿主一分一毫。

  可惜即便知道了方式,孟蝉也不敢轻易一试,这赌下去的可是付大人的一条命啊!

  榻上的付朗尘却痛得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全身就像炙烤于岩浆之上,腹部要爆炸一般,孟蝉再不动手,他只怕要被烈焰吞噬殆尽了。

  “别磨蹭了,快来吧,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

  孟蝉身子一颤,汗珠顺着鼻尖坠下,她咬咬牙,把心一横,举刀就朝着那道红光劈了下去——

  风雪呼啸,天地变色。

  宴秋山里,雪落四野,湖水波光粼粼,棋盘前一道身影霍然站起,蓝裳飞扬:“赤焰临世了!”

  他对面的徐清宴一掀眼皮,摊手接住一片雪花:“淡定。”

  水泽星君脱口而出:“淡定个屁,那可是赤焰啊!”

  徐清宴神色未变,只凉凉瞥了那袭蓝裳一眼:“上回我感受到山神之魂觉醒时,你就是这样对我说的。”

  水泽星君被噎,不欲再与徐清宴逞口舌之快了,拂袖就想飞入夜雪中,却被一道无形的力拽住了腿。回头一看,徐清宴笑意清浅,抬手一划,荧光飘洒间,一道幻化的结界将两人罩住。

  “急什么,不过就是那红毛降世罢了,先把这盘棋下完再走。”

  徐清宴好整以暇,水泽星君恼羞成怒:“烂竹子,你撒手!”

  徐清宴果然拂袖撤力,水泽星君便猝不及防地从半空坠下,还来不及站稳身子,便听到那道声音含笑道:“继续,该你走了,你赢了我才能出去,不然想都别想。”

  天地间风雪飞扬,湖面泛起涟漪,月在云中影影绰绰,宴秋山上上下下的无数生灵,在暗夜中探出脑袋来,这一年的除夕,注定与众不同。

  长空如洗,屋檐下的铃铛随风摇曳,发出清脆声响,将人从梦中温柔地召回。

  付朗尘醒来时,盯着头顶的帘幔,失神了许久,只觉恍如隔世,一下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起身,披上一件月白色的外袍,站在镜子前,久久未动。

  镜中人墨发如瀑,身形修长清瘦,脸色略显苍白,下巴都尖了一圈,俊秀的五官更加突出,单衣之间露出两道深深的锁骨,整个人犹如一幅飘逸的山水画,清隽分明,天高云阔。

  回来了,那个记忆中的自己,回来了。

  微凉的指尖摸向一丝痕迹也未留下的腹部,他眨了眨眼,在一种重获新生的奇妙感中久久无法自拔,直到院里传来孩童的笑声,他才一个激灵,和衣推开了窗,这一看,脚下差点打滑——

  一个五六岁的俊俏男童,头发隐现褐红色,正攀在孟蝉背上,嬉笑地缠她玩闹,嘴里还不停喊着:“娘亲,娘亲……”

  接连揉了几次眼睛,付朗尘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倒是孟蝉看见他披衣从屋里出来,老远便又惊又喜,带着孩子朝他奔来:“付大人,你醒了,你可算醒了!”

  人走近了,付朗尘才更加真切看到孩子的模样,竟是穿着一件红棉袄,头发扎成几个小辫子,肤色白皙如雪,眉心还有一点殷红印记,形状如同火焰一般,衬得一张脸漂亮又张扬,还带着几分凛冽野性。

  他才与付朗尘对视一眼,便赶紧将头埋在了孟蝉脖颈里,撒娇般蹭了蹭,看起来竟有些羞涩。

  付朗尘略为意外,却想起正茬,问向孟蝉:“我这是……睡了几年啊?”

  孟蝉伸出三根手指:“刚好三天。”

  “啧,才三天?”付朗尘不由得又看向那孩子,伸手想将他的脑袋抬起,“不愧是山神啊,照这速度长下去,怕是过几天就能娶媳妇了吧?”

  “来,叫声爹听听。”他存了私心,先前听到孩子管孟蝉叫“娘亲”,此刻他非得捞声“爹”听听才叫圆满。

  岂知孩子向后一避,径直从孟蝉背上滑了下去,白嫩嫩的手臂一伸,将孟蝉的大腿紧紧抱住,躲在她身侧,只露出一头小辫子,似乎更加害羞了。

  付朗尘愣是被逗笑了:“这什么毛病?在肚子里时可暴躁得很,生出来倒转性了不成?”

  他伸手要去拽孩子:“来来来,快点叫爹,老子辛辛苦苦地怀你大半年,还捞不到一声爹听听不成?”

  孩子跟他玩捉迷藏似的,抱着孟蝉的腿,转着圈不让他拽到。

  孟蝉夹在中间憋不住笑,拦住付朗尘:“他不是害羞,他这是‘近爹情怯’,熟了就好了。他可没有转性,不知道有多闹腾,像团火似的。”说着,她扭身想去拎孩子,“来,火娃,快叫爹!”

  “等等,火娃?”付朗尘语调怪异。

  孟蝉看出他眸中的质疑,干笑道:“这是小名。”

  “那大名呢?”

  “大名叫……”孟蝉莫名有些心虚,“初一。”

  付朗尘:“……”

  “因为他是大年初一生的,这名字简单上口,好养活。”孟蝉赶紧补充道。

  付朗尘盯了她许久,最终扶额:“你这起名风格还真是随意得很,算了算了,随便叫什么吧,反正你是他娘你说了算。”

  他说完腰一弯,就想大力将孩子拽到跟前来:“来,初一,快叫爹,听见没?不叫揍你……”

  话还未说完,孟蝉身侧已探出个脑袋,清脆洪亮地喊了声:“爹!”

  付朗尘一愣,正要展眉舒颜,那张小嘴却又朝他一笑,猛地蹿出一股火苗来,惊得他措手不及,一屁股摔在了地上。那小辫子却一晃,火娃松了孟蝉撒腿跑开了,笑得没心没肺,雀跃不已。

  “怎么、怎么还会喷火?”地上的付朗尘惊魂未定。

  孟蝉赶紧去扶他:“他这是高兴的表现,我最开始也被他喷了一脸呢,差点烧到头发,忘了提醒你了……”

  付朗尘瞪大了眼,看向院里那道疯跑的小小身影,这时才明白火娃这名字的真正含义。

  寒风呼啸,屋里暖炉缭绕,透过窗子望去,火娃还不知疲倦地在雪地里玩耍着,甚至解开了棉袄上的盘扣,大汗淋漓,浑不怕冷似的。

  付朗尘和孟蝉坐在桌前,看着这一幕,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曾经那挺着的大肚子,终于明白了那时天天要打水擦身子是为何。

  “难道……宴秋山是座火山?”付朗尘道。

  孟蝉摇头:“没听说过。”

  两人看着院里,一时颇有感慨,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却就在这时,疯玩的火娃忽然被院里一块大石头绊倒了。两人同时一惊,还来不及起身时,火娃已经麻利爬起,皱着小脸对那石头一跺脚,嘴里便喷出一股熊熊烈焰,将大石瞬间熔为灰烬,被寒风吹得一干二净。

  屋里两人身子同时僵住,付朗尘长睫微颤,这时才后知后觉,先前喷向他的那簇小火苗有多“温和”了。

  他轻咳两声,转头看向孟蝉:“高兴的表现,嗯?”

  孟蝉对上他的目光,讪讪一笑:“是啊,高兴时会喷火,生气时也会喷火,情绪上来了都会喷火,还挺有趣的,对吧?”

  “呵,真有趣。”付朗尘倒了杯茶,一边抿着一边继续看向院里,“到底是山神呢,当不了普通孩子养,看来要不了多久,咱们就得将他送回宴秋山了。”

  “啊?”孟蝉一下变了脸色。

  付朗尘睨她一眼:“不然呢?你可别忘了他是什么身份,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孟蝉咬唇,低头不吭声,只脸上写满了不舍:“虽然才三天,可我好像觉得,跟火娃认识了好久好久似的……”

  2。上元节夜话

  火树银花不夜天,上元节一向是盛都城里最热闹的节日之一,这一天男男女女都会走到街上,或戴面具,或放花灯,看舞龙,猜灯谜,更有甚者,还会悄悄去月老庙里求一桩美满姻缘。

  总之这一天的热闹盛景,城中人人都不想错过,过往每一年,孟蝉都是裹着斗篷缩在蝉梦馆里,羡慕地看着头顶烟花,想着街上游人如织的情景,数着碗里的汤圆儿,对影寂寂过完十五。

  但今年不一样,今年,她不仅脱下了斗篷,还似乎有了一个……家。

  三人穿戴一新后,拿了面具,这便一起携手出了门。

  面具是孟蝉亲手做的,精致的蝶翼轮廓,遮住了眼睛那一块,露出双唇和下巴,配着身上漂亮的披风,显得神秘而清雅。

  搭配好的大小三套站在一起,当真如同一家三口般,赏心悦目,其乐融融。

  付朗尘很是满意,心中只觉携妻带子,妙不可言,满满的充盈感。

  只是出门前,自然是要对初一千叮万嘱,顺便吓唬一通,如果在外面乱喷火,就会被抓起来,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扎了满头小辫子的初一听了,果然瞪大眼,一把搂紧孟蝉的脖颈:“不要,初一不要离开娘亲!”

  付朗尘屈指往他额头上一弹:“只要你娘是吧,离开我就无所谓?”

  初一朝付朗尘一龇牙,又往孟蝉脖颈里蹭了蹭,一副撒娇姿态。

  他这些天也没再怎么长了,兴许是到了一定的阶段,需得停滞一段时间,仍旧是五六岁的孩童模样,但黏孟蝉黏得更厉害了,一抱上就不撒手了,把孟蝉累得够呛。

  如今要出门上街,他一身裹得越加厚实,孟蝉抱着便有些吃不消了,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付朗尘最见不得初一这副娇气模样,一点也不惯着这臭毛病,将他往下一扯:“下来,自己走,装什么柔弱,明明比谁都彪悍!”

  扯完挤到中间,付朗尘一把握住孟蝉的手,挡住初一小小的个头,任他怎样胡乱挥舞着小胳膊,也硬是不让他再沾孟蝉的边。

  “娘亲,娘亲!”初一委屈了。

  孟蝉心软,探出脑袋想安抚一二,却被付朗尘将手用力一握,紧紧揽住腰肢,隔断了视线:“慈母多败儿,他又不是没长腿,你少操心了。”

  就这样,一路上任凭初一如何闹腾,付朗尘也始终牢牢占据着中间的位置,一手牵一个,笑得好不得意。

  街上人来人往,烟花漫天,河边聚集着三三两两的姑娘,有说有笑地放着手中的灯,连天上一轮弯月都温柔了许多般。

  付朗尘握着孟蝉纤秀的手,一路偷偷瞥了她好几眼,心神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他小算盘打得美美的,上回未能说出的那个新年愿望,这次上元节就是最好的机会,河边花灯一放,晚风一吹,心迹一表,一切还不是水到渠成……

  想到此,他轻咳两声,正准备开口时,孟蝉却指向不远处,眼睛一亮:“那边好多人呀,是不是在猜灯谜,咱们过去看看吧!”

  吉祥斋门口围了一圈人,各色珍馐一字排开,猜中了灯谜就能收入囊中,这彩头新鲜,平日里千金难求的一道名菜,如今中了灯谜就能吃上,引得不少行人纷纷驻足,跃跃欲试。

  “你想吃什么吗?”付朗尘低头问孟蝉。

  孟蝉抿了抿唇,目光望向右侧:“那碟杏仁凝露看起来不错。”

  “行,等着。”付朗尘一口应下,正要往右边去时,却被初一猛地抱住了大腿,他指着正中间的一盆凤凰拔丝,口水都要掉下来了:“爹,我要吃那个!”www.chuanyue1.com

  付朗尘想也未想地推开他的脑袋:“就知道吃,你先待会儿。”

  杏仁凝露下对应着三道灯谜,需一口气全部猜对才能拿下彩头,付朗尘双手抱肩,冲守灯的小厮点点头:“来吧。”

  第一道灯谜: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

  付朗尘嘴角一扬:“砚台。”

  围观的众人见这年轻后生打眼就能猜出,纷纷叫好,孟蝉也站在他旁边,眸里盈满了笑意。

  第二道灯谜:南面而坐,北面而朝。象忧亦忧,象喜亦喜。

  付朗尘几乎没有迟疑,依旧含笑道:“镜子。”

  这一下,周遭的叫好声此起彼伏,更多人围了上来。孟蝉带着初一,快被挤了出去,却被付朗尘一回头,一把拉至了身旁,紧紧护住。

  “劳驾,勿惊了在下妻儿。”

  他声音清朗动听,叫周围人不自觉就顺从,主动让出一圈给孟蝉和初一。

  孟蝉贴近那个温热的身子,脸一红,心头却甜丝丝的,不由得又悄悄抓住了他的衣角。

  最后一道灯谜略拗口,众人踮着脚,还在轻念时:“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通……”

  付朗尘就已经挑眉一笑,胸有成竹地吐出两个字:“算盘。”

  守灯人一敲锣鼓,彩头拿下。

  眨眼之间一道名菜便被送至孟蝉跟前,周遭人高声喝彩,艳羡不已。

  付朗尘一拱手,虽半边脸掩于面具之下,目光流转间却气质斐然:“承让了。”

  孟蝉接过那杏仁凝露,喜笑颜开,正想先给初一喂一口时,那满头小红辫子已经一晃一晃的,拖着付朗尘就往另一头而去,嘴里馋得不行:“爹,那个,我要吃那个……”

  付朗尘好笑不已:“现在知道叫爹啦?”

  孟蝉也赶紧跟上,三人很快站在了最中间,正对高台之上的一盆凤凰拔丝。

  不得不说,初一的眼光着实不错,挑中的正是这场中的最大彩头,吉祥斋的一道镇店之宝,能吃得起的非富即贵,今夜拿来揽招牌,灯谜难度也增加不少,需得连中十道才行。

  付朗尘遥遥望了那凤凰拔丝一眼,弯腰在初一耳边窃声道:“爹跟你说,这拔丝太甜了,其实不好吃的,光有花架子罢了……”

  初一听不懂,使劲摇着付朗尘的衣袖:“我要,我要,我就要!”

  付朗尘哭笑不得:“好好好,怕了你了。”

  他站起身来,说猜就猜,周边一下又围满了人,孟蝉乐呵呵地站在一旁,边吃着杏仁凝露,边看着他猜灯谜。

  就在付朗尘猜到第七题时,一辆马车穿街而过,忽然停在了孟蝉身后,车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又惊又喜:“孟蝉?”

  孟蝉身子一颤,差点将手里的碗碟摔出去,她尚自僵硬时,那车上已跳下一袭华裳,携风而来,他伸手将她一拉,一把摘下她面具。

  “果然是你,我就说侧脸怎么这般眼熟,还疑心是自己思卿若狂,出了幻觉呢……”

  欣喜万分的声音中,那张笑脸无比俊美灿烂,不是慕容小侯爷,更是何人?

  孟蝉下意识退后两步,想挡住灯下的付朗尘和初一,付朗尘也是迅速反应过来,压低声音,牵住初一就要挤出人群:“对不住,猜不出了。”

  慕容钰一颗心都在孟蝉身上,压根没注意到其他异常,只围着孟蝉眉开眼笑:“你这面具做得还真精巧,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有趣有趣,不如就送给我吧……”

  他说着还想去抓孟蝉的手,孟蝉赶紧避开,车上也适时传出两声咳嗽,帘后露出一张影影绰绰的美人脸。

  “夫君,这是在街上,举止言谈当注意分寸。”

  那清冷的语调正是侯府少夫人——袁沁芳,她心中有怨气,透过车帘看孟蝉的眼神也便寒光凛冽。

  慕容钰不耐烦地挥挥衣袖,显然不愿给袁沁芳一丝面子。

  袁沁芳只得强压着怒意,继续道:“太子还在澜夕台设宴,再不去可就要迟了。”

  “知道了知道了,啰唆!”慕容钰没好气地一哼,看向孟蝉时又满眼笑意,“今夜我还有事,下次再去找你玩儿啊,你等我……”

  孟蝉忙讪笑含糊过去,袁沁芳不快,挺直背脊挪开眼,这一挪不要紧,却叫她瞧见不远处,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那厢灯下,付朗尘正拽着初一往暗处走,初一眼见到嘴的拔丝飞了,怎么会甘心,他不停扭头挣扎着,还伸手委屈地喊着:“娘亲,娘亲……”

  付朗尘赶紧一把捂住初一的嘴,脚步更快,夜风拂过他的漆黑长发,他并不知道,此刻正有一道目光灼灼注视着他,那声“表哥”差点要脱口而出!

  袁沁芳坐在车里,心头狂跳不止,即使身在人山人海里,她也能一眼认出他,认出……从前的他!

  她的表哥回来了,那个丰神俊朗的表哥真的回来了,原来所谓的山神降生竟是真的,那这么说,他身边的孩子就是……

  心猛地一揪,袁沁芳瞬间明白过来,难怪孟蝉会出现在这里,表哥竟已和她关系密切到这个地步了吗?带着孩子一同上街过上元节,已然是一家三口了吗?

  仿佛刹那间呼吸不过来,袁沁芳指尖深深陷入手心,还想再看清楚一些,慕容钰却已不知何时上了马车,手里还把玩着那张顺来的面具,车轮滚动,穿街绝尘而出。

  她坐在车上,极力按捺住内心的波涛汹涌,脑袋里乱糟糟的,各种浓烈的情绪交错着,不甘、荒唐、后悔、怨恨……却又有着一丝丝说不出的,重燃希望。

  毕竟,谁也想不到,她直到此时此刻,都还保留着可笑的……处子之身。

  等到侯府的马车离去后,躲到暗处的付朗尘才现身,他牵着初一走到孟蝉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真是在哪儿都能撞到慕容钰那厮,咱们去河边吧,这儿太打眼了,去河边放花灯,怎么样?”再不放灯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得赶紧抓紧时间做正事才行了。

  河边朗月高悬,水面波光粼粼,付朗尘特意挑了处僻静之地,同孟蝉一起放了花灯后,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初一没吃到那凤凰拔丝,皱着张小脸,闹着要爬到树上摘果子,这时节哪有什么果子呀,不过付朗尘也随他去折腾了。

  “让他自己在树上玩一阵吧,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摘下了面具,清俊的脸庞在月下笼了层柔光,看得孟蝉一怔。

  “孟蝉,你还记得……”

  刚要一鼓作气说下去时,两人便听到有脚步声走近,河边一袭白衣面如冠玉,遥遥走来,手中折扇一打,轻声笑道:“好了,就在这儿放吧。”

  这再熟悉不过的腔调一出来,孟蝉和付朗尘便同时变了脸色,还是付朗尘率先反应过来,一把将孟蝉拽到树的另一面,隐入黑暗中,以指贴唇:“嘘!”

  外头又传来另一个“老朋友”的声音:“好端端的干吗选在这边来放,黑咕隆咚的,万一摔下去怎么办?”

  那风中折扇一打,笑道:“哪家河伯敢收你?别想太多了,这儿人少点,清静嘛。”

  树后紧紧交叠的两道身影,眸光同时一颤,点点头,默契互明,付朗尘认命地在心底哀叹一声。

  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而后将其徐徐玩死。

  孟蝉有些紧张地望向树上,担心初一被发现,可惜树上黑乎乎的一团,什么也看不清。其实她哪里知道,早在付朗尘摘下面具的时候,初一就已经滴溜溜转着眼珠子,偷偷滑下了树,朝那吉祥斋门口奔去,满心都是那盆晶莹剔透的凤凰拔丝,馋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这厢两位“爹娘”毫不知情,还以为初一在树上待得好好的,他们屏气凝神,只一心关注着外头的动静。

  晚风掠过树梢,水面泛起涟漪,花灯顺着月光漂向远处。

  河边的对话絮絮传来,从上元节的来历说到最近神捕营的案件,却是说着说着,折扇一打,男子忽地话锋一转,低声问道:“你方才在花灯上许了什么愿?”

  “……干吗要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希望你的徐大哥早点回来,对吗?”

  “对你个头啊,不和你乱扯了,我走了。”

  “哎,就走吗?你等等我,吉祥斋那儿似乎在猜灯谜,去看看如何……”

  好不容易等到外面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河边又静了下来后,两个脑袋从树后探出,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不知过了多久,才在月下望向彼此,忍不住齐齐笑了。

  孟蝉掩唇:“原来叶公子在纤纤面前是这个样子的啊……”

  付朗尘也挑眉:“我也未料到,叶五这趋势不太对啊,竟叫人给吃住了吗……”

  他话说到一半忽地戛然而止,只因为交睫之距,心跳以闻,气息实在……太近太近。

  两人直到这时才发现,抵在树上叠合的身子,竟是一个无比亲密的姿势,他压在她胸前,一只手圈住她腰肢,将她严严实实罩在怀里,两双腿更是紧密相贴,无一丝缝隙。

  气氛陡然微妙起来,付朗尘眸光几个变幻,手指动了动,便触到一片柔软。

  孟蝉像被烫到一般,将他一推,面红耳赤地挣脱出来,到了河边还呼吸紊乱。

  而付朗尘亦是五指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后,才从树后走出。

  两人并肩站在河边,看水光掠影,花灯远漂,恰迎面拂来一阵微风,令人心神荡漾。

  付朗尘清了清嗓子,扭头看向身侧之人:“孟蝉,上一回的新年愿望,我还没告诉你吧?”

  3。一人的折子戏

  荧光飘洒,两道幻影从天而降,施施然落下,正是从宴秋山“出关”的棋道二友。

  他们隐于树下,才一看清河边场景,水泽星君便先扬眉一笑:“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你看看这郎情妾意的画面,简直羡煞旁人。我现在可不怪你把我困在那局棋里了,不然哪能撞上这出好戏……”

  幸灾乐祸的话里,分明字字都“刺”向身旁的徐清宴,徐清宴却一言不发,只目光沉静如水,深深注视着河边二人。

  皎皎月下,付朗尘与孟蝉四目相对,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怎么表述。孟蝉不由得抿了抿唇:“付、付大人,你究竟想说什么?”

  付朗尘深吸口气:“还叫我付大人吗?”他也是忍不下去了,“我便直说了吧,我在家中排行老七,叶五一向叫我付七,你就随他,叫我七哥也好,七哥哥也罢,怎么样?”

  话一出口,孟蝉的讶然自不必多提,树下的水泽星君更是一下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还揶揄地撞了撞身旁的徐清宴,徐清宴厌恶地轻巧避开。

  “这……有什么区别吗?”孟蝉开始从耳尖上升起红晕。

  付朗尘道:“区别就是……反正不许再叫付大人。”

  他白皙的面皮下也藏着一层薄薄的红,但仍是催促道:“快叫啊,哑巴啦?你怎么就能喊那徐大哥喊得这么顺口,到我这儿就不行了?”

  孟蝉微垂了头:“那不一样……”

  付朗尘一下捕捉到什么,双眸一亮:“不一样?是啊,的确不一样,徐大哥只是你的徐大哥,而我……你对我心里有鬼,所以才叫不出口是不是?”

  暗处的水泽星君差点一口喷出来,拿眼瞥向身旁沉着脸的徐清宴,笑得肩头更加打战。

  河边,孟蝉绯红着脸,禁不住软磨硬泡,到底喊了声:“阿七。”

  这称呼一出来,树下的徐清宴才是真正地动了下眉头,而付朗尘却展颜露出喜色,按捺不住般,一把将孟蝉拉近:“讨你一声好听的还真不容易,你知道吗?除夕那天我其实就想跟你说……”

  “说什么?”孟蝉抬头,语气微微发颤,面如薄醉,潋滟动人,看得付朗尘呼吸一窒。

  月正浓,风正好,有什么脉脉流淌,灼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萦绕着,他盯住她的唇,一点点俯下身去,任是谁也不难猜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水泽星君抻长脖子,正看至兴头,考虑要不要抬袖替徐清宴遮下眼睛,仁义一把时,河边却忽地一阵风起。

  再望去时,一切皆已不同,电光石火之间,万事万物均被定住,河边的两人、水中的花灯、舟上的游人、摊贩的叫卖、夜空的烟花……

  水泽星君愕然张嘴,身旁的徐清宴已经款款向孟蝉走去。水泽星君反应过来:“喂喂喂,打扰人看戏很没礼貌的,你懂不懂规矩啊?茶楼里你这种人是要被轰出去的……”m.chuanyue1.com

  徐清宴冷瞥他一眼:“聒噪。”

  水泽星君哼了声:“就你不聒噪,憋得很难受吧?”

  戏没得看了,水泽星君也只好跳了出来,跟在徐清宴后头,甩着腰间的珠串揶揄他:“啧啧啧,竟把禁术都使了出来,就不怕九重天发现吗?果然是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徐清宴将河边的两人分开,为孟蝉别过一丝乱发,背对着水泽星君冷冷道:“你既然知道是禁术,那也该知道顶不了多长时间,有心思在这儿与我废话,不想着去找赤焰吗?”

  水泽星君笑道:“我闭着眼睛都能感应到他在哪儿,行了,不就是想把我支开吗?我走了,你慢慢和你的阿九叙旧吧。”说完,荧光一闪,竟真在漫天铺开的水路中消散无影。

  河边霎时静了下来,连一丝风都没了,毕竟,就连时间都被定格住了,唯有那袭青衫身染月华,如竹挺立在天地之间。

  “阿九,别来无恙。”

  低低的一声响起,徐清宴轻轻抚上孟蝉的脸颊,却是想了想,又回头冷视一动未动的付朗尘,他仍旧保持着那个俯身相吻的姿势,让人看了便生厌。

  徐清宴走到他身边,沉吟片刻后,两根手指微微发力,付朗尘的身子便向河边一点点挪去,直到一只脚悬在了半空才停了下来。

  付朗尘此刻半边身子在岸上,半边身子在空中,只待禁术一解,脚下踩空,人就会跌入水里,摔成一只落汤鸡。

  想到此,徐清宴胸中的闷气才稍稍纾解,他收手拂袖,转头又看向孟蝉,眸里染上一丝柔色:“又一年了,真快啊,阿九,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吉祥斋门口,各色珍馐前围满了人,其中一袭白衣站在正中间的,正是已连破九道灯谜,只差最后一道,就能夺下“镇店之宝”的叶书来。

  可惜,他与他旁边的苗纤纤都被定住了,两人一个手中扇子开到一半,一个兴奋咧嘴笑到一半,配在一起好不滑稽。

  而更滑稽的是,接下来,那盆凤凰拔丝,有人捷足先登了。

  初一顶着一头红辫子,身形灵巧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遥望高台之上,眼睛发亮。

  他对于满街人忽然被定住并不害怕,也没觉得哪里奇怪,只是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双眸,趁没人挡在身前了,赶紧往那高台爬去。

  水泽星君寻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一身红棉袄的小小团子,爬在高台上,对着一盆比他脑袋还大的珍馐,吃得不亦乐乎,凤凰的整只翅膀都被他吃光了,嘴上手里尽是糖液。

  水泽星君看得忍俊不禁,大笑起来。初一受惊,回头瞪向这不速之客,立刻伸手护住那只光秃秃的断翅凤凰,满是戒备。

  “你吃,我不和你抢。”水泽星君笑着摆手,耐心等到初一啃完大半只凤凰,打了个嗝后,才向他招呼道,“过来,我给你擦擦,怎么吃得这么不讲究。”

  初一餍足,放下戒备,跳下高台,当真朝水泽星君跑来:“你是谁?”

  他脸上还戴着孟蝉亲手做的蝶翼面具,奶声奶气的问话中,水泽星君替他将脏了的面具摘下,厚颜无耻地一笑:“我是美人哥哥。”

  初一歪头打量了半天,姑且认可了这个说法。水泽星君抓起他的小脏手,从指尖涌出荧荧水光,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洗了一遍,还顺便在洗脸时掐了他几把。

  那水光所过之处,带来一阵清凉惬意,初一被洗得很舒服,对眼前这个陌生哥哥也亲近不少。

  等到糖汁油垢全部洗净后,水泽星君忍不住在初一头上摸了一把,取笑道:“谁给你扎的揪揪啊,冲天炮似的,你要去打仗吗?”

  初一仰头抗议,为孟蝉捍卫尊严:“是娘亲给初一梳的,好看!”

  水泽星君却抓住要点:“初一,你叫初一?”他略一想便明白过来,好笑摇头,“你‘娘’还真够偷懒的。”

  “不懒,娘亲不懒,好听!”初一继续坚定维护孟蝉,见水泽星君还在笑,便狠瞪他一眼,“那你又叫什么?”

  水泽星君想了想,微眯了眸:“我啊,我叫十五。”

  “哼,你娘还真够偷懒的。”初一叉腰,有样学样,把水泽星君看得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他蹲下身,手心一摊,现出一颗晶莹水珠:“十五遇到了初一,很是欢喜,送你样东西好不好?”

  初一似懂非懂,便见水泽星君将那珠子戴到他脖子上了。

  “不过你不能和别人说,这是我们的约定,说了珠子就不灵了,明白吗?”

  这颗碧水珠里,蕴藏了几近一条河的水量,若遇上天险或是大旱之年什么的,都能顶上一阵子。

  水泽星君用心良苦,知晓九重天不会让初一轻易赴死,定是千般劫难加诸,自己也不好现身插手,只能送他一点庇佑,祈盼他好过一些。

  虽然这种念头有些可笑,但因为对象是他的赤焰,所以一切都不重要了,哪怕赤焰有一丝丝用上的可能,他也会颇怀慰藉。

  当下初一摸上那冰冰凉凉的珠子,还没来得及细看,珠子便在荧光之间,隐入他肌理之中,瞬间消失不见。初一惊奇道:“它进去了!”

  水泽星君温和一笑:“对,它先在你体内住下,等你需要它的时候,它自己就会出现,是不是很好玩?记住,不要告诉别人,不然就没得玩了。”

  初一摸向碧水珠消失的地方,肌肤沁凉清爽,有股莫名熟悉的亲切感,他对上水泽星君的目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水泽星君便又笑了笑,伸手抚向他额间的那枚火焰印记,久久凝神。

  “我倒宁愿你,永远用不上这个东西……”

  河边,徐清宴轻轻拥着孟蝉,在她耳边絮絮说着话,享受这一刻独有的静谧时光,直到一条荧荧水路自半空铺开,那袭蓝裳踏风而至,悠悠落下,轻声一笑:“行了,咱们该走了,回宴秋山再来几局,如何?”

  徐清宴顿了顿,点点头,为孟蝉将披风又紧了紧,在她脸颊摩挲片刻后,才侧身向水泽星君走去,只是没走几步,竟又折了回去。

  皎月之下,他青衫落拓,眉目俊雅,深深望着孟蝉,心头一动,为她撩开额前碎发,俯首探身,轻轻落下一吻,含着细碎的呢喃,那样温柔,那样绵长,那样珍而重之。

  树下,水泽星君嘴角微扬,难得地没有出声调侃,而是背过身去,摇了摇头,几不可闻地一叹:“亲了又如何,醒来人家照旧不记得,只是你一人的戏折子,一人的上元节,傻竹子啊。”

  4。水色无边

  蝉梦馆里,一身湿漉漉的衣袍脱在地上,付朗尘裹着被子,坐在火炉旁连打了几个喷嚏,看得孟蝉心疼不已,起身就想往灶房去。

  “不知道水烧开了没,我去看看……”

  “哪那么快呢,初一才去的,就算他会喷火,也得烧一阵子吧。”

  付朗尘拉住孟蝉,冰冷的手上还带着些湿气,让孟蝉心一揪,回头赶紧焐住他的手。

  付朗尘将被子裹紧了些,又打了个喷嚏,对坐在他身侧的孟蝉道:“就是今晚太邪门了,好端端的,居然会踩空掉到水里,明明离河边还有几步呢……

  “还有那慕容钰和叶五也是,出个门还能把他们全遇齐了,这是什么运气?我看这样躲藏下去不成,迟早要叫人发现,我得先发制人,‘复活’拿回身份才行。”

  孟蝉替他暖和的手一顿,声音低沉下去:“是啊,是要回去了……”

  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付朗尘反手将她的手一握,凑近她,抬起她的下巴:“孟蝉,你看着我,我有话要对你说,从除夕那夜就想告诉你了,却几次三番都被打断,现下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管,我一定要把我的新年愿望告诉你,你听仔细了——

  “我的确是要回去,但不是一个人,我想带你回付家,想去祠堂拜祭我娘,想给你一个名分,给你一个家,让你做我付朗尘的妻子,一生一世永远在一起,你愿意吗?”

  “付大……”孟蝉震愕难言,呼吸都紊乱起来,却对上那灼热的眼神,终是颤声道,“阿七,你是认真的吗?”

  付朗尘将她拥入怀中:“比真金还真。”

  被中他只着单衣,温热的胸膛与她紧贴,彼此的心跳都一清二楚地感知到。

  从没有一刻,是这样希望时光永固。

  不知过了多久,付朗尘才捧起孟蝉的脸,道:“但要回去也不是那么容易,得挑个适当的时机,不能贸贸然出现,再过不久就是春祭的日子,那一天,恰好不过。

  “帝后都会现身祭天大典,太子与文武百官也皆会参与,以往每一年都是由我登上祭台,宣读祝文,祷告上苍,求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而今年,我会用个特别的方式出现,我的声音将依然在祭台高高响起,让所有人都知道,付朗尘没有死,付朗尘又回来了,那上达天听的声音就是最好的证明,你明白吗?”

  孟蝉长睫微颤,漆黑的眸里映出那张俊秀的脸庞,他神采飞扬,似乎早就想好一切。

  “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去找叶五,让他安排我进入祭场,你放心,一切我都心中有数,你在家中等我的好消息就是。”

  “在家中……”孟蝉低喃着,耳尖微红,心头说不出的柔软蜜意,她正要开口时,一道小红身影蹦蹦跳跳进来了,满头小辫子一晃一晃:“娘亲,水烧好了!”

  孟蝉如被电到一般,瞬间就想从付朗尘怀中挣开,却被他一把按住:“等等,我好像摔伤了,浑身使不上劲……”

  他凑近她耳边,低低一笑:“所以,你帮我洗啊?”

  木桶里水气氤氲,白雾缭绕,孟蝉拿着浴巾,一张脸红欲滴血:“还是不要了吧,我做不来……”

  她说着把浴巾往木桶边一搭,拔腿就想逃,却被付朗尘一把拉住:“什么不要了,我可是莫名其妙摔进河里,现在身子还酸痛呢,你不帮我洗谁帮我?”

  他将她堵了回去,双臂一伸,不由分说道:“来,先帮我脱衣服吧。”

  孟蝉退后一步,脸颊发烫,如遇天大难事,却被付朗尘一瞪:“磨蹭什么呢,夜里这么冷,存心让我着凉啊?”

  孟蝉身子一颤,咬了咬唇,这才慢吞吞上前,颤颤巍巍伸手,一点点解开他的衣襟领口。

  他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灼热的呼吸就萦绕在她耳边,她顺着往下,一路从脖颈、锁骨、肩头,慢慢脱到胸膛,一大片精壮白皙的肌肤赫现眼前,当看到胸前那两点绯色时,她心头一跳,急忙避开眼睛。

  付朗尘却挑眉一笑,偏有意无意地倾身,她的脸便直接撞在了他胸膛上,双唇还差点碰到那两抹红。

  像碰到一个火炉似的,孟蝉几乎是瞬间弹开,一下背过身去,语无伦次:“我、我不脱了,剩下的、剩下的你自己来吧,你进到水里了再叫我……”

  “怎么了?”付朗尘取笑,“胆小鬼,都擦过那么多回身子了,哪里没被你看过,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孟蝉面红耳赤:“胡、胡说,我之前明明很多地方没擦过的……”

  “比如说?”付朗尘唇一扬,来了劲,“哪些地方?”

  孟蝉一噎,羞赧不已,身后却传来更加不怀好意的笑声:“我知道了,你之前没擦到,所以耿耿于怀,那这回给你个机会,让你擦个够,想擦哪儿就擦哪儿,怎么擦都行,你心满意足了吧?”

  孟蝉简直听不下去:“你真是、真是太不知羞,我才没有想要……”

  身后已传来踏足进入水中的声音,水流淌动,白雾弥漫间,付朗尘舒服地发出一叹:“行了,太知羞姑娘,快过来,先帮我擦背,其他地方你可以慢慢挑。”

  身子不知僵硬了多久,孟蝉才回过头,一点点走到木桶旁,拿起浴巾,红着脸给付朗尘擦起背来。

  “下面,下面点,再下面……”

  那声音似乎带着蛊惑,孟蝉在氤氲的热气间,无意识地越探越下,当衣袖都湿了大半截,她才一激灵,回过神来:“不能再下了……”

  “没劲。”付朗尘嘟囔了句,“这种时候倒机灵。”

  他忽地一扭身,和孟蝉正面相对,差点吓了孟蝉一跳。

  “你动作太轻了,来,我教你。”

  湿漉漉的手不由分说地按住孟蝉,带着她就往自己胸膛上擦去,撩动得水花四溅:“你看,这样擦,擦这里,还有这里,用点劲……这样才舒服嘛,多简单?”

  那大片白皙的肌肤在水雾间泛了红,却怎么也红不过孟蝉一张脸,她都想扔浴巾走人了:“好了好了,我自己来……”

  却是才说着,手便被付朗尘一扯,差点又要撞上他胸膛。

  “脸也要擦。”

  他在雾气间仰起头,双眸亮闪闪的,看得孟蝉心如擂鼓,好半天才拿起浴巾想往他脸上擦去,却被他扭头一哼:“不行,帕子太粗了,用手擦。”

  孟蝉一顿,觉得眼前人比刚出生不久的火娃还要难伺候。

  纤秀的一双手浸入桶中,撩起水抚上那张丰神俊朗的脸,孟蝉屏住呼吸,指尖轻轻触上那份柔软,温热的水从头上流了下来,滑过眉心、睫毛、鼻梁、嘴角……原本就漂亮的五官更加突出分明,甚至带了些说不出的诱惑意味,孟蝉看着看着就出了神,直到听到付朗尘的一声调笑:“我是不是很好看?”

  她手一颤,吓得滑到他唇边,却被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指尖,这下她彻底清明过来,缩回手触电般退后一步。

  脸火辣辣地发烫,付朗尘却游到桶边,得意地舔舔舌头:“你这么喜欢,让你天天摸个够好了,以后跟我回付家了,都要帮我洗澡,听到没?”

  孟蝉哪里会听到,她扔下浴巾就想夺门而出,却被桶中的付朗尘大手一拦,他竟从水里一下站起,一把揽住她腰肢,热水溅了她一身,胸膛与她紧紧相贴,按住她后脑勺就吻了下去,攫取她所有喘息与心跳。

  孟蝉伸手想将他推开,触及之处却是他光裸的身子,她手心一烫,连忙又缩了回去,有窃笑在她耳边响起,一片晕乎中,那个吻辗转加深,甚至撬开她牙关,唇舌交缠,不让她有一丝挣脱的机会。

  热气氤氲,水花溅起,孟蝉双腿发软,都快栽入那木桶之中,全靠付朗尘将她托起,他吻得炙热而动情,有细碎呢喃溢出唇齿:“你知道我忍得多辛苦吗?你就会跟我唱戏装傻……”

  孟蝉胸腔起伏,双眸迷蒙似醉,连一句冤枉都说不出口,只能任付朗尘热吻发泄,要将她揉入身体里一般。

  白雾笼罩间,两道身影交叠喘息,心跳相闻,一室水色无边。

  春祭之日,转眼即到。

  离开蝉梦馆前一夜,付朗尘摸上了孟蝉的床。

  自从火娃生下来后,他们睡的地方就颠倒过来,原本孟蝉想让付朗尘带着火娃睡床,她继续打地铺,但付朗尘说什么也不同意了。孟蝉只好换一种,说她带着火娃睡床,他去打地铺,谁知道付朗尘也不乐意,最后商量来商量去,就变成了孟蝉一个人占了张床,爷俩一起挤地铺。

  对此孟蝉一直隐有愧意,付朗尘却义正词严,说初一就是个火炉子,睡哪儿都不会冻着病着,她用不着瞎操心。

  这一夜,月色格外静谧,初一并不知道付朗尘即将离去,早早地就在被窝里睡得香甜。付朗尘却在午夜时分,轻轻睁开了眼,扭头看向榻上那道身影。

  他轻手轻脚地摸入帘幔间,似条鱼儿滑进了里边,从背后将人搂住,感觉到怀中纤腰一颤,他了然一笑,附在她耳边:“别装了,我知道你也没睡着。”

  孟蝉背身睡着,月光洒在她脸上,她长睫微动,没有吭声。

  付朗尘于是又往她耳边吹了口气:“你在想什么?”

  这一回肩头缩了缩,再装不下去,良久,孟蝉才瓮声瓮气道:“我在想,初一真可怜,生下来就没正经睡过床,他以后会不会以为睡觉就得在地上睡?那他娶媳妇了怎么办……”

  “少胡扯了,你想的根本不是这个。”付朗尘搂住她的手一紧,将她又往怀中带了带,埋在她脖颈里,细碎轻啄起来,“你明明舍不得我走,是不是?”

  这人也是无赖,自从挑明后就百无禁忌,厚颜无耻起来,离别的日子越近,小动作就越发不断,如今堂而皇之地就爬上了床,孟蝉被他弄得直痒痒,好一阵儿才被放开。

  “其实,我是想来和你商量一件事。”

  “商量什么?”

  “明天……”声音在黑暗中低沉响起,却是一笑,“你准备做什么菜给我吃?”

  孟蝉:“……”

  他大手在她腰间拧了把:“说啊,明天我可就走了,你不该多花些心思吗?”

  “那就小鹌鹑汤?”

  “又是鹌鹑汤,吃腻了,换一个。”

  “……炖猪蹄?”

  “太油了,不要。”

  “清炖甲鱼?”

  “你想补死我啊,我现在都已经烧得不行了,再喝可要流鼻血了,你什么居心啊?”

  其实付朗尘哪里是在意什么吃的,他只是心有不舍,想在临别之际,多缠孟蝉说会儿话,对她多亲亲搂搂会儿,至于吃的,他不就正在吃吗?

  孟蝉倒是一心在想菜式,连付朗尘又埋进她脖颈里,越吻越下,几乎扒拉到她锁骨处了都没发现。

  “不然就莲藕山药汤,清淡也滋养?”

  “太素了,吃着嘴里没味。”

  这一出口,孟蝉才惊觉过来,赶紧把身子往外挪了挪:“不是在说吃的嘛,认真点。”

  付朗尘意犹未尽:“好好好,那就吃酒酿丸子吧,就是你总是做给那徐大哥吃的,我也要吃……”

  “行。”孟蝉才一应下,身子就被他扳了过去。

  “对了,还有件事。”付朗尘几乎快碰上她鼻尖,与她四目相对,“我走后,你不许跟初一换地儿睡,也不许让他爬到床上跟你睡,听见没?”

  孟蝉脸一红:“你这人真是……”

  “我没跟你开玩笑呢,你看他平时黏你黏得多厉害,万一你一心软,让他爬上了床,到时睡着睡着他忽然就长大了,那可……”

  “你别说了。”孟蝉捂住付朗尘的嘴,恼道,“你这人真龌龊。”

  “我哪里龌龊了?我是防患于未然……”付朗尘在孟蝉手心里含糊争辩,理直气壮道,“反正你听我的没错。”

  孟蝉啐道:“流氓!”

  “那也只对你流氓。”付朗尘顺杆爬,捉住孟蝉的手在唇边密吻,真真一副无赖样。

  孟蝉怕痒,不住躲闪。

  付朗尘却像个耍无赖的孩童,带了些撒娇的意味:“我明天都要走了,你就不给我一点甜头吗?”

  孟蝉脸更热了:“这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当然有,我这一走,不知多久才能见到你,你难道就没有舍不得我吗?就不心疼心疼我吗?我反正舍不得你……”付朗尘恬不知耻,嘴中一通歪理。

  他将孟蝉更加紧地揽入自己怀中,贴在她耳边小声道:“你不要这么小气,大不了我让你也摸摸好了……”

  他说着抓住孟蝉的一只手,一路牵引着往自己身上摸去。孟蝉在黑暗中咬紧唇:“你、你怎么这样不害臊……无耻!”

  “我怎么不害臊了,食色性也,我是个正常的男人,要是睡在心爱的女人旁边,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才有问题呢……”付朗尘往孟蝉耳里吹了口气。

  孟蝉脑中一炸,整个人都快被烧着了,还要说什么时,付朗尘的唇已覆了上来,辗转吮吸,吻得她晕头转向,不知东西南北。

  夜深人静,付朗尘将头埋在孟蝉颈窝里,他微微抬头,带着笑意:“好了……我摸了你,你也摸了我……我亲了你,你也亲了我……咱们是不是扯平了?”

  孟蝉如灵魂出窍一般,整个人都傻住了,直到付朗尘凑到她脸颊边,气息喷薄:“嗯?”她才霍然回过神来,脸颊红欲滴血,猛一推开身上的人,抽出那只不规矩的手,作势要下床:“我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发现你……是这样的人,无耻至极……”

  付朗尘赶紧拉住她,覆身又将人压在了身下,与她四目相对,鼻息相闻:“这就无耻了?傻姑娘,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把你娶进付家了,还会做更无耻的事情,你预备怎么办?”

  孟蝉连耳尖都红透了,羞恼道:“不许说了,我、我……你快下去,不准再上床了!”

  “才不下去呢,我要睡觉了,你不要吵我。”付朗尘一声低笑,一个翻身,紧紧揽住孟蝉的腰肢,埋在她脖颈间深吸口气,“好了好了,不和你闹了,快睡快睡,放心,我不会再做什么了,我就搂着你睡,你可别多想,也不许再乱动吵我了,听见没?”

  这倒打一耙的嘴脸实在可恶,孟蝉挣脱不开,一时又气又无法,也只能任付朗尘去了。

  夜色深深,帘幔飞扬,两人相拥抵足,倦意上涌,渐渐睡去。

  及至黎明之时,天光微现,孟蝉率先睁开了眼,从付朗尘怀中抬起头,看向熟睡中的他。

  想到昨夜之事,她脸上还是一热,却又不禁凝神望着付朗尘熟睡的俊颜。

  他气息均匀,双眸紧闭,那张俊秀的脸显得无比安静柔软,每一处都完美无瑕,看得她心头一动,不由得就伸出手碰了碰他的睫毛,他微微一颤,她便立刻缩回了手,心中说不出的感觉。

  “我想带你回付家,想去祠堂拜祭我娘,想给你一个名分,给你一个家,让你做我付朗尘的妻子,一生一世永远在一起,你愿意吗?”

  那些话又在耳边回荡起来,她久久凝视着他,在无边清寒的午夜中,微扬了嘴角:

  “阿七,我会等你回来的。”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山神蝉梦(全集)更新,第一章:火树银花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